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社会里,前科如同勋章,体验一次监狱生活并不觉得让人无法忍受,至于尚未正式结婚的妻子澄子如何悲伤,这就更不值得考虑了。
在对方用手捂着血如泉涌的胸部,发出野兽般的悲嚎倒下的瞬间,荒井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事。
在法庭上,他承认了犯罪事实。但当法院宣判他服刑9年时,他愣住了。他预料最多被判6年,除去假释的时间,在监狱里蹲不到5年就可以出来……。
扭曲了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以判刑过重为理由上诉。他没有上诉,不久被送到宫城监狱服刑。
近藤龙一说对了,他的纹身在这“地狱”里发挥了作用。在监狱里,犯人们在上工前和下工后都脱得一丝不挂地跨过横在地上的竹竿,这是监狱里每天进行的被称作跳舞的残酷仪式。纹身是无法遮盖的。
看守对他的纹身也感到惊讶。犯人中的地痞流氓从一开始就认为他非常了不起。
纹身、末广组头头的头衔、前科和无人指使杀人的重罪是在这异常的世界里把他捧为英雄的条件。
荒井并不炫耀自己的纹身,也不同看守作毫无意义的对抗。他从上一次监狱生活中悟出一条经验:同看守对抗有百害而无一利。
关键在于无声的抵抗。这使他在进监狱的第二年担任了病囚班班长,即病囚护理班班长。这是监狱里最轻松、而且最实惠的工作。
这项工作还让他有机会在监狱里见到小山荣太郞。
一天,荒井在病囚室见到因阑尾炎急性发作被带到这里的小山荣太郎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吃惊得以为碰上了幽灵。
当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判了死刑时,荒井一时目瞪口呆。
阑尾切除手术以后,荒井深深体会到了命运的嘲弄。
在这所高墙围住的监狱里,判决犯人和未判决犯人是分开关押的。判决犯人起居的六角堂和未判决犯人的牢房是两座分开的建筑物,中间隔着一堵砖墙。
自然未判决的犯人是无需劳动的。在伙房劳动的判决犯人还要按牢房给他们送饭。只要有钱,他们还可以吃到监狱外面的菜饭。死囚们全被关押在未判决犯人的牢房里。
所以,如果从事普通劳动,荒井或许根本就不会知道小山荣太郎也在这座监狱里。即使在监狱里偶然遇上,他们决没有机会好好地交谈。
起初,小山荣太郎没有注意到荒井。但当他听说了荒井的名字后,他在病室简陋的木床上,紧握荒井的手,流着眼泪说: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同你见面,就象在地狱里见到佛一样。”
荒井听到这话,禁不住哭了起来。这是他在这座监狱里第一次流泪。
小山向他讲述了分别后的情况和他为什么被判死刑的经过。
“我能不能就躺在这张床上死?反正都是死在监狱里,还不如这么死了好!能弄到毒药吗?”
荒井只有摇摇头。
“不行。这儿没有那玩意儿。别这么悲现!如果你真的是无罪的,说不定还有救……。”
“这样的话我从律师那儿已听过上百万次了,我现在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梦话,法院是不会简单地承认自己错判的。他们伙伴意识极强,即使看到其他法官错判,也都闭上眼睛,尽量装做不知道。这些家伙就知道往上爬……。再说我的案子是最高法院定的。要推翻最高法院的判决只有复审。你知道,复审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荒井心情沉重地闭上了眼睛。除智能低下的人外,一般的犯人比普通人更了解刑法和刑事诉讼法。这是他们付出生命的一部分而得到的痛苦而宝贵的知识。
监狱里的囚犯都陈述自己无罪,特别是那些没有前科的人。在监狱里吃过几年饭的人立即能识别他们陈述的真伪。荒井已经不知道在病室听过多少次这种陈述。
每次听到犯人说自己冤枉,荒井就象检察官那样一笑了之,但他认为小山荣太郎的故事是真的。他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小山是救命恩人,使自己戴上有色眼镜看问题,影响了判断能力。但他怎么考虑都不能认为小山荣太郎的话是编造的。
“如果象你所说的那样,另外有一个真犯人,这家伙因别的案子被抓住的话……。他被判死刑,供出以前的罪行,你就有救了。”
“是有这样一条路。为了安慰我,你说了这番话我很感激。等上100年这样的奇迹恐怕……。”
二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小山盯着荒井说:
“健司,我死了以后你能替我报仇吗?”
“为你报仇?”
“是的。真犯人是1955年去过横滨伊势佐木町的一个绰号叫杰克的人。和你一样,他的左手腕纹着一朵樱花,但只有图案,没有红色和蓝色。你现在已经是堂堂的男子汉了,而且进过两次监狱,没什么可怕的吧?!出去以后,如果碰到这样的男人,他就是真犯人。”
“把他杀了,还是交给警察?”
“我无权说让你怎么办。我只想说,本来他应该在这儿作鬼的。不管怎么样,要让他尝尝我经历的痛苦……。”
小山荣太郎抬起因愤怒、苦恼而变形的脸说道。可能因病后的消瘦和赢弱,小山的脸色变得铁青。
杰克——经常可以听到的绰号。而且1955年荒井正在府中监狱服刑。仅依靠这绰号和到处可见的未完成的樱花图案纹身,从监狱出去后,根本没有希望找到这个男人。
但荒井却象神使鬼差似地回答说:
“知道了,我也是死里逃生的人,如果找到这家伙,一定替你报仇。我要一刀一刀地剐了他。但愿苍天有眼,让我出狱后遇到这家伙。”
“拜托,拜托,全拜托你了!”
小山用瘦骨嶙峋的双手,紧握着健司的手,痛哭起来。

荒井忍着悲愁,带着8名患病囚犯朝刑场走去。
在“三途之河”的途中,他们遇上了监斩回来的典狱长一行。
一行人中有一个陌生的青年人。荒井猜想他可能是监斩的检察官,但他这时不知道他的名字叫雾岛三郎。
荒井流着眼泪,从绳套上解下坠落在地下室的尸体,洗净,殓入一口薄棺材。
“真可怜……,我一定替你报仇!”
把棺材抬进停尸间,荒井重复了一遍誓言。
“老头子,升天的人是谁啊?”
一个叫大场源基的病因犯问。他因诈骗罪被判两年徒刑,跟着其他犯人献殷勤,称荒井老头子。
“这次出狱如果能和老头子一块干,那就能干大事了。”
他经常感叹说。
“听说他有老婆。”
“老婆不会等他的。女人哪能一个人等他几年,何况是有去无回的死囚。”
澄子的脸浮现在荒井的眼前。她一直每个月给荒井写一封信,除了告诉他开了一家小饭馆外,别的什么都不说。当然,即使她结婚了,或另有情人,荒井也毫无办法。大场源基的这番话,除了最后一句,恐怕都适用于荒井自己。
“弱者,你是女人的代名词。嘿,不过,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大场源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老头子,来一支吧!”
一名犯人递过一盒和平牌香烟。监狱里是绝对禁止吸烟的,但只有收尸的犯人才能抽一支剩下的香烟。
“嗯……。”
荒井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上一次的死刑是在一个月之前,烟进入肺部时使荒井感到有些昏眩。
“最后的香烟二人分,收到的书信二人看……。”
一名因犯高兴得哼起了小调。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悼念死去的人的表情。香烟、一杯酒、白米饭团和包子——这些监狱里吃不到的东西令他们兴奋、欢喜。荒井真想把自己耳朵堵上。
“老头子,来一个饭团吧?!”
一个犯人递过盒子,荒井摇了摇头。
“我不吃。你们吃吧!”
大家同时把眼睛盯在荒井脸上,有些不信。但旋即六个人如同野兽般地抢了起来。
“老头子,您吃这个。”
从犯人手里接过包子时,荒井胸中又燃起一般新的怒火。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能在升天的人面前吃吗?”
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起来,把包子摔到地上,又踩了一脚。
犯人们吓了一跳,看着荒井的脸,一声不吭。
“多,多可惜啊!”
过了一会儿,一个犯人嘟囔了一句,战战兢兢地伸手捡起包子塞进嘴里。
荒井的脸更阴了。这时站在旁边的大场源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老头子,能借步到外面说话吗?”
这句话使荒井没能把火发出来。
“老头子,您也听说了升天人的身世了吧!那也用不着这么激动。”
大场冷眼看着荒井。
“他……是我小时候的救命恩人。”
“是吗?您无条件相信他的话了?您相信他受冤枉被判死刑,准备出狱后为他复仇?”
“对,你觉得这行吗?”
大场手拿包子,低下头慢慢地说。
“我也相信他的话是真的。替真凶偿命小山有点不甘心。但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运气不好。请您为他昭雪,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安慰。老头子,从今天起,您就忘掉这件事吧。”
“同你没关系,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行。”
“今天您心情不好,这话就不说了,到出狱那一天,您的想法会变的。但如果您出狱后还想为他复仇,那就会惹大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感觉,我觉得会惹麻烦的。”
大场源基沉着脸不说话了。荒井闭上眼发誓说:
“小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要了却你这桩心愿!”


过去的事件


这一年8月底,雾岛三郎利用到东京出差的机会,访问了律师浜田雄介的住宅。
浜田雄介在最近辞去检察官,当了律师。小山荣太郎的案子是经他手调查、起诉的。
“雾岛,小山死刑监斩人是你啊?”
年过50岁的律师叹着气说,红红的胖脸瞬间似乎失去了血色。
“是的。他临死前一直在喊自己无罪、冤枉。最后一句话,检察官……,还没喊完就掉下去了。”
浜田律师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点烟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也在宫城监狱干过监斩的差事。”
浜田极力控制发颤的声音,接着说:
“是一个杀了自己双亲的男人。没有什么动机,愚昧无知。最后,他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这成了我一生难忘的体验。还好,他没喊自己冤枉。”
雾岛松了一口气。不是每个检察官都能碰上监斩死囚的差事的。他想,这位前辈有这样的体验,在谈到这次经历时带着一副沉痛的表情,可能会坦率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当时,我很后悔作检察官。我想,不管如何马虎,我也不会让一个人受冤枉被判死刑。”
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后,雾岛闭上了嘴。按道理,这是对任何人都可以说的话,但这位前辈也许把它理解为对自己的指责。
不出所料,浜田律师皱紧眉头说:
“雾岛,你是在指责我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作为检察官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这个案子又是经地方法院、高级法院和最高法院定的,而且当时他的律师不可能全是无能的笨蛋。但抢劫杀人犯不是没可能判无期徒刑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量刑时不考虑实际情况,判了他死刑。”
浜田微斜着头,手指不停地转着点燃的香烟。
“所以,到这儿来拜访您,在很大程度上,我想得到一些心理安慰。”
雾岛认真地接着说:
“我希望从您嘴里听到他该被判死刑的理由。如果我能认为,即使我在法庭上也会请求法院判他死刑,监斩时给我的心理打击就会减轻,最终我还会把这件事完全忘掉。”
“嗯,还有呢?”
“如果他到临死之前一直在撒谎,今天晚上我就可以睡着觉了。杀人犯的精神不正常是很自然的。从警察局到检察厅,再到法院,不停地重复说自己无罪、冤枉,不知不觉之中,他就会认为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肩上的担子完全卸下来了。”
“如果事实正好相反,你怎么办?”
突然,浜田律师抬起头,反驳似地问。
“除祈祷他安息外没什么办法。作为检察官,我不会指责你过去的行为,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想到自己一生都要带着这个疑团生活,我很希望了解这件事的真相。”
“真相?这只有上帝和死者本人知道。至今我仍不认为把他作为杀人犯起诉有什么错。证据是稍单薄了些,但这些证据能否采用是法院的事。”
听了雾岛的话后,浜田律师好象作出了什么决定。
“雾岛,说真话,我不愿多谈这件事。咱俩人就是把这个案子再过一遍也查不出事件的真相。即使另外有一个真犯人,小山也不能起死回生了。”
“您是不能和我谈这件事了?”
浜田律师被雾岛的认真态度打动了似地叹了一口气。
“不,我可以说给你听。看到你这样年轻和认真的检察官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过去的案子苦恼,我怎么忍心。作了律师后,我更觉得检察官应该有一颗良心。”
谈着感想,浜田律师到别的房间取回一个本子。
“被害人姓古谷,这个案子被有关人员称为‘古谷事件’。据推测,事件发生在1955年3月25日晚9点到10点。被害者是古谷源造夫妇,家住横滨市丸山町,从事金融业。”
浜田律师慢慢地开始讲述,雾岛打开了笔记本。
“从事金融业是不是放高利贷?”
“是,这对夫妇放高利贷手段狠毒,积了不少怨恨,特别是在朝鲜战争结束后的1955年。在1953年以前,借高利贷买股票也能赚大钱,但斯大林去世和朝鲜停战协议签署招致了股票价格暴跌,放高利贷者夺走了很多人为借债而抵押的房产。举股票的例子是因为好理解。除股票外,因停战协议而价格暴跌的商品还有不少。”
“那么,事件的经过是怎么回事?听说是抢劫杀人……。”
“是的。据推测,犯人威胁古谷夫妇打开保险柜,夺走里面的钱财,并用手枪打死了他们二人。这可以说是最恶劣和残酷的犯罪行为。”
律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警察搜查的细节就省略不说了。经过调查,我们认为这个杀人案是了解古谷家情况的人干的。第一,这天晚上古谷家保险柜里的现金特别多,有800多万日元。因为有人在晚上来还了800多万日元的欠款。古谷源造在横滨的野毛盯有一个事务所,而且放高利贷的人一般不会把这么一大笔钱存到家里。”
“嗯!”
“其次,本来古谷家有五个人,但这天晚上偏偏就古谷夫妇二人在家。古谷家的养女幸子、秘书兼保镖仓内实和一个叫中山的中年女佣人—这三个人都有事外出了。这三个人中如果有谁在家,这个悲剧也许不会发生了,特别是仓内实,他还是柔道三段……。”
“这个仓内实和女佣人都没有可疑的地方吗?”
“女佣人40多岁,被排除了。警察对仓内实进行了调查,但他有证人,又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地方。”
“明白了。小山荣太郞同古谷家是什么关系?”
浜田律师干咳了一下说:
“他是养女幸子的好朋友。小山当时专门贩卖驻日美军物质,无业,生活没有着落。在老家松本,有妻子和一个孩子,他往回寄钱,但不叫她们到横滨来一起住。琢磨不定的性格,动物般的生命力和甜言蜜语对某种女人来说可能很有魅力。交结了许多不三不四的朋友的幸子完全被他迷住了。”
“古谷夫妇自然不同意一人来往吧?”
雾岛追问了一句。
“小山虽然是分居,但是结了婚的人。他说要同以前的妻子离婚,但古谷夫妇不愿意把养女嫁给一个无职业的人。何况,小山干的事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古谷源造和小山荣太郎之间曾有过激烈的争吵,古谷要小山断绝同女儿的来往。而且,经过调查发现,小山当时手头缺钱,从别的地方借了一笔高利贷。所以,可以说小山有金钱和女人两个动机。”
“的确,这些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地道的嫌疑犯,但判断他是犯人的证据是什么?”
“第一,作为直接证据,犯罪现场发现了一个洋木烟斗。烟丝是小山经常抽的菲利浦牌烟丝,而且从烟斗上采到两个同小山的拇指和食指完全相同的指纹。”
浜田律师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光这个证据,还可以考虑可能有人嫁祸于他,但用他的头发和手作碘化物淀粉检查,出现阳性反应。这就是开枪时候留下的火药的痕迹。在法庭上,律师引用法医学杂志刊载的例子进行反驳:使用便宜头油后作碘化物淀粉检在出现阳性反应的情况也有,但法院最终没有采纳他们的反证。”
“小山没有证人吗?”
“小山和幸子约好当晚9点在伊势佐木町的‘丽露’咖啡馆见面,但他没有赴约。开始考虑过幸子是否是同案犯的问题,但这个情况查明后她就被排除了。如果是共同作案,二人就会互相作证,在犯罪的这段时间内他们一起在某个地方。而幸子从9点到10点确实在‘丽露’咖啡馆。”
雾岛三郎有些泄气了。浜田律师强有力的说明折服了他。
“小山关于自己当晚9点到10点的行动的说法不能成立。他对我说,有个叫福田的女人给他带来一桩好买卖,从晚上不到九点至十点多一直在本牧美军营地附近等她,但没有等到。福田这个女人在那儿干什么都不知道,她自然不能成为证人了。”
“警察没有找那个女人吗?”
“这个女人是做美国兵生意的妓女,象只侯鸟,今天横须贺,明天佐世保。警察无法搜查连真名和住址都不知道的女人,这很正常。根据我的印象,这个女人象他编造的人物。”
雾岛叹了一口气。没有证人,如果其他重要证据齐全,宽宏大量的法官也不会理睬小山的申诉。
“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本人的自白。在警察局,他写了自白书,说‘自己杀了二人’。我对他说,‘在检察厅推翻过去的供词也可以,但要说真话’。以后他开始否认过去的供词,一直到审判结束。他的态度给法官们留下恶劣的印象。如果他在法院承认犯罪事实,表示痛改前非,判无期徒刑的可能性是有的。”
雾岛三郞作为检察官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刑事诉讼法在战后作了根本性的修改,产生了新的刑事诉讼法,但“自白是证剧之王”的原则在执法的法官心里并没有变。因此,不能将自白作为唯一的证剧定人以罪——这条新法律的根本原则容易受到轻视。
“他对自白是怎么解释的?”
“犯人在这时候说的话都差不多。都是拷问的结果。他没说挨打,但说受到精神上的压迫和不让睡觉。他向我哭诉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终于承认自己杀人。”
浜田律师露出了该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又点上一支香烟。
“他一直申诉自己无罪?有没有举出其他犯人的名字?”
雾岛三郎不放心地问。律师摇了摇头。
“据他说,一个手腕上纹有樱花叫杰克的男人是犯人。但没有证据。幸子说这个男人常来她家,不是好人,小山可能是从这儿想到这个人的。后来警察找过这个男人,但没有找到。”
“是不是觉得危险逃跑了?”
“这些人大多干过一些坏事。觉得危险从横滨逃跑也不一定就同本案有关。而且据警察调查,杰克有绝对的证人。”
“证人是谁?”
“麻将。他和其他四人从傍晚开始打麻将,一直打到深夜。中间商增本敏郎、旧货商岛田康吉,不良少女畑忡圭子和杰克的好友鬼岛桃太郎。”
“鬼岛挑太郎,这是真名吗?”
雾岛三郎没想到有人叫这种名字。
“是真名字。我从警察那里听到这名字叫也很惊讶,没想到还有叫这样怪名字的人。他父亲大概觉得姓怪,索性给他起了怪名叫桃太郎。”
浜田律师哭笑不得地说。
“凶器没有找到、警察推测凶器可能被扔到河里或海里了。我赞成他们的推测。虽然这一点缺乏说服力,但至今我仍不认为对他起诉的本身有什么错误。”
雾岛叹一口气低下了头。
虽然这位律师的说明并不是无懈可击,但这足以满足他作为一名检察官和一个人的良心的需要了。雾岛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法院翻阅审判记录了。
警察局和检察厅不会重新调查一件已经了结的案子的。检察官和法官办案的本身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谢谢!我今后会忘掉这桩案子的。”
雾岛三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离开了浜田的家。


出狱


1965年3月19日,还有二年徒刑的荒井健司获准假释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