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比,你知道那不可能。况且我们能怎么办,让他们像野生动物一样自生自灭?他们是狗狗,鲍比,狗宝宝,你明白吗?”女人转过身望着笼子,我摇摇尾巴想让她知道,我一直在很专心地听他们说话——虽然不懂,不过很专心。
“没错,鲍比,又来了三只哪?”其中一个笑眯眯的男人问。
“总有那么一天没钱给你付工资,所有的钱都要用来买狗粮的。”那个叫鲍比的男人回应道。其他两个人只是耸耸肩,咧着嘴笑。
“卡洛斯,我想让你带一些新鲜汉堡,然后回到那条小溪边,看看能不能找到跑掉的那一只。”女人说。
男的点点头,被鲍比脸上的表情给逗笑了。我意识到女人是这一家子人类的头儿,就又舔舔她的手。这样,她最喜欢的就会是我了。
“哦,你是只好狗狗,好狗狗。”她告诉我说。我跳上跃下,使劲儿地摇尾巴,太过用力了,结果快哥的脸被我抽了几下,他很恼怒地眨眨眼睛。
那个叫卡洛斯的男人闻起来有一股辛辣的肉味,还有一些我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油味儿。他拿一根杆子走过来套住母亲,快哥和我就自觉自愿地跟在后面,跟着她绕到房子另一侧的大栅栏前。这儿的犬吠声震耳欲聋,我感到有一点点害怕——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鲍比闻起来像一颗柑橘,还有一股尘灰、皮革和狗狗的气味。他将门打开一点点,用身子挡住出口。“进去吧!现在进去,进去!快点!”他急促地说。犬吠声小了一点点,可当鲍比把门彻底打开,卡洛斯用力将母亲推进去时,一切就都安静了。
迎接我的场面让我非常震惊,甚至在鲍比将我推进围场时,我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爪子。
狗狗。
到处都是狗狗。有些跟母亲一样大,甚至比她还要大,有些则比较小,但所有狗狗都在一个特别大的围场里自由自在地四处转悠,这是一个四周围着木栅栏的超级大院子。我连蹦带跳地朝一群看起来挺友好,并且跟我差不多大小的狗狗跑过去。可就在跑到他们身边时,我犹豫着停下脚步,假装自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我面前的三只狗狗都是浅色的,并且都是母的,因此我诱惑性地在一个小土包上撒了一泡尿,然后走过去很有礼貌地在她们尾巴后面嗅了嗅。
事情的变化让我很是高兴,我非常想叫唤两声,但母亲和快哥的日子没有那么轻松。事实上,母亲一直沿着院子的围栏转悠,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寻找一条能出去的路。快哥早已经走到一群雄性狗狗身边,现在正僵硬地站在那儿,尾巴微微颤抖,而他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一根栅栏柱子前抬起一条腿。
有只公狗走过来直接挡在快哥的路上,另一只则围着他转圈,极具侵略性地嗅着他的屁股。我可怜的兄弟就是那时彻底落败的。他耷拉着屁股,夹着尾巴,转过身望着身后的公狗。过了几秒钟,丝毫没出乎我的意料,他跳上了我兄弟的背,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嬉闹玩耍。我估计我那可怜的兄弟不再是老大了。
在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中,另一只公狗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间,望着不顾一切绕场转圈的母亲。他健壮高大,两只长长的耳朵紧紧贴着脑袋。直觉告诉我,在满院子的狗里,我最应该当心这一只。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当他大摇大摆地啪嗒啪嗒朝栅栏走去时,围着快哥转悠的狗全都停了下来,警觉地抬起头。
那只公狗突然在离栅栏还有十二码远的地方开始全速奔跑,朝母亲冲过去,母亲胆怯地站在原地。公狗用自己的肩膀撞她,挡住她的路,尾巴直直的像一支箭。她依然蹲在栅栏边,任自己被那只狗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嗅来嗅去。
我冲动地想要跑去帮助她,我肯定快哥也一样,但不知为什么,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这只公狗是头领,一只骨骼粗大,棕色脸庞,眼睛乌黑阴险的马士提夫公狗。母亲的顺从不过是依循自然秩序行事罢了。
检查结束之后,头领就近朝栅栏上撒了一点尿液,母亲尽职尽责地嗅嗅。然后,他小跑着离开,没再看她一眼。母亲似乎泄了气,悄无声息地溜到一堆铁路枕木后头藏起来。
在母亲接受检查的同时,一群公狗也走过来用同样的方式将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但是我低低蜷起身子,在他们的脸上舔来舔去,好让他们知道我绝对是零危险——我兄弟才是个麻烦制造者。我想做的就是跟那三个小狗姑娘玩儿,或者在院子里探索一番,院子里扔得到处都是球、橡胶骨头,还有各种各样的美妙气味和令我向往的东西。一股清澈的细流源源不断地流到一个水槽里,随时给我们提供新鲜的水。只要我们需要,那个叫卡洛斯的男人每天都会到院子来一次,清理我们的垃圾。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一起大声地汪汪叫,不为别的,纯粹为了快乐。
还有食物!一天两次,鲍比、卡洛斯、夫人,还有另一个男人就会兴高采烈地走到狗群里来,按年龄将我们分成组,接着将一袋子一袋子丰富的食物倒进一些特别大的碗里。我们埋头苦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只要不嫌撑!鲍比站在一边,要是他觉得哪只小狗狗(通常都是最小女孩子)没吃饱,他就会将她抱起来,把我们都推到一边,另外再给她满满一把。
母亲跟成年的狗狗一起吃饭,我时不时能听到从他们那边儿传来一阵咆哮声,可我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一堆晃动的尾巴。不管他们吃什么,闻起来都挺香,但是如果有一只未成年狗想溜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的话,那几个男人总是插手将我们揽住。
夫人,就是那个女人,常会弯下腰让我们亲亲她的脸,她也会用手抚摸我们的毛发,笑啊笑啊。她告诉我我的名字是托比。每次见到我,她都要告诉我我的名字:托比,托比,托比。
我很确定,到目前为止我是她最喜欢的狗狗——我怎么会不是呢?我最好的朋友是一只黄褐色的小母狗,叫可可,我到这儿第一天,她就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可可长着白色的腿和爪子,粉色的鼻子,粗糙坚硬的毛发。她很小,因此虽然我长着四条小短腿,我也总能跟上她的步子。
可可和我一整天都在一起玩摔跤,通常也会有其他女孩子加入,有时快哥也来。他总想要玩一些惹毛头领的游戏,所以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太具侵略性的嬉闹,因为只要他闹得太厉害,头领就会派一只公狗过来教训他一顿。每每发生这样的事儿,我就假装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快哥这只狗。
我爱我的小世界,这个院子。我喜欢在水槽旁边的泥巴里跑来跑去,脚爪子溅起的污泥弄得自己满身都是斑点;我喜欢我们一起大声汪汪叫,虽然我一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喜欢追着可可跑,喜欢和一堆狗狗睡在一起,喜欢闻其他狗狗的臀部。我常常会摔倒在自己的脚印上,玩得精疲力竭,快乐得晕晕乎乎。
年长的狗狗也会做游戏——甚至头领也会。常能看到他满院子跑着撕扯着嘴里的一块破毯子,而其他狗狗则在后面追逐,假装自己没有跟上他脚步的能力。然而,母亲从来都没有那样做——她在枕木后面刨了一个洞,大部分时间都躺在那儿。每次我去看她在干吗的时候,她都冲我大声咆哮,就好像她不认识我似的。
有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狗狗们全都昏昏欲睡,伸开四肢躺在院子里。我看到母亲偷偷摸摸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跑出来溜到门口。我正跟一根橡胶骨头作战,但我还是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她坐到门口。有人来了吗?我仰起头,盘算着要是有人来的话,狗狗们现在应该开始汪汪叫了。
许多个夜晚,卡洛斯、鲍比,还有另一个男人都会围坐在一张小桌子前说话,打开一个玻璃瓶子,传来传去,瓶子里常飘出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儿。不过,这个晚上没有——院子里只有狗狗们自己。
母亲抬起前腿,压在木门的板条上,将金属锁叼在自己嘴里。我很困惑——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这儿到处都是很好玩的橡胶骨头,她却要嚼这种东西?她的头左扭右转,看起来像是找不到合适下嘴的地方。我瞥了快哥一眼,但那家伙睡得死沉。
然后,发生了一件令我愕然的事情,门“咔哒”一声开了。母亲把门打开了!她的前爪落在地上,用肩膀将门拱到一边,冲着栅栏另一侧小心地嗅了嗅。
然后,她转过身望着我,双眼发光。眼眸中的信息非常明确:她要离开了。我站起来,准备朝她走过去,可躺在我身边的可可懒洋洋地抬起头冲我眨眨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又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
我要是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可可了。在养我、教我、照顾我的母亲和狗群之间,包括我那个不值一提的兄弟,我左右为难。
母亲并没有等着我做出决定。她偷偷摸摸地悄悄溜进夜幕将要降临的昏暗中,我不得不匆匆跟上。
我急急忙忙跑过那扇被打开的门,追着她来到栅栏另一侧不可预知的世界里。
快哥自始至终没有看到我们离开。
3
我没有走多远。我出发时就没有母亲那么迅速,而且房子前面有一大片灌木丛,逼得我只好不停地做记号。母亲没有等我,甚至都没有回头看看我。我最后一次看到母亲时,她正在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悄无声息地溜到黑夜中,神不知鬼不觉。
不久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生命的所有意义就在于找到和母亲偎依在一起的机会,她的舌头和温暖的身体比其他任何事情重要。但现在,看着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明白,她做的不过是所有狗母亲最终都必须要做的事情。追随她的冲动是对我们之间关系的最后一次条件反射——在我们一家到院子那天时,这种关系就已经永远改变了。
当夫人拿着手电出来时,我依然保持抬着一条腿的姿势。看到我,她停了下来。
“怎么了,托比,你怎么出来的?”
如果我想离开,我就得跑,马上。当然,我没有那么做。相反,我摇着尾巴跳上夫人的腿,想舔舔她的脸。她散发的花香味儿因为掺杂着美妙肥腻的鸡肉味儿而变得更加鲜活。她将我的耳朵轻轻朝后捋了捋,大步走到依然敞开的门边。贪恋于她的抚摩,我跟在她身后。院子里的狗狗还在沉沉的睡梦中,她轻柔地推了推我,让我走进院子。
门关上那一瞬,狗狗们都一骨碌站起来朝我们冲了过来。夫人宠爱地拍拍他们,喃喃说着些安抚的话,可我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分散而感到有些郁闷。
这似乎不只一点点的不公平;我放弃了母亲,选择了夫人,可她对待我的举动却似乎没什么特别!
夫人离开时,大门“哐当”响了一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可我再也不会把它看成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屏障了。
几天后母亲回来时,我正跟可可摔跤。至少我认为那是我的母亲——当时我们摔跤比赛中的一个新动作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绕到可可身后,爬上她的背,用前爪紧紧拽着她。这是个很棒的游戏,但我无法理解可可为什么会对这个游戏那么反感,不停扭动,还冲我死命嘶吼。那感觉很好啊,可她的接受能力怎么那么差?
鲍比打开门,我抬起头。母亲就在那儿,踌躇地站在那儿。我欢天喜地匆匆跑过院子,身后还跟着一帮狗狗。当我跑到跟前时,就放慢了脚步。
这只母狗长得跟母亲一样,一只眼睛上有块黑斑,秃秃的嘴巴,毛发很短,但却不是母亲。我们走过去时,她蹲下来,顺从地撒了一泡尿。我跟其他狗狗一起围着这只新来的家伙转圈圈,可快哥却直直走上前在她屁股后面嗅嗅。
鲍比照例垮着肩膀,一副被打败的样子,跟第一次把我们从卡车上卸下来一样,但他紧紧站在那只狗狗身边,用身体护住她。
“你会没事的,小姑娘。”他说。
是姐姐。我几乎已经彻底忘了她,而现在,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我才意识到栅栏另一侧的那种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她特别瘦,肋骨清晰可见,身侧有一条白色疤痕,嘴巴里满是腐物的味道。她蹲下时,膀胱里飘出一阵令我作呕的气味。
快哥欣喜若狂,但其他的狗狗让她十分畏惧,她不敢接受玩耍的邀请。她匍匐在首领身前,任狗狗们嗅来嗅去,没有一丝反抗。在他们轻蔑地离开之后,姐姐偷偷摸摸地闻了闻空无一物的食槽,又喝了一些水,举止就好像是在行窃一样。
这就是那些想要离开人类自己生活的狗狗的遭遇——挨打受饿。如果我们一直呆在那个涵洞里,姐姐的样子就会成为我们的写照。
快哥总黏在她身边。我突然想起姐姐曾经一直是他最喜欢的玩伴,对快哥来说,她比母亲还要重要。望着他吻她,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我毫无妒意——我有可可。
让我真正感到嫉妒的是其他公狗对可可的关注,他们似乎觉得自己可以跟她一起溜达玩耍,好像我不存在一样;当然,我估计他们真的当我不存在。我知道自己在狗群里的地位,也为这种秩序感和安全感感到喜悦,但是我希望可可只是我一只狗的,所以当我被其他狗狗粗鲁地挤到一边时,就对这种秩序感变得没有一点感激可言。
所有的雄性狗狗都特别爱玩我发明的那种游戏,绕到可可身后,试着跳上她的背。但他们带着一种冷漠的满足感,我注意到可可对跟他们玩这种游戏也丝毫没有兴趣。
姐姐到来的那天早晨,鲍比来到院子里带走了快哥、姐姐、可可和另一只小公狗,一只活泼欢闹、浑身斑点的猎犬,那几个男人叫他“绒毛”。他们和我一起被放在卡车后面的笼子里。那里面又挤又吵,但我喜欢急速流动的气流,还有我冲着快哥的脸打喷嚏时他的表情。狗群里一只长毛母狗跟卡洛斯和鲍比坐进了驾驶室,实在令我吃惊。为什么她会是那只坐在前排的狗?我很好奇。还有,为什么当她的气味从打开的车窗里飘过来时,我会浑身战栗,感觉到一种急迫的原始冲动?
我们停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旁,这是热烘烘的停车场里唯一有阴凉的地方。鲍比带着那只母狗从驾驶室里出来走进了一幢楼,而卡洛斯则绕到笼子门这边来。除了姐姐,我们所有的狗狗都争先恐后地扑了过去。
“来啊,可可,可可。”卡洛斯说。我嗅到他手指上有一股花生和浆果味儿,还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甜味儿。
可可被带进了那幢楼,我们都嫉妒地一阵汪汪乱叫。然后,就因为汪汪叫而继续汪汪叫。一只又大又黑的鸟落在我们头顶的树杈上,瞪着我们,好像我们都是些傻瓜,所以我们就又冲着它汪汪叫了一气。
鲍比从里面出来回到卡车里,“托比。”他叫道。
我洋洋得意地走上前,让他们把一个皮圈圈套在我脖子上,然后一跃跳到人行道上。地面太热,我被狠狠烫了一下。在我进到那栋楼里面时,我甚至都懒得回头看一眼笼子里的那些失败者。楼里面超级凉爽,到处都飘荡着狗狗和其他动物好闻的香气。
鲍比带我走进一个大厅,然后将我抱起来放在一张亮闪闪的桌子上。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用柔软的手指轻轻抓住我的耳朵,检查我的喉咙。她的手有一股浓浓的化学品味儿,不过衣服上满是其他动物的气味,包括可可。
“这只叫什么名字?”她问。
“托比。”鲍比说。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的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你刚才说有多少只,今天?”她一边和鲍比说话,一边掰开我的嘴巴欣赏我的牙齿。
“三只公的,两只母的。”
“鲍比。”女人说。我晃着自己的尾巴,我听到他的名字了。
“我知道,我知道。”
“她会有麻烦的。”女人说。她上上下下抚摸我,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愉快地咕哝几声。
“没有邻居,也不会有投诉。”
“尽管如此,可还有法律。她不能再收留更多的狗狗了,已经够多了。那不卫生。”
“她说要不然狗狗就会死的。没有足够多的人来收养它们。”
“这是违法的。”
“拜托别报告,大夫。”
“你让我很为难,鲍比。我得考虑它们的安全福利。”
“如果它们病了,我们会带来给你的。”
“总有人会投诉的,鲍比。”
“拜托别这样。”
“哦,当然不会是我。在没有通知你一声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给你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好吗,托比?”
我舔舔她的手。
“好男孩儿。我们现在就会给你动手术,很快就搞定了。”
鲍比轻声笑了。
我很快被带到了另一间房子,非常亮,但却清爽宜人,弥漫着浓烈的化学味道,同那位和善的女士身上的气味一样。鲍比紧紧抓着我,我静静躺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希望我这么做。被那样紧紧捧着的感觉挺不错,我晃着尾巴。脖子下面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但我没抱怨,而是更使劲儿地晃着尾巴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我接下来知道的是,我又回到院子里了!我睁开眼睛想站起来,可后腿却没有一点知觉。我很渴,但太累了没办法去喝水。垂着脑袋,我又沉沉睡着了。
醒来时,我立刻感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一个白白的圆锥形东西。看起来好傻,我都担心自己会被从狗群里赶走。后腿之间感到一阵刺痛发痒,但是因为那个傻乎乎的项圈,我的牙齿够不到那儿。我磕磕绊绊跑到水龙头那儿喝了一点点水,胃里一阵翻腾,侧腹之下也非常非常疼,生疼,我不可能不去注意。我找了个凉快地方,呻吟了一声,啪嗒地卧了下去。快哥也躺在那儿,他朝我望了望——脖子上也带着那个可笑的项圈。
鲍比对我们做什么了?
哪儿都看不到跟我们一起去那栋有位和蔼女士的建筑物的那三只小母狗。第二天,我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闻到一丝丝可可的气味,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跟我一块儿回来了。
除了那个傻乎乎的项圈带来的耻辱之外,我还不得不忍受狗群里每一只公狗对那块儿疼痛区的检查。头领用一种不怎么温和的方式将我掀了个四脚朝天,我极其悲痛地躺在地上,任其他公狗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将我嗅来嗅去。
他们没有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几天后突然回来的小母狗们。看到可可让我欣喜若狂,不过她也带着一个怪怪的项圈。快哥竭尽所能地安慰平静忍受整个过程、深受创伤的姐姐。
卡洛斯最终给我们取掉了那些项圈,而从那一刻起,我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对那个爬到可可背上的游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相反,我有了一个新游戏。我会叼着一个橡胶骨头趾高气扬地走到可可面前,大肆咀嚼,将它高高抛到空中,又掉到地上。她会望着别处,假装自己没什么兴趣,但当我用鼻子将骨头推到她跟前时,她的两只眼睛竟然瞄过来了。最终,她会全然失控地蹦起来,但我太了解她了,所以总能在她的嘴巴碰到骨头前将它叼跑。我会朝后一跃,愉快地摇着尾巴。有时她会跑过来追我,我们会跑一个大大的圈,这可是这个游戏里我最喜欢的一部分。另外一些时候,她则会打着呵欠装无聊,我就会走得更近些,用那个橡胶骨头逗弄她直到她忍无可忍,再一次跑过来抢。我太爱这个游戏了,睡着做梦都在玩。
不过有时候骨头是真的,处理的情况也就不一样。卡洛斯会拿着一个油腻腻的袋子到院子里来,一边喊我们的名字,一边分发黑乎乎的美食。卡洛斯不明白自己应该先给头领发一个,对我来说那没有任何问题。我也并不是总有骨头啃,但每次卡洛斯喊“托比,托比”时,他都会越过诸多狗狗的鼻子递给我一根骨头。人类一搀和,规则就变了。
有一次,快哥得到了一根骨头,但我没有,不过我看到了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快哥穿过院子卧在地上,疯狂地啃啊啃,他的骨头上飘来一阵诱惑的香气。我溜过去,很是嫉妒地望着他。因此,当头领走过来时,我正好站在那儿。
快哥有些紧张,撇开四条腿好像作势要站起来。头领走上前,快哥不啃了,犹犹豫豫地低低咆哮了一声!从来没有狗狗敢冲头领咆哮。但我觉得快哥做得对——这是他的骨头,是卡洛斯给他的,就算是头领也不能把它拿走。
但骨头实在太美味,头领不能自已。他的鼻子朝前探了探,就在那一刹那,快哥的牙齿“咔哒”一声咬住了头领,直击面门!快哥卷起嘴唇,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头领瞪着他,似乎被这公开的反抗震惊得目瞪口呆。然后,他像个帝王似的扬起自己的头颅,转了个身,抬起腿倚在栅栏上,没有再去招惹快哥。
我知道要是头领想的话,他肯定能抢走快哥的奖品。他有那样的权力,以前也执行过。我亲眼所见。就在我们搭车去拜访那栋凉爽的建筑物里那个和善的女士时,一群公狗聚集在一只母狗身边,围着她嗅来嗅去,带着一种粗野的目的抬起他们的一条腿。我就在当中,我要很抱歉地说,她身上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我甚至都没办法去描述。
每当某一只公狗想从后面闻闻她时,母狗就会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耳朵乖巧地贴在脑后,但有时也会咆哮几声;只要她一吼,公狗就会退后,似乎她刚刚当选为头领一样。
我们紧紧地挤在一起,也就不可避免地磕磕碰碰。也就在那一次,头领和狗群里最大的一只狗之间爆发了一次大战。那是一只被鲍比称作罗迪的巨大黑棕色狗狗。
头领战斗时非常老练娴熟。他抓着罗迪的后颈,拖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倒在地。我们其余的狗都站得远远的,与战场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事实上,战斗在罗迪被掀得四脚朝天时就草草结束了。不过,吵闹声惊动了卡洛斯,虽然他站在院子里一直喊着:“嗨!嗨!够了!”可公狗们对他完全视而不见,只有可可直直走过去想要得到一些爱抚。望了我们几分钟之后,卡洛斯喊上那个一直备受关注的小母狗,带她走出门口。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们坐进卡车里去那个凉爽的建筑物里拜访那位和蔼的女士时,我才又见到她,看着她跟其他人一起坐在前排座位上。
在快哥就要吃完自己的骨头时,他似乎对自己狠咬头领那件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摇摇晃晃朝低着头的头领走过去。他鞠了几个躬,头领都视而不见,快哥又舔了舔头领的嘴巴。这个道歉模式似乎比较有效。头领陪快哥玩了一会儿。他将我的兄弟拱来拱去,还让快哥咬了咬自己的脖子,然后突然走开了。
头领以这样的方式维持秩序,让我们各居其位,但却不会利用自己的地位抢夺人类给我们的食物。我们是一个快乐的狗群,一直都是,直到长钉来的那天。
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4
我逐渐意识到,每当我的生活步入正轨时,似乎就要发生变化。在我们与母亲东奔西跑时,我学会了畏惧人类,学会了从垃圾堆里找食吃,学会了巴结快哥,这样他就会有一个好心情——当然,这只是对他来说。接着,人类来了,将我们带到院子,情况就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