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行为本来应该是十分不堪的,可由他来做却非常优雅,非常魅惑,使人目不转睛,犹如赏画,曾“有幸”被他从外头调戏到青瓦洞里头宠幸的女仙们,后来提起他竟还是满脸酡红,一脸的幸福满足,难怪天上的老神仙们都十分恨他,称他“伤风败俗”,犹如天界的一颗毒瘤。
但他们拿他没有办法,他已经是个谪仙了,从天宫贬到地下,贬到花界的小小青瓦洞,勉勉强强称个散仙,还能如何?
季北辰今日似乎心情很不错,竟还温和地主动和凉玉搭话:“凉玉,听闻锦绣原来是青瓦洞的侍女,有梳头的好手艺,今日司矩病重不起,不若由她来为你梳妆?”
他的声音清冽温和,如同春风拂面。
原来北辰君细心起来,竟然如此温柔……凉玉只觉恍若身在梦中,只知道讷讷点头,生怕一出声就打破了这个梦境。
凤桐看她痴痴的眼神半晌,满脸“没救了”的表情,摇摇头抿一口茶:“锦绣确是很会冠发,指给你以后,我的头发只能这样了。”
他指的是不冠发,任由青丝披在身后。但因为对象是他,这样竟然也有种风流慵懒的魅力。
凉玉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望向窗外,天气晴好,阳光金灿灿的,她环顾四周,惋惜道:“这样的大日子,温玉、司矩竟然都病倒了,吃不了席上的点心。”
季北辰面色微变,却并没有立即接话。他顿了顿,才道:“难怪到现在还没见到温玉,她怎么了?”
凉玉呼了口气,跑进内室藏剑阁,拿来个很精致的剑穗,这剑穗引月光编成,饰以六颗错落的东珠,银光璀璨。她将剑穗指给季北辰看,黑亮的眼里全是愧疚:“温玉实在是傻,为了赠我这件剑穗,竟然叫华蓉剑剑气打成重伤。”
约摸一个月前,温玉被梦靥笼罩,不能安睡,整个人迅速消瘦。锦绣说,这是温玉身上阴气太重,才会遭到邪物侵扰,应拿阳刚之气镇压。
锦绣原来是凤桐身边的婢女,后来见温玉孤苦无依,凉玉便指了她去照顾。凉玉十分信任锦绣,因为凤桐身边的人是在天宫待过的,懂得比别的侍女多一些。
她不放心将温玉放在男仙殿中,忽然想起自己的华蓉剑正是纯阳之物,于是一拍脑门,便将温玉挪到藏剑阁去了。
靠近气息刚烈的华蓉剑后,温玉的病果真一日日好起来了,谁知道那一日凉玉手上的手钏生异,她赶回去才知道,原来这几日温玉忍着头痛,亲手编了个剑穗给她,本想拴在剑上给她做贺礼,却不知道那华蓉剑认主,旁人是不能碰的,温玉拴剑穗的时候,猛地叫那剑气打得内伤,竟然躺到现在也不见好。
凉玉面含愧疚:“我那华蓉剑凶得很,应该多跟温玉强调几遍的。”季北辰怔怔地看着那剑穗,竟然走神了。
凤桐听着听着,脸色一变,眉头蹙起:“温玉碰过华蓉剑?可是在前日黄昏时?”
旁边的季北辰忽然咳了起来,一口血喷在雪白的狐裘上,凉玉吓了一跳,立即飞身上前:“都是我不好,你明明就没好全,却强要你来……”两手握住他的狐裘,用力紧了紧。
季北辰忽然将她的手指攥在手里,凉玉抬头看他,少年的眸子仿佛有一片剧烈颤动的星河,在她专注的注视中,慢慢地平静下来。
“玉儿,”他在她耳边轻声唤道,一如在大石溪的那一天,一样的狼狈,和缠绵,他颤抖的手过于用力,攥得她手指有些生疼,可是她却舍不得他放开。
“那日你也受了风寒,我子时起来熬了参汤,你不要着凉。”
他的声音很低,她才注意到他桌上还摆着一碗参汤,只是她从没想过,竟然是给她准备的。
他碰了碰碗壁,睫毛温柔地垂着,“嗯,还热着。”她两手颤颤地端起碗,看着他的眉眼,声音有些干涩:“北辰,待我……待我继了花神位,你可以……可以光明正大地待我好么?”
每天都这样温柔,这样对她笑。
红珠说的实在太对,有一日就想有十日,有十日就想要千千万万年。
因为……实在是太幸福了啊。
季北辰猛地一愣,她甚至觉得他的掌心在迅速失去温度,她心慌意乱,急忙端起碗来:“不要紧的,不答应也不要紧。”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咕咕咚咚地喝掉了,中途还呛了一下。
握着她左手手指的季北辰,随着碗底参汤的渐少,慢慢地松开了手,她才发现,两人的手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将空碗放在桌上,舔舔嘴唇,调笑道:“北辰君连参汤都比别人做得好喝呢。”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凝视她半晌,缓缓地绽开一个笑:“以后我会光明正大地待你好。”
这一刻的凉玉恍然生出了错觉,这个对着她说出承诺的北辰君,有些不像她记忆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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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红衣红唇,头顶是锦绣的平静婉丽的半张脸。凉玉对锦绣说:“今天凤君带着玲珑来了,你很想念玲珑吧,等庆典结束以后安排你们见一面可好?”锦绣灵巧梳着头发的手忽然顿住了,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唇开始痉挛。凉玉觉得奇怪,从镜子里望去,只看见锦绣腮边有两行清泪。
“呀,锦绣,怎么哭了呢?”
她喉中咯咯作响,好像含混地叫了一声殿下,却立即缄默无声。凉玉脑后的头发被她整个抓在手里,只能歪着头,疑惑地叫道:“锦绣?”
“殿下怎么了?”回答她的是锦绣温柔的声音,镜子中侍女的唇角上翘,显得很欢愉,“殿下,现在要簪花冠,可能会有些疼,且忍一忍。”
作者有话要说:
首更1.5W字。存稿已经很多,后续日更5千,绝不会断。相当紧脏,希望大家喜欢。
第4章 嗣位礼(中)
御文和神武两个最晚入席,其余大大小小共一百零二位神仙皆落了座,面对着桌上盛情款待的珍馐,一面赞叹着花界的精巧大方,一面相互闲谈。御文坐得安适,疏风却有些坐立不安,时常出神。
神武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不远处身着靛青内袍、腿上还坐着一个紫衣女仙的身影,眉头蹙起:“怎么,鸿渐之子也在?”
周遭的几个神仙眼里都露出轻蔑之色:“多少年了,凤桐怎得还如此嚣张?”“是啊……”
当日鸿渐上神率军反叛,被天将诛杀于南天门,他死前将昊天塔交给独子凤桐,此子从前镇守莲花塔,座下三千童子,曾是个绝世无双的少年神祇,谁知他与父亲沆瀣一气,带着昊天塔逃到下界,对战天军三日三夜,拒不肯降,天兵只得打道回府。
凤桐是凤凰族隔了数代之后,唯一一个一出生便天赐族姓“凤”的,他年少时风头太盛,五百岁便封了神君,乃是人丁稀少的凤凰族寄予厚望的未来家主,以至于随着凤桐被贬下界,凤凰一族也跟着就此衰落了。
天宫将他的品阶一降再降,却动不了他,因为紫檀殿君上的遗孀重华夫人曾是凤凰族弟子,对他极力回护;再者,他手上握着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昊天塔,有毁天灭地之效,无人敢拿它豪赌。虽然留了条性命,可九重云霄上的凤凰再也不能翱翔云天,屈居在花界的小小洞穴,他的日子想来也是十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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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难过的凤桐打发走了下紫衣美人,此刻正同侍女玲珑玩笑:“凉玉见了季北辰便傻了,方才喝了那么一大碗参汤,我看她待会儿舞剑的时候着不着急。”玲珑哼道:“神君也不盼殿下点好。”
凤桐笑得愈发得意,转而指向台上,道:“待会儿星寸台上那结界,是我亲自设的,那结界有九重密令,每道密令七位,变化无穷,旁人绝对闯不进去,除非她自己出来。”
玲珑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低声问道,“神君,这大喜的日子,我们带昊天塔来,到底做什么用?”凤桐闻言,笑容微微收敛,压低声音:“长挟、动春,我总觉得此话诡异,当以防万一。”
凉玉出现的时候,全场皆惊,疏风顿时觉得浑身舒坦,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一双眼睛随着星寸台上那红色身影前前后后地跃动。
大小一百零二位神仙,皆屏息不语。台上的少女红裙红妆,第一层是星光,光辉闪烁,第二层是彤云,色如鲜血——惊心动魄的美艳,黑发挽起,头上是一只宽三寸,高五寸的银冠,上绘百花图案,贯穿一根簪,左右各垂下细长的流苏,银线缀着破碎的星石,额上挂一只粲然生辉的月石。黛眉平远,眼眸漆黑,朱唇似血,艳到极致,反而生出一些威严,不似刚刚那个素白衣裳的单薄少女,星寸台上那个,才是统摄一界的花神,不近情理,手掌大权,微微一蹙,便惹众生匍匐。
凉玉望着台下模糊的人群,有些紧张地在心内默念着早已滚瓜烂熟的剑诀。
台下,季北辰并不看向上面,他近乎机械地、不停地向嘴里递着盘里的花生。
凤桐眼中含笑,默然注视着台上的红衣女子,将酒盏举至唇畔,却没有喝,反而有些出神。玲珑瞥着她家神君的侧脸,觉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怅然。
一晃将近三百年,凉玉初来时,个头才到他腰际,是个眼珠漆黑的小女孩,跟她说话都要俯身,她两颊似团团新雪,小大人似的歪着头思索,那神情十分可爱。那时候她连法术还修不全,全仗着一双腿跑来跑去,最后累了,让人背在背上,柔软的小脸贴住他的冰凉的脖颈——竟然转瞬就睡着了。
她连棋子都辨不清,古籍上的字都认不全的时候与他结识,到现在,已清凌凌地站在台上,红妆夺人眼目,犹如一朵慢慢展开的花,许多妖娆、风韵和美艳,那些原先不曾有的部分,争先恐后地慢慢浮现出来,使她似乎完全变了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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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文、神武两个相互赞叹了半晌,旁边疏风咬住筷子,愣住了。
凉玉回头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华蓉剑,那只光辉流转的剑穗与莹莹闪光的剑身相映成趣,自她三百岁第一次握住华蓉剑开始,这剑她已握了二百余年,每一道剑风她都了如指掌。
平削肆意,抽穗灵巧,挽个剑花划出道道星芒,会有漫天花雨倾泻,如同飞雪落地。
都说华蓉认主,这把剑在她的手上硬如生铁,韧似软鞭,变化无穷。从第一日便如此,遑论这二百年她每一天都背着浅修留下的剑谱,五更天起,日日落得一地花瓣,厚得可以在上面打滚。
万无一失,她应该自信。
她的黑眸闪动,伸手握住华蓉剑。
剑穗随风摆动,竟然发出“叮铃”的声音,宛如风铃,凉玉疑惑地侧过头去。
今日的华蓉似乎比平日里重了一些,她甚至听见剑鞘里传来的轰鸣声——为何华蓉剑会突然如此兴奋?
她将疑虑压下,镇定地拔出宝剑,光影飞旋,彤云摆动,黑眸无情,眸中宛若含了冰凉的夜色。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凉玉额上生出密密的汗珠,心中慌乱起来,华蓉竟然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仿佛灌了铁一般。她竟然快拿不动了!
她用力握紧了剑,手上的汗水滑腻,华蓉在她手中剧烈地震颤,似有生命一般,要逃离她的桎梏。背后的汗水已经沾湿,凉玉只觉得头昏脑涨,头顶突然一阵钻心的痛。
“啊……”她痛呼出声,捧着头跪在了地上,手一松,华蓉剑立即飞至半空,盘旋不去,龙吟阵阵。台下骚动起来,凉玉脑中一片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扎根,慢慢将她的头挤得四分五裂……
好痛…她用力吸气,视野竟一片模糊……恍惚中泪水蜿蜒着流进嘴里,又咸又苦。她猛地清醒了,不行……忍着头上阵阵剧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华蓉剑开始显出诡异的红光,悬浮着,抖动着,尖锐的剑啸几乎贯穿了她的耳膜。
是华蓉剑在发怒吗?
她站在方圆两里的星寸台上,眼前是她的华蓉剑,台下是她的子民。
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握住剑柄,一股滚烫的力量从手掌注入,顷刻间灌注进她的全身,仿佛浑身炸开一般的痛楚。
她竟被华蓉剑震出数米远,撞在星寸台一丈高的雕龙转风白玉柱上,一口血喷在光洁可鉴的大理石砖上。
台下的声浪愈加高涨,却不知道是在喊些什么。
凉玉每呼吸一次便会牵动五脏六腑的剧痛,头上的痛却更加尖锐,她双手捂住头,蜷缩着躺在地上。
从前数次,不过是被玉郎那老头打得躺在这里,她躺在地上尚还有力气叫嚣:“玉郎你倒是打死本殿!”那时为了管教她心性,顾及她的颜面,从来没让第二个人看见。
可是,可是,今日星寸台下一百零二位神仙,众目睽睽之下,华蓉剑不是为了管教她。
华蓉要她死。
她被这个想法惊住了,浑身如坠冰窟,华蓉日日与她朝夕相对,为什么突然想要她死?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一时想不出到底什么不对。
她以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她是花界之主,无论如何,不能叫自己的剑杀死。她失去了八成法力,不能御气,只能一步一晃地走到华蓉面前。她伸手握住剑柄,用力催动剑诀,这次拿住了,但是华蓉似乎十分焦躁,剑刃上的红光越来越剧烈,她单膝跪在地上,发髻散开,青丝垂下来盖住了她的脖颈。
她用全身的力气压制华蓉——剑刃的红光向内扩散,倏忽变成熊熊烈火,从她指间蔓延开来,灼烧的痛感令她尖叫了一声,但她立即咬住嘴唇,紧紧地抓住剑柄不放。
华蓉抖动,似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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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文、神武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台下诸位仙君,竟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寂静无声。
凤桐眼见华蓉剑将凉玉甩了出去,立即想要站起来,却不知谁对他使了定身术,他动不了,也不能出声。
“我劝你不要妄动。”
前方的季北辰缓缓回过头来,少年的脸上毫无血色,他手里端了一杯酒,挑衅似的做了个敬他的动作,随即一口喝下,“没用的。”
凤桐如坠冰窟,用元神解那定身术,一下一下都是浑身剧痛,他冷笑:“是你,你方才喂了她什么东西?”
这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竟让她着了别人的道!
“让她魂飞魄散的东西。”
少年方想冷笑,却猛然发觉空气中气波震颤,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一下一下地击打他的屏障。
这不是普通的定身术,季北辰以自己的元神为引,才能施展出如此强大的威压,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以出窍的元神进攻,显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你疯了!”他的面容青白,喝道,“若不想死,便将你的元神收回去。”凤桐咽下一口血,鬓边尽是冷汗,笑着传音道:“本君何曾怕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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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沿着她的手指,飞速蔓延到她手腕,如同猛兽一般吞噬她的全身,少女纤白的手指被火焰吞噬,发出可怕的噼啪声,渐渐变得焦黑。
她浑身如浸泡在冷汗中,剧烈地颤抖着。
模模糊糊中,听见有人传音:“凉玉,放手。”
“放手!”
“放手,你想死么!”
渐渐听不真切,是谁叫她放手。
倘若放了手,是不是,一切就全完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猛然回头,突然看清了一个人的面容。
她的少年,远远坐在台下的他的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眸注视着她,宛如注视一样死物。
原来。
她颓然放了手,眼睛怔怔地望着天幕,湛蓝的天幕上,日光晕成一团,如此刺目。
她眼里的泪慢慢地干涸。
头顶传来阵阵的剧痛,像无数条小蛇撕咬着她的头皮,直见骨肉。华蓉骤然挣脱,剑光大盛,在空中飞旋了几个来回,剑刃朝下,向她刺去。
她的华蓉要她死。
她的少年亦要她死。
她想不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她注视着华蓉朝下的利刃,直到耳边的声音又响起:“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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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桐一口血喷在白玉桌上,破了那定身术,提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眼里满含戾气,一步步走到季北辰身边:“等着,我必取你性命。”
他来不及与他纠缠,牵动心神冲着台上传音:“躲!”
几乎是同时提剑飞掠,至星寸台上。
凉玉一翻身躲过了华蓉的刺杀,华蓉飞掠一圈,又向她扑来,红光大盛,她躲避不及,“噗”的一声,左臂被钉在地上,她痛得眉头痉挛,沾了血的华蓉愈加兴奋,飞旋一周,再度向她刺来。
“华蓉,你不认得我?”
她的眼泪和着血流了满脸,伸手一夺,只是一把将剑尾的剑穗扯了下来,扔得远远的。
华蓉红光顿失,力道偏颇,只将她的红裙划破,少女洁白的双腿露了出来。
座上的神仙纷纷以袖遮面,不忍再看,疏风张着嘴,双手紧握成拳,面上流下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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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寸台的结界足有九道密令,每道七位,变化无穷,旁人无人能解,除非她自己走出来。
当时他有多得意,此刻便有多心痛。
他必须得解。
三层纱衣已全部沾湿,他以手扶着石碑,连喘息都在轻微颤抖。受损的元神不停被结界攻击,每一下都给他以痛击。他顾不得擦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十指狠狠地扣住石碑。
这道门非开不可。
第5章 嗣位礼(下)
没了剑穗的华蓉如同失了眼睛的怪兽,在空中癫狂地乱舞,在她身上胡乱地划出道道伤口,她口中无力地吐出一口血,眼睛渐渐无神。
“师父,师父,我们快救救她呀!”疏风拉住御文的衣袖,眼里盈满眼泪。御文才要讲话,忽然天地间传来了阵阵巨大的龙吟,失去生气的华蓉立即与之呼应,红光顿起,在空中上下翩飞不止。
御文想要动身,被神武拦住,他满脸警惕:“师兄,你瞧台上有人来了。”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瞠目结舌地望着,星寸台的深处,有一个由远及近的身影,红衣黑发。
龙吟停歇,华蓉安静下来,侍立在空中,于是天地一片肃静,只剩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二层罩裙,第一层是星光,第二层是彤云,银花冠,垂下的碎星,红衣女子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她目光所及之处,仿佛使人看到雪山顶上的积雪,绝美,威严,触不可及。
女子伸手,华蓉剑乖乖地到了她的手中,她向前踏了一步,脚下便是奄奄一息的少女。她持剑行礼,忽然间天昏地暗,雷云密布。
“噼啪——”女子闭上眼睛。
“噼啪——”骤明骤暗。
御文说不出话来:“天雷竟这个时候……”
“噼啪——”女子的身躯只是轻微地晃了晃。
顷刻间乌云散去,星寸台上光辉万丈,三道天雷过后,礼已成。
台上的女子沐浴在光芒中,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星寸台四野。
“花神温玉,见过各位仙友。”
台下顷刻间嘈杂起来,“这是谁?”“温玉,温玉莫不是养在凉玉身边那个……”
温玉笑了笑:“本殿既已任花神,有些事情便应该交代清楚。”
“凉玉品行不端,半年前已坠入魔道,妄图瞒天过海,白日里正常行走,夜晚到人界抓人吃来遮盖魔气,天道已不欲她再担此任,残害苍生。”
台下仙人们炸开了锅:“这!”
天界要是混入了魔界的细作,会是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想到她刚才还笑语晏晏地来见礼,很多人便感到一阵后怕。也有人不信,大嚷:“凉玉主花神位,乃青凤台星盘所刻,岂是那么容易入魔的?”
温玉绝美的面容波澜不惊,水汽氤氲的眼里泛着清辉,如同寒冬独立的一枝白梅:“倘若仙友不信,为何华蓉剑会将她伤成这样?倘若天命未择定我,为何华蓉认的是我,天雷劈的是我?”
她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不卑不亢。
台下的季北辰起身,少年披着狐裘,面容清隽,声音明朗:“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凉玉入魔,花神位落到殿下头上,凉玉为争抢花神之位,特将殿下打伤关起来,欲代替殿下行嗣位礼,此事清章殿众侍女都知晓,只是畏于魔道凶残,不敢吐露半句。”
季北辰为人一向冷清,此番他出来说话,有理有据,此事便落实了八分。
有人窃窃私语:“你们看刚才凉玉被火烧着还不放手的样子,真有些像入了魔啊……”
“是啊,正常的姑娘,怎会不怕痛呢!”
疏风从座位上跳起来,冲说话的人大吼:“不可能,不可能,她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们休要胡说!”御文一掌落在疏风脸上:“混账东西!如此沉不住气,你只见过她一面,如何知道真相?”疏风叫师父打得有些蒙了,只捂着脸怔怔地看着他。
神武真人沉吟道:“若真有此事,是应该将那清章殿侍女都拉出来好好审一审。”
台上的温玉淡淡开口:“入魔害人,其罪一,谋害玉郎之女司矩神君,导致司矩如今仍在昏迷,其罪二。伤风败俗,其罪三。”她顿了一顿,才接着道:“各位仙友可知凉玉与叛臣之子凤桐厮混一处,常夜不归宿,行苟且之事,甚至强行将自己的侍女送给凤桐玩乐,如此种种长达一百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