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发言,底下的问题少年们就交头接耳讲小话。
升旗仪式的最后一项,被通报批评的几个同学宣读检讨,上场的五个人都是上周五在“三班VS六班”斗殴事件中表现突出的,其中四个是通报批评名单里的常客,同学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有一个周池是新面孔。
他第三个上场。
台下明显变得骚动,各种新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别班女生小声地询问:“这个男生,以前好像没见过啊…”
“我们班新来的。”三班女生同样小声回答。
周池走到话筒前,先朝台下看了一眼,他的头发和眉目都罩上一层暖光,蓝白色校服削减了他身上的冷峭气质,反而显露了一点少年人的神采,他眉峰微扬,抬手扶了下话筒,摸出兜里的纸头打开,动作十足从容,让人恍惚觉得他接下来要读的不是检讨,而是获奖感言。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他垂着眼,慢悠悠地开了个头。
前面两个男生的检讨都是“各位老师同学”,只有这个开头是“亲爱的”,他读得不快,散漫的声线经过话筒的润饰居然变得清朗悦耳。
人群中的赵栩儿笑嘻嘻地说:“听见没,这句话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亲爱的赵栩儿’了…”
旁边的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不愧是‘赵豪放”,真有你的!”
后面的林琳差点吐了,以口形对江随吐槽:“脸皮真厚,我要忍不住了。”
江随捏捏她的袖口,示意她再坚持一下。
台上的人气定神闲地继续读着:“对于这次参与打架,我很抱歉,我深知作为一个独立理智的人,应当做到平和宽容,对于强者不畏惧,对于弱者不欺凌。中国古代哲学家孟子曾说过‘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台湾女作家三毛也曾说,‘从容不迫的举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态度,更能令人心折’…”
在升旗台侧候场的张焕明和李升志听懵逼了。
“我操,”张焕明没忍住,“这他妈是他的台词吗?”
李升志挠了半天脑袋,提出一个猜想,“他以前是不是没写过检讨啊,这好像…有点像作文啊?”

台下的观众也很惊奇,第一次在听检讨时听到这么多名人名言。
前后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江随低头听着,写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听他读才觉得好像有点儿跑偏。
正想到这,就听到了:“检讨人:高二(3)班,周池。”
“…”
还有两段呢?被他吃了?
周池下来后,张焕明和李升志依次上去走了过场,把这个环节敷衍过去,升旗仪式就结束了。
周池往教室走,张焕明跑过来猛击了下他的胳膊:“真有你的,检讨书呢,快给我膜拜一下!”
周池将兜里纸头丢给他。
张焕明打开一看立刻就坏笑:“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你自己写的,这一看就是女生的字!”又秀气又整齐。
李升志也抢过去看:“这谁帮你写的啊?”
“江随。”周池丢了两个字,抽回那张纸揣进兜里,去厕所了。
被丢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妈的,有个学霸亲戚真好。
这次公开的检讨并没有让周池丢脸,反而让他第一次在二中广为人知,最初是二中贴吧的排行榜多了他的名字,首页开始时不时飘出一个关于他的帖子,大多是别人偷拍的照片。在后来的几周里,他的交友圈进一步扩大,高一高三的都有一起玩的。
往他跟前凑的女生也多了不少,连赵栩儿好像都没有位置了。赵栩儿生日那天,周池也去了,还被赵栩儿带到了另一个包厢里,但好像并没有好结果。
到了十二月,大家就发现赵栩儿已经和九班的班草在一起了。
这些事,江随没有亲眼见到,全是听林琳和许小音聊天知道的。检讨书事件后,她和周池没太多交集,只有上个月末一起吃了顿饭,是周蔓抽空回来带他们仨小孩出去吃的大餐,虽然气氛比较尴尬,但整体还算和谐,周池全程都不怎么讲话,只有知知从头聒噪到尾。
江随不清楚那天周蔓对周池说了什么,隔天他找她要了手机号,后来偶尔夜不归宿就会发条信息。
天气变冷之后,他出去的次数也少了,但是对打球好像依然很热衷,江随经常放学后看到他在球场和一群男生打球,好多都是她不认识的。
她觉得他像一个交际花,做什么都呼朋引伴。
不像她,好像活到这么大一直挺冷清,以前被江放丢在奶奶那儿,也交过几个小伙伴,只是再也没有联络,后来呢,家里常年只有知知和陶姨,上高中到现在也只跟座位附近的几个女生比较要好,她的朋友加起来恐怕都够不上周池的零头。
不知道他每天活得这么热热闹闹的,是什么感觉?
“阿随,你发什么呆呢?”林琳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江随回过神,“你不练健美操了?”
“都要累死了,我休息一下,待会儿老师要喊我们练八百米了。”林琳抹了把汗,把外套穿上身,坐在江随旁边看着球场上那些身影,“他们男生真是精力充沛,每节体育课都打球,都不要歇的,今天这么冷,居然全都脱了衣服打!”
“是啊。”江随说,“我看着都觉得冷。”一个个脱得只剩一件长袖,主席台那边堆了一堆外套、羽绒服。
“可不是么,”林琳收回视线看了看江随,“阿随,你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是长了,我想过几天剪呢。”
林琳说:“你别剪了,刚好冬天可以捂耳朵,你干脆留到腰吧,每次一长你就要剪到脖子那,就没变过。”
“洗头太麻烦了。”
“女孩子不就是这样?”林琳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没发现吗,自从你头发长长后,情书都收得多了。”
“…别胡说了。”
“没胡说啊。”林琳小声说,“哎,我真的觉得那个大脸棒棒糖是体委放你抽屉里的,我早就听说他喜欢你了,所以我刚刚仔细观察过,他真的总是看你。”
“我求求你啊。”江随说,“你跟我说说就算了,不要在别人面前说。”班里面传的最快的就是绯闻八卦,而且很容易被添油加醋,说出各种版本来。
“你不信就等着呗,他迟早憋不住,总要表白的吧。”
两人还没说完,许小音就过来喊:“来跑步啦!”
江随的体育很一般,短跑还过得去,稍微长一点儿就比较困难,这个期末又要考八百米,只好先练一下。
大家都脱了外套做热身运动,江随借了根皮筋,简单地在脑后绑了个马尾。
班上十九个女生,宋旭飞按照老师的意思,把大家分为两组来跑,江随那组十个人,起跑后允许抢道。
操场的跑道还比较宽,起跑的时候没什么问题,江随一直占着最内侧的跑道,没想到转弯的时候外侧的两个女生都要抢跑道,好巧不巧撞到一起,江随躲避不及,被她们撞倒,一下子跌到跑到内侧的草坪上,左边脸颊直接擦着分界石,额头一阵剧痛,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
跑步的女生都看到了,一窝蜂地围过去。
体育老师还在终点,看到这情况隔空喊了一声体委的名字,宋旭飞早已从起点奔跑过来。
江随被人扶起来,听到林琳和许小音在旁边慌张地叫她。她摸了额头,一手血,大家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摁住伤口,宋旭飞拨开人群,看到她这样子,有点手足无措。
体育老师过来一看,喊:“快送医务室,愣着干啥!”
“是啊,快点快点!”
女生七嘴八舌地叫着。
宋旭飞慌里慌张地抱起江随往医务室跑,林琳和许小音都跟过去。
篮球场那边刚好歇了场子,远远看到这边的动静,张焕明一边喝水一边眺望着,吼了一声:“怎么回事啊?!”
“那宋旭飞抱着谁在跑呢。”李升志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
周池正在喝水,没往那边看。
那边一个女生大声回答张焕明:“江随受伤了!”
张焕明:“啊?!”
周池呛了一口,咳得眉头都皱起来:“谁?”

第6章

体育老师问过情况就赶紧回操场了,医务室里围着好几个人,宋旭飞也没走,看着医务老师给江随清理伤口,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老师,她、她怎么还在流血?”
“正常的,口子在这呢。”医务老师边忙边絮叨,“我说你们啊,体育运动要小心点呐,安全第一嘛,小姑娘家脸伤了多麻烦,这口子再大点儿就要缝针了。”
两个肇事的女生忙不迭地道歉。
“没事,”江随声音很小,伤口在眉骨上方,她低着头,疼得脸有些白了,“只是意外…”
“好了好了,也没那么严重,”医务老师劝道,“不要都围在这儿,该去上课就去,留一个人陪着就行。”
林琳立刻说:“我陪她,小音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宋旭飞忍不住说:“不如我在这里吧,你们先去跑步。”
林琳本要反驳,忽然想到了什么,同意了。
四个女生刚走,又有人来了。张焕明的猴嗓子传进来:“江随怎么样啦?”
江随侧身坐着,头没法转,眼角余光里有三双脚,她认出了穿黑色运动鞋的那个。
周池。
张焕明脚步最快,已经跑到病床前:“妈呀,伤着脸啦?”
李升志也过来看:“还真是。”
医务老师烦死这些聒噪的男生了,“吵什么,安静点儿。”
宋旭飞赶紧把他俩拉到门外:“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能不来啊,”张焕明说,“江随可是周池的亲戚,我们哪能不管!”
宋旭飞之前就听说过这一茬,但他根本就不相信,以为是张焕明编出来捉弄他的,他这个时候没心思开玩笑,推了一下张焕明,“行了,她都疼得不行了,你们少来看我热闹,赶紧回操场去!”他正要把周池也一道赶走,可刚一转身,人就愣了。
周池正站在病床边,按照医务老师的要求扶着江随的脑袋。
“对,就这样,别让她往后缩啊。”医务老师一边叮嘱一边安抚江随,“好了好了,要消毒嘛,是有点疼,忍着点啊。”
江随嗯了声。她脑袋两侧热乎乎的,是周池的手掌贴在那。他一直都没说话,脸也还是那张冷淡脸。
宋旭飞跑过来,看到她脸更白了,笨拙地安慰:“江随,你再忍一下,就快好了。”
医务老师处理完伤口,取出纱布覆上去,一边贴胶布,一边交代各种注意事项。
江随小声应着,感觉到那两只大手掌终于撤走,她整个脑袋都松了下来。
还差几分钟下课,几个女生跑来医务室,江随在大家的护送下回到教室。班主任老孙得知情况,也跑来慰问了几句,慰问完,目光在教室里找了找,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刚上厕所回来的周池。
“周池!”老孙的嗓门很有爆发力,“等会今天放学你带江随回去,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别天天粘在那篮球场,舅舅也要有个舅舅的样子!”
“…”
教室里神奇地寂静了三秒,在场的数十个同学头上飘出一排惊叹号。
卧槽。
江随懵懵的,隔着不长的过道和刚刚进门的周池面面相觑。
这一秒,江随深刻地认同周蔓的话:“老孙是个好人,就是情商有点着急,脑子偶尔缺根弦。”
如此一针见血,不枉当年周蔓和老孙同窗十载。
总之,得益于老孙的特别关照,一段不为人知的舅甥关系猝不及防地公布于众。三班同学津津乐道了一整节化学课,课堂上气氛莫名活跃,搞得化学老师一头雾水。
五点一刻,放学铃响。
一整楼脱缰的少年人涌出去。
江随站在教学楼前的喷泉旁,张焕明和李升志抱着篮球笑着跑过来:“江随,等你小舅舅啊?”
“…”
江随感觉受伤的脑袋好像更痛了。
幸好,这时候宋旭飞过来了。
“江随,你怎么样了?”宋旭飞平常大大咧咧,一到她面前就莫名紧张,语气很不自然,“你的头还很痛吗?”
旁边的张焕明和李升志心知肚明地坏笑,学着他的语气问:“对啊,江随你的头还痛吗?”
“好多了。”江随对宋旭飞说,“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宋旭飞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居然脸红起来,“不用谢的。”
“江随。”一道声音在不远处。
大家转头看去,周池骑在车上,左脚撑着地。
江随和三个男生道了再见,快步走过去,跟在周池后面出了学校大门。
张焕明看着他们的背影,拍拍宋旭飞:“喏,你的春天来了,想搞定江随,不如先搞定她小舅。”
宋旭飞:“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啊?”他都没想到他们真的是亲戚。
“你蠢死了。”李升志说,“你想想,要是能跟周池关系好了,还怕追不到他外甥女吗?让他在江随面前说说你好话,咱们组局玩儿就叫他把江随带上,这他妈处处都是机会啊!不过吧,你也有点吃亏,啧…”
李升志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这要真追上了,周池不就成了你小舅嘛。”
宋旭飞:“…”
校门外,人潮分为几拨涌向不同的方向,天边夕阳的光辉愈渐稀薄。
缓慢前行的单车停了下来。
“上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江随顿了一下,紧走两步,侧身坐上后座。
“扶好。”
“扶好了。”她扶着座椅下面。
周池松了脚,车往前驶。他车速不算慢,但骑得很稳。
江随裹着围巾,不觉得冷,她抬头看一眼周池,注意到他什么防风措施都没有,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羽绒服,没有帽子,也没有围巾,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像短麦苗一样。
她很奇怪地想到他的脸是那种细腻的皮肤,挺白的,风一吹肯定会发红。
这种冬天,骑单车上学并不好受吧。
江随神思胡乱跑着,又想起今天在医务室的时候。其实,她没有想到他今天会去,虽然是名义上的亲戚,但交情太淡了,四舍五入等于零。
这段大路人多车多,嘈杂吵闹,转弯后换了道,安静许多,江随看着眼前男生宽阔的后背,说:“其实刚刚在走廊我是想跟你说,我自己回去没有关系,你可以去打球,可你走得太快了。”
前面人嗯了一声,很淡,风一吹就没了。
江随没有听见,等了一会,又说:“你在生气吗?是因为今天孙老师说的话?”
下坡,车速变快。风在耳边呼呼响。
过了会,平稳了,前面飘来疏淡的一句:“血流得不够多吗,还有力气说废话?”
“…”
江随彻底闭嘴了,回去后也没再跟他说话。
陶姨和知知被江随的伤吓了一跳。
“啊呀,不会要破相吧?”陶姨担心得很,“学校里的医生管用吗,好不好再到正规医院检查检查的?小姑娘家脸庞好要紧的呀。”
知知也在旁边忧心忡忡:“姐,你可别搞毁容了!”
江随费了不少口舌解释。
没想到陶姨居然焦虑过度,晚上还打电话给周蔓了。
恰好也赶巧,周蔓刚好结束会议,下飞机后没回新区,深夜拖着箱子来老宅住了一晚。江随第二天起床才得知周蔓回来了,于是她的脸又接受了周蔓的检阅。
“陶姨说的跟你已经毁容了一样,吓我一跳。”周蔓捏着她的下巴仔细观察完,“看来夸张过度啊,没事儿,等好了还是一张漂亮小脸蛋儿,走吧,我送你上学,再给陶姐买个菜,她做的家常豆腐我可想死了。”
“那不等知知和周池么,他们还没起来。”
“管他们干嘛,俩男孩好手好脚的。”
送完江随,周蔓买了菜,回来就在厨房帮点小忙。她私下和平时工作两个模样,没什么架子,爽快直率,和陶姨讲起家常也推心置腹。
周池下楼时就听见她的声音一点不收敛,正在说和江放离婚的事。
“…手续上周就办完了,现在没必要告诉阿随,阿随心思重,又死心眼,不像知知没心没肺,这事儿未必对她没有影响,我跟江放商量好了,也就一年半,等高考完再说,她现在住这边上学最方便,反正以后我认阿随做干女儿,没区别。”
“哎呀,”陶姨连连叹气:“你们两个呀…我不晓得要怎么说你们,阿随可怜的哟,怎么瞒得住?”
“这有什么,我跟江放还是做朋友最合得来…诶,”周蔓眉毛抬了抬,看着在客厅换鞋的周池,惊奇,“你怎么还在这儿?!”
“睡过头了。”
“行,你比知知厉害多了,”周蔓指指他,“刚刚听到的,替你姐保密,不许乱说。”
周池扯了扯唇:“她有那么傻?”
说完就走了。
周池到学校时,早读都结束了。老孙不在,他光明正大进教室。
班里同学一大半都不在,剩下一小半在吃早餐,各种饺子包子味儿。
周池扔下书包,坐到桌边。
江随正在和后桌的同学讲话,不知说到了什么,她笑得眼睛都弯了,额头的纱布有点滑稽。
周池淡淡地瞥了一眼。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最能瞎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到离婚,不用束手束脚,可以大胆走感情线了。


第7章

江随和周池的关系被班上同学打趣了几天,之后又出现了新的插曲。
一周之内,江随被三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搭讪,一个请她转交情书,一个打听周池的过往情史,一个询问周池的QQ号。
林琳:“你都帮了?”
“我怎么帮,”江随说,“你觉得他会跟我倾诉情史?”
林琳边笑边说,“QQ号也没有?你们没有互加好友?”
江随摇头,“只有手机号。”
“递情书的那个呢?”
“在我书包里。”江随说,“她直接就塞过来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我表白。”
“哈哈哈哈!”林琳笑得不行,“我告诉你一条生财之道,你干脆兼职做你家小舅舅专属邮递员,十块一封,等到高中毕业你就成富婆了!”
江随:“…”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就要到圣诞。
江随吃完早饭洗了手,从盥洗室出来,碰上刚下楼的周池。
江随微微一怔,没料到他今天居然不睡懒觉。
两人第一次同时出门,一前一后,中间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
路上碰到买菜回来的邻居。
“阿随上学去啦。”
“嗯,您早啊。”她打完招呼,再看一眼前面那个高高的背影。他手插在兜里,懒得讲话,不爱和家里人讲,更不会和这些陌生人打招呼,看上去总是沉默的时候更多。
他今天穿了长款的羽绒服,依然是薄款、黑色,显得更清瘦,明明腿长,可走路的步伐并不快,懒懒的。
看了半天,江随想起了书包里躺了三天的粉红色信封。
这个时机似乎不错。
她小跑两步,跟上去,和他并排。
周池转过头。
江随戴着黑色的毛线帽,她眉骨上方的痂已经掉了,有一块小小的红印,在白皙细腻的脸庞上很显眼。
周池移开了视线。
“你今天没骑车?”江随问。
他嗯了声,“坏了。”
“啊。”江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送修了吗?”
“没,还在学校。”
江随想了想,说:“我知道修车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她上学期陪林琳去取过一次车,虽然只走了一趟,但路还记得很清楚。
周池瞥来一眼,“行,放学你带路。”
江随答应了,又走了几步,说:“你收到过情书吗?”
话题跳转飞快,这一句没头没尾。
周池不咸不淡地反问:“你说呢?”
这就是有了。
江随又问:“你对收情书反感吗?”
“你在试探什么?”
江随不说话了,边走边从书包摸出那个粉色信封递过去:“有人写给你的,她可能胆子比较小,不敢亲自给你。”
“嗯,”周池嘴角微挑,笑一声,“你胆子比较大。”这么说着,他手一伸,接了那封信揣进口袋。
江随没计较他的嘲讽,轻轻舒了一口气,边走边擦掉手心里的一层薄汗,默默想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这么怕他?
好像每次和他讲话,不知不觉就落到不利地位,而他次次姿态昂扬。
这种悬殊感越来越明显。
江随觉得他是一只长颈鹿,别人在他眼里都是地鼠,他永远习惯俯视。
情书像个烫手山芋被送掉了,江随一身轻松,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
谁喜欢他自己去追,没胆子就别追。不是说爱就是无所畏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