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太后郑重道,“都什么时候了,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哀家都不怪罪。”

  “是。”蓉馨壮着胆子道,“奴婢瞧惠妃娘娘最后的样子……那样子…不像中毒,倒像是……”

  “像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像是中邪。”

  “中邪?”皇太后嗤之以鼻,“敢情这天子脚下还有邪气一说?”

  蓉馨忙叩首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皇太后恕罪。奴婢只是亲眼瞧见那样子……”说着,蓉馨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惠妃娘娘那样子委实可怜,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了,奴婢和诸位姐妹都看见了,奴婢才有此一说。”

  一旁的蓉玉也跟着点头。

  蕊乔却是皱了皱眉,这细节没能逃过太后的法眼,便问她:“怎么?蕊姑姑可是有什么高见?”

  蕊乔能听出太后话音里的讥讽,却依旧不卑不亢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奴婢向来对神佛也心存敬畏,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可奴才不信邪,更不相信邪能压正,还到世间来作乱子,奴婢以为——能作乱的向来都只有人。”

  “好。”太后把茶盏放到一旁芬箬的手中,“这句话说的好极,好一句能作乱的只有人,哀家也不信什么邪,不信惠妃是被那莫须有的魔鬼给害死的,哀家必要彻查个清楚。”

  此时一把声音插了进来:“既然如此,母后不妨等刑部的殷世德验过之后再查。有了殷世德的说法,相信那下毒的歹人也逃不出母后的五指山了。”

  太后点了点头:“大家也听到了,今日就委屈你们在哀家这永寿宫里住下了,等刑部出了结果,自有还大家清白的一天。”

  底下跪着的人齐声应是,芬箬姑姑便一一安排他们到永寿宫的各处落脚。

  永寿宫虽不能和皇帝的未央宫相提并论,却是整个内廷最大的所在。

  其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的狭长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寿左门,永寿右门,南侧为长信门,安康门在北侧,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永寿宫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折向南与安康门对接,北向直抵大佛堂之东西耳房,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卷棚屋,藏书阁,一干宫人住下绰绰有余。还没有算上永寿宫内御花园里的厢房。

  蕊乔被芬箬安排在离永寿宫最近的廊庑里,单独一人间,她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今天要不是自己多了一句嘴,怕且人群此刻早就散了,当然,她也有她的私心,明白那害人精若是就在这群人里,断不能就这么把人散了。可怜了其他的若干人等,被连累一起关在了永寿宫。于是便随芬箬四处去奔走一趟,对众人道:“今日都因着我一句话的过失,累的大家都心焦了,蕊乔在这里向大伙儿赔个不是。”

  两个懂事的宫女上前道:“姑姑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姑娘们也知道太后必定要彻查此事,蕊姑姑只是顺了太后的话头,哪里来姑姑害的我们。请姑姑不要介怀了,奴婢们有幸能在永寿宫住一晚,是奴婢们的福分。”

  蕊乔客客气气的朝大家福了一福,接着又走了几处,直到所有人都见着了,这才跟着芬箬回到自己的地方。

  芬箬嘱咐道:“都四更天了,别想东想西的,早些睡下吧。明日可有你受的。”

  蕊乔此时终于一改先前那淡定的样子,委屈的扯了扯芬箬的袖子,嗫嚅道:“师傅——!”

  芬箬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嘘。”

  蕊乔只有点点头,朝芬箬道:“姑姑就送到这里吧,也请姑姑早些歇下。”

  芬箬微笑的颔首,转身走了。


第三章
经过一夜的酣战,刑部终于有了结果,皇帝立刻移驾永寿宫,宣殷世德觐见。

  殷世德素有青天之名,虽然才过不惑之年,但精通刑名律法,又通晓医理,委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且为人老陈持重。

  当着皇太后的面,便把和几个仵作彻夜研究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确实乃中毒。

  太后一向听闻殷世德查案犀利,手段非比寻常,便问道:“哀家昨日就听几个宫人回禀,太医也认为是中毒,敢问殷尚书,可知是什么毒?”

  知道了什么毒,才知道这下毒的手法,从而锁定目标嫌疑人。

  殷世德道:“启禀皇太后,惠妃娘娘所中之毒并非普通的鸩毒,而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一种名为‘夜枭胆’的罕见品种,此种毒物,必是在中原以外的蛮荒之地方方能练成,因炼制此毒,需要当地的一种名为‘痴妄’的鸟,这种鸟本身并无毒性,却可以藏毒,当地人捉到了以后,往往喂以各种毒虫蜥蜴,直到鸟儿长成了以后活剐,剖出其胆囊,研磨成粉,中毒者死前便会呈现出呼吸困难之症,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只是神色却一如往昔,并不像中了鹤顶红那样,会七孔流血。”

  “原来如此。”皇太后闻所未闻,听完了一时间有些怔楞。

  倒是应旨前来的蓉玉和蓉馨一个劲的点头道:“没错没错,娘娘正是如大人所言那样。”

  殷世德继续道:“此种毒乃是慢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看出端倪来,微臣查验惠妃的尸身,发现此毒在惠妃身上积累已有月余,也难怪宫中之人全无所知。”

  “什么?”皇太后一个激灵,“慢毒?!也就是说那行凶的歹人早有预谋如此?!”

  既是有预谋的,昨夜当值的宫人便不算什么,而是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已经出宫去的皇后。

  皇太后听了心里愈加烦躁:“殷尚书可有把握抓住那凶手?哀家可不能任由那样的人潜伏在后廷,这无异于置所有的人于危难之中,将来皇帝若是还有子嗣,难保其不遭毒手。”

  殷世德回道:“微臣虽未能知究竟谁是凶手,但已然有了些眉目。据昨夜微臣和几位同侪们的检验,确定这毒是下在娘娘的衣裙上,并非从口而入,可谓‘相当的用心’。”

  衣裙?

  蕊乔经他一提,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要知道惠妃虽然身居高位,平时衣着华丽繁复,可能够令其中毒的,必然是贴身衣物,譬如抹胸亵衣之类的。

  果然,皇太后那边也发现了这一点,道:“好,好得很,慢毒下在贴身衣物上,的确是叫人防不胜防,惠妃又是有身份的,衣裳从缝制到换洗,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确实犹如大海捞针,可再难办的事,只要有个线头在,就能扯出背后的人来。就因着这宫里的供给都由各司采办,经谁的手,全都有详细的记录,哀家就耐着性子查便是了。”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预了一些时日给殷世德破案,哪知道殷世德确实能干,嘴角噙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道:“回太后,微臣也是这么想,所以今晨一大早就嘱内侍监的张公公突击检查了一下尚衣局,结果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哦?”太后凤眸微眯,没想到这殷世德竟然已经捷足先登!

  当即便唤了一声:“张德全。”

  “小的在。”内侍监的大太监赶忙出列,打了个稽首道,“回太后,奴才今晨和殷尚书去了一趟那捣衣的馆子,本来馆子里姑娘多,一眼望过去也瞅不出个什么眉目来,哪晓得殷大人一听尚衣的漪秋说一堆人里头少了一个姑娘,便知道不对劲,漪秋道是得了病,不能出来相见,可要说是什么病,她也搞不明白,只道是久久的咳嗽,呼吸不畅,奴才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呢,殷大人已着漪秋陪同着一块儿去了,后来就发现那宫女一双手伸出来根根手指头连着指甲缝里都是黑青黑青的,眼看就要毒发死了。奴才本还想把那人带回慎行司严加审问呢,可殷大人——”

  张德全说话絮絮叨叨的,不如殷世德流利简洁,一是为了邀功,二是为了拍一拍青天的马屁,三则在众人跟前露露脸,尤其是皇上,谁知道太后没耐心,径直打断道:“那你人可有带回来嚒?”

  张德全尴尬道:“没,没带回来。”

  太后眉毛一挑,眼看大掌就要拍在榻边的白玉翠竹几案上,芬箬赶忙指着张德全道:“巧言令色的奴才,人没带回来,你胡说一通什么,还不捡要紧的给我吐出来!”

  张德全缩了缩脖子道:“那人是没带回来,另外带了一个人回来。”

  太后是个急性子,闻言眉毛直直的倒竖了起来,众人皆是吓得大气不敢一喘,旁边的皇帝也是垂着眸,眼色深深地藏在里头,谁也揣测不出圣意来。

  殷世德心中叹了口气,出来救场道:“还请太后息怒,容微臣慢慢禀来,在那之前,还请太后和陛下允张公公把人先带进来吧。”

  太后瞪了张德全一眼一挥手,张德全立马冲出去拽着一个宫女给拖进正殿里来。

  蕊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眼风向后扫了一眼,哪晓得正是这一眼,吓得她丢去了了大副心神,喃喃道:“蔻珠。”

  被唤作蔻珠的宫女生了一双吊梢的丹凤眼,听说是尚衣局漪秋姑姑手下的得力干将,人被殷世德带走的时候,漪秋全然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吓得魂不附体,偏偏张德全和殷世德都还不由她跟着,漪秋总算是见过世面的,慌了片刻也定下神来,为了保住整个尚衣局和自己,务必要和蔻珠划清界限,当下退了回去,任由那蔻珠被他们带走了。

  蔻珠被带到永寿宫之前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那二位,直到眼下跪在太后的脚跟,听殷世德开口说:“这位姑娘是那位中毒宫女的搭伙,两人在尚衣局是睡一个通铺的。”这才知道事情败露,随后殷世德说的话便如丧钟一般一记一记敲打她的耳膜,振聋发聩,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如鹌鹑一般瑟缩。

  殷世德滔滔不绝道:“微臣以为,若是要给惠妃娘娘下毒,断没有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道理,由此微臣断定那名中毒的宫女其实是被无辜牵连的,刚才微臣已让太医院去探了脉象,由于微臣去的及时,命或许可以保住,只怕这病根得留下,倒是这一位……”说着,殷世德转过身去,犀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蔻珠,道,“请太后和陛下明鉴,瞧这一位姑娘的葇荑,哪里有半分中毒的迹象?怕是一早就准备了解药吧。”

  随着殷世德的解释逐渐深入,太后炙热的目光射到蔻珠的脸上。只见蔻珠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珠子却还滴溜溜的转着,继而抬起头来望向太后道:“还请太后恕罪,奴婢当真不明白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殷世德不是没见过垂死挣扎的,他早就想,能想出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法之人,必定不会轻易地伏法。只要太后不打断他,他便继续阐述他的理据:“按说下官对如何缝制衣裳以及丝绣之术本来全无常识,可偏偏下官年少求学时,曾听闻一位大家的诗句,其中提到‘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下官十分不解,何为捣衣?又如何捣衣?后来便存了探究之心,知道这制作一件衣裳最简单的流程起码也要如下几步——例如,先将草木灰加水煮生丝,跟着漂洗干净,待丝胶脱落了便用木捣,然后召集绣女们织补,跟着拉丝,最后在熨斗里加上木炭一一烫平。这些过程一个人都是无法完成的,好像拉丝,就至少需要两个人各扯着一头使劲的往自己的方向抻,熨烫亦是如此,至少需要三个人,两人负责扯布,一人负责熨烫。因此下官一看到那宫女的手便知道下毒之人必定就在尚衣局,并且和那名宫女是很是亲近,只是那名宫女毫不知情,才会在制衣过程里中了慢毒,而剩下的没中毒的那个,自然是服过解药之后依旧安然无恙的凶手了。”

  蔻珠浑身发抖,看着殷世德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太后一脚揣下去,将她整个人踢翻了,厉声道:“好歹毒的丫头,来人呐,给我拖出去,杖毙。”

  蔻珠闻言立时嚎啕大哭起来,死命的挣脱了两个压住她的小太监,朝蕊乔爬过去,大声道:“姐姐——救命啊!姐姐——!我那都是为了你,事到如今你可不能不管我!”

  蕊乔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蔻珠扒拉住蕊乔的手道:“姐姐一定要救我,我可是都按了姐姐的吩咐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蕊乔还没来得及解释,芬箬抢先一步上前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骂道:“贱婢!”

  蕊乔对着太后磕头:“太后,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是长乐宫当差的,从来抵着皇后娘娘的名头行事,绝对不敢去做这种事,给长乐宫蒙羞,请太后明察。”

  一边说,一边咬唇含着泪看向蔻珠,要说别人冤枉她,她无话可说,总有个千方百计的由头,可自己的亲妹妹过来咬住她不放,她真是百口莫辩。

  蔻珠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蕊乔,仿似也淬了毒一般道:“姐姐好狠得心,这是要妹妹我一个人担当吗?我们傅家本就只剩这最后的一点血脉,姐姐除了我以后可就是一家独大。”

  “你胡说些什么!”蕊乔气急,泪花在眼角闪烁着。

  太后眯着眼瞧这一出峰回路转的好戏,幽幽道:“傅家……有意思!哀家可都有好些年没再听人提起过傅家了,本以为给傅家留了一点血脉算是手下留情,没想到竟还是哀家心慈手软,才会生出今日这番泼天大祸!”说着,望向蔻珠道:“按你的意思,难道说惠妃的死还是连带着的?主要是我眼前这个大丫头为了除掉你,把惠妃杀死,然后栽赃嫁祸到你头上,你死了,她将来出宫去好作你们傅家的家主,是这个意思嚒?”

  蔻珠一个劲的点头。

  蕊乔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跪行到太后跟前,忍不住抽泣道:“太后明察,我傅家一百二十五口人,除了蕊乔和蔻珠再无其他,连个家仆都没有,奴婢今日能跪在太后跟前,全是依仗着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体恤,哪里还敢谋算什么家主?奴婢都已经没有家了,何来家主一说!太后若是不信,尽管可以详查。奴才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断不敢给皇后娘娘和太后添堵。”

  蔻珠也跪到太后跟前:“太后,傅蕊乔是我长姐,她是嫡出,我乃庶出,我本无话可说,但用如此手段除掉我,蔻珠做鬼也死不瞑目,还请太后做主。”

  太后看着她们两个,蔻珠眼神无定,巧舌如簧,蕊乔却是螓首蛾眉,标志锦绣,性子有点讷讷的,与‘那人’确是更像一些,更似堂姐妹的样子。

  太后眼角微微恻了一眼皇帝,后者只管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芬箬在一旁瞧着也是心惊肉跳,庆幸自己刚才那个巴掌打得够及时,此刻才敢不避嫌的侧过身去同太后道:“主子,依奴婢看,皇后跟前的大丫头断没有那样做的理由,她也没这个胆子。”

  太后沉默着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扫视众人。芬箬伺候她多年,早就看透了她的一举一动,心知太后只怕早就知道谁是好谁是歹,可太后万一破釜沉舟,‘宁杀错不放过’可怎么办?

  那蕊乔岂不是冤枉的紧!

  现在唯一的出路便只有看皇帝是个什么态度了。

  然而芬箬知道,只要是事关‘那人’的,皇帝的态度就不能表露于人前,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太后道:“都散了吧,尚衣局的蔻珠给哀家拖出去杖毙了。尚衣局管带姑姑漪秋监察不力,扣除俸禄半年。”

  张德全领命,拂尘一挥,便又上来两个小太监,总共四个一齐将蔻珠押下去,蔻珠嚎的丧心病狂也不管用,不肖一炷香的时间,张德全就来回禀说人已经断气了。

  蕊乔虽然和她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到底是自家人,发生这样的事,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再难过也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住,硬是挺着身子跪在太后和皇帝的跟前。

  太后和皇帝二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后,太后总算先憋不住先开口了,道:“至于你——”

  蕊乔想大不了一死,可怕就怕太后将她交给内侍监,等她到了慎行司那里,就是不招也会被屈打成招,她知道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拶夹,烙片,幽闭……样样都是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她还真是情愿死了算了。当即便含着泪对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得嗓子颤抖着说:“奴婢不敢叫太后为难,太后为后廷清净是好事,再者说今日既然有人提到了傅氏一门,奴婢怕是有人要在这当中大作文章,奴婢既然是罪臣子女,倒也不惧一死,这些年反倒是领了太后的恩德才偷生至今,但是奴才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还请太后和陛下不要牵连了皇后。奴婢甘愿领死。”说完,一滴泪啪嗒滴在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上。

  太后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心下有些怅然,知道傅家也是可怜,一则跟外戚搭不上边儿,二来傅斯年又是文臣,不是居功自傲之辈,错就错在当了几个皇子的老师,后来皇子们互相倾轧,逼宫早造反的动乱了好一阵子,傅斯年一家便在这过程中被连坐,活活的牺牲了,只剩下当时两个未满十四的女孩儿逃过一劫,一个是傅斯年的弟弟傅斯槐嫡妻生的傅蕊乔,还有一个就是蔻珠。

  今日倒是全见着了。


第四章
见太后一时无话,皇帝可算是开口了,同太后道:“死有什么,儿臣就怕这丫头死了,里头的文章没个延续,往后要是还生出这样的事端,该怎生揣摩好?将她交给慎行司不是不行,只是儿臣以为母后也知道慎行司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怕是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最后内情问不出个所以然罢,还给弄个屈打成招!儿臣觉得,还是把这丫头放在母亲这里妥当,反正皇后已在回宫的路上,等她到了再定夺,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两厢里都好。”

  皇太后略一沉吟,点头道:“那便按皇帝的意思办吧。”话毕,朝芬箬挥挥手,示意她将蕊乔带下去。

  蕊乔看见太后无名指上那根又细又长的金丝珐琅护甲尖尖的指着她,从她眼前划过,像是划在了自己脖子上,真是有种死了一回的感觉。

  她脚步虚浮的跟在芬箬身后,好不容易出了永寿宫正殿,突然双腿一软,再没了先前的机灵劲儿,好在芬箬扶住了她,在她耳旁低声道:“挺住,有什么话都给我塞回肚子里去,呆会儿再说。”

  蕊乔强打起精神,微一点头,站稳了之后,才又起行。

  回到了之前她住的那间小廊庑,芬箬便将身旁的几个小宫女打发了,自己把门栓的死死的,过来看她。

  蕊乔整个人发软,索性瘫在了榻上,重重的喘气。

  芬箬急切的问:“你告诉我,这事儿到底和你有没有干系?”

  蕊乔嗓子眼发疼,干干的说不上话来,摇了摇头道:“真没有,师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些什么,太后问起话来,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芬箬点头,她也以为此事古怪的很,愁得眉毛都揪起来:“我看这事不寻常,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你头上来?要说你进宫都七年了,也没见谁打你的主意,更别说拿你的身世做文章了,而今眼看就要出宫去,却被人无端端翻了出来,还险些送了性命,你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又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蕊乔想了好一会儿,想的脑仁都疼,还是没有头绪,丧气道:“师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像是老天成心跟我过不去似的。”

  就在今天之前,她连想都没想过还会有人跟她再提起傅家人,这些年,她在宫里,早就把性子给磨平了,老话说的好,爬的越高,跌下来就越痛,她刚进宫那阵子洗衣服洗的手发白,发泡,肿起来,也不是没偷偷地哭过,跟老天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可越是这样,往后便越是坦然,她比蔻珠更早的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是千金小姐了这个现实。反倒是蔻珠一直念念不忘自己是傅家人的身份,觉得她这个长姐忒没有血性,她也是知道的。虽说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可那样一大家子人就只剩下她们两个,蔻珠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她自己升发的快,一会子换一个地方,当然不会忘了蔻珠,其实也一直暗地里四处张罗着想把她弄出掖庭,奈何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在没有成功以前,她又不敢告诉蔻珠,怕给了她希望,最后失望越大,所以预备等都打点妥当了再通知她也未尝不可,而今想想,或许正是因着这层有缘,蔻珠对她有心结吧。

  芬箬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多想了,照我说你那个妹子心术不正,即便是你想替她出头,也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而今她去了,我瞧着倒也好,起码没人来扯你的后腿了不是!现在既然命已经保住了,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不管是谁,任她的手再长,只要是在我们永寿宫里,我也断不会让她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