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凌然。
赵豫瞥她一眼,在同龄人之间,她算是生得高挑,今日穿一袭水绿色芙蓉花开的褙子,下方露出雪白宽边的裙角,微风吹动,衣裙飘摇,盈盈细腰若隐若现。
本是要笑话她,可赵豫这时却微微失了神,他一直觉得杜若生得漂亮,可也只是小姑娘的灵动,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显露出了少女窈窕的样子。正待要说话,不远处却传来脚步声,有人笑着道:“豫哥哥,你来见三姐姐呀?”
她不叫他,有得是人叫。
可赵豫并不喜欢,回头看去见是杜绣,淡淡道:“我原是来见国公爷的。”他顺一顺袖子,“你们姐妹说话罢。”
他转身告辞。
杜绣瞧着他的背影,与杜若道:“我记得大殿下时常带你出去玩,还以为他又要与你去看戏呢,大燕建国,定都长安,而今城里极是热闹的,听闻来了好些戏班子,有些还被叫去宫里。我本是想与你们一起去,结果他是来找大伯父呀。”
“现在又不在打仗,”杜若一本正经道,“怎么好跟一个男人出去?”
杜绣扑哧笑道:“什么男人女人,三姐,你想得真多,我们离嫁人可还要好几年呢,再说了,我们是将门虎女,又不是那些深闺千金,像穆南风,她还跟他父亲去打仗呢,所以才能得到荣安县主的封号。”
乱世之中,先前还居无定所,男女大防是没那么严,所以才会出现穆南风这样一个少有的例子。
见她把荣安县主提出来,杜若本也很喜欢穆南风,知晓自己在这一点已是辩不过她,她小嘴一撇:“反正我不会再与他玩。”
杜绣实在奇怪:“你到底怎么了?大殿下得罪你了吗?”
杜若没有回答。
她想起在宽大喧闹的戏院里,她曾经跟赵豫坐在一起,他买了好些瓜子放在她面前,她一颗一颗的剥,他觉得她吃得慢,把瓜子抓起来在掌心用力一捻,摊开来,瓜子的皮就自己掉掉了,露出了香甜的瓜肉。
那时候,她笑得多开心。
假如可以,她宁愿她做得梦都是假的。
咬一咬嘴唇,她转身道:“我要去看大姐姐。”
杜绣拿她没办法,总不能逼迫,她也没说要跟着去,因为杜蓉不喜欢她,这家里,杜莺,杜若虽不与她很亲近,但大体仍当做姐妹,唯独杜蓉,极是不喜。
也是可笑,杜蓉在老夫人那里也不是很得喜爱的,偏在她面前摆谱儿,杜绣道:“我就不去了,今日请了包家,等会儿总要见到的。”
她朝前头走去。
不似杜若与杜莺的院子都掩在青竹林,甚是清幽,杜蓉那里花团锦簇,老夫人挑的地方都是合了姑娘们的性子。
这般浓烈,就像是杜蓉。
听到禀告,杜蓉放下手里编的剑穗,笑道:“我眼睛酸了,正当要歇一歇,你就来了,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吩咐丫环上茶,微倾着身子,与她很亲密的样子,“听说祖母要请夫子了。”
“是啊,我觉着请了也好,有时候听夫子讲讲课挺有意思。”杜若目光瞄一眼那剑穗,“大姐,你扎这个扎得挺好看的,是蛇形结吗?”
“是,扎了玩儿的。”
可杜蓉怎么会扎剑穗呢,杜若以前许不会在意,可现在她知道章凤翼的事情了,自然就会怀疑起来,但她也不好冒然询问。
就在这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石榴来传话,请她们去上房,说包家已经到了。
群雄逐鹿,武将定国,而在两国交战中,运筹帷幄少不了谋士,包兆辰就是赵坚颇为重用的一个谋士,在长安定都之后,被升为吏部郎中。
这次做客,也是老夫人昨日就下了帖子的,杜若道:“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还以为要等到下午呢。”
杜蓉审视她一眼,见她颇是妥当,笑起来道:“也不用换裙衫,我们先去阿莺那里,再一起去上房。”
杜若道好。
包夫人坐在堂中,正称赞杜家的景致,与老夫人道:“我原先便听说这靖海侯府修建的极好,今日看来名不虚传,你们住在此地,真是再合适不过。”
老夫人笑道:“也是圣上恩泽。”
包夫人端起茶喝,目光却瞄向珠帘,只见小丫环两边拉开,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便看见三个姑娘陆续进来,至于杜绣,她是第一个来的,包夫人已经见过,另外三个,她当然也认识,目光准确的落在杜蓉的脸上。
彼此心知肚明,双方的意思。
杜蓉生得英气勃勃,颇有杜家武将之风,而他们包家出身,儿子文弱,两人倒是相得益彰,鉴于杜家才得国公府的富贵,包夫人心里是有七八分的满意的,就是这亲家母,她看一眼刘氏,委实有些扶不起来。
幸好杜蓉不像她,不然怎么撑得起一个家呢?
她笑眯眯的拿出礼物送与她们:“我就喜欢你们家的姑娘,个个都跟天仙似的。”
杜蓉看着礼物,面上有些犹豫,可四个姑娘都有,她不好不收,只得拿了。
长辈们一起说话,杜家姑娘们便与包家的独女包琳去园子里玩,谁想到到得海棠林,竟有三个年轻男人在,杜若抬眼看去,一个是她哥杜凌,一个是赵豫,还有一个,正是包家公子包岱。
原来赵豫还没有走,杜若正要扭头不看,却见赵豫对她笑了起来,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有宋玉之美,潘安之风,幸好杜凌生得也很英俊,那包岱是瞬时就被衬成了海棠树的树干。
可杜若偏偏不上钩,还是很坚决的移开了眼睛。
赵豫这是要以色诱人,可她不会再喜欢他的。
小姑娘毫不留恋,头偏向东边,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对着他,混没有以前的可亲,他不知何故,极是奇怪,收回目光之时,却瞧见杜莺正盈盈立在粉色的海棠花下。
她今日穿着天蓝色的褙子,衣襟袖口用银线绣了小小的杏花,素雅又不乏秀丽,身材削瘦如扶柳,楚楚动人。赵豫心里一动,暗道外面都传杜家的二姑娘病入膏肓,他原也以为活不长久,谁想到现在竟有这等风韵。
不过他现在一颗心都在杜若的身上,只瞧得眼便转过头去。
他实在不明白,杜若为何突然讨厌他了,要放在以前,她见到他总是欢欢喜喜的,甜甜得叫着他豫哥哥,然而今日她竟然叫他大殿下。
那样的疏远。
两年多的感情只是虚无吗?一股无名之火烧在胸口,他恨不得上去好好问一问,只顾忌旁人在,只能按耐住,依旧面带着微笑,好似真的在赏花。
倒是包岱见到杜蓉,笑着迎上来:“大姑娘,听闻你喜读兵书,我正巧在家里寻到一卷《百战略》,不知道大姑娘可喜欢看?”
白皙的手递过来,虽是送书,可这样坦坦荡荡,倒也不讨人厌。
谁料杜蓉并没有去接,口气冷淡的道:“谢谢包公子,这卷书我是有的。”
杜莺眸光一动,那《百战略》极是稀有,他们家有很多兵书,唯独没有这卷,杜蓉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表情并不明显,可杜若看见,却也猜到杜蓉是在骗人。
目光在包岱脸上打了个转儿,她想起那章凤翼。
他是马匪的儿子,皮肤微黑,高大魁梧,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嘴里还常叼着草,一股子流氓痞气,反观包岱,谦谦君子,手无缚鸡之力,两人的差别实在太大。
若是杜蓉喜欢章凤翼,那是怎么也不可能喜欢包岱的!

第006章

这桩事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就有些不悦,与刘氏道:“包公子很是谦逊有礼,学识也渊博,他送书与蓉儿乃好意,蓉儿怎么能当众给人难堪呢?”
比起杜若的贴心,杜莺的善解人意,杜蓉是有不足之处,她做事太过冲动,老夫人对她也是有些不满,只一样是孙女,她还是很尽心的予她挑选佳婿。
刘氏看老夫人有谴责的意思,忙道:“蓉儿也不是故意,许是不喜欢这兵书罢。”
“她自小就喜欢看,怎么会嫌弃?”老夫人手放在案台上,看见刘氏诚惶诚恐,又对杜蓉有些怜惜,也是因这母亲,杜蓉的性子才会那么刚烈。
当初瞧着很是温婉端庄的一个姑娘,谁想到软弱至斯,丝毫笼络不住丈夫,还得要她这老婆子管着三十几岁的儿子呢!
老夫人道:“罢了,下回我自己问她。”
刘氏便低声应了。
杜家将将在杜家安家,姑娘们附近的小厨房还没有建好,故而杜若每日都要去父亲母亲那里用饭的。
刚踏入院门,她就瞧见杜云壑在庭院里舞剑,那一把闪亮的剑被他舞得好像流光般在空中飞翔,停下来的时候,周遭满是落叶,都是被剑气打下来的。她一边走一边击掌:“爹爹的剑法真厉害呀!”
看到宝贝女儿,杜云壑收了剑,颇有些审问的意味:“若若,为父教过你的落英剑法,你到底学会几成了?”
杜家男儿每一代都是以武立世,个个都是马上将军,故而便是姑娘家,偶尔也是习得一些的,可杜若并不喜欢打打杀杀,她性子又慢,怎么学得了剑术嘛,她心想要是真打上了,稍微慢一些,她就要被人削去一块肉哎!
心里惶恐,杜若道:“爹爹,我拿不动剑。”
委委屈屈的,垂着眼皮。
杜云壑倒不是要责备女儿,他是想保护她,不过看见她水袖中一对儿胳膊细得像淮山,他又舍不得说。
杜凌这时正好过来,闻言笑道:“爹爹,妹妹学这个作甚?她又不出去打仗,在家里谁也不会欺负她,退一步说,便算有人欺负,还有我呢,我剑法可不差。”
杜云壑斜睨他一眼:“前几日与玄儿过招,你三下都没有挡得住。”
干什么要揭人伤疤啊?杜凌极是不满,皱眉道:“他比我大了两岁呢,我也没有他这等历练,比不过又有什么?”
“人一旦找借口,这辈子也就完了。”杜云壑冷冷道,“你最好给我记住!”
杜凌不服气,要说他哪里讨厌贺玄,也就这一点,父亲总拿他们两个比。
见哥哥不高兴,杜若拉拉他的衣袖,鼓励道:“每个人都有优点缺点,你没有他武功好,可是你比他讨人喜欢啊!”
这也算优点?杜凌嘴角一扯:“那你喜欢我肯定比喜欢贺大哥多咯?”
“当然,我一点不喜欢他。”杜若用力点头。
杜凌心里舒服一些,不过想到杜若上回那么甜的叫贺玄,他又有点不相信,因为她小时候就喜欢缠着贺玄,有回下大雪还非得去看他,听说后来两只脚都陷在雪地里,还是贺玄把她抱回来的。
那天到得家里,他浑身都覆着雪花,幸好护得好,她没有冻伤,倒是贺玄得了风寒,为此妹妹还被母亲说了一通。
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又疏远了,杜凌拉着她走到远处,轻声道:“你怎么又叫他玄哥哥了?”
杜若一怔之后,笑眯眯道:“他现在可是王爷呀,叫他玄哥哥可以沾光!”
这鬼丫头,杜凌不得不服。
谢氏招呼他们进来用饭。
四人坐一起,八仙桌各人占一边,丫环们在旁边布菜,杜云壑是不喜欢的,他总是自己夹菜,谢氏对此也不管,可儿子女儿的规矩,她是要教的。
杜云壑吃得八分饱了,谢氏与他说些事情:“老爷,今日大殿下专程过来,是为何事?”
“能有什么,不过讨教下而已,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杜若竖起耳朵听。
杜凌道:“他是钦慕您,父亲,谁不知道您百战百胜的威风?便是皇上提起您,也是赞不绝口的,莫说是大殿下了。”
赵豫很早就与杜凌混熟,他帮着说话也是常事。
杜云壑打量他一眼:“你们感情再好,也得有个规矩了,他是大皇子,你只是国公府的公子,不要走得太近。”
这话什么意思?杜凌皱一皱眉:“莫非父亲是说立太子一事?”
事关储君,杜云壑脸色沉下来:“莫张口就说,这与你无关。”
谢氏见状忙屏退下人,见门关上了,与杜云壑轻声道:“老爷,你也别尽想堵住儿子的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便是你不说,他难道就不知?堵不如疏,你与凌儿说清楚,他才不会胡说八道,大皇子可是常来我们家的,其中固然有老爷的原因…”
杜凌皱眉道:“娘的意思,大殿下是因为父亲,才与我们交往的?”
“你这孩子就是急,”谢氏道,“听老爷说罢。”
杜云壑看儿子一眼,淡淡道:“别把大殿下说得那么卑鄙,人都有私心,可人也要交朋友的,凌儿,凡事都要想想两面。既然你娘把这件事摊开来说,我便告诉你们,三位皇子都有争夺太子之心,这并无对错,虽说长幼有序,可历史上,违背此例的多得是,并无规矩可言。你只消记住,这件事你千万莫掺和进去。”
“但并不是让你完全避开大皇子,抱着平常心便可。”
杜凌到底年轻,被这一番话说得沉默下来。
而在旁边的杜若却别有心思,甚至是恍然大悟,难怪赵豫会背叛她,他想当太子,想做皇帝,想拉拢父亲,所以才会娶她,并不是出于真心。
一切都好像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道:“我看他就是故意接近我们的,父亲,您一定不要帮他,他会忘恩负义。”
“若若,你何出此言?”杜云壑奇怪。
杜若不晓得该不该把做梦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告诉的话,还得搭上贺玄,恐怕父亲会很为难罢,一边是旧主,一边是未来的新帝,她试探的道:“我做梦梦到的,他做了皇帝会背叛杜家…”
杜云壑听了十分的好笑:“梦若是能信,不知得有多少荒唐事,你说他做皇帝,哪一年做的?”
梦里,好像是四年之后,可赵坚不死他不可能做皇帝,但赵坚现在还年轻,她也没有梦到赵坚是如何死的,怎么说服他们?杜若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冒失了,她应该想个更好的法子来解释这梦。
她不说话了,扒拉着米饭。
杜云壑大事上从不纵容孩子,叮嘱道:“若若,梦乃幻象,下回千万别拿出来胡说了,幸好是我们,要是别人听见传扬出去,这可是大罪,要诛九族的!”
这道理她当然知道,杜若答应一声。
从堂屋出来,杜凌就取笑她:“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不要大殿下的乔迁礼了,真是傻丫头,还相信梦呢。我跟你说,我昨日还梦到我在大河里游水,你猜遇到什么,一只跟院子一样大的乌龟,我爬到它背上…”
“这些古怪的梦我也做过,可这不一样。”杜若打断他,“哥哥,你真不信有些梦是能预示的吗?这世上就没有这种事情吗?”
杜凌挠挠头,想了一想道:“倒也不是,我听说大燕的国师就有天眼,能看到将来的事情,可他是道家出身,与我们不一样。”
大燕的国师道号宁封,杜若以前也曾听说过,但她没有见过他,现在听杜凌说他知晓将来,如遇到同道,忙拉着他袖子问:“国师住在何处,他怎么从来不露面?”
“他们修道的人清心寡欲,自然不像俗世之人。他现在住在八仙观,皇上称帝之后,他便成为八仙观的观主了。”
杜若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在长安定都已有月余,赵坚既然把此地选为都城,便是要长居此地的,今次耗费不少财力物力,重修前朝遗留在长安的宫殿,而他与皇后,三位皇子则暂时居住在明光宫。
经历了七年的战乱,不管是赵坚还是众位官员都是极为疲惫的,而今总算能安定下来,赵坚这日请了一众官员及家眷同游芙蓉园。
芙蓉园是前朝皇家禁苑,位于曲水池,占地极广,苑内修建着错落的庭院,大大小小的池塘,广阔的绿茵草地,甚至还有像城区一样的戏园子。杜若也是头一回来,没料到长安竟有这样的地方,一时也是兴致勃勃。
观赏间,赵坚与皇后秦氏并肩而来,穿着龙袍凤裙,光彩夺目,三位皇子立在他们身后,虽是才成为大燕的皇族不久,竟也已生出几分尊贵的气派。
众人上前行礼,高呼万岁。
赵坚这回是要君臣同乐,丝毫不摆架子,走到大臣们中间笑道:“朕从来没来过芙蓉园,你们想必好些也是第一回来罢。”他叫一个大臣的名字,“吴大人倒是长安人,不妨领我们去看看,我听说芙蓉园的假山建得别具一格,是也不是?”
就像跟知己好友说话一样,众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男人们慢慢就往假山那里去了,女眷们则与秦氏在一起,秦氏笑道:“你们也别拘着,尤其是小姑娘,要是我在这年纪啊,早就待不住了,都去玩儿罢。”
秦氏的温柔贤淑是有目共睹的,在赵坚领着属下冲锋杀敌的时候,秦氏留在后方,对女眷们也极是照顾,但凡谁家有个难处,她总会亲自前去探望,赵坚能坐稳现在皇帝的位置,与秦氏也是息息相关。
原本杜若也很喜欢她,可因为赵豫,却不是那么想与秦氏亲近了,听得此言,眼见姑娘们都散开,便与杜蓉,杜绣往紫云楼而去。
紫云楼高大宏伟,耸立在芙蓉园的中心,远远就能看见紫红色的楼顶,杜莺病弱今日不曾来,杜蓉指着不远处与杜若道:“若若,穆姑娘在那里呢,咱们去找她,与她一起去紫云楼。”
穆南风是姑娘们心中的女英雄,杜若笑道:“好啊,好啊!”
两人拔脚就走,杜绣心想这穆南风虽是英武威风,可却像个男人,她是不太喜欢,不过穆南风深得皇帝欣赏,交个朋友还是不错的,她轻快的跟上去。
穿过小径,前方有处小园林,穆南风就在前面,杜若正要上去问好,杜绣一推她:“若若,你看你的玄哥哥也在呢。”
听到这话,杜若脸一红,啐道:“什么我的玄哥哥,你别胡说!”可也顺着她的说得方向看去,果见贺玄正坐在海棠林中的亭子内,墨袍玉面,那满树的繁花也不能柔和他的冷峻。
没料到突然遇见,她朝他微微颔首,微微而笑,当作是友好的打招呼。
贺玄眼力极佳,看得清清楚楚,他说出几个字,随从元逢大踏步就朝杜若走过去。
三位小姑娘都有些吃惊,只见元逢直走到杜若身边才停下来,微一抱拳道:“三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我?”杜若发怔,“请我过去作甚?”
“三姑娘去了便知。”
杜绣就笑起来:“三姐姐,王爷相请,你就去罢,你们一起长大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可杜若还是有些犹豫。
杜蓉见状道:“你要是不肯,我让白果去传话,说你要与我们去看荣安县主。”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实在好奇,因为贺玄从来不会主动请她,哪怕是年少时,他也没有请过她去家中做客。倒是她闲来无事,总会去打搅他,她那时…现在想想,真是厚脸皮啊!
她随元逢走到贺玄身边。
因今日出外游玩,她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玫瑰红折枝白牡丹的襦衣,淡蓝细折子素裙,玫瑰同色的腰带缀着流苏系在腰间,挂着双蝴蝶白玉佩。
清新明亮的好像这三月的晨光。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先开口。
杜若问道:“玄哥哥,你找我何事?”
“坐下罢。”他道。
杜若扫一眼石桌,才发现桌上竟摆着茶水,她正当走得口渴,看到这个嘴唇就有些发干,顺势坐下来,抬头问元逢:“还有茶盅吗?”
贺玄把自己面前的推给她。
杜若吓一跳。
贺玄淡淡道:“我没有碰过。”
清冽的眼神注视着她,像这林中的微风,情绪似有若无。
杜若手指离茶盅几寸远,闻言一下子绷紧了,又慢慢的回握,直到成了一个空心的拳头。
他看出她的犹豫,心里在想,她突然开始亲近他,定是有什么理由,他虽然不在意,可他很想知道,她到底为此愿意亲近他到什么程度。
愿意用这茶盅吗?

第007章

亭子里安安静静,并无一丝的声音。
杜若抬起眼,看到杜蓉与杜绣已经走了,大约看到她坐下来,以为她与贺玄要说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再等她。
她有点后悔过来,偷偷看贺玄一眼,不明白他的心思。虽然他从来不说假话,那茶盅定是干净,可她没必要拿他的啊!放在他面前,定然是常用的,目光掠过他淡红色的唇,她半垂下眼帘道:“我要是用的话,你就没得喝了。”
虽是拒绝,可声音甜美,听起来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贺玄想起她年幼时没脸没皮的闯到他家里,没少用他的东西,眸光就有些闪烁,可他还是让元逢新倒了一盏茶。
那一盏孤零零的放在旁边。
杜若着实是渴了,拿起茶盅就喝起来。
含着郁香的茶水萦绕在舌尖,拂来层层凉意,碧水银波,乃是竹叶青,她忍不住笑道:“尝起来好像是峨眉山的,是不是?”
她的情绪总是大开大合,前一刻还在担忧后一刻就能把什么都忘掉。
贺玄道:“是。”
杜若慢慢将茶都喝光了,元逢又予她倒满。
他仍是坐着,身姿挺拔,纹丝不动。
她松开手,看向他:“你叫我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为喝茶罢?”
“就当是罢。”其实他并不知会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