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我回答得斩钉截铁。让心理年龄十九岁的青年回去小学校,不如让他死。
韩潜愣住了,又想了想,问我:“那你想要什么?”
我做事喜欢直奔主题,最讨厌谁绕来绕去,因此我直接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你这表情不太像小孩子。”
于是我迅速换过表情,一脸天真,用嫩得掐得出水的声音问:“叔叔你想要什么?”
看得出他被小恶心了一下,我很快乐。
他说:“我想要你帮我下棋。”
“你的围棋下的很好,棋力也提高得很古怪。我看过你网上的对局棋谱,这两年你不像是棋力迅速提高,倒像是在逐渐的回忆起该如何下棋。你杀对手的棋时表现出的老辣和狠毒,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老辣,狠毒…很好,韩潜我记住你了…你等着。
“上次和你下棋你不过职业初段的水平,两年之后,连五段棋手的我都下不过你。我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于是我胡乱扯了一通,以前常看福利院老爷爷下棋啊,从小喜欢看围棋书啊,来茶馆帮忙没机会下生疏了啊,最后我盖棺定论——我是天才,无师自通。
我扯得连自己都不信,韩潜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轻轻点头:“嗯,看了你的棋谱,你的确是个天才。”
我含的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小韩,其实我是扯淡的天才啊。
我问韩潜什么叫“帮他下棋”?
人的智商、能力、侧重的方面不同,因此职业棋手都会遇到高原期,无论你怎么努力,棋力都不能再得到提高。所以有些棋手直到死都只有三段四段,而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韩潜在五段上已经呆了两年了,他找我的意思是,他拿棋子,我下棋。
他说:“我又想了想,你想要的东西不外乎围棋而已。你现在在网上根本找不到对手,站在我身后,你却可以和很多棋坛高手过招。你的棋力可以得到无止境的提升。”
每句话落在我心口,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跟我走。每赢一盘棋我给你钱,我保证让你攒够可以上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钱。”他说:“你甚至跟陈耀然七段下棋的机会。”
我知道自己声音很急切:“——你说什么?”
“我保证你攒够…”
“不是钱!”我打断他:“下一句!”
“你有机会跟陈耀然下棋。”
我的耀然,他说我们还有机会纹枰对峙。我还有机会追上站在围棋世界顶端的你。我还有机会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而立。
诱惑无处不在。
想到这个,我闭上眼睛,缓缓摇头:“我拒绝,赤 裸裸的作弊行为,做人要厚道。”
于是韩潜叹了口气,从漆黑铮亮的黑皮包里取出一页纸:“我本来不想逼一个小孩子的。小昭,这家茶馆的产权我买了,你不答应的话,我可以把里面所有的人——老板、胖哥和扫地的三嫂…都开除。你和他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至于这么没有情意。”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跟在韩潜身边,做一个幽灵棋手。
表面上看是我被他胁迫,其实我知道,我是屈服于自身的诱惑。
职业围棋和网络围棋相比,又是一番天地。韩潜对外说自己心脏不好,下棋时要个人拿着药在一边陪着。于是每场比赛我都坐在他斜后方,位置刚好看得到棋盘。他弄了一种带发射装置的手表,一个耳机样的微型耳钉。我把手藏在袖子下面拨指针,时针拨到横三路,分针拨到竖3路,他就能从耳钉里听到一个清晰的中文报“三、3”。
后来我问他,那么多候选人中里为什么独独选中了我?
他还是眯起眼睛:“一来小孩子比较好掌握,没人会怀疑一个九岁的小孩。二来你很特别。你的棋里面有和年龄完全不一样的成熟。你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很长很长一段时光。”
事实证明他选我是明智的。我陪着他下了半年段位升级赛,帮他从五段升到了六段。
我还是住在旧舍茶馆里,有对局的时候韩潜开车接我。有一天车过了一片墓地,我忽然拍窗户让他停车。
我一个人在公墓里找啊找。当时是冬天,风很大也很冷,深色的墓碑一排又一排,寂静的摆在那里。我一个人走了很久,最后在一处高大墓碑的阴影下找到了那个小石碑。
红色的字迹被时光斑驳了,依稀能辨认沈昭两个字。
墓前有束白色小花,一本《棋艺》,一副淡黄色草编棋罐的围棋。
《棋艺》被人仔细的从正中间翻开,页脚压在草编的棋罐下面,正好是耀然获奖的那页。他微笑的脸依然精致漂亮,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亮的。他抱着一个奖杯一束鲜花站在深红色颁奖台上。
彩页大字上印着标题:天才围棋少年陈耀然九段夺得棋圣头衔。
一年不见,升了两段。
那个棋罐正是上辈子师傅送我的生日礼物,传说是玉石的塑料棋子摸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掐指一算,原来昨天是我的忌日。活了这么久,连自己什么时候死的都不记得了,我靠…可能是母亲来看过我,顺便留下了一点我生前喜欢的东西。
前世父母天天忙着做生意,看管不过来,这才把我交给师傅养。我死了,他们肯定也伤心了好一阵子。
我一边盘算着等什么时候偷偷回去看看母亲,一边抱了围棋出去。
韩潜靠着车抽烟,满地烟蒂,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他没问我什么,只是打开车门让我进去,说:“明天早上九点有对局,记者要报道的,好好下。我八点开车接你。”
我问是谁。
韩潜说:“陈耀然九段,他昨天来A市了。他刚拿了棋圣头衔,不去好好陪陪记者,来这里作什么?”

4高手和傻逼就一线之隔

我转世后第一次跟陈耀然下棋,是在十岁那年的冬天,忌日后的第三天。
那时我已经在韩潜身边下了一年棋,A市的职业棋手都一一过了招,棋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围棋说白了就是圈地运动,三尺见方的棋盘,三百六十一个落子点,谁圈的地方多谁就是赢家。贪不得,退不得,小小一块地方最考验人心。我遇到过明明那可以安稳赢棋的,非要吃那块不该吃的棋的人,最后输得丢盔弃甲,也见过对摆在面前的机会裹足不前的人,这人五年了都不能从三段升到四段。那时候韩潜常常半夜开车来找我下棋,还要要带点哄小盆友的零食。我们连夜对局,我一手拿棋子一手抓薯片,吃得满嘴掉渣。师傅说,棋由心生。晚上对战容易饿,因此我一到晚上棋风便凶狠无比,能吃掉的棋的绝不放过,吃不掉的棋创造条件也要吃掉。韩潜就端着茶杯慢慢啜,看着我:“你下棋时情绪太容易外露了,这样不仅不理智,而且也容易输棋。”
我无所谓:“ 遇到六段以上的高手我会小心。”
和耀然的那盘棋我就很不理智。
九点的对局,早上七点半棋院外面就围满了记者。韩潜带我进的是间高级别对弈室,木质地板,挂着大幅大幅不知道谁的书画作品。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有记者在摆弄照相机和三角架。记者对我们似乎兴趣缺缺,一会儿才会有几个人过来问问韩潜对局的感想,面对刚刚夺得棋圣头衔的陈九段紧不紧张之类的,听得我颇为落寞。韩潜好歹在A市也是大有名气的,而且在我帮他一起下棋的一年里我们几乎没有输过,记者倒问得好像我们这次输定了一样。
韩潜斜着眼睛瞟我:“你紧不紧张?”
我揣着速效救心丸咧嘴笑:“紧张,怎么不紧张呀?我怕韩叔叔对局到一半,心脏病又犯了。”
韩潜不过是皮肤苍白点,说他真有心脏病,我死都不信。
他脸色有点难看,顿了顿从牙缝里说:“叫哥哥。”
说九点对局,耀然真的直到九点才来,身后还尾随了一大群记者,连正在跟我们说话的记者都冲了过去,闪光灯卡擦卡擦的晃得人眼痛。
“听说陈九段小时候在A市长大的,很久没不回来,是不是很怀念啊?”
“恭喜陈九段棋圣战夺魁,请问你在汇渊赛上打算争取怎样的成绩呢?”
耀然穿了深灰色西装,仔细的打了黑领带,左胸口袋里放了朵葬礼时用的白色栀子花,花瓣边沿有些发黄,像是已经戴了两三天。他有些神情淡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有些哀伤。他熟练而礼貌的回答记者提问:“我很喜欢A市,我师傅住在这里,所以小时候在这里住了十一年…其实我每年都回来一趟,处理点私事…”
韩潜和他握手,旁边马上有人介绍:“这是韩潜六段,我们市围棋协会的会长,也是盛世集团董事长,我们围棋协会最大的赞助商——”
马上就有外地记者问:“盛世集团?就是那个房地产业顶尖的盛世集团?”
房地产…搞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小子这么有钱。早晚要让你大放一次血…
韩潜欠身微笑:“鄙人产业不止于房地产。”然后转向耀然:“好久不见。”
我搬了个板凳坐在韩潜身后,耀然已然不记得我,目光茫然扫过我,又扫过韩潜,走到棋桌对面坐下,有点心不在焉:“韩六段师从风间堂?”
韩潜眯起眼睛:“鄙人考上职业棋手之前在风间堂起的蒙。”
风间堂和雅门自师傅的师傅起就素来不合,传说风间堂的掌门师傅给出道的弟子下过死命令,逢雅门必胜,颇有点韩国足球逢日必胜的气势。可惜我们雅门后来衰败了,只剩下耀然一个,而且还是灰常不容易胜的。所以又传说,对方把这个规矩取消了。
耀然叹了口气:“真好,风间堂…同门师兄弟都很多。北京棋院通知我来下盘指导棋,请问韩六段我们是让先还是让子?”
围棋中先行一步棋能比对方先抢到更有利的落子位置,因此下棋时棋手常常宁愿丢一两个子都要抢先手。黑棋先行,“让先”是指对方故意让你执黑棋先走,一般是高段棋手对低段棋手时用。“让子”是让对方事先在棋盘上任意摆几个子,自己再执白棋先走。职业棋手对业余棋手一般选择让子,数目由一子至九子不等。
他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小时候我们下棋都是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下白棋。我眼尖手快,所以耀然很少能先行。不过那是因为我眼尖手快,不是耀然让着我。
这次他居然直接问让不让子,让我很受打击。耀然多半是觉得韩潜不过爱好围棋的老板,本身资质平庸,所以懒得打起精神,不过因为棋院分咐才应付了事。
我转了转表盘给韩潜打信号。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意思是“你确定?”
然后韩潜选了猜先。
“猜先”是两个棋力相差不大的人通过猜棋的方式决定谁先走。
周围的记者小声喧哗了片刻。耀然仿佛很有趣似的看了眼韩潜,伸手取棋子。他取棋子的姿势很优雅,早上苍白的阳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低头看棋盘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了一把棋子,覆在桌上。韩潜猜了单数,数了数附在桌上的棋子果然是三颗,于是我们执黑先行,贴目五目半。
我说过我们下棋我很少输给他,所以今天被他轻视让我感觉很不爽。我一冲动,把第一颗子丢到了棋盘正正中——天元。
指示传达出去后,韩潜犹豫了片刻,拈起黑棋放在天元。
周围传来记者的抽气声。敢在九段棋手面前第一手下天元的人真是灰常少。一般围棋讲究的是“金角银边草中央”,在四个角上圈地费的棋子比在四条边上圈地的少,棋盘上边角乃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师傅曾告诉我,敢开局一手下到天元的只有两种人——极端高手和极端草包。
第一手下在天元在棋界有个流派,叫“宇宙流”。棋盘如宇宙,棋子如天星,天元的那颗棋子虽然不能围地,但处于宇宙正中央,可以向四面任何一个方向发展势力,也可联系呼应任何一个方向的棋子,因而计算力强大的棋手有时会选择这种下法。
我在网上练习过这种下法,但用到耀然身上还是第一次。
宇宙流只讲求一个——计算能力强大。
然而很明显,耀然的计算力比我强大。
这点在我们五岁的时候师傅已经判定过了。
中盘的时候我的黑棋被白棋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就地做活。于是我奋起反抗,率残部企图诱杀他的大龙。
然而耀然不上当,他抬起头瞟了韩潜一眼:“看不出韩六段还喜欢冲动。”
韩潜棋力不差,自然知道现在局面乱成什么样子了。我相信他内心已经把我杀了一万次。
亏韩潜能不动声色:“棋圣不喜欢这种风格的棋?怪不得把我斩尽杀绝。”
耀然笑笑摇头,眼睛弯起来:“不,我很喜欢。我们继续。”
继续了不到十分钟,我投子认输。
留韩潜在对局室里跟记者应酬,我先到外面车里等他。半小时后他铁青着脸出来了,耀然跟在他后面,边走边笑着说话。
韩潜把耀然拦在我前面,我只能透过他的肩膀望见耀然的脸:“棋下得不好,浪费陈九段时间了。”
耀然笑得很温和:“不,很高兴和你下棋。好久没下这样的棋了。你的棋风很像我一位故人,棋感很好,容易冲动,一冲动就输棋。”
我杵在那里,泪流满面。耀然,我的小然然,难道师兄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就是一冲动就要输棋么?
韩潜一上车,我就用特别忧愁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一般在九段棋手面前选猜先,第一颗子扔在天元的只有两种人——极端高手和极端傻逼。我想你肯定被当成后一种了。”我接着指出真相:“而且今天来的记者特别多。最迟明天早上,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帮别人下棋是有好处了,就是输棋不用自己承担责任,但是接下来那几天韩潜完全没给我好脸色看。他买了一大堆围棋杂志回来,堆在我茶馆的家里,看一本丢一本,常穿的白西装皱巴巴的,烟头扔得满地都是。我出于内疚,默默的蹭到他身边去:“别再看报道了,不就是输棋么?输给九段棋手很正常嘛…好吧,我保证下次不这么下棋了。”
他一把把我拉到身边,眯起眼睛看我的脸。
“你到底多大?”
“遇到你的时候七岁,答应跟你一起下棋时九岁,所以今年十岁。”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摇头:“普通的小孩不会像你这样算年龄。”
我笑道:“普通的小孩也不会像我这样下棋。”
他没再问了,把最新一起《棋艺》伸到我面前,上面例了一长串名单:“我拿到了聚渊赛的初赛资格,时间是明年六月。我要你继续帮我下棋。现在是十二月,你还有半年的时间磨练提高。”
“聚渊赛?就那个是三年举办一次,棋界各门派选派七段以上棋手参加的国内高段位赛事?你不是没资格嘛?”
他递给我一张烫金花请柬:“风间堂,颂书馆和雅门三个派别在聚渊赛里有格外邀请名额的。一般这样的名额各门派都拿给同门段位稍低有潜力的师弟师妹,用来锻炼新人。但是陈耀然把雅门那个名额给了我。”

5linran8D

韩潜说是让我好好磨练磨练,却完全没给我磨练的机会。我本来是帮他下棋,但是这半年里他就几乎没几盘像样的对局。偶尔下下也是陪陪爱好围棋老板企业家,给A市围棋协会拉点赞助。
“你不是很有钱嘛!怎么不自己赞助赞助?”
他仰面倒在旧舍茶馆老旧的藤椅上吸烟,白西装剪裁得恰合身形——多好一热爱围棋的阳光企业家形象,怎么看怎么颓废颓废:“下围棋的人越来越少了,A市棋协总不能靠我支持一辈子吧?”
而且他还要忙自己的事业,每天一大堆应酬,于是我被一个人扔在茶馆里。韩潜跟老板打了招呼,因此除了特别忙时要去帮胖哥倒倒茶水,基本没人管我。
于是我继续沉溺于网络围棋。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二个小时睡觉,十二个小时下棋。白天在清风围棋网和人家下棋,晚上靠着木格子的窗户打谱。师傅上辈子送我的塑料棋子安静的放在浅黄色草编棋罐里,打谱时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围棋是个奇妙的东西,同样一颗随随便便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业余棋手看起来不过简单的一颗子,在职业棋手眼里却能看到它向大盘四个方向延伸,最终成为点死对方大龙致命的穴道。这种差距如此明显,只要你和对方下一盘棋,你就能从他布局行棋的风格中判断出此人是职业还是业余。
所以我只和“linran8D”下了一盘棋,就知道他一定是职业的,而且段位不低。
当时我也是正无聊,重新挂了“马甲一号”的ID在清风围棋网上乱晃,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个对局邀请。
对方ID叫“linran8D”,个人资料全为空,对局数是零。林染八段我知道,颂风馆的弟子,上海棋院的顶梁棋手。不过他有的是职业高段位棋手陪他练棋,用不着像我这样为了下盘棋还要开电脑。于是我判定这是林八段的棋迷,用他偶像的名字注册了ID上网下棋。
本着调戏新人的心理,我和他下了一盘。
然而事实证明被调戏的那个是我。
他执白棋我执黑棋。此人的棋下得很细,白棋绵绵的连成一条线,我想杀他中盘的大龙,算来算去他却总能多出一口气,想分断他前后棋子,弄来弄去自己的棋形倒崩溃了。勉强撑到收官,输了两目半。
我打了句话发过去:“没想到也有职业棋手喜欢林染八段。我以为你们窝里斗得特厉害。”
他立刻回我:“这问得你好像不是职业棋手的一样。”
我说:“我没段位。”
那边沉默了会儿,又打过一行字:“你有职业棋手的实力,为什么不参加入段赛?”
我回复道:“我不能。”又想了想,加上一句:“输给你我很服气,你很厉害。我一个人找不到对手,有空能不能陪我练练棋?”
Linran8D隔了几分钟才回,像是经过了短时间的思考:“可以。不过你的棋还幼稚得很。下起棋来爱冲动,一冲动就输。”
我大受打击。
他是个守信用的人,我们约好了,每天吃完晚饭对一局,再复盘一次。复盘的时候一边探讨之前的棋局,一边聊点别的。
熟了之后我问他:“你知道陈耀然九段吗?”
Linran8D说:“知道啊。陈耀然啊,就是雅门的那个天才继承人嘛,才得了棋圣头衔的。听说这次聚渊赛他已经放了话要代表雅门拔头筹。不过我觉得悬,毕竟太年轻了,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耀然在我印象中一直是沉稳而低调,安安静静,凡是都内心里计算,绝不外露丁点。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放话出来。
对于外人,我当然是永远站在耀然这边:“你是嫉妒人家吧。”
“我嫉妒他什么,我早晚要赢他的。”
我怒:“你嫉妒他长得好看!”
那边回复一个大笑的表情:“你要还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跟我下多少盘棋都输。”
说起来,我和linran8D下棋,真的是少能赢。跟着韩潜下棋这么久以来,我估摸自己的水平正常发挥大约能到职业六段。五段以后每升一段都像升一次天(耀然这种一年升两段的不列入考虑范围内),我判断这人实力多半是七段以上,八段未满。
他也说起过一些韩潜没有提及的棋坛八卦,比如三大赛事:争头衔的棋圣战、门派群殴的聚渊赛、抢奖金的手谈杯。
门派群殴的聚渊赛,顾名思义,就是江湖上各个有点名气的棋院推荐够级别的棋手前来对弈,最后哪个门派的棋手胜了,就算哪个门派赢。这可不光是面子问题,还关系棋手的个人温饱。小有名气的棋馆大都在各地开了围棋学校,都要拉各个企业的赞助,哪个赢了棋,名气就大,收的学生就多,赞助也源源不断。很多长久没在聚渊赛上露面的棋馆只能苦苦支撑,最后因为经费不足而关门倒闭。
Linran8D逐一跟我评价聚渊赛各个门派的参赛棋手,评到韩潜时说:“这就是跟陈耀然下棋选猜先,还第一子丢在天元的那位。很好很暴力,很傻很天真。”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字过来:“喂,喂?马甲君你下线了?怎么不理我了?”
聚渊赛的前一个月,韩潜又半夜开车过来找我,我哈欠连天的把和linran8D对局的棋谱摆给他看,问他对这种棋风的七段职业棋手有印象么?
韩潜摇头:“没有。”
他伸手揉我头发:“小昭,这两个月辛苦了。瘦了好多。”
我转身望镜子,确实看到里面有个苍白清瘦的少年。因为常年不出门晒太阳,人很是白了一圈。翻过个年,开春了,十一岁,抽了点条,总算撑得起一身白衬衫。
韩潜退后一步,懒洋洋的瞅着我看:“眼睛很漂亮,脸也不错。”
我打了个哈欠翻身睡觉去了,再好看能有耀然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