见到静侯将药端至身边,秋素心努力起身,却是全身无力。
“不用勉强了,你至少要再等个三天才能自己起来的。”静侯腾出一只手,把他按回去,然后放下药碗,把秋素心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坐。
“喝药吧。”静侯端着碗送到秋素心的嘴边,秋素心没有张嘴。
没有勺子,这是要硬灌吗?
喝个药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小孩子吗?
两个人互相看着,心里想着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秋素心虽然是江湖人,但是论起生活起居,和世家公子的奢华程度不相上下,哪里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
静侯几乎不和师门外的人打过交道,师门之中整天互相斗法还来不及,哪里记得怎么温柔的照顾人。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
静侯挑起眉毛,要是他自己不喝药,中毒死掉,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呢。
秋素心看着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静侯,微微一笑,张开嘴。
啧,居然真的喝了,就不怕她再下毒直接给他来个干脆的?真不知道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自己天生一幅善人样。
静侯一点也称不上细致的灌药,让秋素心喝的很辛苦。苦涩的汤药本来就很难咽,静侯又连个喘气的空当也不给的硬灌,让来不及被烟下去的药顺着秋素心的嘴边流了下来。
饶是秋素心再怎么见识过大风大浪,被当成水牛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尝试,即便他的脸没有因为中毒而变成绿色,只怕现在也青了。
一口气没顺下去,秋素心呛咳起来,咳的几乎要把之前好不容易喝下去的那些药全都呕出来。
静侯见状,赶紧把药碗一丢,伸手捂住秋素心的嘴。
开什么玩笑,绿柳如斯的解药又麻烦又精细,错了半样,少了一分都不行,费了半天劲才熬出来这一碗,万一吐出来,不是又要重头再来,她才不干呢。
秋素心被静侯这么一捂,原本到了嗓子里的药又被堵了回去,那个感觉,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秋素心来说,不是一般的恶心。
静侯看着秋素心眼角泛泪的狼狈相,叹了口气,伸出袖子帮他把脸上的泪水和残药都擦掉。再帮他躺回去,把被子拉起来盖好。
虽说心里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主,但是眼睛看到这个现在看来堪称柔弱的男人,还真是不怎么怕的起来。
“你先休息吧,我去做点吃的,等会叫你起来吃。”说完,收拾了地上摔碎的海碗,走到门口,静侯忽然想起来,回头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再自行运功的话,可就什么药都没用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秋素心看着静侯出门,脖子上还缠着那只狸猫。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是谁,但是,能清楚地说出绿柳如斯,并且将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至毒如此至若等闲的人,一定与那个向他施毒的人脱不开干系。
想到那个施毒者,秋素心沉下了脸色。
当今江湖,黑道白道各行其是,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白道有所谓的“武林盟主”,黑道也有自己的头子。
而放眼黑道,如今能和“云上天”一争长短的,便只有云楼。
云楼和“云上天”不同,是个单纯的杀手组织,而且,早在秋素心一手创立“云上天”之前,云楼便已屹立黑道数十年了。是个响当当的老字号。
而秋素心的“云上天”,不仅异军突起,在短时间之内,以锐不可当之势同云楼形成各占半壁江山的态势,更凭借着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将自己的江湖地位抬到了云楼之上——这个世界上想知道别人秘密的人太多,卖命兼卖消息,总比单纯的卖命来的受人欢迎。
不可讳言的,“云上天”之所以和云楼形成这样势同水火的局面,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咎于秋素心自己,当初他将自己的组织取名“云上天”,本身就是个恶意的挑衅。
云楼或者因为成立的时间太长,也威风了太久,有些腐朽陈旧的地方,但是云楼新上任的当家单云栖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两个组织的针锋相对,从单云栖接掌云楼之后,变得日益激化。
凡举一个组织接生意,另一个必然也接下同样的买卖,来个趁火打劫,然后双方在任务对象的地盘上来个大对决,搞得出赏钱找人办事的人不知道该把赏钱给哪一边,又不敢得罪这两尊阎王,只好两边都付。怨声载道之余,倒是便宜了一些做散活的杀手们。虽然这些非一流的杀手做起事来没有“云上天”和云楼那样的干脆利落,但是至少出钱的人不用担心会因为要付两份高额的赏金而倾家荡产。
这次的买卖本来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本来一贯和他们争同一个猎物的云楼,这次竟然接下了保护猎物的生意。这也都还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早早就得到了风声。毕竟“云上天”的消息管道独步江湖。但是,秋素心没有料到单云栖可以找来这么扎手的帮手,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丢了性命。
他倒是一直小看了这个新任的云楼当家呢。
秋素心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极不可见的微笑。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但是,也容不得别人一直踩在自己的头上。

秋素心那里打着什么主意静侯是不知道,但是她脑袋里面的疑问只多不少。
炉子上的铁锅里烧着水,静侯蹲在木盆边,手上飞快的收拾着鱼,心里却不停的转着念头。
秋素心被毒昏了头,她可没有。
这片林子虽然不是啥啥啥的禁地,也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的,但是,光是凭着设在林外和林中的那些阵法,一般人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更别提闯进来了。
她自己是不知道啦,但是每次听师傅讲自己鬼混的光辉事迹,还有师姐和师兄两个人每次互斗时的那些自吹自擂外加互相攻击,应该,他们在外面都混得名头震天响的样子。至少,就她看来,混成那样,仇人肯定少不了。
静侯撇撇嘴,被她师门那几只整过的人,要是能有一口气,只怕都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他们。至今还没有找上门来的,足可以证明,他们祖师爷的阵法有多么高妙,又有多么有先见之明。
既然是这样,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秋素心竟然还能闯到被阵法层层保护的林中央,要说是运气好的话,那这家伙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把收拾好的鱼儿们全部下锅,顺手的加了一大把药材进去炖着。
静侯很随便的坐在锅台前,双手托腮。
哎,要是那个秋素心纯属是撞大运撞进来的,那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她家不知道哪位大人怕她一个人在山上太清闲悠哉,故意送了个大麻烦给她,以免她太“寂寞”。
这种好意,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要啊——
无聊的摸过一只五彩斑斓的肉肉的大蘑菇,吭哧一口咬掉大半边。
方才偷了一条鱼到旁边吃的狸猫瞄到了,悄悄溜过来,照着静侯手上的蘑菇,跳起来就是一口。
静侯看着它,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
只见那只狸猫忽然一蹦三尺高,全身的毛根根直竖,张牙舞爪的冲着静侯扑过来。
静侯也不见怎么动,平平的连人带凳子往后一错,堪堪让狸猫扑了个空。
“活该,谁让你这么贪吃。老娘我能吃的东西,你这小家伙不见得能吃,辣了吧,呵呵,再跳小心一会儿口吐白沫哦。”静侯幸灾乐祸。
狸猫哀哀叫了两声,趴在地上,跳不动了,大尾巴一抽一抽的,只剩一口气的样子。
静侯坏坏一笑,拽着狸猫的尾巴把它吊起来,拎到面前。
狸猫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长得那么漂亮的蘑菇,是能随便吃的吗。长年在林子里跑,一点常识都没有,小心贪吃要了你的小命。”静侯嘲笑着,从身上掏出个小药丸,塞进狸猫的嘴里。拽着它尾巴甩了好几下,然后在狸猫恢复战斗力之前,很精准的把它远远的丢向屋外的树丛。
那小家伙很本事的攀在树枝上,冲她龇牙咧嘴几下,跑掉了。
“真是的,吃一次亏,老实几天就没记性,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家伙。”静侯摇摇头,掀开锅看看,鱼汤也差不多好了,抓了个大碗盛起来,这次记得顺手拿了个勺子筷子的准备伺候人。
唉,说狸猫,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知道就是麻烦,还是没记性。
仰头望天,还是端着鱼汤往卧房走过去。

“喂,起来喝鱼汤了。”静侯把汤放下,拍拍闭着眼睛的秋素心。
秋素心警戒心素来很高,在陌生的地方,只要还有一点精神就会保持戒备,因此静侯进屋时,他便已经从浅眠中惊醒了,几乎是静侯的手刚碰到他,他便睁开了眼睛,倒把静侯下了一跳。
果然是大人物,被毒成这样,还这么敏感。
静侯挠挠脖子,把秋素心扶坐起来。
“你应该还没有嚼东西的力气,就先喝点汤吧。”说着,舀了一勺鱼汤送到秋素心的嘴边。
秋素心张口喝了下去。
鱼汤做得称不上什么绝妙的好手艺,但是,鲜鱼做的汤本身味道就很好,再加上汤里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对于此时的秋素心来说,实在是让他精神一振的味道。
“汤里面我放了药材,喝了可以帮你补补元气,好得快一点。”静侯解释道。
秋素心尽力的露出一个微笑,以示感谢。笑得静侯身上一抖。
没办法,她被那两个皮笑肉不笑的同门训练的太好了,面前这个看就知道和他们是同类,这个笑容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凉嗖嗖。
很有耐性的喂了秋素心小半碗鱼汤,秋素心微微偏开头,示意他已经喝不下了。
静侯很干脆的把手上那一勺汤送进自己的嘴里。
“嗯,味道还不错。”
看得秋素心愣了一下。虽然他叫静侯兄,可是他心里明镜一样,面前的人是个女子。行为举止没有丝毫的女子气也就罢了,江湖女儿举止豪爽的也不在少数,但是,面对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的动作还是亲昵地过分了,但是静侯做来却大大方方的,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嗯?”感觉到秋素心的目光,静侯疑问的看了他一眼。山上就那么几个人,大家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的抢东西吃,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问题。
秋素心缓过神来,问道:“敢问,阁下的师承?”
静侯嘴角一抽,把秋素心按倒躺下,“你现在很虚弱,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很亲切的拍拍他,顺便拍了拍他的睡穴,帮他入睡。
秋素心无法反抗的陷入黑甜乡。
变成这样问题还这么多,不好好睡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紧伤好离开阿。
静侯帮他把被子盖上,拍拍手。端起鱼汤开始自己吃起来。
开玩笑,她的师门,要是说了出去,她还哪里清静得了。


第三章
秋素心睁开眼睛,不可讳言的,他精神好了很多。但是,被人点了睡穴强制休息,对他来说还真的是个非常新鲜的经验
窗子微微的敞开着,山风透进来,不冷,但是混合着山间独有的清新,十分凉爽。
秋素心听到有人在吹箫。
萧声含悲,是以萧曲也多为悲壮凄凉之音。但是,这段萧声却是极为难得平静悠然,宛若山间的风,林中的溪流,同这春夜静静的融合。让人合上眼睛,便仿佛能感受到月色的温柔,草木的芬芳,甚至仿佛可以听见花朵落到地上的声音。
这应该是那个叫做静侯的女子吹奏的吧。闻乐声而识其人,倒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秋素心微微一笑。
事实上,秋素心的出身相当高贵。
他的母亲,是故去的长山王唯一的女儿——延平公主。
长山王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早年曾经追随皇兄,南征北讨,立下了汗马功劳。江山平定之后,长山王主动交出了兵权,向皇兄提出要退守田园。皇帝十分信任这个弟弟,舍不得,又拗不过自己弟弟的倔脾气,便赐封他为长山王,将西南一块富饶的土地赐给他做封地,并将那里改名叫长山郡。又将长山王唯一的女儿封为延平公主,享受和皇室公主一样的尊荣。
长山王极为专情,一生只娶了一位王妃,即使这位王妃只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又在长山王盛年时便去世了,长山王也始终没有再娶。妻子去后不到十年,思念爱人的长山王爷也在方值壮年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
在长山王去世之后,皇帝并没有收回他的封地,而是将长山郡赐给了延平公主和她的驸马。秋素心,便是延平公主最小的儿子。
身为皇室的后代,又是饱受宠爱的么子,秋素心表现的十分出色。无论在修文还是习武上,他都显示出了过人的天分。所有教导过他的老师,无不交口称赞。但是,秋素心却对帮助双亲和兄长治理封地毫无兴趣。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让他觉得无聊。整治那些只会贪污受贿的官员,让他觉得乏味。
但是,当有一次,一个被他用计揭露了贪污渎职的官员,不惜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雇佣了云楼的人来刺杀他时,与刺客交手的瞬间,他找到了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江湖。
秋素心不顾延平公主和驸马的反对,不顾兄长的阻拦,凭借一人之力,花了七年的时间,创建了“云上天”。
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从无失手的猎杀纪录,让“云上天”在短短的时间里扬名江湖。
一来,这样的消息网到何时都是有用处的,二来,“云上天”的要价极高,普通百姓是绝对雇用不起,而能雇用的便绝对是有问题的家伙。可以杀的猎物,顺手除掉,还可以赚上一笔。若猎物对朝廷有用的人,他便大可以反咬一口,黑吃黑,也算为朝廷除了隐患——当然,连出价的买命的人都不见了,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手脚。
于是,久而久之,延平公主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
但是,混江湖,要是没有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也相当无聊。
秋素心微笑,幸好,云楼的新当家,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等秋素心注意到的时候,萧声已经停下来了。
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看来功力不弱,能随便解了绿柳如斯,只这手本事,放眼江湖便几乎无人可比。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个人,甚至也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对于一个江湖消息网的首领来说,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秋素心当然知道,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未见得就真是最强的,这世上总有很多隐而不出的高人,这些人才是真正不容小觑的。
重伤之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没有选择的闯入这片林子的时候,仿佛是有谁一直在故意引导他,他才能顺利的穿过那片似乎被布了阵法的山林。而他最后昏倒的地方,似乎也是那个名叫静侯的女子必经的地方,所以才会这样快的被发现。
这样一想,这次的事情到是出乎意料的有趣起来。
萧声又起,这次的乐声,低回宛转,倒像是抚人入眠一般的,温和柔软。
秋素心本来身上便乏力,此时不禁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溪水映着月光,很亮,也很凉。
静侯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运起内力,吹箫。萧声被送的很远,随着夜风,静静的回荡在山中林间,吸引了无数着林间的动物,渐渐聚拢在她的身边。
静侯周围,花朵,草叶,初生的果实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散发着甜美香气的淡淡荧光。
食草的动物们在悠悠的萧声中,被催眠了一般,开始啃食起这些植物。
这片山间,本来就生了很多有毒性的花草。本来这倒没什么。但是,静侯的那些天性无良的同门们,把这些本来就有毒性的花草拿回来培植研究,又弄出了多毒性更大的花花草草。
他们随手栽了就不管了,但是这些花草若是被毫无防备的动物吃掉,这林子里的生灵们可就要遭殃了。所以,不敢也不太想费力除掉那些花草的静侯,就时不时地唤来动物,喂它们一些可以抗毒的药物,免得这里成为除了毒物就是毒草的大毒窝——虽然现在看来也已经差不多是这样了,不过亡羊补牢聊胜于无。
看着周围的动物们都开始吃了,静侯也停下了萧声。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在大石头上躺下来。
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的,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静侯生性散漫,自觉拜在这个师门,最合适自己不过。既没有什么麻烦的规矩,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
师傅是个疯疯癫癫的老酒鬼,三天两头的到处流窜去找酒喝。师姐和师兄早在艺成之时,就都各自下山闯荡去了,偶尔才会回来。她一个人在这片林子里,自由自在的,吃饱睡,睡饱吃,自在乐逍遥。
师姐常常笑话她,说人家养的猪只怕都比她勤快个几分。
其实,她倒觉得像师姐和师弟一样,整天忙来忙去的,才是不知所谓呢。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现在这样,就是最合适她的了。
静侯笑笑,看看身边那些小家伙都吃得差不多了,静侯又吹起萧,送它们各自散去。
伸了个懒腰,把萧扛在肩头,一步三晃的往回溜达。
睡觉睡觉,啊,不对,她房间里睡了人,唉——
师姐和师兄的房间她可不要睡,谁知道会不小心碰到什么要命的东西。可是师傅的房间乱的像猪窝一样,又不准人收拾,实在是没法住人。
嗯——
算了,还是到自己房间睡好了。没道理救了人还要委屈自己。

静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秋素心还是发觉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控制着呼吸,继续装睡。
他想知道静侯的意图。
吱呀一声,似乎是柜子被轻轻的打开,接着,是布料的轻柔的磨擦声。
一阵悉悉簌簌之后,便没了声音。
秋素心好奇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静侯竟然在地上铺了棉被,席地而睡。
“你——”秋素心忍不住出声。
“你醒啦。”已经躺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静侯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看看秋素心。“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才会醒呢,你还真是厉害。”
“嗯。”秋素心答应一声,心道:被点了睡穴睡了一整天已是大大的失常,若是平常,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哪里称得上厉害。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静侯…兄,准备睡在这里?”
“嗯。”静侯答应的很干脆,也很理直气壮。她在她自己的房间打地铺,应该没犯什么天条吧。
秋素心一顿,他不知道这座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卧房,若是没有,总不能让人去睡外面。就是有,他也不好喧宾夺主的赶人。不过,秋素心转念一想,也好,这样倒是更方便他观察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便不再作声。
静侯看秋素心好像没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秋素心,闭上眼睛。
静侯很快就睡着了,醒时懒懒散散的样子,睡着了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连呼吸都很浅。
秋素心看着地上安心好睡的人,不由得苦笑。
他天性聪明,心思敏捷,又最擅长揣摩人的心思,因此极少处于劣势,可以说,这次是他吃过的最大的亏。
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即使是后来自己出来闯荡江湖,衣食住行也还是王侯公子一般,从不亏待自己,就算是迫不得已要露宿,也会有手下将一切打点妥当。
他天生不爱与人亲近,虽然镇日笑脸迎人,却是与谁都保持着冷淡的距离,只有面对家人时,才有些许的放松。像这样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共睡一室,而自己又是处在这样一个无力防备的状态,他实在很难睡得安稳。
从某个角度讲,秋素心的江湖,混得还远远不到家。虽然做到了许多江湖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成就,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却连最普通的江湖浪子都不如,完全是贵族式的流派,娇贵的可以。
不过,睡不着的当下,静侯这个女子倒让他生出许多的好奇。
身负武功,精通毒物,只这两样便不简单,能干脆利落的解掉绿柳如丝的毒性,十有八九,她与对他放毒针的人关系匪浅。毕竟一个普通的山野女子,是不会知道他的名字的。
但是,相交于那些一看即明的事情,秋素心对这女子本身倒更有兴趣。
若说这女子善良,开始时,她却是不想救他的。若说这女子不善良,她却明知会惹麻烦,还是把他救了回来。
若说这女子胆大,她初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和其他人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副见了活阎王的模样。若要说她胆小,她却又能像现在这样,背对着他睡得不亦乐乎。
人,不管再怎么性格多变,总还是有个定性可循。但是这女子,却让秋素心一时捉摸不定,因此生出了些有趣的新鲜感。
嗯——
同一个姿势躺得太久,很不舒服,想要动一下,身上又没有力气,秋素心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
虽然只是很轻的一声,但是被自家同门训练的很灵敏的静侯还是马上就惊醒了。
她回过身,看见床上的秋素心皱起眉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她点了他的睡穴到现在,他躺着的姿势都没换过,身子应该早就麻了。
静侯爬起来,走到床前,一言不发的帮秋素心动了动身子,让他舒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