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音未落,陈湘如抬臂推开房门,直奔李湘华半垂的绣帐,屋子里一片狼藉,有推倒的桌案、绣杌,李湘华的绣鞋、小衣抛了一屋,“姐姐!”
李湘华将自己整个遮掩在锦衾里,轻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进来了?”
陈湘如挑起绣帐,看着面容憔悴又略带苍白的李湘华,大家都在议论李湘华,说昨晚她叫得大声,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陈湘如忆起前任这具身体主人留给她的记忆,李湘华可不是这等矫作之人,除非是被孙公子给折磨了。
轻声道:“姐姐,是他打你了么?”
李湘华面露错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陈湘如整个人便扑了过来,她以为陈湘如是要抱着他痛哭一场,不曾想陈湘如却是揭开锦衾,看到被窝里不沾衣物的李湘华,双臂上、胸口上、双肩上零散布满了或褐色的疤痕,或透明的水泡。
原来是这样…
孙公子竟然拿蜡油滴在了李湘华的身上。
李湘华打小便是作为头牌名伎培养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便是打小就用蜜蜂、白乳、花瓣沐浴,也好养出最好的肌肤。
李湘华一惊,快速扯过被子,将自己遮好,被陈湘如瞧见这样,让她的颜面何存,孙公子虽百倍折磨她,倒不曾毁了她的容貌,只是这事儿,原是她自己答应的,她说什么也不会让陈湘如吃这苦头。
“姓孙的畜牲!”陈湘如愣了片刻,扑在李湘华的身上,原以为不会哭,可想到自亲娘过世后,是李湘华百倍呵护着她,眼泪就化成了断线的珠子,再也控抑不住。
李湘华想到这三夜受的耻辱,咬了咬唇,半个月啊,只要再坚持十二天,一切都过去了。不就是折磨么,她早已是残花败柳,只要能保护湘如,她吃点苦头算什么。
第008章 不怯懦
第008章不怯懦
她轻柔地伸出手臂,搂着陈湘如道:“好妹妹,可不许做傻事,这是我甘愿的。”
“可那畜牲…”居然这样对待李湘华。
李湘华是一个纤纤弱女子,而是名动秦淮的名伎,可为了护她,甘愿经受这等屈辱、玩弄与伤心。
“我真的没事,绿波给我买了膏药,抹几日就好。”
陈湘如停止了流泪,有这个一样疼她、护她的姐姐,这才是人间最大的幸事,比她前一世不知要幸福多少,可是看李湘华被伤害,怒火在胸腔里乱窜,“姐姐,我给你报仇。”
“傻妹妹,民不和官斗,孙公子的两个姐夫可都是人物,我们不和他斗,惹不起还躲得起。”
陈湘如摇头道:“姐姐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你这些年一直得名士才子们赏识,便是你的那份骄傲…”
风尘女子,自来是供人挑选,但整个秦淮之地,能自己挑选客人的,大概只有名动江南的名伎,而陈湘华便是其间一个,要是传出她被孙公子**的事,这往后的身价大跌自不屑说,便是那此个狗儿、猫儿,但凡有些钱的都可以来点她的牌子。
一定是因为她!
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以李湘华过往的性子,是万不会答应这样的事。
陈湘如在心里将孙公子恨了个半死,她是不能明着和孙公子斗,但孙家不是仗着自己有钱么?那她就用别的法子下手,想害她,而今又伤害李湘华,她们是风尘女子,可她们也是有尊严的,但这些人却硬生生把最好的尊严也给剥脱了。
她好不甘!
即便沉陷于风尘,她也想活着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次,她不会再畏首畏尾,她更不会任意被人欺负。
她既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她爱和爱她的人。
“绿柳!”陈湘如大呼一声,“把绿波唤来,这屋里该要好好拾掇拾掇。”
李湘华摇头道:“绿波被柳姨调到香玉身边服侍了,现在是香玉的服侍丫头。”
“柳姨太过分了,姐姐而今身上伤着,竟连个服侍丫头也不给。”骂毕之后,对绿柳道:“你从现在开始,留在姐姐这儿服侍、照应。”
与其在这儿说闲话、气话,倒不如做些什么。
陈湘如道:“我去厨房给姐姐弄些吃食来。”
柳姨把绿波调到香玉身边,这说明什么?是说这软香楼里的头牌要换人了,香玉这第二之名要被提成头牌了。
是,香玉是比李湘华要年轻,她今年不过十七岁。
可李湘华的《飞天琵琶舞》,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还有李湘华的吟诗作对,这种风雅更是香玉没有的。
香玉是美,但她身上没有李湘华的那份特有的风姿。
陈湘如正要下楼,便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拐角去了柳姨的房间,瞧那背影倒似临安府千娇阁的当家花妈妈。
心头微沉,依是下楼取了粥点,叮嘱绿柳服侍湘华,自己则近了柳姨的房间。
许是时辰尚早,而这行皆是白昼颠倒,姑娘们都还在睡梦里。
房内传来花妈妈埋怨的声音:“你当真糊涂,便是让金老爷包去两月,也比孙公子包半月的强。”
金老爷是临安城内的儒商,更是东林诗社的成员,能入东林诗社的人,多是有些才名的。
孙公子是什么人,这整个烟花巷但凡长得模样周正些的,都被他染指过。
柳姨争辩道:“早前他给我五千两金子,我可是一早就花使掉了,哪拿得出一万两金子赔他。”
花妈妈冷哼一声,“我千娇阁里的玉娇姑娘是如何被毁的,你也知道,自被孙公子**一月之后,这身价大跌,早前来捧场的才子名士一个个便捧了旁人。早前五千两金子是高价,这回头可是损失了五万两金子,我瞧你是犯了昔日与我一样的毛病。”
旁人不知道,可这玉娇陈湘如却是知道的,一年多前那可是千娇阁里的头牌姑娘,因孙公子出了高价要**,自那以后,早前的**雅士们再不寻她了,如今的恩客不是体肥脑大的屠夫,便是相貌丑陋的大户,甚至还有大户人家的管事寻她。
这偌大的临安城,还有谁记得曾经的玉娇姑娘,红颜未老,却真真堕落成男子的玩物。
不,陈湘如不想自己落到这般田地,也不愿李湘华如此。
她一定要改变李湘华的命运,不让她成为第二个玉娇。
金老爷,据说是从北方过来的富商,因崇德帝强占庶母为妃,霸占美貌堂妹为妾,各地群雄揭竿而起,藩镇割据,群雄逐霸,这江南之地,因是崇德帝叔父靠山王的封地,还算平静无波。
柳姨无情,但她陈湘如不可无义。
陈湘如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了片刻,拿定主意,取了绿柳的衣衫换上,扮成侍女模样,自软香楼偏门而去。
*
金府。
金老爷正与一位朋友相对奕棋,这金老爷的年纪约在四十出头的模样,执着棋子,却是左右难定。
一名小厮近了书房,抱拳道:“老爷,李湘华姑娘的侍女求见。”
李湘华,金老爷忆起这个美人来,她最著名的是《飞天琵琶舞》,身量好,模样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只是近来听说被城东孙公子**了去。虽只半月,想到孙公子那个纨绔,着实没甚好感,孙家不过是仗着三女儿嫁给了靠山王府庶长子为贵妾,在临安府就自恃为皇亲国戚、狐假虎威起来。
原想拒绝,可早前李湘华的声名一直不错,这内里怕有不得已的苦中。
年轻的儒雅男子不由得吐了口气,“金兄,前儿我得到消息,就遣书僮前去阻拦,没想李姑娘令人传话说,她若不这么做,那柳鸨儿便要逼陈湘如梳拢,陈姑娘还不到十三呢。”
这样的年纪,怎能被孙公子那样的恶霸、纨绔给糟踏了去。
金老爷道:“请她进来。”
下棋的年轻人起身转入屏风后。
陈湘如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短裙、束袖衣,又套了件紫罗兰色的比甲,挽着好看的双鬟髻,眉眼如花,生得水灵,肌肤似刚剥壳的鸡蛋,弹指可破,虽是个未长开的姑娘,可只怕过上两三年,又是一个倾城绝色的美人儿。
陈湘如落落大方,欠身行礼:“向金老爷请安!”这声音,带着三分沙哑。
如若软香楼的服侍丫头都能生得如此好看,可想里面的头牌又得有何等风姿。
第009章 求助
第009章求助
只一眼,金老爷心下了然,瞧着面前的女子可不像服侍丫头,他听人说过软香楼除李湘华外,还有一个陈湘如,那姑娘人尚未长大,就早早被孙公子给盯上了,而陈湘如的年纪,正如面前这女子一般大小。
金老爷问:“找我有事?”
陈湘如“扑通”一声,重重跪下,深深一拜,“小女听闻金老爷侠肝义胆,想求金老爷设法救我湘华姐姐。”即是求人,又何需有所隐瞒,求到对方门上,更得坦诚以待。
金老爷不由得问道:“你是…”
陈湘如正色答道:“请金老爷恕罪,小女着实没法子,这才扮成侍女模样前来求助。金老爷,我姐姐被孙公子伤害,还请金老爷替她解危。”
金老爷虽在两次酒宴上见过李湘华,二人并不曾有更深的交情,要他就此出手相助,这话又从何说起,他赏识李湘华、甚至心生爱慕不假,可还不至傻到要莫名地伸出援手,含笑问道:“李姑娘的事已听人提及,这原是她自愿的,又如何帮他?”
陈湘如抬眸,目光停留在桌案上一盘未下完的棋,摆了两杯冒着热气儿的茶水,这也就是说,在她未进来前这原是有两人对奕,但她的到来让另一人避开了。
金老爷问道:“姑娘也懂棋艺?”
陈湘如前世整日游走在男人堆,打理家业、掌管陈家大院、往返织造房…谈生意等,男子能做的,她做了。女子该做的,她也做了。
李湘华给予她的是一份难得的姐妹之情,这一生,除了她拥有两世的记忆与才学,怕就剩下李湘华这个至亲姐姐了。
她在想自己如何求金老爷的事,而金老爷却指着棋盘道:“你执黑子,若能在二十子内胜过老夫,我便帮你如何?”
二十子,这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东林诗社的大才子候青域也未必能做到。
金老爷是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他不能得罪孙家,更不想因一个风尘女子去开罪孙公子。
孙公子就是一个无赖、**,而金老爷是从北方流浪来到江南避战祸的,要想与家人在江南站稳脚跟,维持生计,就得与地头蛇、与江南的名士才子们搞好关系。
陈湘如抬头,看了一眼,“金老爷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湘如又是一拜,方微微起身移到棋盘前,细细地看着棋局,得在二十子胜他这很困难,但并不是不能。前世的她,世人只晓她是女皇商,却不知她的棋艺不俗,更不晓除棋艺外,她的琴音很特别,孤傲中又有一股忧伤、清冷,浮世的音律易寻,但空灵的琴韵难有。
陈湘如看了良久,方用沙哑的声音道:“金老爷请!”
金老爷呵呵笑道:“姑娘请!”
陈湘如执起一子,“啪”的一声,落定棋局,这样下棋当真是少见,这分明就是送死。
金老爷很是怀疑,她到底懂不懂棋艺,拿起白子,三子落定,黑子便死了大片,他倒要瞧瞧,这棋局还如何走下去…只是走到十四五子时,金老爷整个人都呆住了,明明是对方死定的棋局,可现下被困的却是他。
陈湘如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男子也难得有几人有此等魄力,她小小年纪,此刻却端坐对面,一脸云淡风轻,而眸光里更是胜券在握。
这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有此等棋艺,难怪李湘华极为看重,都道她歌舞不错,可没人知道她的棋艺也让人意外,这棋艺竟在金老爷之上。
金老爷两指夹着白子,心悦诚服地道:“在下输了!”
“十九子,金老爷一言九鼎,小女在这儿谢过金老爷侠肝义胆,谢过金老爷相助我们姐妹。”
金老爷掳着胡须,看看棋盘,又看这仿佛游戏一般就胜了棋局的陈湘如,不由得放声朗笑起来,笑声里含着赞赏、带着探究,“陈姑娘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棋技,令人佩服!”
“金老爷谬赞,小女愧不敢当,只求金老爷尽快相救我姐姐。”
金老爷敛住笑意,当初他原是不想帮忙,那话不过是随意一说,只想让她知难而退,哪曾想到,竟变成这等模样,“不知陈姑娘要在下如何搭救李湘华姑娘。”
陈湘如求上门来,就没想过要吞吐、做作,抬起下颌,就如前世的她,有着尊贵的身份,家里家外,她都是掌家人、大东家,“求金老爷帮我姐姐脱离孙公子的魔爪,此事越快越好,湘如为救姐姐已顾不得这许多,他日再回报金老爷的厚恩。”
她只想帮李湘华,不能让孙公子将人毁得彻底,身上那十余枚用蜡油烫伤的印痕瞧在眼里,不忍目睹,现下伤痕少可抹些药膏,倘若再在那印痕继续落油烫伤,就要留下疤痕,在这行对女人的身体最是要求严格,不容有半分瑕疵。
虽说李湘华原是艺伎,可当卖身了一回,这一生都无法再扭转。
陈湘如顿时改变了金老爷的看法,不再拿陈湘如当寻常女子,只怕此女他日声名定是在李湘华才艺之上的奇女子。
“你要报答我…”似不相信,更似追问。
陈湘如肯定地道:“金老爷助救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金老爷依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虚怀若谷,没有半分瞧不起,反有些欣赏面前的陈湘如,笑罢之后,道:“陈姑娘且先回去,等着消息吧。”
“多谢金老爷!”礼貌地告退离了金府。
候青域自屏风后出来,定定地看着棋盘,“好厉害的棋艺,一招置之死生而后生竟反败为胜。”
金老爷双手负后,“这女子不简单。”
陈湘如的身上,并没有多少风尘女子的俗气,相反的有一种洒脱、果决与自信,她似一早就笃定金老爷会帮忙,或者说她那好奇的凝望棋盘,其实是故意诱使金老爷与她下棋。
*
陈湘如回到自己房里,刚换回衣衫,便见香兰急急在外敲门。
柳姨与千娇阁的花妈妈在屋子里说了大半晌的闲话,这才去歌舞坊,一见陈湘如没在,立马就火了,令香兰来寻人。
“真当她是大家小姐不成,大家都在习练歌舞,偏她不露面了,去!快把人给我叫来。”
第010章 夸赞
第010章夸赞
早前,李湘华是这楼里的头牌,柳姨还顾忌两分,而今这头牌换成了香玉姑娘,自是另一番际遇。
一早就想把李湘华从头牌上换下来的,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了,二十又二三了,从她十五至今,待在这位置上已经七八年了,算是楼里呆得最久的一个。
陈湘如开门后,随香兰匆匆往歌舞坊移去。
她虽求过金老爷,却不知这事最快能何时办成,倘若今、明两日办不成,这两晚绝不能让孙公子再糟蹋李湘华。
香兰放慢脚步,看着心事重重的陈湘如,轻声道:“湘如妹妹这是怎了?是为湘华的事担心么?”
陈湘如无奈轻叹,“只怕姓孙的要毁了湘华姐姐呢,我不甘心。香兰姐姐,打小我们几个是最要好的。”
香兰张望四下,见无旁人,这才压低嗓门:“早前,柳姨的意思原是将湘华包给金老爷两月,能得一万两黄金,如此就有钱偿给孙公子。”又压了压,低若蚊鸣,与陈湘如并肩而行,道:“这事儿竟被香玉给知道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挑唆了孙公子出一万两黄金包湘华半月。柳姨见原是湘华自愿替你,又多得了钱,她哪有不乐意的道理,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可恶!姐姐早前没少帮香玉,她倒在背后使起手段来。”
李湘华在头牌的位置上太久,只怕香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想借了机会拉下李湘华,也好让她上位。
“你可别张扬出去,要是让香玉知晓是我告诉你的,指不定会如何怨恨我呢。”
陈湘如轻声道:“香兰姐姐,我知道分寸。”
因近午时分才开始习舞,少不得又被柳姨拿着柳枝给敲打了数下,陈湘如忍着痛,在舞师带领下舞动长袖,直跳得日落西山,正为晚上的事犯愁,却见绿柳奔了来。
她惊道:“莫不是姐姐出事了?”
绿柳连连摇头,面含喜色地道:“也不知是怎回事,孙公子把李姑娘转给了金老爷呢,从今晚起,**李姑娘的人变成金老爷了。”
中途更换雇主,这若在以往也是没有的。
无论怎样,李湘华不用再服侍孙公子。
陈湘如到李湘华屋里时,李湘华已梳洗完毕,正坐在八仙案与金老爷下棋,你一子、我一子,李湘华的心情已然大好,见陈湘如过来,笑着指了指一边的座儿。
金老爷也在想,陈湘如的棋艺不俗,难不成是李湘华所授,可这番一下,就发现两个的棋艺相差极大,很显然陈湘如的棋艺在李湘华之上,李湘华下不过他,可他又下不过陈湘如。
一棋毕,金老爷大胜,他笑道:“湘华,你的棋艺远不及令妹呀!怕是令妹的棋艺不在候公子之下。”
李湘华意外地抬头,颇不敢相信地看着陈湘如,陈湘如的棋艺是她所授不假,与她不相上下,哪里会比她强,可金老爷竟拿陈湘如的棋艺也候青域比,这会子她吃惊的不是陈湘如的棋艺,“妹妹今儿找过金老爷?”
陈湘如笑而不语,欠身道:“多谢金老爷伸出援手。”
金老爷朗声道:“这小丫头说要报答我呢,为了帮你,老夫把府里最美貌的歌伎舍了去。”
用一个美丽的歌伎换做了李湘华的入幕之宾。
李湘华起身道:“妹妹鲁莽,让金老爷笑话。”
“不,我倒想听听,陈姑娘如何报答老夫?”他含着笑,都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眼下金老爷依旧为如何在临安府站稳脚跟,重新谋划生意而发愁。他打了个手式,示意让陈湘如陪他下棋。
李湘华起身相让,陈湘如落座,各执一子,相对奕棋,不紧不慢地道:“小女虽在风尘,倒是常听人说过一些关于生意场上的事儿,请金老爷说来听听。”
李湘华低喝一声“放肆”,在她眼里,陈湘如一直都是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小妹妹,胆小怕事只不屑说,更因陈湘如的母亲陈银欢的过早离逝而缺乏安全感,一遇到事,就躲在李湘华的身后,用一双巴巴儿的眼睛瞧着她,没想这回竟是陈湘如去求了金老爷相助。
李湘华还好奇呢,怎的孙公子写了一纸合约把她转给金老爷,也就是说,还剩下的十二日,李湘华的雇主变成金老爷,这样的事虽有些不好听,但总好过被孙公子继续折磨,好过被他毁掉的强。
金老爷连连摆手,止道:“不过是闲聊说话,你也不必认真。”他总觉得,陈湘如可不是任意说的,更像是成竹在胸。
金老爷问:“早前在下在北方燕云数州原是做钱庄、当铺的生意,可举家迁到临安,原还想做早前的生意,可一出门,发现各处店铺林立,一时半会儿改做旁的也不成。”
陈湘如面露凝重,“北方群雄争霸,藩镇割据后,不少北方商人、富贵人家举家迁往南方以避战祸,能做的生意早前都做了,金老爷若想在江南立足,维持生计,恐怕不能只在江南做生意,还得更退一步,入益州,将江南的好东西运往益州销售,同样的,把益州的稀罕物运到江南来售卖。”
益州,乃是蜀地的首府,又称芙蓉城、锦官城,更是蜀锦织造之地。
李湘华并不说话,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金老爷。
金老爷面露深思。
“北方已乱,这江南何时不乱尚且难说,自古以来,这蜀地倒是一个避战安宁之处,若在临安、益州两处经商,进一步可在江南站住脚跟,退一步,他日江南再生战事,亦可避战祸。”
面前这个,会是还不到十四岁的女子?
李湘华双眸诧然,似不认识陈湘如一般。
金老爷含着笑,没说赞同,亦没说反对,道:“听说孙家在临安府有一处极大的染布坊,近来要出手,姑娘以为,能买么?在下早前可没做过染布坊的生意。”
李湘华眨着眼睛,金老爷是一代儒商,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商人的精明,他是糊涂了么,居然就这事问起陈湘如来,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当闲话来的。
陈湘如道:“孙家要价几何?”
“连带着染坊师傅又跑腿的学徒等,十五万两白银。”
李湘华对这生意经可不大懂,既然金老爷帮了她们这个忙,也不好袖手旁观,问道:“这会不会太多了?”
第011章 建议
第011章建议
陈湘如却在想,金老爷帮她们,许是顺手的事,正因染布记的事与孙家有了接触,而金老爷也想压压价,所以把自己府里最美貌的歌伎送给孙公子,顺道成了李湘华的雇主、恩客。让美人在孙公子身边吹耳边风,也好给他压压价,哪怕是少上二三万两银子,这便是帮了大忙。
金老爷面露忧色,“若买下,我们父子对染布坊的生意原不大懂。若不买,可据我所知,这行的盈利可观。”
陈湘如微微点头,“染布坊里头的讲究也多了,每一种颜色的配方,自来是各大染布坊的秘方,万不会泄露出去,如天蓝、藏青二色,整个江南会染这两种颜色的染布坊只得可数的几家,瞧着颜色相似,一旦比对起来却可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