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花木。
耳边却听杜若在问杜凌:“你们要去哪里?”
杜凌道:“我刚才请贺大哥来书房坐坐,今儿大吉,好些官员都在搬家,生怕有人趁机作乱,皇上派了贺大哥来晋县视察的,他也不能久留,我现在就送他出去。”
原来如此,杜若眼睛一转,心想,哥哥口口声声贺大哥贺大哥的,他一定没想到贺玄将来会是皇帝,他当了皇帝,赵家势必就倒了,不过她现在对赵豫厌恶透了,并不同情他。江山易主也不关她的事情,她只关心杜家,关心自己,她不希望贺玄当上皇帝,杜家遭受重创。
唯一能避免的法子,兴许就是杜家与贺玄一直保持现有的关系了,她与贺玄重修旧好,应当便会无事。
所以,只是叫个哥哥,又有什么呢?
不是难事!
她悄悄吸一口气,笑眯眯道:“哥哥确实不该打搅玄哥哥的,省得耽误事情呢。”
“自然,本就是向贺大哥请教一些兵法罢了。”杜凌笑笑,与贺玄道,“等贺大哥下回得空,我再请你喝酒。”
他朝门外走去。
然而贺玄并没有动。
记忆里,杜若喊他玄哥哥只停留在两年前,可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一反常态,叫了两次,要说第一次还有些害怕,第二声简直是驾轻就熟,他垂眸看向杜若,眸色清浅,却又重若千斤。
杜若头皮有些发麻,心想他肯定是起疑心了,难道他不乐意她叫他玄哥哥?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浑身华贵,是了,他现在是雍王,兴许更想听到她叫他王爷。杜若略侧了侧头,轻声问:“难道王爷不喜欢?”
叫哥哥,是熟悉的亲密,叫王爷,是陌生的新奇,贺玄盯着她好似樱桃般的嘴唇,心想无论她叫什么,听在耳朵里,总是那么动听。
让人忘掉烦恼。
他不再多想她今日的改变,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她终于又离他近了。
他淡淡道:“不是。”
不是的话,就是喜欢。
杜若嫣然一笑:“玄哥哥,走好。”
更甜了,杜凌在前头听着嘴角一扯,感觉杜若喊他都没有那么甜,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眼神真不好,其实这两人从来没有变过?
贺玄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丝笑意,转身告辞。
解决了这桩事情,杜若为自己的当机立断很是骄傲,高高兴兴的沿路回去。
此时丫环们已经把小件儿都在往外送了,她停在旁边,从竹萝里拿出一样天青纱裹着的东西,慢慢剥开。
黄杨木雕刻的一只小羊在梨花树下,四肢弯曲着,侧躺着在睡觉,憨态可掬,那是贺玄唯一送给她的东西。
那时她要过生辰,早在半年前就与贺玄说,让他送生辰礼,每回见他一次就要提一次,他耳朵长出老茧,勉为其难送了这小羊。她见到了,还说羊不是那么睡得,说肚子该贴着地,他说,你是这么睡的。
她属羊。
现在看起来,那雕工也很厉害,他说他有一套很锋利的刻刀,是父亲留给他的,她后来回送了他一条自己编的长命缕。
杜若把这木雕重新包起来,放在一众小件中。
各房的东西陆续都搬上牛车,就要出发去长安了,杜家二老爷杜云岩亲手搀扶着老夫人出来,走一步,叮嘱一步,恨不得弯下腰背着她走去门口。
谢氏瞧在眼里,面露不屑。
这小叔子也就嘴上功夫厉害,哄得老夫人疼惜他,可杜家谁不知道这家是靠着谁?幸好老夫人拎得清,大事儿从不含糊叫杜云岩得逞,至于小事,就像杜云壑说的,难得糊涂。
她这丈夫啊,胸襟宽阔,做事敞亮,不过也正如此,她才会看上他,看着他的面子不去计较。
老夫人心知今日吴姨娘又在蹦上蹦下,瞧见杜云岩一脸孝顺的模样,她语重心长道:“你媳妇不容易,你便体谅她的苦劳,也不能叫姨娘骑在她头上,下回再给我生事,我不管你什么心思,定要将这贱人赶出去的!”
那是老生常谈了,杜云岩笑道:“娘,您放心,我回头就去训她,勒令她一个月不要出门,您看行吗?”
“做姨娘得有个自知之明,她无一儿半子的,还不是仗着你的宠?而今咱们是国公府了,战乱虽淡了规矩,可不消几年又会是太平盛世,我不想杜家被人指指点点,说出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孽障!”
这话就有些重了,杜云岩也才知道老夫人这回是来真的,赵坚建立燕国,各家各户回归原有的位置,她是要重新竖立门风。这吴姨娘是他前几年买回来的,打仗么,男人总得有个消遣,现在老夫人是不想姑息了。
他正色道:“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老夫人点点头,走到二门处,只见小辈们都在等着,瞧见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她又高兴起来,招手道:“你们四个跟我一起坐马车,我这路上都不用愁了。”
四姑娘杜绣笑眯眯迎上来:“好啊,祖母,我带了洞箫来呢,正巧也新学会了一支曲子,叫虞美人,等会儿我吹给您听好不好?”
声音甜得发腻,杜蓉扫她一眼,知晓她又在学杜若,这家里谁有什么优点,杜绣都喜欢学,真正是姨娘生出来的种,一肚子的坏水,与她的娘唐姨娘一样。在杜蓉看来,唐姨娘甚至比吴姨娘还要可恶,因为她从来不犯错,老夫人训斥吴姨娘,唐姨娘总是在旁边安安静静的,贤妻良母的样子。
杜绣也是,最会讨老夫人欢心。
可惜她没有抓到把柄,杜蓉气呼呼的与杜莺道:“就她那点本事,也好意思吹箫,你什么不比她好?”
“便让她吹罢,我也吹不动。”杜莺轻咳几声,掩着嘴道,“虞美人很是好听,我们有耳福了。”
杜绣谦虚道:“二姐呀,我这是班门弄斧,谁不知道二姐是大燕的才女,只是洞箫未免损伤体力,要是二姐的话,祖母定是要心疼的。”
杜莺出生的时候,在胎中就带了病,她生母刘氏身体也不好,便由着老夫人抚养,祖孙两个的感情非同一般,老夫人听见她这几声咳嗽便已经在揪心,一叠声的道:“快些上车吧,瞧瞧你连披风都不曾穿,丫环怎么伺候的?百珍枇杷膏可带了?这东西虽然精贵,你别不舍得吃,咱们搬去长安,后院就有好些枇杷树,到时摘了送去宫里,我与皇后娘娘说一声,御医便会做的。”
“祖母,今儿那么热,哪里要穿披风呢?”杜莺笑着挽住她胳膊,“原来咱们的国公府有枇杷树呀?等到五月热了,可做枇杷凉糕吃。”
“还有枇杷糖水,枇杷粥。”杜若补充。
老夫人道:“倒忘了若若这馋虫了,有你在,家里多少枇杷树都招不住。”
众人都忍不住笑。
老夫人一左一右被两个孙女儿扶上车,杜绣瞧着嘴唇微抿,到底她不是嫡女,勿论怎么努力,老夫人待她始终都没有待杜若杜莺那么好,可姨娘与她说,只要她肯下功夫,就一定行。
现在看来,姨娘就是骗人的。
杜绣拿着洞箫上车。
杜若发现杜蓉一直没有上来,有些奇怪,因她这性子风风火火的,比谁动作都快,现在竟然拖到最后,她坐在车窗旁,把车帘卷起来探出头。
三月里花木长得蓬蓬勃勃,杜蓉就站在杏子树下,面朝着南边。
不远处,杜家男儿都在一起,杜凌正与一个人说话,看得不太清楚,杜若把手掌搁在眉上挡住阳光,眯起眼睛,她才发现那男人是章凤翼。
那是父亲手下一个参将的儿子,并不是官宦世家出来的,大周皇帝荒淫无道,民变四起,赵坚借机造反,四处招募大军。章家就是那时候加入赵军的,而在以前,他们不过是荒漠上纵横的马匪。
杜若心头一跳,原来杜蓉这时候就已经喜欢上章凤翼了!
可怎么会私奔呢?杜蓉虽然性子直率,可只要她与长辈们说,长辈们未必不肯的,她为何要私奔?
这一私奔,引发了多少事情,梦里刘氏去世,杜莺大病一场,也让老夫人伤心,杜蓉与杜云岩彻底决裂,她难以承受这样的结果,最终伤心离去。
后来唐姨娘做了二房的主母。
而杜蓉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她嫁给赵豫。
那时候杜蓉已经生下儿子,杜若依稀记得,章凤翼是对她很好的,可到底牺牲了那么多的东西。
值不值呢?
杜若并不知晓,她只是想假如可以,或者她能让杜蓉改变主意,不要再去私奔了,她们想个法子,说不定能顺利的嫁给章凤翼呢。
她一直不清楚去年那些梦因何而来,也深深为之困扰,但现在她发现,因着这些梦,她可以改变很多不好的事情。
她倚在车壁上笑起来。

第004章

晋县离长安城只有数十里的路程,在悠扬的洞箫声中,马车稳当的停在了宋国公府的大门口。
而此时,距离酉时有半个时辰。
老夫人松口气,总算没有误了吉时。
先到的下人们已经在府邸门前放起炮仗,杜若捂着耳朵下车,跟在老夫人的后面,听见她在认真叮嘱母亲,让厨房去准备乔迁宴,还说一定要煮很多的米饭,这样整个家族才会兴旺起来。
杜若有些好笑,家族的荣衰怎么能只看搬家的米饭呢?可她却很乖巧的道:“在粳米里煮些江米更好吃呢,又黏和,就像咱们一大家子总是和和美美的。”
这孙女儿就是会说话,说什么都好听,老夫人搂住她:“咱们若若真聪明,就再煮些江米进去。”
谢氏笑起来:“我晓得了母亲,”又朝女儿看,“别再赖着你祖母,行了那么久的路,你祖母定是要歇息一会儿了,你快回去,看着丫环把厢房整理好,有什么缺的记下来。蓉儿,莺儿,绣儿,你们也这么办吧。”
她是长媳,行事八面玲珑,老夫人也信任她,府中事宜多交予谢氏,四位姑娘答应一声,各自由管事领着去住所。
宋国公府原先是大周的靖海侯府,长安被打下来,大周的官员逃得逃,降得降,所有的府邸自然都落在赵坚手里,他又把这些赏给手下的将领。
杜云壑虽不是赵坚最信任的心腹,可也是当初最早跟随在赵坚身边的,且他有勇有谋,很多时候赵坚都喜欢听他的意见,他的地位牢不可破,不然三大国公爷,其中一个位置绝轮不到杜家。
而那些府邸中,靖海侯府算是别具一格,想必请了能工巧匠打造,楼台亭榭步步是景,杜若沿路欣赏,极是喜欢。
管事江姑姑与她道:“老夫人晓得姑娘们都喜欢花,叫他们一来就把南苑腾出来,说来也巧,正好有四个独院,姑娘们一人一个皆大欢喜,不然另外修葺,可是要花费一番大功夫了。”
说话间,已来到一处独院,遮掩在青竹之间,只露出些许白墙,倒是暗红的琉璃瓦很是显眼,被阳光一照,浮出淡淡的红色。
杜若很兴奋,欢快的走过去,瞧见两扇朱漆小门,铜环不是那么新,已然有些发绿,往里看去,铺在地上的青石砖,挨着角落还生出青苔。
江姑姑忙道:“才搬进来,好些都没来得及换新的。”
怕杜若生气。
杜若却摆摆手,高高兴兴的道:“挺好的,晋县的石板也生了青苔呢,一下雨还有小小的蟾蜍爬出来,晚上也有很多夜虫在叫,这没什么,不用换了。”
她走进去,淡绿色的裙摆轻轻飞扬,像池子里的荷叶。
江姑姑心想,难怪老夫人喜欢三姑娘,她总是开开心心的,像从来没有什么忧愁,可世上谁会没有烦心的事情呢,只能说三姑娘是个宽和的人。
玉竹与鹤兰站在院门口,指使下人们把东西搬进来。
杜若从院子这头慢慢走到那头,只见处处满意,当下便坐在新安置下的案台旁,把她那些小件儿又一样样亲手拆开来。
另外三位姑娘也大致安顿了,刘氏来看杜蓉与杜莺,她们是同胞姐妹,院子也挨在一起,杜蓉不放心杜莺,早早收拾好就来这里帮她。
瞧见二人那么友好,刘氏忍不住抹眼泪:“我是多亏得你们,幸好你们两个懂事又能干,不然你们父亲…我只怕都不能待在杜家了,他也不想看见我,在房里待不得一刻钟便去吴姨娘那里。”
杜蓉大怒:“祖母都叫父亲好好管着吴姨娘了,他还去作甚?”
她是炮仗,一点就着。
杜莺手按在她胳膊上:“你急什么?父亲指不定就是去说吴姨娘的,要不是父亲亲自去说,吴姨娘听谁的呢?也只有父亲镇得住她,可不是你,你光今日说一说她,又有什么用?”她说得太快,又咳嗽起来,脸色也慢慢发白了。
刘氏又哭:“莺莺,你可不能出什么事,我就指望着你跟蓉儿呢,峥儿又小,他懂什么?莺莺你快些歇一歇,都是为娘不好,不该与你们说这些事情,老爷要去吴姨娘那里,便去好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我这些年便是这样过来的,只要你们好好长大便是了。”她让人拿来迎枕放在杜莺的背后,又端来水,亲自喂到她嘴边。
杜莺微微闭起眼睛:“娘,我想睡了。”
声音很是虚弱。
刘氏再不敢打搅,忙拉着杜蓉出去。
“莺莺看着身体越来越差,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刘氏唉声叹气,“蓉蓉,你得多看顾她一点。也是我的错,不该什么都与你们说,你今日还去与吴姨娘吵,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得矜持些。”
“是她讨骂,真不知道爹爹看中她什么!”杜蓉拍着胸脯,“娘你放心,我不会让吴姨娘好过的。”
她径直去二房的东跨院。
杜云岩也真的在那里,只不过不是在训吴姨娘,倒是被吴姨娘使出手段勾搭,滚到了床上,两人正当偷情呢,就听见外面小丫环急慌慌的声音:“大姑娘,你不能进去啊,大姑娘…”
杜云岩吓一跳,翻身而起,将将搭上外袍,就看见杜蓉好像怒气金刚似的一脚把门踹了开来。
“孽障,你翻天了!”杜云岩大怒,他好歹也是父亲,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杜蓉冷声道:“我之前听见祖母让父亲您好好管束吴姨娘,难道父亲你就是这么管束的?”
她穿着绯色的裙衫,面容虽不是那么娇美,可英姿煞爽,一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杜云岩,竟让他有些汗颜。
可他是她的父亲,杜云岩不可能退却,也不能让一个女儿给拿捏住了,他沉声喝道:“为父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管了?还不快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不然我非得拿家法惩罚你,你是学过女诫,女范的,难道不知道孝道吗?”
孝道?杜蓉挑眉道:“父亲与我提孝道,可父亲把对祖母的孝又放在哪里呢?”
这句话让杜云岩的怒火更盛,眼见杜蓉面色满是不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想起她屡次忤逆,他一个箭步上去,劈手就朝杜蓉扇了一耳光。
声音清脆,赫然在洁白的脸颊留下红色的掌印。
本是愕然的吴姨娘心花怒放。
杜蓉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杜云岩,他竟然为一个姨娘打她,打他的亲生女儿?她从来不知道父亲会无礼到这个程度!
好似烈日般的灼光从她眸中盛放出来,杜云岩由不得倒退两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头又不由一阵后悔。他其实是很喜欢杜蓉的,这个女儿性子坚韧,泼辣能干,他常想,假使她是他的嫡长子,指不定二房就能靠着她,可偏偏杜蓉总是与他作对,一次一次不听他的话,这消磨了他对她的感情。
然而他是不应该打她的。
杜云岩转过头,盯着吴姨娘道:“这两个月你都不要出门了!要是被我发现一次,你就滚出我们杜家!”
难得的凶狠,吴姨娘吓得脸色苍白。
他拂袖走了。
杜若听到这消息时,正当要用晚膳,今日乔迁,厨房准备了丰盛的佳肴,丫环们流水般的把碗碟端上来,很快就把大圆桌摆满了。
见到谢氏,杜若拉住她袖子,轻声道:“娘,二叔真打了大姐呀?”
实在太可恶了,难怪杜蓉现在还没有出现。
谢氏道:“是,你二叔刚才也被你祖母训了,不过蓉儿也太冲动了一些,好歹是姑娘家,这等行径传出去,对名声不好的。”
杜若不服气:“怎么不好?明明是二叔不对!”
要是父亲像二叔那样对母亲不忠,恐怕她也容忍不了,杜蓉又哪里不对呢,二婶婶那么软弱,总得要有人为她出头的。
见女儿不赞同,谢氏心想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大人之间的事情有时候小辈是不合适插手的,杜蓉这样做,对她一点益处都没有。
只这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谢氏叮嘱道:“你万不可学蓉儿,记得凡事不要冲动,不要不考虑后果。你现在小还来得及,蓉儿却是十六了,不晓得会不会影响…”
听起来是在说杜蓉的婚事,杜若忙问:“娘,大姐要嫁人了吗,祖母,二叔有没有给她定好人家?”
谢氏正忙着,搪塞道:“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作甚,快去陪着你祖母罢!”说完又去吩咐管事,把杜若撂在一边。
没有打听清楚,杜若失望的返身回去,却见杜蓉已经来了,她脸颊上有个红掌印,还有些肿,见到杜若笑道:“你去哪里了,来这么晚,快些过来。”
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杜若心想,要是她被人打了一巴掌恐怕都不好意思出门,可杜蓉…
她就这样把脸颊亮出来。
可她的眼睛还是含着怨的,也曾哭过,杜若忽然明白了,杜蓉她不是不介意,她是故意这样的,她要丢杜云岩的脸,让众人看看,他是怎么做父亲的。
杜蓉真是一个好像石头般的人儿,从来不知道退让。
在宴席上,杜云岩果然就有些抬不起头,可在老夫人面前他又不好让杜蓉回避,一顿饭吃得毫无滋味,早早就退席了。
看见他好像丧家之犬般逃走,杜蓉心里才有些痛快。
用完宴席,因搬家的缘故,众人都有些劳累,杜若回到卧房,闻着将将点上的山水香,清淡,高洁,闭起眼睛好像身在山中似的,她很快便睡着了。
过得五日,杜家才完全安顿下来,所有家具都摆放好了,花园里,庭院里也种上了一些新的花木。
而赵坚也开始像个真正的皇帝,启动早朝了,杜家两位老爷早起晚归,像是回到当初中原没有四分五裂的时候,整个大燕变得有秩序起来。老夫人见越来越太平,竟琢磨着要给家里小孙子,与四个姑娘请个夫子。
谢氏道:“也不过是表面,咱们大燕与各势力,与大周陆续打了七年,两败俱伤,粮草用尽,都没有余力再战,可以后是说不准的。”
一山容不得二虎,谁都想占据整个江山,只是形势所迫,各自停手修生养息罢了。
老夫人自然清楚,可几个小辈不能无所事事啊,她道:“以前他们几个就是有夫子教得,只兵荒马乱没个闲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不能让以前学得荒废了。你去打听打听,在长安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夫子。”
谢氏想一想也答应了。
四个姑娘也确实闲,杜若在树下看得会儿话本昏昏欲睡,就想去床上躺着,可这几日她睡得太多,只觉脸又要往横里长了,不敢睡,便打算去杜蓉那里看看。
两人玩玩斗草,说说闲话,日子才好过去。
太阳热热的照在头上,杜若嘴里哼着歌,穿过月亮门往前直走,不料右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路,耳边只听见柔和的声音问:“若若,我送得蝴蝶哪里不好,你竟不要?”
她侧过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立在身侧,穿着雪青色的春袍,头戴紫金冠,狭长的眼睛盯着她,流光溢彩。
放在任何人身旁,赵豫都是出色的,高大英俊,温和沉稳,让人不经意间就心生好感,别说她这种小姑娘了,他对她好,更难以拒绝。
可现在杜若已经不一样了,她看赵豫有了不同的角度。
挺直了身子,她清楚的说道:“无功不受禄,大殿下,我不能收下这份礼物,多谢您的好意。”

第005章

可那一对蝴蝶是他走遍整个长安城才选到的,很是满意,以为杜若必定会喜欢,然而前日杜凌竟然来还给他,说妹妹不要。
赵豫不相信,亲自过来,没想到杜若真的不要。
赵豫有些不悦:“便算是赤金,于我来说又算得什么?只是个小玩意儿,你都不愿意要?若若,你是不把我当哥哥了?”
半蹲下腰,他近乎与她齐平的看着她。
男人的瞳孔漆黑,专注的看着她,充满了感情,好像是真的很疼她,所以她在将来才会嫁给他吧?虽然杜若现在还小,可十三岁的姑娘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的,假使赵豫一直这样待她,几年之后,娶她易如反掌。
只是杜若不明白,既然赵豫那么早就对她很好了,为何又要背叛她?
她明亮的眼眸好像剔透的水晶,在那水晶里,倒映着他的容颜。
赵豫忍不住想去轻抚她的头发,可杜若一下就躲开了,她一向慢吞吞的,这回动作竟敏捷的很。
他气得笑了,直起身道:“若若,到底怎么回事?”
杜若不想理他,因现在在她看来,赵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要不是因为他是大皇子,她连敷衍都不肯。
“我已经长大了,男人的东西我不能随便收,母亲知晓会责备我。”她抚一抚腰间挂的香囊,“请大殿下回吧,咱们这里的内宅,男人是不该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