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却是心情很好,回来时恰逢济宁侯萧让过来。
萧让落座后道:“方元碌和汪鸣珂要见你,你什么时候得闲?。”
“过两天吧。”云筝指了指他手边的茶,“铁观音,尝尝。”
萧让喝了口茶,“我正要去找惠通大师辩经,正好带阿齐过去。”
云筝点一点头,转而道:“你包的那个戏子,过几天给我用用。”
萧让横了她一眼,“我前脚说辩经,你后脚就提我包戏子,有你这样的人么?”
云筝想想也是,漾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艳丽的容颜上有了飞扬的神采,“没拿你当外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之后笑容微敛,“留阿齐在寺里多住一段日子,让你的幕僚指点指点他。阿齐身手不错,学问却是一塌糊涂。”
“行。”萧让应下之后才劝道,“阿齐早就让你祖母养歪了,你对他的事,点到为止即可,别着急上火的。”
“我心里有数。”云筝笑道,“等你从耀华寺回来,我请你去醉仙楼喝酒。”
“成啊。”
云笛看到萧让的时候,低低地唤了声表哥,又目露恳求地看向云筝,“姐,我知错了,不跟表哥去不行么?”

萧让的风流成性、手段狠辣是出了名的。云笛眼中的萧让总是透着一股子痞气、匪气,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怕的不是云筝的惩罚,是与萧让相处,一时半会儿都让他满心抵触。祖母总说,姐姐的名声早晚被萧让毁掉,他可不想步姐姐的后尘。
云筝对云笛的想法心知肚明,不予理会,只对萧让笑道:“带走吧,麻烦你了。”
表兄弟两个走后,云筝换了身衣服,去云太夫人房里请安。
除了萧氏和云笛,各房的人都到齐了。
成国公云文远、二老爷云文渊、三老爷云文璟坐在北面。
蒲氏与三个儿子、儿媳、云凝坐在东边。
三夫人杨氏与四爷、四奶奶、五爷、五奶奶、六爷坐在西边。
这么多人,房间里却是鸦雀无声。
坐在大炕上的云太夫人脸色阴沉,其余的人都担忧、狐疑或是幸灾乐祸看着云筝。
云筝不动声色,上前与众人见礼。
云太夫人压着满腹火气,沉声询问云筝:“下午你去了何处?”
云筝含笑答道:“去了宣国公章府。章大小姐昨日命人送信过来,邀我过去。”
蒲氏清了清嗓子,笑道:“太夫人不是早就说过了,不让你与那等人家来往。宣国公宠妾灭妻,苛刻膝下嫡出的长女是出了名的。虽说章大小姐也是可怜之人,可你还是少与她来往为好。”
云太夫人微微点头,接话道:“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这话也没说错。章家那位大小姐性子桀骜不驯,之前来我们家做客,竟与凝儿当众争执。”她冷冷盯住云筝,“你名声本就不大好,再与她那样的人频繁来往,岂不是有意给我们云家抹黑?”
“祖母说我什么都无妨,就别提及别家闺秀了。”云筝微微挑了挑眉,“我没听说过章大小姐桀骜不驯,倒是听说过争执这种事孤掌难鸣。”
云凝冷笑,“二妹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帮着外人说我的不是?”
成国公咳了一声,先对云筝道:“坐下说话吧。”之后看向云太夫人,“娘,阿娆与章家大小姐私交不错,我是知情的。况且,宣国公府与定远侯霍家是姻亲,两家勤走动一些也好。”
听到定远侯霍家,云太夫人与蒲氏俱是神色一凛。
三夫人杨氏笑了笑,附和道:“我看着章大小姐倒是个真性情的,值得一交。”
云凝闻言轻哼了一声,对这话很是不赞同,强忍着没出言反驳。
云太夫人强压下不快,撇下这话题,说起另一桩事:“凝儿与阿娆都不小了,该张罗婚事了。凝儿还好,女红很不错,阿娆却是碰都没碰过针线。依我看,日后就让阿娆安心学做针线,换个人主持中馈吧。她的确是将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也因此总是抛头露面,日子久了不免坏了名声。长幼有序,日后自然是凝儿先出嫁,出嫁之前,也该学着持家算账了。”
成国公错愕。谁家长辈会当着儿孙的面说嫁娶之事?再者,好端端的要夺了云筝持家的权利,这又因何而起?他微一思忖,笑道:“既然如此,日后就让凝儿跟着阿娆学学看账算账吧。”
“不用。”云太夫人摆一摆手,“内宅事宜日后就交给你二弟妹吧。”
杨氏立刻反对:“不论交给二嫂还是凝儿,都让她们先跟着阿娆学学怎么看账吧。二嫂连账本都看不懂,打算盘就更别提了,这样怎么持家?”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云太夫人,“娘什么时候教会二嫂这些了?”
云太夫人剜了杨氏一眼。
杨氏不以为意,直言道:“反正我是不赞同二嫂当家,阿娆主持中馈也不耽误别的事。”
杨氏让谁看都是端庄明理大度的女子,可只要遇到与二夫人有关的事,她就不能保持平静了。没办法,妯娌两个不合,多年来早已养成了相互拆台的习惯。
当初云筝主持中馈之前,两个人狠狠斗过一段日子。
萧氏卧病在床初期,蒲氏与杨氏都曾主持中馈,在那时相互挑刺,且是一挑一个准。云太夫人没法子,只好换人,先后让几个孙媳妇当家,局面却是更乱,演变成了二房与三房之间的矛盾,家里简直乱了套。后来还是成国公兄弟三个都看不下去了,提出让云筝当家,云筝不负三人期许,府里这才结束了乌烟瘴气的局面。
蒲氏被气得不轻,冷笑道:“三弟妹想当家就直说,何必拿话排揎我!”
成国公、二老爷、三老爷听了,非常默契地想到了当初内宅乱成一锅粥的情形,俱是头疼不已,自然没办法赞同云太夫人的提议。
二老爷委婉地道:“三弟妹说的在理,还是让阿娆当家理事吧。凝儿若是有心,平日就跟着阿娆多学学持家之道。”见云太夫人脸色不虞,又提醒道,“家和才能万事兴,以往我与大哥就被御史言官弹劾过治家不严,到了他们嘴里,什么事都能变成不可饶恕的大罪,母亲要慎重才是。”
蒲氏与云凝气恼地看了看二老爷,却是敢怒不敢言。
成国公与三老爷满口赞成云文渊的说法。
“按你们的意思,这家中没了阿娆就不行了?”云太夫人已有些心浮气躁,语声比平时都要高,“那你们又知不知道,她平时是如何行事的?丝毫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等不孝之人,怎能担得起持家的重任!”
众人吃了一吓,三老爷连忙问道:“娘何出此言?”
云太夫人难掩愤懑地将下午的事情说了,“我不让她出门,她当成耳旁风。我怕她出去胡闹,找人尾随,派出去的人却没了踪影,不知被她打发到了何处。看看我们的云二小姐多厉害啊,竟已嚣张跋扈到了目无尊长的地步!…”
云太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的时候,成国公一直望着含笑静坐的云筝。
她像是局外人一样,毫无情绪。
这样的女儿,让成国公觉得陌生。他心里的阿娆,始终是她年幼时的样子,神采飞扬,活泼调皮,笑容灿烂得宛若夏日骄阳,让人看了就觉得周遭一切都明亮悦目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笑容总是特别和煦,却透着冷漠疏离。
妻子病重,再没精力打理诸事的时候,她日夜守在床前侍疾,眼中总是盛满担忧、惧怕,可还是会因为妻子一点点的好转而展颜欢笑。
家里乱成一团,要她主持中馈的时候,她虽然抵触,还是答应了,会随着对诸事的熟练而欢喜,会喜滋滋的跟他跟妻子诉说自己的进步。
后来,阖府上下都说她是一只小笑面虎,他听说之后,重新审视女儿,发现了她的变化。
她已不能把生活在一屋檐下的每个人都当成亲人,亲疏之分很明显。
她没这样说过,行径却是表露无疑。
可她变成这样,又能怪谁呢?
他忽然间烦躁起来,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等云太夫人数落完,便将茶盅重重放回茶几上,蹙眉呵斥房里的丫鬟:“怎么连茶都沏不好?简直是不能入口!阿娆,记着给你祖母换几个能干的下人。”说着话站起身来,对云太夫人歉然笑道,“娘,柳阁老邀我去他府中坐坐,有事相商,我竟到此时才想起来,不能陪您用饭了。”转身出门时又唤云筝,“我有话吩咐你,随我来。”
云筝笑着称是,随着父亲出门。
云太夫人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房里的人面面相觑,随即各自垂下头去,有的是大气也不敢出,有的则是强忍着笑意。
成国公这一出,分明是故意忽略了云太夫人对云筝的指责,也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子不言父之过。云太夫人是长辈,别人便是明知她今日是故意刁难云筝,也不能直言老人家的过错,只能回避或是委婉提醒。
蒲氏见云太夫人已是脸色发青,连忙上前奉茶,语声中充满担忧:“娘可千万别生气,身子要紧。”
云太夫人喝了两口热茶,好半晌才能再开口说话:“都散了吧,不必陪我用饭了。只做这些表面功夫,又有何用?”
三老爷起身出门时,回想着方才的事,觉出了蹊跷。母亲不喜阿娆,这是阖府都知道的,却从没像今日一般,到了疾言厉色不讲理的地步。他忧心地回眸望向云太夫人,欲言又止。


自妖娆(4)

成国公当然没话交待云筝,只是将她带离是非场罢了,一路沉默着和她到了正房院外,为着圆谎,去了柳阁老府中。
正在用饭的萧氏看到云筝,漾出了温柔的笑容,“快坐下。”转头吩咐丫鬟添一副碗筷。
云筝落座后,说了云笛的事:“不懂事,我把他赶到外面去思过了。”
萧氏也不深究,笑道:“你爹爹没时间管教阿齐,把他交给你摔打一段日子也好。”
这么久了,云筝觉得不好的事情,就不允许任何人传到母亲耳朵里;她觉得说话没个分寸的人,就不许踏入母亲居住的正房。
萧氏也是个通透的人,明白女儿的苦心,渐渐收起了做当家主母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只见让自己心情舒畅的人,只听让自己开怀的事,一直安心将养,有精神了就诵读抄写佛经。她按照女儿的意愿度日,病情一日日好转起来。
云筝也明白,不是哪个做母亲的都受得了她这样尽孝的方式。她对这世间最感激的一件事,便是父母到何时都相信她,无言地接受她的好意,就算她方式霸道,也不质疑。
母女两个用完饭,说笑了一阵子,云筝服侍着萧氏洗漱歇下,这才回房。
花梨木大画案上,已经备好笔墨纸砚。
云筝刚要提笔习字,二奶奶房里的大丫鬟面色惨白地过来了:“二奶奶见了红。”
二奶奶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云筝当即吩咐人去请太医。
后来,二奶奶小产了。
云太夫人连夜把女眷全部唤到房里,等云筝一进门,便是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你是怎么当家主事的!给你娘治病的沈大夫离云府最近,往返不过一个时辰,你不让人请他,却舍近求远去找太医,到底是安得什么心!看着我们家子嗣不旺你就高兴了?!”
蒲氏掩面哭了起来,“孩子已经成形了,是个男丁啊…”
云凝拿了帕子擦着眼角,“二嫂的命怎么这么苦,太医若是早来一刻,也不至于弄到小产这地步…”
云筝只觉匪夷所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除了我与章大小姐的娘亲,沈大夫不会为任何人出诊。二嫂不妥当,我自然要让人去请太医。不然的话,沈大夫来了也会拂袖而去,他的怪脾气京城皆知。”
云太夫人气得直拍桌子,“你能说服他为你娘上门诊治,为何就不能说服他为府中别的人诊治?!”
“我不能。正如我能主持中馈却不能讨得祖母欢欣一样。”云筝笑笑地看着云太夫人,“二嫂上有长辈、身边有夫君、下面有仆妇,她小产了,居然要找我这个做妹妹的质问,这是什么道理?”
云太夫人喝道:“你是当家主事的!”
云筝眼中有了寒意,慢条斯理地道:“当初我娘小产的时候,当家主事的是您。这些年了,我也没听说谁为那件事说过您的不是。”
蒲氏一看情形不妙,立时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呀,阿娆啊,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说这些呢?”
“你早干什么去了?”云筝慢悠悠地看向蒲氏,言辞犀利,偏生用柔和的语气娓娓道来,“你知道这不是姑娘家该说的事,怎么还让你的掌上明珠跑来搬弄口舌?你知道姑娘家谈起都不妥,祖母把我叫来质问的时候怎么不拦下?二嫂不是你的儿媳妇么?你这个做婆婆的是干什么吃的?二嫂从诊出喜脉到如今,你都不曾给她请得力的妈妈照顾,还让她每日到你房里立规矩。哪个混账东西教你这样对待有孕在身的儿媳妇的?”
一席话落地,满堂鸦雀无声。
蒲氏身形发抖。
云凝花容失色。
云太夫人脸色发青,手里的茶盅摔碎在地上。
大奶奶与三奶奶无所适从地站在蒲氏身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氏与四奶奶、五奶奶隔岸观火,神色悠然。
很明显,云筝跟云太夫人、二房杠上了。
“你…”云凝回过神来,指着云筝的手直抖,“你说什么?你说我搬弄口舌?”
搬弄口舌是七出之罪。
云筝理都不理她,只对云太夫人道:“不管当家主事的是谁,各房的日子还是要自己过。您怎么不管什么事都要找我撒气?数落我之前,也该掂量掂量合不合适。知道的是您倚重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我帮二婶背黑锅呢。蒲家一向是这规矩么?回头我去问问。”
“孽障!”云太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抬手就将炕桌上的水晶果盘掷向云筝。
有人惊呼出声。
云筝抬手,稳稳接住,看了看接住盘子的右手,漾出冶艳的笑容,“托您老人家的福,我这手居然没废掉。”
云太夫人眼底闪过不安。
云筝又细细看了几眼手中的水晶盘子,缓缓抬手,松开。
果盘碎在地上。
云筝转头吩咐紫菀,“太夫人失手摔了个盘子,就别让她老人家照价赔偿了,下账。”说着又瞥了之前碎在地上的茶盅,“孙妈妈打了个茶盅,记得让她补上银子。”
孙妈妈是跟了云太夫人二十多年的老人儿了。
云筝身边没有怕事的,紫菀更是如此,笑盈盈称是。
“要不要把我爹和二叔请来?”云筝视线徐徐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云太夫人脸上,“我也听听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孝的事。”
云凝要上前去与云筝理论,被蒲氏狠狠瞪了一眼。蒲氏比谁都明白她们占不占理,真闹大了,吃苦果子的是她们。
云太夫人深深吸进一口气,语声黯哑:“不必了,方才是我考虑不周。”看向云筝的视线,却充斥着憎恶,“谁都一样,难免有做错事的时候,只是有些人还有回头路,有些人搭上的却是一辈子。”言下之意是由着你折腾,等我秋后算账。
云筝轻轻一笑,莫名透着不屑,“不早了,我回房了。”
杨氏与四奶奶、五奶奶随之起身道辞。
二房的人留了下来。
云筝回到房里,找出一本《法华经》,一字一字认真抄写。
她每日一早一晚都拿出半个时辰来习字或作画,握笔的手不是写得一手好字让人啧啧称奇的左手,从来都是右手。
铃兰进门换上一杯热茶的时候,禀道:“太夫人房里的绿薇过来了一趟,说太夫人下午派孙妈妈去了一趟兴安伯府,她打听了半晌,李妈妈才漏了口风——太夫人要将您许配给兴安伯府七爷。”说完这句,紧张地打量着云筝的神色。作为祖母,很少有人插手孙儿孙女的婚事,可如果真独断专行的话,儿子儿媳也只能照办。而云太夫人选的这门第,是与萧让有天大过节的。
云筝放下笔,看着纸张上的字,满脸嫌弃。她右手的字甚至不及左手字的十中之一。
端起茶盅,坐到太师椅上,她指了门口的一名小丫鬟,“把高程叫来。”
高程是萧让为云筝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手之一,虽说是在成国公府当差,却是除了云筝谁也不认,心里的东家还是济宁侯。
小丫鬟称是,快步出门。
云筝喝了两口茶,对铃兰道:“将太夫人、二夫人、大小姐房里的下人全换掉。那种忠心耿耿的,你看着安排,别院、外院都行。我们陆陆续续送到她们院子里的,分散到各处,给点儿油水。”语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至于孙妈妈,送到浆洗房吧,丫鬟的衣物让她洗。”
“奴婢晓得。”铃兰听了末一句,快意的笑了,随即仍是神色忐忑。
云筝给了铃兰一个安抚的笑,“太夫人也折腾不了多一会儿。左右我明日无事,找个消遣。”
铃兰啼笑皆非,不由小声嘀咕:“这可关乎终身大事,您怎么还不慌不忙的。那兴安伯府是什么人家,您比谁都清楚。”
云筝但笑不语,等高程过来了,吩咐道:“明日派人去耀华寺,送五百两香油钱,从我账上出。”
高程惊讶。二小姐倒是经常看看经书,却从不烧香拜佛,自掏腰包给寺庙送香火钱更是史无前例。他迟疑地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让寺里的人多多照顾世子?”
云筝解释:“请他们费心,让世子好生修身养性。如果寺庙跟客栈似的随心所欲,我犯不上劳烦他们。”
高程会意,笑着点头,“明白了。”
“你带人在外院盯紧一些,上门找太夫人或二夫人的,弄清原由,见机行事。看不出深浅的,若是我不在府中,找三老爷、三夫人商量。若是三老爷与三夫人也拿不准,径自将人拦下,硬闯的也别客气。”
“是。”
翌日早间,云太夫人、蒲氏和云凝醒来之后,齐齐地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暴跳如雷:
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神色恭敬的丫鬟、妈妈,却没一个是她们认识的,原来房里的下人齐刷刷地不见了。
最要命的是,那些丫鬟、妈妈都是自来熟,仿佛在她们身边服侍了很久似的,险些让她们以为自己脑筋出了问题。
云太夫人“混账”“孽障”的骂了云筝半晌,板着脸吩咐新来的丫鬟:“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

自妖娆(5)

丫鬟去了,回来后道:“二小姐习字呢,说天色还早,还没到请安的时辰。”
云太夫人忍着气梳洗用饭,只等着云筝过来请安。
云筝却迟迟没来,甚至于,没人来请安。云太夫人心里发慌,脊背发凉。
丫鬟又来回跑了几次,带回了不同的回话:
“二夫人与大小姐被二小姐禁足了。”
“三夫人、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有些不妥当,不能过来请安了。”
“济宁侯府来人了,给二小姐送来了一匹宝马,二小姐去练功场试马的脚力去了。”

云太夫人决定亲自去云筝房里说道说道,一面走一面吩咐丫鬟:“去把三老爷给我请来!”那孽障居然要造她的反,真当这云家没有管事的爷们儿了不成?!
丫鬟恭声称是,快步而去。
进了云筝住的院子,云太夫人看看时辰,去了花厅。管事们已经等在庑廊下,看到云太夫人,短暂的惊讶之后,曲膝行礼。
云太夫人面沉似水,命人搬出一张太师椅,坐在门口等着云筝。
管事们交换着眼色,面上流露出无奈或是不屑。太夫人总是想压制二小姐,可那点儿城府甚至还不如一个大丫鬟、管事,闹腾起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偏生做下人的都看腻了,她却乐此不疲。
说起来,云太夫人是最有福气的那种贵妇。蒲家只让女子学针织女红,识得几个字就行,从蒲家门里嫁到云府的云太夫人、蒲氏都是如此,她们当家的时候,勉强看看账册,听管事报报账,什么都不用操心——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云太夫人不过是个坐在主母位置上的傀儡,真正理事的是老国公爷找来的两位管事;至于蒲氏,嫁的本就不是长子,特殊情况下才会帮着管理一阵内宅。余下的与各门第的走动,两个人只要听从老国公爷、二老爷的吩咐即可。
人活一辈子,平平安安又不操心才是莫大的福分。女子都如萧氏、云筝母女两个,谁都不能否认她们的聪慧练达,可谁也一样,如果还有别的选择,都不会过她们这种累心糟心的日子。
原本挺好的日子,云太夫人却是个不知好歹的,这些年一直和萧氏过不去,看云筝不顺眼。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还好,萧氏、云筝念着老国公爷私底下对长房种种的照顾、弥补,凡事都能忍让几分。如今老国公爷已不在人世,云太夫人如果还没事找事,云筝能容着才怪。
云筝回到院子里,衣服没换就来了花厅。
她穿着胡服,素着一张脸,如云长发也如男子般束起。负手走在廊间,步调随意,少了平时的优雅,多了几分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