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朗整了整袖口,才发现她正特别不满地看着自己。要是换个人,他才不会理。但是她不同,她是他的妻子,又比他小了好几岁,理应让着她一些。由此,他解释道:“这种事,是我与长辈之间的是非,不能算是你的分内事,所以还是由我出面最好。赵贺跟了我多年,能替我做主。明白没有?”
香芷旋心里好过了不少,便笑着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听你的。”
一下子就又变回了听话的小女孩儿。袭朗笑了笑,“传膳。”
“嗯!”香芷旋转身出门,脚步轻快。
用饭时,何妈妈寻机进到房里,自然是因为对袭朗的好奇。想亲眼瞧瞧,袭朗是不是如香绮旋以为的那样面目粗狂。
亲眼见到了袭朗,何妈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若非亲眼得见,实在难以置信。
既无武将的粗狂,又无书生的文弱,实在是万里挑一的俊美风流人物,香绮旋那个情郎连袭朗十中之一都比不得。
看这情形,过段日子就痊愈了。
唉…
何妈妈险些当即后悔得捶胸顿足。即便是那人身份更尊贵些又有什么用?站在一起,哪个女孩子不愿意委身于袭朗?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香芷旋到了京城,按照香家安排留在外姓人家待嫁的时候,香绮旋已经到了京城。要是在那时候细细打听一番,嫁给袭朗也不是难事。
可也不能这么想。那会儿甚至到今日,香绮旋都认定了袭朗不久于人世,打死都不会用自己一生做赌注的。
到底是香绮旋没那个命。
何妈妈寻了个借口,没精打采地出门去了。
香芷旋只当没留意到何妈妈的出现、离开。用过饭,去了西梢间,让蔷薇把何妈妈唤进来说话。等待期间,取出几张裁剪得尺寸相同的宣纸,备好笔墨,在纸上勾勾画画。
何妈妈走进门来,行礼后,在香芷旋示意下,坐到小杌子上。
香芷旋开门见山,“我留你在府中,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想让你告诉我,那男子是何许人也。”
何妈妈还是有些神色萎靡,有气无力地道:“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让谁都觉着身份尊贵的人有几个?按理说,袭府已是名门望族,连他们都比不得的,还有谁?”
谁都觉得身份尊贵,连袭家都比不得…香芷旋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家了。但是也不对啊——她双眉锁了起来,皇家总共六位皇子,太子已年逾而立,孩子都好几个了,余下的兄弟几个俱已封王划地,如今留在京城的只有睿王、淮南王。睿王已经大婚,淮南王正着手请皇上赐婚,人选有可能是香绮旋么?
最关键的是,淮南王有可能跑到千里之外勾引一个女孩子么?怎么一想就已觉得荒谬至极呢?
可之前何妈妈又分明说过,香绮旋笃定自己会风光出嫁。
“你是要告诉我,香绮旋的意中人是淮南王?”香芷旋轻声问道。
何妈妈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迟早要死的名将和淮南王比起来,傻子都会选择后者。但是生龙活虎的袭朗和淮南王比起来,只要见过两人样貌的,傻子都会选择前者。是王爷又怎样呢?又不得皇上宠爱,迟早要离开京城去封地。来日太子登基,要是看着淮南王不顺眼,还指不定怎样发落呢。
“知道了。”香芷旋道,“你还是要住上两日,总不能莫名其妙地打个来回。”
何妈妈起身称是,正要退下,蔷薇喜滋滋地拿着两个精致的小手炉走进来,对香芷旋道:“是四爷命人给您准备的。赵贺说是内务府送来的,怪不得这么精致呢。”
香芷旋却煞风景,“有手炉也没用啊,又没炭。”
蔷薇笑出声来,“四爷既然知道您怕冷,又给您备了手炉,难不成是只要您看看?赵贺说了,等会儿炭就送过来,明日就能用上。”
香芷旋这才笑起来,“拿过来,我看看有何出奇之处。”
何妈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神色似是吃了黄连。
蔷薇又道:“方才碧玉姐姐瞧见了,问了我两句,知道原由之后,说既然您怕冷,每晚给您灌个汤婆子。”
香芷旋笑得眉目弯弯,“对啊,先前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说着话,取出下午就写好的帖子,“明日给我送出去。”随后又低声叮嘱几句。
蔷薇正色点头。
香芷旋画了两幅笔法简单的素色图,又看了会儿书,见天色不早,转去洗漱。
回到寝室的时候,袭朗已先一步歇下了,手里拿着本《孙子兵法》,借着灯光阅读。
香芷旋爬到床里侧,钻进锦被,碰到发烫的汤婆子,满足地叹息一声,侧目见他蹙着眉,知道他是手臂疼得厉害,就道:“要不然我帮你举着?”
袭朗不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那情形,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笑了,“不用。”这书早就倒背如流了,只是睡不着,不想手里闲着罢了。
香芷旋其实说完就后悔了,给他举着书,手该多冷啊,应该说让丫鬟来服侍他的。听他说不用,轻轻吁出一口气,裹紧了被子,身形习惯地蜷缩起来。
袭朗瞥见她这些小动作,起了戏谑的心思,“其实按你说的办也行。”
香芷旋:“…”
袭朗将书递往她那边。
香芷旋却已想到了对策:“这书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我会背。我背给你听吧?”她是打死也不想离开暖烘烘的被窝。
袭朗讶然,“哪儿有女孩子会背这种书的?”
说来话长,香芷旋快速地总结一下,“前几年罚跪,那间屋子里只有这一本书,我翻来覆去地看了三个月,就会背了。又不是多长的书。”
也就是说,她曾经有三个月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罚跪。这倒霉的孩子…袭朗倒是有心追问原因,想着她不愿意细说,大抵是不愿回想,也就顺势点头,“那正好,背几遍给我听听。”
“背几遍?”她将后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
袭朗故意逗她:“等我睡着了,你就不用背了。”
有拿兵书催眠的人吗?香芷旋又是诧异又是钦佩地凝了袭朗一眼。谁让自己嘴欠才得了这个差事呢?她敛目想了想,开始背给他听。
她还真没撒谎,字句都无差错,语速不紧不慢,听起来很是悦耳。
袭朗将兵书收起来,平躺在床上,惬意地阖了眼睑。
背完第一遍,香芷旋侧转身形,面向床里。第二遍没背多一会儿,语声就有些含糊了,过了一阵子,没了声音。
睡着了。


第6章

一早,深秋的寒凉蔓延入室。
睡意懵懂的香芷旋用被子蒙住了头,过了一会儿觉着憋闷,又将被子往下拉。这么一折腾,睡意消散。
发了会儿呆,她才想起昨晚的事。
他何时睡去的,她不知道,隐约记得自己背到第二遍就困得不行了。
兵书的确是可以催眠,她只需背上一两遍就能入睡。
香芷旋汗颜不已,慢慢转动身形,看向身侧的袭朗。
他正沉睡。
漆黑的眉,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唇角噙着一抹笑。
这是难得一见的,往日醒来看到的他,总是在梦里都微微蹙着眉,或是早已醒了,面色有些苍白。
这就是又好转了一些。不知是太医的医术过于高超,还是他身体的底子极佳。
终归是可喜之事。
不过几日就已养成了醒来就看看他的习惯。
她又转身背对着他,从枕头下摸出怀表,看了看时辰。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
碧玉和银屏、含笑同住在后罩房居中的屋子。
碧玉和含笑天没亮就起来了,吩咐小丫鬟、婆子备水、洒扫庭院等事。两个人忙了半晌,回到屋里,见银屏还躺在床上。
碧玉转到银屏床前,不冷不热地道:“银屏,该起来了。你是来这儿当大小姐的?”
银屏早就醒了,只是懒得起身,闻言道:“四奶奶没给我安排差事。”
“可我给你安排了,忘了?到了这儿,你归我管。”碧玉拎了拎银屏的被子,“起来!”
银屏恼了,半坐起来瞪着碧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的?!”又冷笑,“好啊,你只管耍威风,只管将我早一些打发回老夫人房里。往后倒要看看谁遭殃!”
碧玉将银屏的被子丢到了地上,“行啊,我正等着那一日呢。”又唤来两名婆子,“服侍我们的银屏大小姐穿衣洗漱。她要是不肯,先给她洗个冷水澡。”
两名婆子看了含笑一眼,见含笑点头,忙高声称是。
碧玉愈发心安,愈发笃定四爷的态度。要是换个院子,她还真不敢这般行事。
银屏还想回老夫人的院子?含笑扯扯嘴角,心说怎么可能呢?碧玉和银屏自来不睦,大夫人想来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派了碧玉来收拾银屏。
银屏再嚣张也不会吃眼前亏,沉默着穿上衣服。可还是被塞住嘴浇了两盆冷水,碧玉又不准她当即换衣服,没过多一会儿就抖成了一团。
碧玉等到银屏有些发热了,这才让她换上干燥的衣物,交待道:“你夜半着了凉,等会儿我请含笑姐姐禀明四爷四奶奶,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这样你过两日就能挪到别处养病了。”对上银屏怨毒的视线,微微一笑,“要不是四奶奶刚进门,我怕她膈应,才不会这样便宜你。你就知足吧。”
**
香芷旋睡了个回笼觉,和袭朗同时起床。一如她所料想的,他提都不提昨晚的事。
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亲自去小厨房给他端来一碗参汤。
袭朗接到手里,微微一笑。
香芷旋说起小手炉的事,“麻烦你了。”
袭朗只是道:“先将就着用。”
正说着话,含笑走过来,说了银屏的事,末了又道:“碧玉姐姐说,等过两日银屏走了,她也就回大夫人房里了。”
大夫人处理事情很干脆,香芷旋的好感又多了一点儿。含笑退下去之后,她悄声询问袭朗:“你和大夫人有过节么?”
他反问:“怎么这么问?”
“要是有过节,我以后就避着她;要是没过节,我以后就敬着她。”
这话说得真是巧妙,怎么听怎么顺耳。袭朗似笑非笑的,“是想和我一体,还是想讨好大夫人?”
香芷旋摸了摸下巴,眼神纯真,“有区别么?”语声一顿,又问,“这样不对?”
“真是服了你。”袭朗笑开来。
“是不是我说话太直来直去了?”香芷旋挠了挠额角,“可我要是绕弯子说话,你会不会烦得头疼?”
“会。”袭朗没说自己是服了她说话的技巧和讨喜的态度,“没过节,但你要适度。”
她一本正经地保证:“只是言语上再恭敬一点儿,不会无事献殷勤的。”
袭朗眯了眸子,再次漾出了笑容。这一日的开端,是愉悦的心情。
上午,太医循例过来给袭朗把脉、针灸,临走时笑呵呵地道:“情形一日比一日喜人,到底是自幼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个旁人,别说我这般医术范范之辈,便是神医在世,也难妙手回春。”
袭朗温和一笑,“我能好转,您功不可没。”
太医连声说不敢,却是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太医,袭朗稍事歇息,和香芷旋相对抄经。
香芷旋只抄写了几行,含笑走进来,神色略显忐忑,“禀四爷、四奶奶,老夫人唤四奶奶去松鹤堂说话。”
香芷旋放下笔。
袭朗问她:“要我陪你过去么?”
“你还是别走动了。”香芷旋低头打量自己的穿戴,见并无不妥才继续道,“让含笑跟我一道过去吧?”鉴于老夫人收银子的前史,还是谨慎些为好。
袭朗也正有此意,对含笑打个手势。
香芷旋出门时,又唤上铃兰随行,慢悠悠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坐在厅堂的三围罗汉床上,看着香芷旋进门来上前行礼,只是抬了抬手,好半晌不说话,冷眼打量。梳着随云髻,面色分外白皙,眉眼精致,穿着藕荷色的褙子,站在那里似一朵娇嫩的花。面对她的审视,毫无胆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
香家老太太兴许把孙女养歪了一两个,这一个却很出挑。
老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问道:“这几日过得可安稳?”
香芷旋面含微笑,“回老夫人的话,这几日过得还好。”
“你这份安稳,是我和你祖母给的,你可知道?”
香芷旋含糊其辞:“婚事是您二老做主,我知道。”
老夫人将茶盅放回到黑漆小几上,动作有点儿重,“只要你祖母说几句不利于你的话,你的安稳就没了,可想过这一节?”
香芷旋甜甜一笑,答非所问:“我祖母最是慈爱,一心盼我过得如意。临别前跟我说,会尽早来京城看我。”心里却是好笑不已,老夫人这是把她当孩子还是当傻子了?祖母再怎样心肠冷酷,也不敢拆她的台毁掉香氏前程——她若在袭家出了岔子,香家可没替补的女孩子。
老夫人立即又问:“要是我横竖看不上你呢?发话将你逐出袭府,你又当如何?”
香芷旋抬了眼睑,看住老夫人,眼中的冰冷弥漫开来之际,唇角却上翘成愉悦的弧度,“我没想过那些,也不能想。”
含笑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之前真怕四奶奶不能妥当的回话。
老夫人闻言,神色郑重地打量了香芷旋一会儿,随即竟缓缓漾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换个人,大抵会认为老夫人方才的言语都是故意试探,此刻才是真面目。香芷旋见状,却有些头皮发麻。老夫人和她的祖母竟是一个样子:一时歹毒冷酷如蛇蝎,一时又面目慈善如菩萨。
老夫人唤辛妈妈过来。
辛妈妈捧着一个首饰匣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香芷旋。
老夫人语声和煦:“我起先因着你的出身,总是担心你不懂得高门大户的规矩,便想让身边得力的丫鬟过去,可以提点你,也可以历练你。眼下看着倒是我多虑了。你请安那日我也没赏你像样的物件儿,这几样首饰才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香芷旋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谢。
老夫人笑着端了茶,“回房去吧。”
香芷旋称是告辞。回房见到袭朗,将首饰匣子放到他手边,“老夫人赏我的。”
“嗯。”
“你帮我保管行不行?”
“怎么说?”
香芷旋抿了抿唇,“万一过两日老夫人房里失窃呢?”
含笑目光微闪,不安地建议道:“四爷还是看看老夫人赏赐的是什么物件儿吧?万一把传家宝赏给四奶奶,却没让库房下账,到那时…”可就谁都说不清了。鉴于几年前的一些事,她实在不敢高看老夫人。
袭朗只是道:“你和碧玉拿着东西去库房查问。”
含笑称是,拿上首饰匣子出门去了。
香芷旋看他一副“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我”的样子,不好意思地道:“以后这种事,我直接让含笑去办就行?”
“你刚进门,大事小情的是该商量着来。”袭朗写完笔端的一个字,才看了她一眼,“不是嫌麻烦。”只是懒得碰老夫人房里的东西罢了。
香芷旋释然,眼角瞥见蔷薇的身影在帘子外一闪,给他续了杯热茶,走出门去。
蔷薇与香芷旋低语片刻,神色惊疑不定。
香芷旋转去后罩房,找何妈妈单独说话:“你真的可以确定,二小姐的意中人是淮南王?”
何妈妈脸色微变,“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香芷旋笑道,“我只是听说,淮南王近期忙着请皇上或皇后赐婚,要娶的是民间女子——二小姐是民间女子么?”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何妈妈站起身来,语声有些抖,“您是听谁说的?怎么可能呢?都到这时候了,你是不是想让二小姐出岔子错失良缘?”

第7章

何妈妈对香芷旋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是心绪紊乱所致,顾不上本就是勉强守着的虚礼了。
香芷旋不以为忤,“不过提醒一句而已。”
“提醒?”何妈妈分外惧怕她和香绮旋的美梦幻灭,因这惧怕便分外反感香芷旋的言辞,“有什么好提醒的?难不成二小姐还会被人蒙骗?!几个月了…怎么可能?!”说着话,已团团转起来。
香芷旋轻轻摆手,“你可要注意态度,惹得我不悦,便是有来无回。”又摸了摸下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人跟我大呼小叫。”
何妈妈额头沁出了汗,面色更差,却是规规矩矩站好了,“奴婢跟您说实话,此刻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十分担心二小姐。您到底与她姐妹一场,若是万一…总不会眼看着她跳进火坑的…”
“她逃跑的时候,要你来给我递话的时候,可没见她对我有半分姐妹之情。”香芷旋自嘲一笑,“我知道她一直记恨着我,我也极为厌烦她。好自为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别找我。”不是她刀子嘴豆腐心,而是清楚得很,要是情形太糟糕,香绮旋一定会拖上她一起倒霉。她现在可受不了外面起火烧到她。
何妈妈也清楚这些,神色微缓,随即则狐疑地道,“二小姐其实还有句话要问您:您也不是吃哑巴亏的性子,当初怎么会答应嫁到京城的?”
“找人算了一卦,知道四爷命不该绝,我就嫁过来了。”
让人一听就知是敷衍,意味着的是怎样都不会实言相告。何妈妈识趣的噤声。
香芷旋问道:“不打算告诉我住在哪儿?”
何妈妈赔着笑,不回答。
“不说算了,你回去吧。”
何妈妈其实还有很多问题,碍于实在急着回去见香绮旋,便匆匆道辞。
香芷旋很想找个人跟踪何妈妈,怎奈人手不够用,只得作罢。想到何妈妈那句“几个月了”,不由摇头。不过相识几个月,还包括耗费在路上的日子吧?在家乡时又不可能时常相见,香绮旋能有多了解那男子?
不过,有时候香芷旋还是很感激或钦佩香绮旋的。
香绮旋不知何时就会做出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要么会激发出她深埋在骨子里的勇气,要么就会让她大开眼界,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只存在于戏台上。例如与人私奔这一桩。
回到房里,含笑已经回来,禀道:“奴婢和碧玉去了老夫人的院子,找库房里的人查账,库房里的人说钥匙由老夫人亲自保管,她们爱莫能助。我们两个就又去求见老夫人,赶得不巧,老夫人去了佛堂。我们就在那儿等了一阵子,大夫人听说了,亲自过去询问,看了看匣子里的东西,惊叹老夫人这次竟将传家宝里的两样赏了您,随后又让管事记下来,便打发我们回来了,说她会再次替四奶奶感谢老夫人赏赐的。”
香芷旋笑得眉目弯弯,是被含笑的措辞引得发笑。
含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四奶奶要不要看看那几样首饰?”
“不必了。”香芷旋喜欢宝物,但是不喜欢拿在手里不踏实的宝物,“要是方便,你帮我存到四爷的库房去。”不看,就不会动心。
含笑称是,行礼退下。
**
何妈妈去了城南一所四进的宅院。
下了马车,她脚步分外沉重,看着高高的门楣,想着即便不是皇室贵胄,是官员也不错吧?
进到内宅的一路上,她心绪摇摆不定,脚步匆匆地穿廊过院,径自去正屋去见香绮旋。
香绮旋正揽镜自照。她比香芷旋大七个月,样貌各有千秋。她不同于香芷旋娇柔中透着清丽,生得妖娆娇媚。
瞥见何妈妈进门来,香绮旋起身离开妆台,卧到美人榻上,噙着娇慵的笑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她在袭府无立足之地,不想让你看笑话?”
何妈妈苦笑不已,想了想,索性从头说起。就是有天大的事要发生,争这一时也没用。
香绮旋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到何妈妈对袭朗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的时候,冷了脸。
何妈妈装作没看到,自顾自说下去,讲完香芷旋提醒自己那一节,才正色看住香绮旋。
香绮旋啼笑皆非地道:“你这样看着我算是怎么回事?难道真信了那个丫头片子的鬼话?”
何妈妈不能不冷静地分析现状:“可是程六爷从没带您回过王府。我随您住到这儿以来,除了这一次他知道我是去看望三姑奶奶才允许了,平时都不让我出门半步。”迟疑片刻,还是将路上打听到的说了,“我回来时与车夫攀谈,谎称是来这儿寻亲,问车夫这里可是皇亲贵族的别院,车夫直笑,说一定是我的亲戚说大话骗人,这里只是官宦别院,与皇家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我又问,这里程家别院?他说是。您想想,是不是…”
香绮旋猛然跳下地,抓起迎枕,没头没脑地打在何妈妈身上,“你胡说!胡说!那死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帮着她专捡那些刺心的话说给我听!你还知不知道谁亲谁疏?!你在我身边多少年了?你怎么能…”
她这样捶打指责,何妈妈全无反应,只是站在那里,脸色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