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蘅故意如此说,今生的她,不会再附庸风雅,不理俗务,前世她最大的劣势,便是原是红尘俗女,却目无财物,最终被人算计,先丢里子,再失面子,而她自有“丑女”之名开始,她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名声。
夏候淳万不会承认自己打陈蘅嫁妆的主意,自恃为名士的他,怎会去探这等俗物?
陈蘅微微勾唇,似笑非笑,浅浅的笑意蓄在唇角,自有一种难言的绝/色,更带着一股明显的暗讽之色。
大兴街的一处茶楼里,窗户大打,窗前站着一对锦衣华服的男女。
女子得意地道:“滔郎,我没骗你吧?”
男子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花轿的红衣少女身上,天地间这一抹鲜血般的红、烈焰般的红,似能灼热人的心,仿佛世间万千风华都不再是风华,而她就是这世间最美的绝/色,似漫漫长夜后冒出地面的一缕霞光,如雪后天晴时绽放的第一缕红梅,美得别样,美得惊艳。
“阿茉算无遗漏,夏候淳还真退亲了。”
女子笑意微敛,“滔郎喜欢上陈蘅了?”
男子恐她生气,伸手一扬,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滔此生唯阿茉一个挚爱,任世间女子何其多,皆不入心。”
“不入心却能入你眼,是不?”
女子醋意翻滚。
当年那般算计,没想陈蘅敷了脂粉,还可以美得这般引人注目。陈蘅的那双眼珠子,明亮如星子,瞧得让她直想将其挖出来用脚蹂
她昔日的算计,是用木桩刺瞎她的眼,不用两只,只要一只眼就行。
毁了容、带了残,她倒要瞧瞧,陈蘅还如何压在她头上。
明明她才是陈家此辈里头的长女长孙,因陈蘅的存在,她总差陈蘅几分。
她是庶子长女,而陈蘅是嫡子嫡长女。陈蘅更是陈留太主唯一的嫡孙女,身上流着大晋皇家的血脉,身份尊贵。
南晋的公主有十几位,可都城四大士族名门的陈家此辈只得一个嫡孙女。
陈蘅的尊贵,陈蘅拥有的一切,皆让陈茉嫉妒得生恨,恨不得毁掉她所有比自己优胜的地方。
她想毁去陈蘅的容貌,想毁去她嫡孙女的身份,更想毁去她的姻缘…
如果将她踩在脚下,让她成为自己的垫脚石,陈茉就觉得痛快。
夏候滔拥紧陈茉,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柔声笑道:“她就算美又如何,不过是个草包,哪有阿茉冰雪聪慧。”
陈茉用纤指轻推他的额头,肃容道:“陈蘅被拒婚,你登门求亲吧?”
夏候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义的望着她。
陈茉笑道:“我只要你的心,为了你,我可以牺牲所有,哪怕是妻位。”
妻子未必就得夫君的喜爱,妻子也未必就是后宅真正的赢家,这活下来的,能活得长久的,活得风光的,这才是胜者。
而她陈茉就要做那最后笑着、胜利的人。


第七章 借力
夏候滔确定她说真的,“阿茉…”有心疼,更有感动。
她待他的情太深、太沉,她深深地眷恋着他,可为了他,她愿意为他做更多的事。
陈茉望着窗外,“滔郎,你心里有我比什么都重要。荣国府的权势、地位是旁人难及处。若你能娶到陈蘅,对你获得圣宠极有助益。”
莫太后是莫氏的亲姑母,莫太后膝下只得当今陛下一个子嗣,而莫氏是在莫太后身边长大的,名为姑侄,情同母女。莫太后更是将陈蘅当成亲孙女般对待,可以这样说,莫太后对众位公主的感情,远不及她对陈蘅的感情深。
若夏候滔娶得陈蘅,只要陈蘅求莫太后相助,莫太后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今皇后膝下只育了三位公主,皇后没儿子,夏候滔自幼失母。若有陈蘅相帮,让皇后认夏候滔为子,他就是嫡皇子,是继承皇位最有资格的人。
夏候滔心下暗喜,面上却依旧难受地道:“阿茉,我不想…”
“滔郎,现在非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要你娶陈蘅,益处极多,你…信我!”
夏候滔故作生意:“我不会同意。”
她欢喜他,而他对她也有几分情意。
他更欢喜的是陈茉能处处为他谋划。
陈茉只当他真的不舍自己,又道:“滔郎,你与五皇子同岁,他十五岁时就有了婚事。而你呢?已年满十八岁,陛下从来都没想起过你。我好不容易布下此局,你万不可枉费我的苦心…”
她面有凄凄然。
让自己深爱的男子去娶自己最厌恶的女子,她不愿意。
可是,谁让她是庶子之女。
谁让她的父亲陈宏,无论是身份、地位、权势上远不及陈安。
她只能如此行事,只要她的计划成了,她能成为万人景仰的皇后。
陈蘅如何能与她比,陈蘅无论智谋、手段远不如她,胜她之处除了是嫡子嫡女,旁处无一处能胜过她,陈蘅只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她会一点点将大房、将陈蘅踩在泥土里。
陈茉继续道:“陈蘅被五皇子在成亲当日拒婚,定会成为最大的笑话,以她的性子必受不得此辱。你若登门求亲,她定会答应。
滔郎,你且仔细想想,今日五皇子如此行事,就算陛下再宠他,也容不得他如此抗旨不尊。太后一直不满刘贵妃与五皇子,这次五皇子如此羞辱太后视作孙女的陈蘅,五皇子失宠近在眼前…”
过往,五皇子夏候淳是得宠,可今日夏候淳做出如此有失身份、践踏圣颜龙威之事,陛下肯定容不得。
只要夏候淳失宠,夏候滔就有机会。
而眼下能改变夏候滔困境之人是陈蘅。
陈蘅,这个虽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尊的女子,关系着她所有布局的成败。
终有一天,她会让天下人都知道,陈家真正的明珠是她——陈茉。
夏候滔纠结地道:“阿茉,我答应你,稍后我就去荣国府求亲。”
“好!”
他答应了,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脸上,洋着温和的笑,眼里却没有丁点的温度。
她对夏候滔的情,有几分真假?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甘就此沉寂。
乱世之中,勇者胜。
她是一个敢于挑战命运,有野心、有胆识的女子。
夏候滔答应了,一切都会如她布局的那样进行。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夏候淳已不足为惧,他不过是被长辈宠坏的孩子。”
两姓结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寻常人家,儿子还不敢违逆长辈在亲事上自作主张,何况这是高高上在的帝王。


第八章 不屑你的嫁妆
夏候滔慎重地道:“阿茉,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心上唯一的妻。”
陈茉粲然笑道:“我信你。”
一句信你,两人相依。
陈蘅,一切才刚刚开始!
陈安,我会将属于父亲的一切都夺过来。
你们就等着我的抢夺吧。
荣国街与大兴街的街头,秋风更甚,猎猎的风吹拂着陈蘅的衣袂,一袭火红的嫁衣,抢夺了天地间最炫目的颜色。
前世时,她婚事突遭变故,一怒之下改嫁他人,嫁妆的事也没留心,她依旧在这一日嫁人,嫁给六皇子夏候滔为正妻。可事后才知道,从五皇子府送过来的嫁妆被人动过,六成的东西换成了赝品。
真物去了何处?答案不言而喻。
卫紫芙在暗中动了手足,一招“偷梁换柱”,将真正的宝贝全换成了赝品。
夏候滔势弱,不敢与得宠的夏候淳争,而她又因受世家名门的莫氏教导,自来视金钱如粪土。可她却知,正因她忍下此事,在夏候滔心里扎了一根刺,认为是荣国公府给她置办了一批假货。
陈蘅悔不当初,自己的嫁妆已经送回六皇子,她想改口也失了道理,只得吃下这个暗亏。彼时,她与夏候滔解释“这些赝品、假物定是被五皇子与卫紫芙换了,我寻他们讨回来。”
夏候滔怒道:“换回来!你的嫁妆会还给你了,他们会认吗?”
但凡不是傻子,都不会认。
两边已交接清楚,当时为什么不说,过了几日才说是假的,谁会信?夏候淳在前世时,是都城六俊杰之一,谁会愿意翩翩君子会干出这种事?
前世今生,卫紫芙与夏候淳两度让她难堪,她又岂会便宜别人?
这一次,卫紫芙想偷她的嫁妆,一文钱的便宜也休想。
因她在出阁前五日回来,在三日前将嫁妆抬入五皇子府,这便足够她布局,她倒要瞧瞧卫紫芙这次如何收尾。
陈蘅道:“五殿下,我年芳十二,家母就对外宣布,祖母的嫁妆、她的嫁妆皆会留给阿蘅。我与殿下订亲近三载,早前哪一日退婚不成,可殿下却选在今日,着实让人深思。”
她虽未明言,却暗指夏候淳觊觎她的嫁妆。
不,他不会承认!
打上陈蘅嫁妆的乃是卫紫芙。
夏候淳知道卫紫芙的心思,但他不能点破,卫紫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幸福,是为了他们过得更好。
“陈氏阿蘅,本王不屑你的嫁妆。”
陈蘅的嫁妆丰厚,数年前众所周知。陈蘅的生母莫氏,乃是广陵(今扬州)莫氏宗主的嫡长女。莫家是江南士族名门之首,当年嫁荣国公陈安时是真正的十里红妆,惹得一路的百姓围观。
陈蘅的祖母陈留太主是晋肃帝的嫡长女,虽是女儿身,自小爱兵法、喜布阵,通十八般武艺。十四岁征战北疆,是南晋的一代女将,因常年征战,误了婚期,直至十九岁时还待字闺中。二十岁时,尚书省尚书令陈文韬登门替嫡子陈朝刚求娶陈留公主为妻。
晋兴帝怜惜胞妹好好的闺阁红妆被养成男儿心性,又感念自己不能征战沙场,却是胞妹代己出征,待陈留太主出阁之时,特意令皇后预备二百九十九抬倾城嫁妆,乃是有晋以来,所有公主出阁时嫁妆最厚的。
“不屑便好!”
你既说不屑。
回头爆出丑事,便怨怪不得她。


第九章 未婚先孕
回头爆出丑事,便怨怪不得她。
前世之仇,今生来报。
有恩的报/恩,有怨的报怨,有仇的自得报仇。
陈蘅道:“二百八十抬嫁妆,还望五殿下将嫁妆照原物送还荣国府。”她凝了一下,“五皇子府送往我府的六十六抬聘礼,想来五殿下也是不在乎的,既如此,便将这些聘礼换成银两转交户部,请户部发给晋国各地慈幼堂。”
慈幼堂里有许多孤儿,其间还有一些无家可去的仆妇、老人,捎到那里,当是做了件善事。
前世,他们坑了她;今生,她再回坑他们。
前世时,她被夏候淳当街拒婚,被这事惊得呆愣,一直到花轿改道,重回荣国府,她方才回过味来,荣国府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候淳立时惊问:“凭什么?”
刘贵妃亲自预备的聘礼,虽然有五十抬是祠部曹与左民曹预备的,可还有十六抬皆是刘贵妃攒了几十年的奇珍异宝。
这批奇珍异宝价值不菲,想到白白捐出去,夏候淳不由得心在滴血。
陈蘅定定心神,“五殿下,陈家亦会拿出二万两银子赠给慈济堂。”
二万两…
她拿了,夏候淳就得拿。夏候淳不拿,会被百姓说他行事连一个女郎都不如,自恃为名士、君子的他,定不愿拥有这样的名声。
拿不出这笔银子,就用他的聘礼抵。刘贵妃聘礼里头的任何一件宝物都值几千两银子,二万两银子不过三五件
夏候淳道:“本王愿捐二万两银子给慈幼堂,当是替本王与卫氏紫芙积福。”
后面半句,他的声音不高。
陈蘅突地大声道:“哦,原来是替卫氏紫芙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积福。可喜可贺,五殿下不久后当为人父。”
他想以银两代聘礼?
门都没有!
六十六抬聘礼被陈家一抬不少置成嫁妆。
到时候,她可以原封不动的带回陈家。
周围的百姓登时议论纷纷。
“难怪五皇子要改娶卫氏紫芙,原是卫氏有身孕了?”
“真是丢人,未出阁的女郎居然有了身孕。”
“这种不知廉耻的娘子,如何配得上五殿下?”有年轻少女叫嚷着,声音很大,有无数的少女道:“配不上!卫氏配不上五殿下。”
女郎,呸,卫氏紫芙凭什么配叫女郎,这可是尊贵的称呼,莫要被她给玷污了,她只配叫娘子。
又有人道:“卫氏是谁?”
都城的百姓知道陈蘅,可这卫氏是何许人物,竟没有多少人知晓。
夏候淳满脸通红。
前世时,卫紫芙嫁给夏候淳不到七月便产下一个白胖公子,而今卫紫芙的肚子里定然怀有夏候淳的骨血。
卫紫芙与夏候淳害她颜面尽失,她又何苦要维护他们的脸面。
夏候淳自恃是正人君子,他只疑心是谁走漏了消息,却不会反驳已成事实的话。知晓卫紫芙有孕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卫紫芙的父母、他、刘贵妃。还会有谁?怎将此等大事传出去了,连陈蘅都知晓。
原以为,今日是陈蘅的丑闻日,不想现下却成了他与卫紫芙的。
人群议论声如潮,一波又一波。
“卫氏紫芙是荣国公庶妹之女,是五品祠部员外郎的嫡女…”
(注:祠部,唐代称礼部。)
“原来是庶女之女,这么上不得台面,嫁三等士族都勉力!”
自建晋以来,嫡尊庶卑,士族等级分明,大士族之间又常联姻,二等士族的嫡女可嫁一等士族,但一等士族嫡女若嫁二等士族就会被人耻笑,盛行高嫁低娶之风。


第十章 不娶丑女
“你…”夏候淳的脸时白时红。
陈蘅勾唇道:“我怎了?五殿下敢做不该当了?是不是因卫紫芙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娶她,她就不给你生儿子,否则你为何今日退亲?”
人群再次哗然。
这不过是陈蘅一说,因她身份特殊,一些听者会当成真,尤其是嫉妒着卫紫芙好运道的女郎们。
“什么?卫紫芙寻死觅活逼五殿下娶她啊?”
陈蘅再次提高了嗓门。
“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
前世,她的名声不就是陈茉与卫紫芙联手给毁掉的,明明她们行事更为张狂,可她却在外头落了个“第一丑女”,张狂刁钻的声名。
陈蕴骑在马背上,不是在说五殿下拒婚之事,怎么现下看着,这画风越来越不对劲。
陈蘅立在秋风中,落落大方、气度不凡,风仪卓绝。
如果她曾毁容,可她的风华足可以掩去她身上所有的不足。
风情原比容貌更重要,而品行更比风情重要,可世人早有几百年前就已经习惯先看脸,再看风情,反而是人的品行被忽略了去。
这真是他的妹妹?
她不该茫然、痛楚,可此刻不见分毫,有的只有骄傲,以遗世独立之姿征服着百姓,亦征服着有心人的心。
陈蘅是故意的,故意道破卫紫芙有孕,又故意说是卫紫芙死皮赖脸缠着夏候淳。
陈蕴疑惑地看着陈蘅:他不曾知晓的事,陈蘅如何知道?夏候淳并没有曝出卫紫芙有孕之事。
妹妹为什么不哭?为何不闹?
平静得似与她无干。
卫紫芙想如前世一样动她的嫁妆,这一次,窗关闭,门没有。
陈蘅微微侧目,看着马背上愤怒、疑惑交织的陈蕴,“长兄,我们回家罢。”
夏候淳心头一疏,“陈氏阿蘅,是你不想嫁本王。”
明明是他想拒婚,又以一个贵妾之位羞辱她,以为这样,她就会答应?
让她屈居为妾,她宁可不嫁。
世间的好男儿比比皆是,她不会再以自己一生的幸福作赌。
妾,可通买/卖,是玩应,在嫡妻面前是半个侍婢,在下人面前是半个主子,这样的身份,她不要!
宁为妻,不为妾。
陈家的尊严、声名不容损!
“五殿下如此拒婚,将陛下的圣颜置于何地?”
她摇了摇头。
前世的这一日,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刘贵妃失宠、夏候淳失势。
十八年来被世人遗忘的夏候滔,突地出现在世人眼前,一步步赢得了晋帝的喜爱。
陈蘅沉声道:“我今日回转,不是遂殿下心意,是不想晋帝表舅为难。”
陛下赐婚,是将她赐给夏候淳为正妻,夏候淳拒婚不说,还擅改晋帝旨意,让她为妾,夏候淳真是狂妄得让人发笑。
陈蘅转身看了眼花轿,“长兄,你能扶我上马么?我们…回家!”
一个毁容女,给她贵妾就是恩赏,她居然不愿意!
夏候淳厉声道:“陈氏阿蘅,你可别后悔!”
在她迈下喜轿的这刻,他想握住她,他有些不舍,为她的容貌并不算丑而不舍。
陈蘅意味深长地回道:“但愿五殿下莫悔才是。”
“本王自不会后悔,本王天人之姿,怎会娶你这个丑女!”


第十一章 不想表舅为难
“本王自不会后悔,本王天人之姿,怎会娶你这个丑女!”
人群里,有人低声道:“若陈氏阿蘅是丑女,这世间的美人恐怕挑不出几个来。”
她不预理睬。
她不悔。
夏候淳定会后悔。
前世时,夏候淳失势之后,他真的后悔了。
她想知道,这一次,卫紫芙又会得到什么样的位分?
陈蘅要骑马,就算在出嫁当日被中途拒婚,又不是她的错,只是旁人居心叵测,前世她会怪自己身上,但这一次她才不干这种蠢事。
陈蕴牵着马,“妹妹…”
就算出了意外,出了丑,她也要不卑不亢,让这天下的人瞧瞧荣国府嫡出女郎的气度。就算天下人都弃她、瞧不起她、践踏她,但她依旧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这长兄、二兄最疼爱的妹妹。
为了家人,她必须坚强,也必须活得更好。
“长兄,我没事。”
还说没事?
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原本出门的送亲队伍调转了头。
她有她的骄傲,陈家的名誉不容损毁。
陈蘅倒吸了一口寒气,接下来还有一桩大事。
*
荣国府。
道贺的世交、姻亲尚未离去。
家仆神色匆匆地进入酒席间禀报:“君候、夫人,出大事了,女郎的花轿行到大兴街口,五殿下赶至拒婚!”
“拒婚?这…可是陛下钦赐的婚事。”
当她莫氏喜欢这门亲事,还不是不能抗旨,无法拒绝,且又是莫太后帮忙玉成,为了一家人的平安,她只得咬牙认了。她不喜五皇子夏候淳,此人生得虽好,又通文墨,可到底不事生产,颇有废物的潜质。
家仆小心翼翼地道:“五殿下说,他…他已在今日辰正时分,迎娶卫氏紫芙为妻,且已拜天地,有文武百官为证。”
“啊——”莫氏一声惊呼,来不及细想,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邱媪一把扶住莫氏,“夫人!夫人…”
这都叫什么事,五殿下不愿意,早干吗去了?
他娶了卫氏紫芙为妻,自家的女郎怎么办?
陈安面容铁青。
世交家主们不由怜悯摇头。
陈家嫡女郎虽说毁容,但只留了浅浅的疤痕,用粉一遮也是瞧不出的。
陈宏嘴角噙笑,他这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瞧大房的笑话。
陈安厉问道:“怎么回事?”
家仆从头到头的细细地说了一遍,一字不漏,一字不添地将发生在荣国街与大兴街路口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陈安身子一颤,被气的,他的女儿哪里不好,又乖巧、又文静,不知道比多少女郎好,可就是这样的女儿,竟在今日被人拒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陈安更是气得几近吐血。
夏候淳仗着自己是晋帝最宠爱的皇子,如此打他颜面。
就算他是皇子,他欲再得宠,陈安亦不会让他如意。
如果他的母亲陈留太主还在,他如何敢?
夫人昏了,大儿妇怀着身孕,次子陈葳更是气得提了宝剑:“父亲,五皇子欺人太甚…”一副要寻五皇子拼命模样。
(注:魏晋时将儿子媳妇称为“儿妇”。)
陈安厉声道:“来人,把二郎君送回琼琚苑。”


第十二章 气病
陈安厉声道:“来人,把二郎君送回琼琚苑。”
陈葳大声唤道:“阿耶!他们欺我荣国府太甚,我必要找五殿下讨回公道…”
士可杀,不可辱。
五皇子在今日拒婚就是狠狠地打荣国府的脸面。
无法忍受!
外头,大管家一路快奔,“禀君候,大郎君带女郎回来了,女郎现下跪在大门外请罪。”
陈葳正要被下人带回,此刻怒道:“关女郎何事?”
大管家支吾了片刻,“女郎说,她不愿为妾,不能损荣国府颜面,自作主张回府,请君候恕罪。”
她回来了。
世人再不能说荣国公高傲。
但凡体面的人家,谁愿意自家的女儿不做妻室却做侍妾的?
“宁为妻,不为妾。”但凡有些声名的士族都会如此,曾有女儿爱上名士,欲为其妾室,被家族送往庵堂者有之,被毒杀者有之。
士族讲风骨,做学问,他们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子弟做出有损声名之事。
女子的容貌胜过生命,士族的名声就是他们的性命。
陈安道:“送女郎回珠蕊阁。”
“诺。”
陈葳道:“我去瞧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