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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嬷嬷转身瞅瞅外头,有些担忧地拢起眉,压低声音问:“三姑娘怎突然这么想?可是宋世子做了何事让姑娘不高兴了?”
纪愉摇摇头,“并没有,我只是不想给他做妻子,我当他是哥哥一般,一想到将来要同他做夫妻就浑身不舒坦,嬷嬷,你可有法子让我能把这门亲事退了,但又不要让安陵侯府的人生气,尤其是不要让宋言深怪我,若是能欢欢喜喜地退了,两家还能像从前一样交好,那就更好了。”
纪愉自然不会告诉董嬷嬷实情,若她说是因为害怕死在宋言深手上,董嬷嬷恐怕要跟纪沁一样,以为她撞坏脑子了。
纪愉担心的不是退不掉亲事,前世她跟宋言深的亲事也是废了的。但那时是哥哥单方面摆着强硬的态度去退了的,即便安陵侯府答应了,宋言深也从始至终都没同意过,更因此对她百般纠缠,堵了她好几回,一再低头认错,承诺往后再不会跟其他姑娘有任何纠缠,一辈子只娶她一个人。
可是纪愉本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听到他的那件风流传闻时只是有些失望,并没有多么伤心,是以哥哥说要去退亲,她也无甚感觉,都交给哥哥处理了。
后来,宋言深得知她与段殊定亲,跟发了疯似的,甚至半夜翻墙潜入府中找她,被哥哥狠狠地打了一顿,送回安陵侯府了。
也不晓得哥哥用了什么手段,宋言深再也没有纠缠过她,但是有一回赴宴时在园子里碰到,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她害怕。
虽然纪愉还不能确定前世的死是否与宋言深有关,但秉着能避则避的原则,所有怀疑对象都要远离,而且,这回,她还不能让宋言深记恨她。
这可就不好办了。
董嬷嬷听完她一番话,眉头拢得越发深了,皱褶一道道堆在一起,显示出了她的忧心。纪愉突然说想退亲,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原本她还觉得这桩娃娃亲结得好,两家交情深,彼此知根知底,再来,那位宋世子看着也很可靠,对三姑娘是上了心的,只待三姑娘大一些,及笄了就可以谈婚论嫁了,没什么可操心的,多顺畅啊。
谁晓得,三姑娘今个抛出这么一番说辞来,委实太过突然了,退亲这种事不是儿戏,可不是说退就退的。
董嬷嬷一瞬间想了不少,觉得三姑娘还是太小了,话说得太容易,没怎么过脑子,她有责任提点一些,便斟酌着对纪愉道:“三姑娘要想想清楚,这亲事是先郡王的意思,都定下这么多年了,无论是什么原因退了亲,对两家关系肯定是不好的,三姑娘如今还小,和宋世子相处也不多,往后在一块儿了,多处着,感情自然就不一样了,现下用不着担心这个呀。”
“嬷嬷,”纪愉小脸一皱,探手拉住董嬷嬷的一只手,水蒙蒙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爹爹那时哪里晓得我如今的心思呢,他是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若是阿娘在,一定舍不得强迫我的,我真的不想嫁到宋家,嬷嬷帮我想个法子吧,阿愉求你了…”
“这…”董嬷嬷为难地望着她,小姑娘妙目盈盈,跟盛了桃花瓣上的露水似的,装起可怜来,真教人没法子拒绝。
“好了,好了,”董嬷嬷无可奈何地拍拍她的小手,叹道,“三姑娘这双眼睛生的真是…”说着,啧啧两声,忍不住绽了笑,“任是哪家的公子瞧着了,都是要捂着护着的,要人家宋世子同意退亲,可不容易呐!”
“所以才要嬷嬷帮我啊!”纪愉见她态度软了,忙鼓着劲儿问道,“嬷嬷可想到了?”
“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退亲这事毕竟是不好的,不管怎么做,也没法子面面俱到,落个圆满,三姑娘切莫冲动。”
“我不会冲动的,嬷嬷快些说与我听听!”纪愉着急地催促。
董嬷嬷看她一脸急躁,摇了摇头,慢慢说道:“若要人家安陵侯府同意退亲,还不记仇,头一条便是不能损人家的面子,到底是侯府,且又是世子,好好的被女方退了亲,说出去就下了脸了,三姑娘要让人家心里舒服,就只得自个吃亏,退一步了。”
“怎么退?”纪愉甚是赞同她的话,忙接着问下文。
“想个法子,让人家起这个口,咱们成了那被退的一方,那下了脸的就是咱们郡王府了,但这退亲的由头还得对人家有利,让人家占着理儿,否则外头唾沫星子还是要淹人家安陵侯府的,什么无情无义啊,翻脸不认人哪,这些难听话那是少不得的,所以啊,这事…难!”
“啊?”纪愉正听得兴致勃勃,忽地得到这么一个结论,登时蔫了,瘪着小嘴嘟囔道,“嬷嬷你说了这么多,难不成就是告诉我这事难办吗?”
“那自然不是,”董嬷嬷慢条斯理道,“老奴的意思是,这是大事,关系到两个府,三姑娘可以往老奴方才说的那面上想,但是务必得跟郡王商量,切不能自个做决定,不然就算让人家安陵侯府舒坦了,咱们自家颜面也是有损的,更不用说三姑娘您自个的名声了,被退了亲的姑娘,说出去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这样一来,要再说婆家就难了,说不定还要影响府里其他姑娘的亲事呢!”
纪愉不得不承认,董嬷嬷说的话句句在理,若是自个设计把闺誉给毁了,倒是有用,但是她即便不为自个名声考虑,也不能连累念念,所以必须得想个行得通的好法子,既能让安陵侯府主动退亲,又不用对自个名声造成太大的损害,这样才对双方都好。
一念至此,纪愉心里清晰了。
看来,求助董嬷嬷果然是没错的,目下虽然还未有具体的法子,但她已经晓得大方向了,待哥哥回来,再与哥哥说说,兴许就成了。
见纪愉微微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董嬷嬷晓得三姑娘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只是她心里仍觉得不安。
左右她只是个掌理后院宅事的嬷嬷,这种大事,还得让家主拿主意才是。若无意外,郡王后日就该抵京了吧。
到时还是先同郡王禀明此事,探探郡王的态度,免得三姑娘自个冲上去先碰了壁。
董嬷嬷这般想着,却没料到,景阳郡王居然提前回来了。
归来
纪宣是深夜归府的,正是丑时正,旁人酣睡入梦的时辰。
郡王府并没有提前收到消息,是以,除了府外的守卫、门房和府里各房当值的小厮、婢子没睡,其他人都睡得正熟,并不晓得景阳郡王回来了。
纪宣显然也没有让全府上下大张旗鼓恭迎他的打算,一踏进前院,就吩咐当值的下人去忙各自的差事,不必惊动旁人。
韶光院的长随韩业见纪宣吩咐完就径自出了前院外厅,大步往垂花门走去,他连忙跟上去。
路上,韩业将府里的情况禀报了一番,也说到了三姑娘受伤的事。
纪宣只是“嗯”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问,显然已经知晓了此事,韩业便没有多说。
到了韶光院,韩业正要唤仆婢备热水膳食,却被纪宣摆手阻止。
韩业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郡王,正纳闷,却听纪宣开口道:“随我去一趟灵缈苑。”
去灵缈苑?
这个时候?
韩业愣了愣,这大半夜的,三姑娘正睡着呢,郡王去灵缈苑做什么?虽说郡王是三姑娘的兄长,不比外男,但这会子去妹妹院子里,总是不大好吧?若是要看望三姑娘,大可以等到明早,何必这般着急?
这不符合郡王一贯的作风啊。
韩业正疑惑,却见他家郡王已经转身出门,只留给他一个高大修颀的背影。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拔足跟上。
穿过游廊,绕过园子,便到了灵缈苑。
纪宣伫足停步,院子里的笼灯投下柔黄的暖光,将他颀长的影子拉得更长。
他双臂垂在身侧,笼在袍袖里的手攥得死紧,幽沉的目光凝在院子里那一颗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上。
光线昏昧,瞧不清桃花的娇艳明媚,只能闻得一树清郁的桃花香。
他想起干元二十三年二月二十,纪愉十五岁生辰,也是这样一个暖风微拂的夜晚,他在桃花树下送她生辰礼物,给她取了小字——
杳杳。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那一夜,他将这二十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写,不记得写了多少张宣纸,只晓得揉烂的纸团扔了书斋满地。
次日一早,他去了成国公府,同意了段殊的提亲。
再后来…
纪宣蓦地垂眸,心头一阵撕扯般的疼痛,袖中的长指几要捏碎。
韩业见他伫足默立,只当他心中也在犹豫该不该在这时去见妹妹,遂上前趁势说道:“郡王,三姑娘目下还伤着,这两日正喝着药,听董嬷嬷说那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所以三姑娘嗜睡得紧,现下又是半夜,大抵睡得沉,恐怕没法子见您呐。”
“无妨。”纪宣淡应一声,嗓音格外低沉,似在压抑着某种激狂的情绪。
韩业未能接上话,纪宣并不理他,径自绕过外堂,往纪愉的寝房走去,韩业没辙,只能跟在他后头。
到了寝房门口,韩业上前,轻手叩了叩门,不一会,听见直棂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值夜的丫鬟伸着脑袋往外看。
“霜清丫头,郡王来看三姑娘了。”韩业瞧见她,只说了这一句,便退到一旁,把路让出来。
霜清守了半夜,正犯着困,好在她的耳朵比较经事,听到叩门声就来开了门,但这会儿两只眼睛还是蒙蒙的,并没有瞧清门外的人,这下突然听得韩业这话,惊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笼灯下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可不正是景阳郡王吗?
“婢子见过郡王。”顾不得吃惊郡王的突然归来,霜清连忙福一福身。
“把房里灯点上。”纪宣道。
“…是。”一瞬的呆愣之后,霜清连忙应声,虽然她很疑惑郡王为何在这半夜来了姑娘院子里,但她只是一个丫头,又不敢多问,只能听话地进去把内室的灯点上了,接着才小声地问道,“郡王,可要唤姑娘醒来?”姑娘一喝药就睡得死沉死沉,要唤醒可要费她一番功夫呢。
“不必,你同韩业在外头候着,把门关了。”纪宣说罢,径自进了内室。
这…
霜清这回明显地愣住了。
郡王这样不好吧?就是亲妹子,也没有这样深更半夜独处一室的吧?还叫她出去,还叫她把门关了,这这这…
郡王从前可是很守礼的人哪,如今出了一回远门,怎么变了?
霜清站在外间,睁圆了眸子,瞪着纪宣的背影,半晌没有挪步,直到韩业跑进来将她拉出了门。
屋内,一盏白瓷莲花灯照亮了内室。
纪宣走到床榻边,俯身掀起一侧的玉色勾花幔帐,入目便是窝在薄衾里睡得酣然的小姑娘。
纪愉睡觉不爱用枕头,每回丫鬟趁她睡熟了才在她脑袋下垫上锦枕,但每回都被她的脑袋拱到一旁,现下也是如此,朱色的锦枕移到了一边,她面朝着外边侧身睡着,脸颊白皙如玉,粉色的嫩唇微微嘟着,乌密的长睫阖在一块儿,在眼下映出暗影。
纪宣的眸光落在她脸上,许久未移。
半晌,他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跪到青玉地板上。
小姑娘睡得很香,呼吸柔缓均匀,丝毫不晓得目下正被人凝望着。
姑娘家的床榻氤氲着女儿家独有的暖馥馨香。
纪宣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缠着白棉纱的额头。棉纱缠了有两圈,他瞧不见她的伤口,不知痊愈得如何。
沉敛的目光从她受伤的前额移到素净的细眉、阖闭的眼眸,再到琼鼻、粉唇,一处一处,看得仔细而认真,眸中露出毫不掩饰的留恋,却又不仅仅是留恋。
他的眼神仿佛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带着某种复杂的欣喜和诡异的不安,更多的则是愧负的痛苦。
“杳杳…”
他轻轻唤了一声,低沉的嗓子因满满涨涨而又无可宣泄的情绪变得异常喑哑。
修长的手指从小姑娘的鼻尖移到玉颊,轻柔地摩挲。
“我的杳杳…”
两串泪滑落眸眶,滴到藕色锦衾上,洇出一块湿印。
胸腔里闷堵得发痛,他何曾想过还有再见到她的一刻。
自她走后,那一千多个日子,他悔恨、悲痛、崩溃、绝望,受尽日夜思念而不得之苦。倘若晓得,一死便能见到她,那杯鸩酒他该更早饮下才是。
现下,她就在他眼前,安静地睡着。
这是十三岁的她。
纪宣薄唇抿成线,尝到泪水的咸味儿。他轻轻埋首,伏在被衾一角,久久未动。
哥哥
纪愉当真睡得深,一觉睡到次日辰正,方懵懵转醒。
不用她张口,丫鬟雪泱和青桑就进了内室,各自端着盥洗用具。
“姑娘睡得可好?”雪泱将手里的盆盂放下,上前将两边幔帐钩好。
纪愉捏了捏手臂,而后揉着雾蒙蒙的眼睛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正了,姑娘,方才四姑娘还来了一趟,婢子怕扰着姑娘睡觉,哄着去西阁吃点心去了。”雪泱接过青桑递来的衣裳,瞅了瞅,问道,“昨个医侍说姑娘今日可下地走动了,姑娘觉得如何,头还晕不晕,可还要在榻上多躺躺?”
“再躺下去,骨头都要软了。”纪愉摸了摸额头,“感觉不到痛了,想来该是结痂了,更衣吧。”
纪愉从榻上起来,青桑去整理榻上被褥,雪泱服侍纪愉穿衣裳,一身月白绣桃花纹的窄袖春裙,配淡粉色绸面绣鞋。
刚系好腰间绸带,忽听青桑“呀”了一声。
“这衾面子怎么湿了一块?”青桑捏着薄衾一角,惊讶地道。
“湿了?”纪愉疑惑地走上前一看,那藕荷色的被面上确实有一大块深印,探手摸了摸,果真还是湿的,她方才都没发现呢。
“这可奇怪了,好好的,怎会湿了这么一块?”纪愉正迷茫,一抬眼就见两个丫鬟全盯着她看着。
两个都是她的贴身丫鬟,纪愉只需扫一眼,就晓得她们俩心里想什么了,白净净的小脸陡地一红,忙道,“诶,你们两个不许冤枉我啊,我可不是念念,才不会流口水呢!”
话虽这么说,但那一大块湿印摆在那儿,正是贴着脑袋的那一头,如果不是她流的口水,似乎还真没别的解释了。
雪泱和霜清瞧着自家姑娘泛着红晕的小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相互对视一眼,眉梢有些笑意。
纪愉颇有些心虚,含糊着想把这一茬跳过,便装着样子咳了咳,快速转移话题道:“我有些饿了,想快些梳洗。”
“是、是、是。”两个丫鬟贴心地无视了这个话题,尽心地伺候纪愉盥洗。
因着额上的棉纱还不能拆下,发髻就没法梳了,雪泱拿着木梳小心地顺了顺纪愉乌浓的长发,生怕扯动了棉纱,弄疼了她的伤口。
堪堪拾掇好,抬脚出了外室,便见一个艾绿色的小身影飞一般地跑过来,小女孩儿清亮的嗓子兴奋地叫着:“阿姊,阿姊——”
音没落,人就已经奔过来,眼见着就要撞到纪愉怀里了。
“哎呀,四姑娘小心些!”雪泱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她,总算没教她把纪愉撞个四仰八叉。
“瞧你,怎地总是这副慌张样子?”纪愉上前,葱指点了点小女孩儿白腻腻的额头。
“阿姊…”纪沁两眼放光,吸了一大口气,急急道,“哥哥回来了!”
“什么?”纪愉眸子瞪大,惊讶不已,“回来了?”
“是啊是啊,我方才吃了点心,想去园子里采些花儿给阿姊,谁知碰到了徐嬷嬷,她正带着丫鬟往韶光院去呢,说是哥哥昨个夜里就回来了,我就立刻跑来找阿姊了!”纪沁忙不迭地把知道的一股脑儿告诉纪愉。
纪愉闻言面露欢喜,又有些疑惑:“不是要到明日吗?怎提前回来了?”
“兴许是郡王晓得了姑娘受伤的事,这才早早赶回来了!”雪泱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话才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霜清的声音:“姑娘!”
“霜清你怎地起来了?”离门口最近的雪泱一眼瞧见她,颇有些讶异,昨个是霜清值夜,按三姑娘院子里的规矩,值夜的丫鬟卯时换了班,就能去休息,可以睡到午膳前呢。
“哎呀,都怪婢子脑子昏,”霜清进门来,一脸自责地对纪愉道,“卯时那会子婢子昏沉着,忘了叫青桑告诉姑娘一声,昨个郡王回来了,夜里还来瞧姑娘了。”
“哥哥来过?”纪愉更惊讶了,哥哥来瞧过她,她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呢?
“姑娘睡得熟,郡王没让叫醒,瞧了一会儿就走了。”霜清口上这般答道,心里却觉得那个“一会儿”委实太久了些,起码都近一刻钟了呢,好在只有她和韩业晓得,若是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是要说郡王不懂避嫌不知礼数的。
纪愉还未说话,纪沁闻言却是一脸期待地抓着霜清迭声问着:“啊,那哥哥也去瞧我了吗?去了吗?”
“这…”霜清迟疑地摇摇头,“婢子不知,这大概要问昨夜四姑娘院子里当值的丫鬟了。”
纪沁立马泄了气,沮丧着撅了撅嘴:“红菱提都没提,哥哥肯定没去,阿姊受伤了,哥哥才来看阿姊的,我又没受伤,哥哥当然不会去了。”虽是这般说着,可她那小眉毛却拧得紧紧的,旁人一看就晓得她心里失落得很。
几个丫鬟见状,都不晓得怎么说才好,只好闭嘴望着纪愉。
纪愉最是了解纪沁的。
念念一直都是这般,心里分明对那个同胞哥哥是依恋的,可是却又十分畏惧他,这大抵跟哥哥那副冷面孔有关。
其实在前世的早些年,纪愉对纪宣也是又敬又畏的。
纪宣比纪愉大了七岁,几乎是看着她长大,两人幼时还曾在一个院子里住过,但纪宣从小就是一副冷淡寡言的性子,不苟言笑,虽是哥哥,却从不会像别家兄长那般陪小妹妹玩乐。
他总是分外刻苦地念书、习武,一样都不落于别人。
五岁之前,纪愉还不大懂事,更不会瞧人脸色、识人性情,是以,她曾一度巴巴地追在纪宣屁股后头,嚷着要哥哥陪她玩这玩那,纪宣很少理她,任她闹着,他照样做自己的事,该看书看书,该练剑练剑,丝毫不耽误。
在纪愉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两回因她哭得委屈极了,纪宣才放下书抱着她哄了哄。
许是这样的待遇太少,纪愉记得格外清楚。
后来,纪愉长大了一些,不再是个小娃娃了,而纪宣更是长成了翩翩少年,纪愉慢慢了解了自家哥哥的性子,再也不敢缠着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话都不敢同他说,偶尔避不过就低着头,颇害怕与少年那冰冷的眸光相对。
这情状大抵在她十二岁时才有了些许改变,那时爹爹已经走了好几年,母亲也不住在府里了,刨除住在兰馨院的沈氏娘仨,偌大的郡王府里,她只剩了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从前,她想要做什么、买什么、出门玩乐都是与母亲说,可是母亲走后,哥哥就是家里做主的人了,她没法子避开,再加上念念比她更怕哥哥,是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被逼无奈地去同哥哥交涉,或是请求、或是商量。慢慢地,竟发现哥哥没有那么可怕,她和念念有什么要求,只要开了口,他都会满足,虽然他面上仍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从来没有温柔过一回,但纪愉没那么怕他了。
再后来,沈姨娘使坏,府里出乱子,她和念念接连出事,哥哥尽了最大的努力护着她们,把欺负她们的人全都发落了,纪愉这才体会到哥哥其实是很关心她们的。
还有,就是她的亲事了,宋言深跟平康坊里的女人闹出了丑闻,哥哥气愤不已,坚决地退了亲,又另外为她绸缪,一件件事颇是尽心。
一直到她出嫁,哥哥都在默默地护着她,那一桩桩大事小事,她心里都是清楚的。
爹爹早早离开了,长兄如父,哥哥就像顶梁柱,一肩担下了所有的责任,而他从来不多说,她也不曾肉麻兮兮地表达感激,仅仅是在临出嫁时亲手给他做了一件袍子,连个谢字都不曾说过。
纪愉就这般看着纪沁,脑袋里纷纷繁繁闪过前世种种,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姑娘?”霜清唤了一声,纪愉陡然回神,抑住思绪,拉了纪沁的手,笑着道,“哥哥没去瞧你,现下阿姊带你去瞧他好了。”
两姊妹手牵着手,当先走在前头,后头跟着雪泱和青桑,一行四人往韶光院走去。
郡王府地方不小,纪宣住的韶光院在东边,虽然与纪愉的灵缈院离得是最近的,但走起来也要半刻钟。
到了韶光院门口,恰巧碰见刚从里头出来的韩业。
一见两位姑娘来了,韩业赶忙见了礼。
“哥哥在做甚么?”纪愉随口问了一句。
“郡王刚用过早膳,目下正在书斋里。”韩业答着,又问了句,“三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听说哥哥昨夜就回来了,我同念念来看看他,你去书斋禀一声,我们先去堂上。”
“是,奴才这就去。”韩业应了声,折身快步跑去了院里东边的晦砚斋。
纪愉和纪沁则径自去了尚云堂。
落座没一瞬,便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
两姊妹起身,一抬眸,便见一袭黎色锦袍的纪宣跨步进来。
礼物
瞧见兄长进门,当先迎过去的便是迫不及待的纪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