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撑在秋素心的肩膀和腰后,静侯的身子弯得很低,散落的头发垂落到秋素心的脸上。
细软的发丝拂在脸上,痒痒的,让秋素心不觉躲了一下。
静侯发觉了,低下头,正看见秋素心微微侧着脸,半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的表情。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秋素心的眼睛生得很好,半眯着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这样的神情,配着他夜色中显得近乎墨黑的绿色皮肤,实在是挺好笑的。
静侯想笑,又想起秋素心的身份,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帮秋素心把被子盖好,静侯又回到地铺上,要睡,想了想,手指微微一动,一缕极淡的香气悄悄地散开。静侯侧耳听了听,秋素心的呼吸很快变得规律,弯了弯嘴角,她也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虽然不甚温柔,但静侯却有着细致的体贴。
正哼着小曲儿给秋素心擦手擦脸的静侯察觉到秋素心的目光,疑惑的扬扬眉尾。
秋素心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他全身被毒性麻痹,几乎没有体力可用,本来处在这样的境地,多少会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却因为静侯自然的态度,让他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阴郁的情绪。
天生不爱与人接近,他连贴身的侍女和小厮都不用,如今被静侯这样接触皮肤,却是只有些微的不习惯,而没有任何的反感。
既没有一般女子那样啰嗦的“温柔安慰”,也没有施与恩德的高高在上,更加不是敬畏讨好的殷勤。静侯只是自然的照顾着他的需要。
这种感觉——很微妙。
如果说秋素心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是凭借着天生的聪明和敏感的性格,那么静侯就是全凭直觉,仿佛不用言语,就能找到最让人感到舒服的方式。
秋素心半阖着眼睛,对这样的状况颇感兴味。
静侯的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气,很难形容的味道,让人闻到之后会不自觉地放松身心。秋素心想起这两夜陷入沉眠之前,似乎都隐隐的闻到这样的味道,想必是静侯又动了什么手脚吧。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托了整夜好眠的福,秋素心觉得身体恢复的速度快了很多。
不过,恐怕秋素心再怎么心思灵敏,也万万猜不到静侯此时竟然是将他当作一只出生的小猫在照顾。
被她调理了几天,绿柳如斯的毒性已经褪了很多,秋素心的肤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四肢仍然无力罢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剧毒,解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秋素心的父亲身上有异族的血统,本来已经是很稀薄,但是秋素心的相貌仍然与常人不太相同。
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怎么看,都让静侯觉得很像是她曾经无意中捡到的那只不足月的小山猫。连习性都像得很,警戒心强,又很懂得享受,只要伺候得他(它)舒服,就会把眼睛眯起来。差别只在于小山猫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这男人不会而已。
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皮肤还真是好的过分了。
静侯在心里自言自语。
白皙的仿佛透明的皮肤,只要轻轻一擦就会浮出淡淡的粉红色,好像用力一点就会擦破了似的,让静侯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虽然对于美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但是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叱咤江湖的狠角色,说是个娇生惯养的王侯公子还差不多。当然,那种拼死一搏的野兽般的眼神除外,捡到他的时候,就是被那个眼神定住了,才不得不把他带回来。毕竟,把一个那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人就这样丢在那里等死,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好了。”静侯放下手里的布巾,本来想说帮他把身上也擦一下的,不过顾及到把秋素心的嫩豆腐看光吃光的可能下场,还是算了。“等你好一点,再好好的自己清洗一下吧,现在先忍耐一下。我去煮点东西吃,嗯,还要熬药。”
话说到后面,又变成了自言自语,然后静侯一路念叨着就走了出去。
秋素心不禁莞尔。
静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回来了。
虽然闻着味道很不错,但是看着静侯筷子上绿油油的野菜,秋素心还是顿了一下。
“这是荠菜,你应该没吃过吧。我用水先煮过一遍,应该没有什么怪味道了。试试看,下面吃挺不赖的。”静侯解释道。
一看这男人就是从来都没吃过苦的,野菜在他眼里十成十的和野草没有什么不同。
秋素心皱眉,犹豫的张开嘴。
为了方便他咀嚼,静侯把菜和面都煮得很烂,吃在嘴里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道还是不错的。
看着慢慢吃起来的秋素心,静侯再次面无表情的憋笑。这副样子,和那只小山猫越来越像了。,当初她喂那小家伙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一等确定了是好吃的东西,就立刻埋头吃起来。
还挺可爱的。
喂了面,也喂了药。静侯让秋素心躺下,自己出去照顾她的菜地。
师兄和师姐满山的种毒草,只有她,园子里老老实实的都是蔬菜。为了这个,她不知道被笑话了多少回。但是,管它呢。被笑一笑又不会少块肉。下山那么费事,她师门这几个又全部是不事生产的家伙,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是要靠她。
照顾菜地,钓鱼,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大尾巴狸猫又玩了一阵子,午饭的时候,静侯才晃晃悠悠的回来。
一进屋,便发现秋素心的脸色不对。纤长的眉紧皱着,抿着唇,本来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涨红着,鼻尖上还有细小的汗珠。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静侯忙问。她配的药一定没有问题的,那么是身子又麻了吗?
静候先诊了诊脉,又帮秋素心动了动身子。只是她不动还好,这一动,秋素心的脸色更红了,别开的眼睛里荡着一层薄博的水光,脸上的表情是压抑的尴尬。
静侯一怔,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啊。
嗯,开始的时候因为中毒麻痹了脏器,加上都是吃药喝汤的,也不怎么需要“那个”。现在毒性减弱,脏器恢复正常,“那个”也是很自然的嘛。她倒是把这件事情忽略了。
二话不说,静侯把手垫在秋素心的颈后和膝弯,准备把人抱起来。
秋素心大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静侯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解决一下啊。”静侯很无辜的看着他,不然还能干什么?
秋素心的脸已经开始惨白了,虽然他故意叫称她为“兄”,但是她是个女子啊,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觉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天,秋素心手上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却也不肯松手。
静侯望天,叹了口气,好吧,大人物的自尊心总是特别强的,她可以理解。反正现在毒也清得差不多,只差调养而已,稍微输点内力过去也不碍事。
把人放下来,握着秋素心的腕脉,静侯很小心的运气先试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抵触的反应,便稍稍的送了些内力过去,让秋素心可以暂时恢复点体力。
秋素心只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流入体内,暖暖的流过经脉,身上顿时有了力气。
他撑着床头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静侯。
“出门右转,再走五丈。”静侯坐下来,单手托腮,眼睛看着窗外,故作不经意的说道。
秋素心脸上一红,转过头,很慢很慢的走了出去。
蓝蓝的天,云儿飘,鸟儿喳喳叫,嗯,天气很好。
静侯等到秋素心走的很远,才笑出来。
还真是憋得有点内伤了。揉揉脸,趁秋素心还没回来,赶紧恢复一下表情。
为了不耽误调养,静侯输给秋素心的真气就只有一点点,等秋素心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已经开始全身无力了。
静侯很平静的走过去,把人扶回床上躺着。
她的表情很平静,真的很平静了,但是秋素心的脸还是涨红的,虽然他竭力控制着,却没什么效果。
脸皮真是薄。像她师傅那个疯颠老酒鬼,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喝点酒就开始满山的裸奔,还要她拎着衣服把人给追回来。不过说起来,这么爱脸红,又脸红的这么好看的男人恐怕不太多见。若不是知道这人的来头,她大概也会忍不住欺负一下,可惜这是个惹不起的主啊。

有了一次经验,静侯不敢再把秋素心一个人放在屋里了。要是真的因为她的疏忽,害得秋素心真的“那个什么”了的话,以秋素心的脸皮之薄,她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
把去年腌的酱菜拿出来下酒,静侯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起来。
老酒鬼喜欢喝酒,也喜欢收集酒,他的宝贝里从甜酒到烈酒应有尽有。静侯虽然没有老酒鬼那么嗜酒如命,倒也喜欢喝上一点。辛辣的酒液刺激着舌头,咽下去,又有清甜的回味。配着酸甜爽口的酱菜,真是享受。
秋素心看着静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时之间真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活了二十五个春秋,最尴尬的一面竟然被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看见,羞恼之余,秋素心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坏一次规矩——杀人灭口算了。
静侯打了个冷战,这才又后知后觉的想到,好像看到了大人物尴尬的一面,她的小命已经不太安全了。
忍不住朝秋素心瞄了一眼,不料秋素心也正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冷场。
静侯手上正夹着一筷子酱菜,赶紧放进嘴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一只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秋素心忽然问了一句。
静侯一口酱菜噎在喉咙里,慌忙之中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把酱菜送下去,缓过气来。
呼——
深出了一口气,静侯拍拍胸口,好险没被酱菜噎死,那可真会被笑话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看静侯好像忘了自己的问题,秋素心又问了一遍。
“啊?”静侯这才反应过来,“嗯,大部分时候是。”
“你…不觉得无趣吗?”话问出口,秋素心才发觉不对,自己竟然问了这么无意义的问题。也许是静侯表现的太过惬意,让他忍不住好奇吧。一个人守着一片山林,居然可以这样自得其乐,在他看来真的很难理解。
无趣?
静侯愣了一下。她也很惊讶秋素心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我觉得很舒服。什么麻烦都没有,自由自在的,很好。”
秋素心皱皱眉头,他还是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日复一日的安于一根鱼竿一壶酒的生活。
瞧见秋素心皱起的眉头,静侯笑了笑,道:“鸟天生就要飞,猪只要一口泥塘。天性不同罢了。”
静侯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半边脸被隐在阳光的阴影中。那个笑容懒懒的,带着一种极淡的说不出的倦怠。静侯的身量不矮,宜男宜女的长相,半长不短的乱发扎成一束,淡麦色的皮肤,半旧的男装包裹着细瘦的身形,若不仔细,很难看出这是个女子。
她喝酒的样子很享受,专注的好像这世界对她来说就只是手中的一杯酒而已。
这一瞬间,秋素心忘记了她可能和偷袭他的人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郁的兴趣。盯着静侯看的眼睛亮起来,和他当初发现江湖这个游戏场一样的——兴奋。


第五章
不知道是静侯的解毒功夫本来就好到出奇,还是为了让秋素心早点痊愈“出山”而特意使出了看家本领——不到十天的时间,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绿柳如斯就被解了个干干净净。
让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秋素心收势,睁开眼睛,感觉久违的精力重回体内的充实感。静心听了一下,周围除了虫鸣鸟叫,并没有人声。静侯从早上把早饭和最后一服药端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秋素心微笑,她大概很期待一回来就能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终于消失不见吧。可惜,就这几日他四处观察的结果,没有她带路,自己想要走出这片林子似乎是不太可能。
若无意外,他的手下现在应该就在这座山附近,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找不到他。
秋素心并不担心“云上天”的人会因为自己可能“中毒身亡”便天下大乱。
从他们这几个孩子出生起,延平公主便找了苗疆的高人,在他们身上种了同命蛊,若是他身亡,留在公主身边的子蛊便会跟着死亡。而他的兄长,虽然放纵他出来闯荡,却也在“云上天”之中安插了很多精心挑选出的王府死士,以保证他的安全无虞。说起来,他确实是个饱受宠爱又任性的幺子。
秋素心推开门,打算出去寻找静侯,刚走出房门,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啸。他抬起头,碧蓝的天空中一只苍鹰正在不住的鸣叫盘旋。秋素心伸出手,鹰便向着他俯冲下来,乖巧的停在他的手臂上。
顺了顺鹰的翎毛,苍鹰偏过头,这只名唤翔的苍鹰有着漂亮丰实的头羽和尾羽,从它还是只幼鹰的时候便被秋素心驯养在身边,非常灵巧,颇通人言。秋素心把束发的丝带解下来,缚在翔的脚上,让它回去报讯。
已经十天了,翔才找到这里,看来这附近山上的阵法果然高妙,连不熟悉环境的鸟雀都难以接近,更遑论人了。不过只要是飞过一遍的路,翔就不会忘记。因此,秋素心又返回屋内,静静的等着翔把消息带回来。
果然,不多时,翔便飞了回来。
秋素心解下翔脚上缚着的布帛,他手下果然已经锁定了这座山,只是困于阵法的阻碍,无法进入。秋素心想要传书回去,四处看了一遍,却发现这房内根本不见笔墨的踪迹。想想静侯平日的行径,秋素心苦笑的摇摇头,举步出了房。
这座木屋是单独修建的,宽敞是宽敞,但是便实至名归的只是一间“卧房”而已,连个隔间都不曾有。与木屋相邻的还有几幢外形相似的木屋,想来这林中应该另有人居住,只是不常停留罢了。
除了与静侯所住的木屋和用作厨房的木屋之外,便只有相邻的一幢木屋门前看来还有路可走。
从秋素心恢复了体力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天起,静侯便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过他——一定要与其他的屋子保持安全距离,千万不要进去,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秋素心看看那两幢房前屋后已经被不知名的鲜艳花草包围的无处下脚的木屋,决定还是先到最近的这幢屋子里去碰碰运气。
话虽这么说,但是刚把房门打开,秋素心立刻就知道——自己的运气可能不怎么好。
扑鼻而来的酒气,只是闻便能让人大醉个三天三夜了。
秋素心屏住呼吸,面无表情的看着生平仅见的最脏最乱的地方,果断的把门关上,退了回来。
轻扶着额头,他已经不想知道其他两幢屋子里是个什么样子了,估计连静侯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他还是不要自视过高的轻易尝试比较好。
回到静侯的卧房,秋素心研究了一下手下传来的书信,倒了一杯水,用手将用不到的字迹晕开,留下他要的字。便将布帛又缚回翔的脚上,让它传信回去。
看看手上的墨迹,想着静侯这个时候应该一成不变的还在溪边钓鱼,秋素心脚下自动的往溪边走去。

落花流水,风清云淡,正是好春光。
一腿高翘,一脚踩着鱼竿,躺平在大石头上的静侯却不是那么好心情。
灌了一口酒,静侯烦恼的抓头,本来就很乱的头发被她抓得像窝乱草。
唉,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神”分量真的很大,虽然看起来娇贵的很,脸皮也薄,和传闻一点都不像,但是江湖传言就算再不靠谱也总该有个一两分是真的吧。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笑里藏刀,阴险狡诈。
前两样静侯估计是夸张了点,毕竟最尴尬的事情也被她见过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不过也不能排除他还得靠她解毒外加带路,所以才留着她的小命。
至于后两样,就她常年被自家同门训练出的直觉,真实性倒是挺高的。至少相处了这么多天,秋素心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之下究竟想了些什么,她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那么一大堆的绿柳如斯,看就知道和自家的“大人物”们脱不开干系,她解得这么干脆,那尊“神”不怀疑才怪,这几天她装傻,那尊“神”也还挺配合,但问题是,真的那么好过关吗?
又灌了一口酒,静侯继续叹气。
把个重伤要死却执着求生的人放着不管,她做不到。
明明就能解的毒,不好好解,学着自家师姐师兄那样乱搞一气把人治得半死不活再放出去不管,她又干不出来。
所以说,良心啊,就是个会惹麻烦的东西。偏偏她还长了好大一颗,真是——唉——
哎,等等,放出去…
对阿,直接把人迷昏了放到林子外不就得了,反正人也没事了,有什么恩怨就让他出去和下毒害他的那个家伙自己清算去好了,完全不关她的事嘛。嗯,真是个好办法。
静侯的精神忽然来了。
脚下一动,把鱼竿挑起来,纵身往大石头下一跳,快乐的准备回去下迷药。
砰——
啊————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好大一串惊天动地的动静,惊起飞禽走兽无数。
等静侯摆脱了一脑袋星星月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异常丑陋的姿势倒栽葱的跌进了溪水里。迅速的从水中钻出来,头发糊了满头满脸,好像水鬼现世。不过,脚下软软的。好奇的踹了踹,没有动静。怦怦的胸口猛跳,静候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眼前湿淋淋的头发拨到一遍,静侯战战兢兢的抬眼看过去——天啊——谁来给她个痛快吧!!!
本来应该好好的呆在房中等着被她迷昏的秋素心此刻正一身湿淋淋的坐在溪水中,一只沾满了溪底淤泥水藻的湿鞋正大咧咧的踩在他的小腹上——那只鞋非常不巧正是她脚上的鞋。
秋素心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乎已经石化的静侯,其实心里已经憋了满满的笑意。
自从被静侯“捡”到,他仿佛总是有机会遇到这些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的尴尬情景。
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看着静侯辗转反侧的喝酒叹气,觉得有趣,便没有出声惊动她。谁料想静侯毫无预兆的忽然从石头上跳下来,正好往他头上踩过来,他反射性的往旁边一闪,哪知道后面还跟着一根鱼竿,鱼钩银光闪闪,向他的门面直直飞过来。他还不想破相,只好再次闪开,却忘记了刚好在此时落地的静候,结果两个人绊做一团,一起栽进了溪水里。
秋素心还好,只是坐进水中,上身不过是被溅湿。静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是实实在在的一头扎了进去,一身湿了个彻彻底底。
面前的人明显还魂游九天外,秋素心并不急着起身,反而饶有兴趣的观察起来。
半长不短的头发本来是细细软软的,经常暴晒在日光下而发色偏浅,湿透之后变得黑亮柔顺的帖服在脸侧颈边,衬着一张清清秀秀的圆睁着大眼呆掉得脸,好像个半大的男孩子。秋素心的眼睛在静侯的身上转了一圈,不甚厚道的想,虽然是个女子,但确实是没有什么玲珑的曲线可言啊。
太过不怀好意的目光终于把某人的魂给招了回来。
静侯硬着头皮面对现实。
好吧,不过是个意外,没什么要紧的。
意外,纯属意外。
倒是,湿掉的药粉还有没有同样的效果阿。
静侯心里没底,不过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把秋素心迷昏送走的贼心跃跃欲试——自己送上门来,不迷白不迷,早迷早轻松。
只是静侯的手指刚刚一动,药还没放出去,就被拦截了。
秋素心的手指很长,很白,连指甲都透着淡淡粉色,好看的毫无瑕疵。但是,被这样一只美丽的手握住,静侯脑子里却只回响着三个大字——完蛋了…
这叫不叫做抓现形。
“秋兄——”静侯嘿嘿傻笑,死不抬头。
另一只同样美丽的手轻轻的摸上她的下巴,很轻柔——在静侯看来很危险的把她的脸抬起来。
静侯的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肯向前看。
面前的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就是无比温柔的一声呼唤:“静侯——”
温柔到被叫的人全身发冷,心中一颤。
被自己看到内急——大卸八块;
被自己绊到水里——五马分尸;
被自己用脚猛踹——剥皮抽筋;
被抓到自己下药——千刀万剐;
………以下省略酷刑一千八百九十七种…
静侯的脑子里已经被自己的各种可能的凄惨下场填满,完全淤塞住。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全身发抖了。
阳光很好,花好鸟好,鱼很好吃,她还没活够啊————
“怎么发抖了呢?是水太冷了?还是,你舍不得我呢?”秋素心逗着她,动弹不得的时候被她迷昏是没办法,若是他恢复了还轻易的被她得手,那他的颜面何在。
发抖??——不是水冷那是她心冷!
舍不得?——是谁在说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