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环境才算得上是桃花源。”钟离妩和声道,“一点点烦恼都没有的日子,意味的也就是没有欢喜可言——无悲无喜,人还有必要活下去么?我又不想活着就成仙。”
简让轻轻地笑开来。她所说的,竟与他的心思不谋而合。
吕老板笑着迎上来,对钟离妩拱手一礼,“大小姐又与夫人起争执了?”
是四十多岁的男子,身形魁梧,肤色黝黑,双眼炯炯有神。
钟离妩一笑,“又让您看笑话了。”
吕老板道:“船只抵岸的时候,归云客栈的伙计会来接大小姐。您放心,人手足够。”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钟离妩带的家当委实不少,根本是搬家的样子。
钟离妩语带感激:“幸亏有您帮忙打点。”
吕老板在海上,一如在荒漠中不会迷路的骆驼,这样的一技之长,非寻常人可及。他是钟离妩从本心尊重的那种人。
吕老板笑道:“应当的。景先生是我的恩人,您到客栈入住,照顾他的生意,我喜闻乐见。”
景先生是客栈的老板,但是吕老板和船工都以先生称呼他。
“大小姐与简公子说说话,就快到了。”吕老板笑着道辞,“我带船工去货舱清点箱笼。”
钟离妩微微欠身,“有劳。”
这时候,双福跳到甲板上,到了边缘,探头探脑地看着碧色海水。
简让站到钟离妩身侧,望着双福,道:“它性情与寻常的猫不大一样。”她走到哪儿,双福就跟到哪儿;他是养狗的人,按理说,双福就算不烦他,也会因为四喜的缘故离他远远的。
钟离妩温声解释道:“双福小时候,我养着一条大黄狗阿福。阿福特别善良,从不欺负双福,它们总是挤在一起睡觉。我出门的时候,阿福总要跟着,双福也跟着凑热闹。半年多都是这样。”因为这缘故,双福其实打小就不讨厌狗和养狗的人,只是寻常的狗因着天性不喜欢它。
“阿福呢?”简让问道。
钟离妩道,“我七岁那年开始养着阿福,那时候它就不小了——到底多大,我并不清楚。双福八个月的时候,它已经老了。到了也没留住它。”
“养猫狗就是这点好和不好。”
“对。”
简让岔开话题,“你来自何处?”
“南楚。”
“姓氏。”
“钟离。”
“南楚,钟离…”简让思忖片刻,“钟离妩?”
钟离在南楚是大姓,平均每几十家里面就有一家姓钟离。
据他所知的南楚数得上名号又姓钟离的年轻女子,只有一个钟离妩。听说四年前她随商队去过一次西夏,回到南楚就将家中买卖越做越大,只三二年的光景,就成了南楚一方腰缠万贯的商贾。人们一直都在猜测她在西夏到底是发了什么横财,始终无定论。
钟离妩默认。
简让漆黑的剑眉微微扬起,“那我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日子放着不过,来无人岛做什么?”
钟离妩笑盈盈地望着他,“你不是说过么,我是来送死的。”
简让笑开来。
钟离妩发现,他的笑容是天生的透着邪气透着坏。
简让猜测道:“是钟离夫人的意思吧?”
在外人眼中,季萱与钟离妩十年前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前者是夫君早亡的寡妇,钟离妩则是那男子的外室所生,这对名义上的母女一向关系恶劣。
那是季萱做戏给外人看的,不管钟离妩如何厌恶头上顶着的外室所生的身份,都没办法改变。是以,此刻她也不能对他说那是假的,只是道:“那不重要。”
简让则想到了她腿脚的事情,“那这样说来,你的腿脚没问题。”如果她是跛子,传言中不会不提及。
“嗯。”钟离妩笑问,“让你失望了?”
简让竟颔首道:“有点儿。”女子而言,样貌十全十美并非好事,哪里都有好色的登徒子。
他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四喜嗷嗷嗷的稚嫩叫声,与此同时,双福嗖一下跳到了钟离妩腿上。
四喜一溜烟地跑到钟离妩跟前,气哼哼地望着双福,叫声更高。
双福则跳到了钟离妩右肩,神色冷漠、傲慢地睨着四喜,低低地喵呜一声。
“你叫什么?”钟离妩笑着对四喜道,“我家双福说你很烦呢。”
四喜开始跳着脚的叫唤。
双福抬起一只小白爪,舔了舔,爱答不理地喵呜一声。
钟离妩又道:“闲的你。”一本正经地帮双福传话给四喜的意思。
简让瞧着眼前三个各说各且说得很欢的样子,笑意到了眼底。他弯腰把四喜捞起来,安抚了一阵子,四喜总算不再叫了,却是虎视眈眈地瞪着双福。
双福一脸无辜地与四喜对视片刻,随后跳到钟离妩腿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钟离妩一面抚着双福的背,一面望着无人岛。
这一年,是西夏元和十三年,大周靖熙七年,南楚天启六年。
到了岛上,便真的远离了万丈红尘,岁月可以忽略不计。
船即将靠岸时,季萱寻到了钟离妩跟前。她受伤的手已经包扎好,面色却是依然发青。
随从来唤简让,请他去查点行囊。
简让对钟离妩一颔首,抱着四喜回客舱。
季萱转身望着简让的背影,低声询问钟离妩:“你与他以前就认识?”
“不是。”
“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认识了。”
“算得熟稔?”
钟离妩斜睨着她,“有话直说。”
“我命人打听过他的底细,这个人不简单。”季萱道,“兰绮貌美,也早到了成亲的年纪,在岛上也需要一个很好的人做掩护的幌子。”
“所以呢?”
季萱道:“到岛上之后,你与他不妨常来常往,撮合他与兰绮。”
钟离妩摇了摇头,“不管。不关我的事。”
“是不想管,还是——”季萱有些迟疑地道,“你看中了他?”
钟离妩非但没生气,反倒笑起来,“就算如此,也不奇怪吧?”
“对。你也不小了,十六岁了。”季萱认真思忖了一下,“但他这种人不行,能给你的益处有限。”
“扯远了。”钟离妩可没兴趣跟季萱讨论人生大事,“说说以后的事情。你我现在这关系,能不能改改?我是钟离渊嫡出的幺女,您是我的小姨,可现在算什么?总打着这样的幌子度日,真不觉得这是给我家族抹黑?”
钟离家族与季家昭雪之前,季萱想让钟离妩保留原有的姓氏,伪装成让彼此都不舒服的假身份算是情理之中。
昭雪之后,钟离妩满心以为可以恢复真实的身份,最起码,她可以挺直腰杆做人,再不因为劳什子的外室所生的说法被人低看、蔑视。但是季萱说还不到时候,等到将仇家赶尽杀绝,再让世人知晓钟离渊有后人也不迟。
那时候,钟离妩就被她惹毛了,一气之下,带着阿福随商队去了自己的故国西夏。是看看胞弟治国的成效,亦是顺便散散心,捞一笔银钱。
“没必要改。”季萱眼神里不无快意,“随行的下人只知道我是你的嫡母,突然改变的话,他们就会先一步说三道四。你自作主张的话,我保你成为岛上的笑话——让人以为你是自说自话的疯子可不好。”
“好,当我没说。”钟离妩忽然伸手握住了季萱的手腕,“伤势如何?”手法很快,但是手势温柔。
季萱讽刺地笑了笑,“拜你那个新朋友所赐,我这只手起码要十天半个月…”她语声倏然顿住,神色转为痛苦——
钟离妩扣住了她的脉门,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放、手!”季萱从牙缝里磨出这两个字,空闲的左手挥向钟离妩的面颊。
钟离妩轻而易举地将季萱的左手捉住,“我说过,不要左右我,为何又对我颐指气使?”她语气很温柔,笑容亦是,“要我重复说过的话,就要付出代价。”
“疯、子!”季萱看着钟离妩的眼神,充斥着愤怒。
“可不就是陪你疯了这些年。”钟离妩手势一转,两手分别将季萱的十指牢牢握在掌中,缓缓加重力道,“现在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到绿萝。一想到绿萝,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第4章 登岸

季萱觉得自己的手指仿佛被铁钳捏住了,疼得要命,“来人!”她回头望向随行的丫鬟,“你们是死人么?!”
银屏、碧玉根本没料到季萱和钟离妩会再起冲突,之前站在不远处,失神地望着海上落日的瑰丽景象,此刻听到季萱充斥着痛苦、怒意的唤声才回过神来。
两个人跑过来,同时伸出手,要掰开钟离妩的手,银屏更是道:“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能跟夫人动手呢?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钟离妩的两名小丫鬟也在这时候赶过来,把银屏、碧玉用力拉开,推到一边,“夫人与大小姐在说话,有你们什么事?”
“反了,真是反了你们了!”银屏气得脸涨得通红,抬手指着一名小丫鬟的鼻子,“你一个小丫鬟,竟敢跟我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钟离妩瞧见银屏的举止,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吩咐自己的小丫鬟:“水竹,抽她!”
“是!”水竹应声打开银屏的手,抬手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钟离妩瞧着季萱,眼神变得凉飕飕的,“动不动就指着人的脸说话的人,我最是反感。你如此,身边下人也如此。这一点也要记住,不可再犯。”
季萱已经疼得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形不自主地弯曲,“放手!”
钟离妩问道:“记住没有?”
“…”
双福一直坐在钟离妩膝上,这会儿瞧着她神色有些反常,季萱就更不需提了,不由烦躁的叫了一声。
钟离妩开玩笑:“再不应声,我让双福挠花你的脸。”
“你…”
钟离妩再次问道:“记住没有?”
季萱一字一顿地道:“记、住、了。”短短一句话,她说的时候,神色极为复杂,语气透着勉强、不甘、恨意。
钟离妩这才松开了手,“没有下次。”
季萱的手疼得厉害,手指微微地颤抖着,但比这更难受的是她的心情。
她实在是恨得厉害。这些年,她让钟离妩跟着高人习文练武,到头来,这孽障竟跟她动手…
钟离妩这根本就是跟她撕破了脸,日后怕是再不会听从她的吩咐。以往这外甥女再顽劣不羁,也不曾有过这样忤逆的行径,到了无人岛,竟是一番不管不顾的做派。那么,她能左右她的,就实在是有限了。
银屏挨了水竹几巴掌,面颊上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嘴角淌出了一点儿鲜血。
碧玉瞧着情形不对,战战兢兢地去搀扶季萱,又给银屏递了个眼神,“夫人抓紧回舱房收拾一下吧。就要靠岸了,二小姐一定会来接您的。”二小姐,指的是季萱的养女季兰绮。
银屏闻言醒过神来,抹着眼泪到了季萱另一侧,“碧玉说的是。”不管怎样,夫人还有二小姐可以指望。
季萱还能说什么?由着两个丫鬟扶着自己离开甲板。
钟离妩自然也听到了碧玉的话,却是不为所动,牵出一抹狡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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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岸时,烟霞绮丽,映红了西方的天与海。
乘客不多,前来迎接的人自然也不多。
正如吕老板所言,归云客栈派来了伙计接钟离妩。
伙计们都是清一色的短褐打扮。钟离妩数了数,竟有二十名之多。在他们后方,有车马等候。这样看来,客栈的规模可不小。
之后,她望见了季兰绮。季兰绮身着一袭湖蓝色衣裙,仍然是她记忆中冰冷如霜的神色、清丽绝尘的容颜。
季兰绮察觉到钟离妩的视线,凝眸望过来,微微颔首。
钟离妩回以颔首一笑。下船之前,吕老板到了她面前,道:“大小姐珍重。”
“我会的。您也是。”钟离妩和声道,“日后说不定要请您带一些东西过来。”
“好说,好说。”吕老板笑着应下。
二人话别时,船工与归云客栈的伙计合力用厚重的木板搭出一条路,方便乘客登岸、运送箱笼。
就这样,钟离妩登岸时亦是悠然地坐在轮椅上。
双福先是转身探头往她身后看,随后索性往上一蹿,一双前腿勾着她的脖子,仍是望着后面。
“在找四喜么?”钟离妩抱着它,“它又不喜欢你,你找它做什么?”
双福不理她。过了一会儿,四喜随着简让出现在它视野。
四喜开口叫唤的时候,它气哼哼地喵呜一声,回到钟离妩腿上坐好。
“这是什么脾性?”钟离妩好笑不已。
到了岸上,有一名小伙计迎上前来,笑着躬身道:“小姐随我来。”随即转身带路,去往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钟离妩望向季兰绮。
季兰绮用手势说先安置好季萱,随后再去车上找她叙旧。
钟离妩颔首。
路上,小丫鬟水竹、水苏一直扒着小窗户望着外面,趁这机会观望岛上的景致。
钟离妩则没有这份好奇心。日子长的很,用来看岛上的景致绰绰有余,不需急在这一时。
暮光四合时分,马车停了停,季兰绮上车来。
水苏、水竹见状,知道两个人要说体己话,笑嘻嘻地跳下车去。
钟离妩笑着对她伸出手,“太久没见了。”
季兰绮反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是啊。”语毕,唇畔逸出一抹清浅的喜悦的笑容。
对于季兰绮这样的冷美人来说,只有心绪特别愉悦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笑容。她在钟离妩身边坐下,“腿怎么了?”
“脚踝骨裂,小事。”
“到客栈我帮你看看。”季兰绮一向对钟离妩口中的小事存着十成十的怀疑。
“行啊。”
季兰绮说起眼前的事情,“刚刚在母亲车上,银屏、碧玉好一通告状,说你与母亲动手了,为何?她又怎么把你惹毛了?”
“嗯——”钟离妩扬了扬眉,笑,“惹毛我的事情可不少。”顿了顿,道,“见没见到与我同道而来的男子?”
“见到了,是不是带着一条小狗的那个?”季兰绮道,“这会儿骑马走到前边去了。”
“她要我撮合你跟他。”
季兰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怎么行?”
钟离妩轻轻一笑,“这只是个引子,我讨厌她随意安排人终身大事的那个态度。”停了停,她问,“你还记不记得绿萝?”
绿萝打小就服侍在季萱跟前,与钟离妩、季兰绮的年纪相仿,平日里觉得季萱对她们过于严苛,总是想法子从中周旋,让她们少受些训斥、惩戒。
“我记得,方才还问绿萝怎么没来。”季兰绮道,“她怎么了?”
钟离妩无声地叹了口气,“皇上给钟离氏、季氏昭雪发落相关官员时,少不得有漏网之鱼。你是知道的,这几年,她都在设法整治那些幸免于难的人。那种人,分量轻,成事并不难。其中有一个被贬职成县令的人,按我的意思,在生意场上给那厮挖坑就行,可她偏不,她要让那个人身败名裂。”
“后来呢?”季兰绮咬了咬唇,“绿萝是不是被她利用受了牵连?”
钟离妩颔首,“那厮好色,她身边样貌最标致的便是绿萝。我听她有让绿萝委身给人做妾的时候,便跟她起过争执。她面上答应我收起糊涂心思,暗地里却照旧行事,不声不响地让绿萝去勾引那厮。可恨的是,我正忙着寻找绿萝亲人下落的时候——她只能用绿萝的亲人做把柄,这都不需想——我找到之前,绿萝已经成了那人的小妾。
“到最终,绿萝把那个人家里家外的种种丑事抖落出来,那个人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至于绿萝,最终只求我照顾她的爹娘,上吊自尽了。”
复仇是情理之中,但在这过程中,真的需要连累无辜到那个地步么?
绿萝的委屈、恨意,又该由谁来偿还?只因她不具备那个能力,便该忍受旁人施加到头上的不公么?
季兰绮垂眸看着裙摆,深深地呼吸着。
钟离妩语气轻飘飘的,“从那件事之后,我怎么看她怎么心烦。只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可是,她到底救过我的命,抚养了我这些年。”季兰绮轻声接道,“我知道。”
“我倒是无妨,左右为难的始终是你。”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是忍不了的,相反,也没有什么需要一直忍耐。而兰绮不同,兰绮迟早要做出选择,否则的话,这一生怕是都要被季萱掌控在手里。
“凡事都要有个头,我也不会凡事都会由她摆布。”季兰绮抬眼看着钟离妩,“先说眼下。我日后也不会跟她住在一起——我在岛上这一年,一直都在归云客栈,打理账目等琐事,在那儿有住处。前段日子,我给她寻了一所宅院,她爱住不住。”
“那就行。”钟离妩透了口气,神色显得舒心不少,“岛上有没有好玩儿的地方?”
“有啊。”季兰绮笑了笑,“你喜欢钓鱼,我找到了好几个地方,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去。还有啊,客栈里的菜肴做得很好,你这馋猫不需要担心饭菜不合口味。并且,厨房里一应配料齐全,你要是想下厨也容易,我帮你打点就是。”
钟离妩却问道:“你总跟我吃喝玩乐的话,不怕她训斥你?”以前季萱总是担心兰绮被她带坏,最反对姐妹两个凑在一起,兰绮虽然心里不情愿,表面上却一直做出听话的假象。
“不管那些了。”季兰绮唇畔的笑意更浓,“到了这儿,我要和你同心协力。”
“这话也太暖心了。”钟离妩笑着搂了搂季兰绮。
姐妹两个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归云客栈。
季兰绮还要安置季萱,下车之后改换骑马,去寻养母一行人。
钟离妩因为是初来乍到,一路又都闷在马车里,下了马车,在深浓的夜色中,她仍然像是在海上,失去了方向感。
伙计做事周全,笑呵呵地把她和随从引到了筱园,指了指东面的院落,“大小姐与简公子同来,应该相识了吧?他就住在那儿。”
钟离妩颔首一笑,示意水竹打赏,随后进到室内,一蹦一跳地四下看了看。看完环境之后,她的感觉是只能将就,犹豫片刻,坐上轮椅,唤丫鬟送自己到相邻的静照轩。
原本该是她的住处,让给了他,来看看总不过分。
简让正站在院落中,打量着院落的格局。听到声响,循声望向她,问:“双福呢?”
“跟丫鬟玩儿呢。”钟离妩用下巴点了点正屋,“我要进去看看。”
“后悔了?”
“要看完才知道。”钟离妩回以一笑,“真是好住处的话,我就赖着不走了。”
简让一笑,“让双福跟着我过,我就勉强连你一起收下。”

第5章 期限

钟离妩横了他一眼。见过嘴毒的,就没见过嘴毒成他这样的。“大周的男人,说话都是这样不中听么?”她问。
简让笑道:“大周的人,一向不拘小节。”
钟离妩牵一牵唇,“还挺会给自己戴高帽子。”
说话间,两个人相形进到室内。
钟离妩环顾室内,并没惊喜的发现。居室的格局、布置源于大周的习俗、风格。
他这里和她住的筱园大同小异,五间正屋,厅堂左右各有次间、梢间。院中设有耳房、厢房和倒座房——是典型的四合院。
只是,房里没有临窗的大炕。这是因为岛上四季如春,不需要烧地龙、火炕。
“像这样的上房,客栈里有多少?”钟离妩问道。
简让想了想,“十六个。”
“寻常的客房呢?”钟离妩又问,“有多少?”
“不知道,很多。”简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进来时经过的几个院落,都是寻常的客房,你没看到?”
“没留意。”钟离妩道,“景先生在岛上么?”
“在。但是不在客栈。”
“嗯,改日拜见他。”钟离妩斜睇简让一眼,“但愿他说话不跟你一样。”
简让轻笑出声,“那要看他心情如何。”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改日再来。”钟离妩示意水竹、水苏推自己出门。
四喜坐在门口,瞧见钟离妩,欢实地摇着尾巴。
钟离妩对它伸手,“跟我走啊?”
四喜很高兴的样子,却是坐在原地不动。
钟离妩笑着回到房里,命人唤来伙计,点了八菜一汤。
水苏却是瞧着她直起急,“伙计们把我们的箱笼放到何处去了?您怎么像是忘了这回事似的?还有随行的几名小厮,您给他们安排住处了么?”
钟离妩一笑,“放心,箱笼放到了客栈的库房,慢慢搬过来就是。小厮们住在寻常的客房,明日我看看情形再说。”
“您倒是心宽,也不怕有人撬开箱笼顺手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