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长得让他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喜欢上我,长得再好看也白搭。
我以为不到聚渊赛是见不到耀然的,然而有一天我一出房间,就看到他坐在茶馆堂屋正正中间的一张棋桌上。正是三月春天,他穿了白色休闲衬衣,领口微微敞开,叠起修长的腿靠在藤椅里。那叫一个个优雅,那叫一个气质。
他温和的对我点头:“你是韩潜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
于是我乐颠颠的跑过去:“韩六段心脏不好,对局时候怕犯病,我得帮他拿药。”
春寒料峭,穿堂风吹过来还是有点冷的。耀然从小怕冷,冬天总是裹得像个球一样。我看他今天只穿了衬衫,知道他是冷了硬撑着,就回房间把韩潜的外套抱出来:“喏,加上。”
耀然接过愣了愣,接过衣服披上。
韩潜昨天晚上来找我对局,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就睡在我身边占了大半个单人床,于是一脚把他踢到地上,翻身再睡。此刻他已从地板上爬起来,梳洗干净到堂屋来找他的外套,见到耀然就狭起眼睛:“哟,什么风把棋圣吹来了?”
耀然笑了笑,起身拿出一个烫金信封:“我来送聚渊赛初赛的对局表——顺便找你下盘棋。”
真好,北京棋院派了个九段棋手亲自把对局表送到我们这里…快递干嘛去了?
韩潜顺手把信封递给我,耀然接着说:“上次我们那盘第一子在天元的棋很有意思,我还想和你对一局”
我刷的撕开信封——有意思…个头!
耀然疑惑的看我,韩潜回头:“小昭,不要拿对局表出气。”
耀然本来在玩棋罐里的白棋子,听见声音猛然怔住:“他叫小昭?”
韩潜点头:“他叫沈昭,从小就是孤儿,现在跟在我后面做点杂事。”
我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没有名字,长大了点院长让我自己取个喜欢的。我懒得费脑细胞,就顺手沿用前世的名字。
由此可见我是个懒人。
耀然手指里的棋子哗啦哗啦落回棋罐里。他打量了我很久,才轻轻说:“沈昭是个好名字。”
我咧嘴笑:“也是个常见的名字。用的人多着去了,哥哥不要乱想。”
耀然点了点头,突然转过脸去问韩潜,不再看我:“你心脏不好?这次对局来得突然,没事吧?”
我冲韩潜猛眨眼睛,他终于领会了。我以为提到那盘棋他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亏他能保持冷静,礼貌的向耀然伸手:“风间堂有规矩,不是棋院安排的对局,我们不能主动找雅门下棋。请陈九段谅解。”
耀然走的时候表情颇有些寂寞,不知道是下棋被拒绝了,还是想起他早逝的师兄。
小然然啊,你不必为昭昭哥哥担心,你昭昭哥哥现在好得很。
韩潜递了瓶可乐靠着我坐下:“人家可能是真心从北京赶过来跟你下棋的,就这么打发走了?就这么放过这个跟九段棋手过招的机会?”
我摇头:“现在的我跟他下,一定要输。”
而且不管在谁面前丢人,我都不愿意在耀然面前丢人。
虽然他永远不知道,和他对局的人不是坐在棋盘前的韩潜,而是他背后的我。
韩潜摸摸我的头:“小昭,你一遇到陈耀然就不冷静。你早晚会超过他,而且我要你必须超过他。”
我问他为什么,他摸出手机接了很长一串商业电话。
于是我低头看初赛的对局表,先找耀然——
陈耀然九段VS林染八段
韩潜六段VS张青白七段
我顿时雀跃,冲去开电脑。我要恭喜linran8D——你偶像第一盘就输定了——遇到我们家耀然了。

6初赛

我兴致极高的等linran8D上线,结果他第一句话是:“我早知道了。”
哦?哦?竟然比我知道得还快。
他有点忧郁:“这么早和陈耀然对上,真背。”
我极其愉快的附和:“那是,真背。”
我们占着对局室没下棋,他刷刷的在屏幕上摆出了个棋谱。布局刚完成,黑棋占边角上的实地,白棋占中间的厚势,盘面两分。
Linran8D问我:“白棋先行。你要是陈耀然,会下哪里?”
我仔细看了谱,默了默形势。开局棋子不多,黑棋固然圈走了下边的实地,却因落子不多,还有倾消削弱的余地。白子面向棋盘中央,隐隐有合围中原之势。
白子还真有耀然的味道,精于计算,每颗都落在利益最大化的地方,一丝一毫都不浪费。
“如果我是耀然,就在这里‘大飞’,一面联系中间和边上的白棋,一面消减黑棋的实地。”
Linran8D沉默了片刻,说:“猜得好。这是三个月前我和陈耀然的一盘私人对局。我是黑棋,他是白棋。他果然是在这里大飞的。这步棋很有味道,大飞在中盘阶段稍显松散,开局时用来联系棋子却是很有效率的。他也是个不满足的人,外势和实地都要。”他愤恨道:“——吃里扒外!”
废话,我师弟么!
师傅说我们师门的宗旨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原来这一点不仅体现在我们日常抢饭上,其精髓已然已被耀然运用到围棋棋理里去了。平常我和师傅抢饭时他在一边看着,原来都是在暗地里学。
我安慰他:“没事,棋路因人而异。耀然也有惯常的行棋风格,快叫你家偶像多看看他的棋谱,战场上好见招拆招。”
我又举例:“比如两方行棋,倘若耀然的棋被压制住了,他必定不顾代价的把棋扳上去;又倘若开局时他被人靠住,比起二路开拆,更喜欢当头立下。与其说熟悉这个定式,不如说不喜欢人家碰他的地盘。你还要多揣摩揣摩。”
他立刻问我:“你常看陈耀然的对局棋谱?”
“没有。”这辈子我尽量避免看到和他相关的东西,睹物思人。
我们下了一会儿棋,他把耀然那盘棋摆给我看,我很不负责任的评论了一堆。
Linran8D说:“老听你耀然耀然的叫,我以为你们认识,关系不错。”
网络么,是个多么虚拟的东西!于是我回复:“那当然,我的初恋情人。”
那边就沉默了。
我继续说:“当时是我追他。”
他问:“成功了没?”
我心一横:“废话!老子出马,有追不到么?!只是现在分手了。”
又沉默了半天,我都以为他掉线了,他回了个大笑的表情:“看不出来你恋爱经历还有些曲折。”
我说:“那是,我是真人不露相。”
韩潜告诉我,聚渊赛分初赛和复赛。初赛有三十八个选手,是循环赛,五局三胜制,在地方下棋。复赛是淘汰赛,在主办城市举行。届时各地职业棋手业余棋迷都要赶来,记者如云,茶馆爆满。这次主办城市是上海。
我抱着枕头在单人床上滚来滚去:“——哦!上海!外滩!沪菜!蟹粉狮子头!松子桂鱼! 虾籽大乌参 !菊花对蟹!”
我揪住韩潜的衣领:“一定要进复赛!”
和张青白的那盘棋在C市下,六个小时后我从韩潜的保时捷上下来时,天都黑了。我脸白得跟纸一样,抠着垃圾箱就吐,晚饭一口都没吃下。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圈起床,脑子里全是浆糊。韩潜还是穿一身白西装,打了深蓝色条纹领带,靠在宾馆的沙发上看书。穿白西装的人多,能把白西装穿出休闲舒适感的人倒很少。韩潜就给人一种天生适合穿西装的感觉。他伸手弹我的额头:“算了,这局我来下。”
我们在C一间宽敞的对局室里,棋桌冷冷清清的摆在正中间,只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当地记者。这可是聚渊赛的初赛啊,我泪流满面,连耀然来A市下盘指导棋的场面都不如。
韩潜要是不经商,一心扑在围棋上,应该可以小有成就。可惜他贪心,又要棋界的名声又要钱。对方是职业七段,刚到中盘韩潜的白棋就被逼成恶形,不得不就地求活。偏偏他又是不服输的人,输了棋又要颓废的抽半天烟。于是我转手表的指针,给他打了个信号,把棋局接了过来。
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韩潜下棋都是实力不足,贪心有余,常常自己棋还有缺陷没弥补,就觊觎人家的地盘。他这样子下棋,有时候连业余高段位棋手都输,只好丢个烂摊子要我收拾。我接过来就先补棋形,把自己补牢实了再说,不管局面有多被动,收官时好歹能赢个一目两目。
这次对方是职业七段,一盘棋里风格忽然大变,多多少少瞒不过的。
他心中疑惑,疑惑自然心乱,心乱自然走错棋。
况且最后我找到了个行棋要点,让他出了个勺子,竟然赢了半目。
张青白看韩潜那个眼神叫不甘心啊不甘心…这样都能被翻盘。
韩潜很有风度的和他握手:“围棋妙就妙在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狐狸,比我师傅还要老狐狸。
我第二天一回去就把这盘棋摆给linran8D看,只说是韩潜和张青白的对局。我满心希望的希望他说白棋下半局下得多么好,局面扭转得多么及时。然而他兴趣缺缺:“这盘棋我刚看过。那是对方下半盘自己阵脚乱了,换我是黑棋,白棋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我备受打击。
他又说:“昨天韩潜对局一完陈耀然就要C市的记者把韩潜的对局棋谱传真发过来,还连夜跑来跟我复盘。”
我大惊:“你跟耀然很熟?”
他说:“不算,只是有点交情。他正好来我们市对局,宾馆离我家近。他拿着那张对局谱看到半夜,非要看出个名堂来。我才不管他,先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他睡我家沙发上。”
我大怒:“你竟然让我家然然睡沙发!”
他笑:“哦,那天我问陈耀然了,他说他没谈过恋爱。你真想见他的话,也考个职业棋手入段吧,考了就见得到了。”
他还特关心的问一句:“我不是歧视你——听说男人和男人做会很痛?”
我能想像他笑得小人得志的样子,隔着屏幕都想一口咬死他。
但是第二天我就乐了,因为《围棋晚报》上刊出了林染八段败给耀然的消息,还是大标题配彩图,光棋谱分析就是个整版。
我愉快的找linran8D,然而他不在。
第二天他还是不在。
第三天我下聚渊赛的第二场对局,遇到颂书馆的八段棋手,大败,也就没心情嘲讽他了。韩潜也很不高兴,一出对局室就黑着脸。
聚渊赛初赛那五盘对局,每下一盘我都在网上和linran8D认真讨论,仔细复盘。我常常在夜里突然坐起来,想起一手妙棋,开电脑,发现他竟然也在。于是我说我的思路,我们一来一往下着验证,不知不觉天就亮了。我的想法多半天马行空,禁不起实践考验,亏他愿意陪我下棋。
初赛那五盘棋是抽签,对局表上显示本赛唯一的三个邀请来的低段位选手都碰到一个组里去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人品、运气、linran8D和我的共同努力下,五局三胜,我奇迹般的进了决赛。
收到聚渊赛决赛邀请函的时候,我激动得拽住韩潜的领带摇啊摇。他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没被我勒死,倒被勒傻了。他没有兴奋,反而奇怪的看着我:“也就是说,你赢了两个六段棋手,一个七段棋手。”
我补充:“还输给了两个八段,林海原八段和程意八段。哥哥不是知道嘛?”
下巴锐痛,他突然掰过我的脸,皱起眉毛逼视我的眼睛:“三个月前你绝对没有这个实力。”
如果不是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线,他的脸还是很好看的。
“最近我一直在网上跟一个职业棋手切磋,我们彼此都进步不少。”我无辜的摊手:“而且《棋艺》上也报道了,我们组是史上最弱的参赛组。”
“算了。”看了半天他沮丧的放开我:“你的确是个天才。”
韩潜的好处在于你不想说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再多问一句话。这句话之后他就到窗户前打电话去了,我只隐隐约约他笑着问“那副岫玉云纹棋真的不在陈耀然那里?”
“天才”这个词不配我,这是配耀然的。我不过恰巧比同龄的孩子多几年围棋经验底,又遇到一位好老师,一个真正天才的师弟。
不是天才,所以我不寂寞。
师傅说围棋是种寂寞的艺术。对局时两个人相对而坐,默不作声, 然而黑白交错之间彼此的性情脾气已了于胸。所以对弈也叫手谈。既然是手谈,那么话不投机的人不谈,见识短浅的人不谈,看不懂我棋的人不谈。
我问过师傅,我重来没见人赢过您,我和耀然来之前,您和谁下棋?
师傅一边扒走耀然碗里的肉一边说:“我自己下,左手和右手。”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走到九段棋手的位置,不过寂寞而已。
所以师傅说,幸好你和耀然,一人拿走了一样围棋的天赋。
而现在耀然所有的,不过是寂寞而已。
聚渊赛不过是他一个平凡的起点,然而却是我这么久以来努力的终点。好歹,我们已经站在了一条起跑线上。

7誓不是可以随便乱发的

跳下飞机的那刻,我的激动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奔上棋院派来接待的轿车,又奔进安排住宿的酒店,很不义气的留韩潜一个人去回答记者诸如“第一次进聚渊赛决赛心情如何”啊,“怎么看待上海这座城市”啊之类的白痴问题。聚渊赛上第一次有六段棋手闯入决赛,记者们着实好奇,韩潜也委实有耐心一一回答。
酒店已经被赞助商包下来了,外面被记者和棋迷围得水泄不通,我挂了块随行人员的牌子才勉强挤进去。能进聚渊赛都是国手级人物,因此安排的酒店格局相当高,环境也幽静,大厅的地板澄净得跟镜子一样,晃得我眼睛生痛。站在门厅远远望去,大厅侧面有个木质地板的大休息室,挂着挑花白纱窗帘,设了茶座和棋盘,有一些早到棋手三三两两的对弈,偶尔谈笑两声,想来也都是各个棋院顶尖的人物,可惜我一个都不认识。
韩潜奇迹般的突破记者包围出现在我的旁边,眯起眼睛看休息室,还很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靠窗坐着五个棋手,两人对局,三人观战的那个是颂书馆的弟子。高个子的是张醒九段,和他对战的是陈意八段——这个你认识,初赛输给他过。观战的是三个来学习低段弟子。小昭你好好看清楚这两个人,决赛的时候我们会遇上。”
我这才发现,进休息室的棋手们看似坐得很随便,其实很有些规矩。同一个门派的棋手聚集在一起,谈笑聊天,品评棋局,不同门派之间却像是隔着堵透明的玻璃墙,绝不相互交谈。表面上静水流深,暗地里暗流涌动。
韩潜以惊人的速度收起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向休息室角落里被几名弟子包围的一个胖老头走去,恭顺的弯腰:“赵老!您也来了!几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
那人和我师父年纪一般大,约六十出头,心宽体胖,慈眉善目,观其头顶,头顶的地中海已呈现出不可挽回的趋势——可见平日脑力劳动之剧烈。
韩潜几番寒暄之后我才醒悟此人就是棋界元老之一,风间堂当代掌门人赵志远九段。赵老和我师父是一辈人,师父已经淡出江湖多年,他却还能坚守战场,让我十分佩服——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韩潜是风间堂起的蒙,算是他的再传弟子。这次韩潜以六段棋手的身份进决赛,着实给风间堂长了脸面。
赵老在风间堂见过韩潜,此番再见很是高兴,又拍肩膀又点头,直说当年的小屁孩长大了有出息了。韩狐狸点头哈腰,讨得掌门师傅欢心得不行。
聊了会儿赵九段重重的叹息:“可惜张隐九段死得早,没他做对手进啥比赛都没意思。”
好久没听人提起师傅的名字,猛然听到我有点吃惊。
赵九段说:“当年张隐和我是死对头,连续三届聚渊赛都在最后一轮碰头。那时候我们都年轻,斗志旺盛,天天琢磨对方的棋谱,赛前通宵打谱。结果他赢了两届,我赢了一届。就是因为聚渊赛上赢了他,上代师傅才决定把风间堂掌门的位置传给我。张隐那是在棋界耀眼得很,他的对局表上几乎没有输棋记录,势头高得几乎没人压得下去…说起来,倒有点像现在的陈耀然。”
提起耀然,我环顾四周,没见着人。耀然喜静,多半不来人多的地方。正张望着,韩潜扯我的袖子:“看那边楼梯上下来的人,是颂书馆的林染八段。”
酒店的前厅十分开阔,玻璃转门正对着的是一段带雕花扶手的宽大楼梯,铺着深红色地毯。我站在侧面休息室,只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从楼梯上下来的侧影。偏分的短发,金丝眼镜,皮肤和所有上海男人一样,很白。四月天暖风熏人,他穿的浅灰色西装微微敞开,一派休闲。
林染不就是上海人嘛,用不着提前几天来酒店住着啊?浪费祖国资源。
正想着,我发现了原因。几分钟后耀然出现在他背后,面无表情的下楼。
耀然一出现我就觉得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他一个人,其他人全部成为陪衬背景。
耀然今天没穿正装,只是简单的穿了白色衬衫和黑长裤,走路的时候两条腿绷得笔直。他的脸还是那么精致好看,就是脸上没表情。
林染回头跟耀然说了句什么,扶起眼镜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韩潜拉我胳膊:“小东西,我们回房间。”,我抠着休息室的门框死都不动——我要看我家小然然!
他们果然向我们这边走过来,走走停停间,我终于听见两人在说什么。
林染问:“说起来,我在网上遇到一个你的男粉丝,棋下得虽然有点傻,但非常意思,叫马甲一号。他想追你。”
耀然说:“我没兴趣。”
林染又说:“哦…你难道对那个韩潜有意思?他初赛时下的每盘棋你都第一时间要棋谱来看。六段棋手的棋能有什么看头啊?”
耀然皱起眉头:“不算,我只对他的棋感兴趣。按理棋如其人,但是韩潜的棋和他这个人却有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
我就地石化,万般情绪在胸中波涛汹涌,表面上愣是没显露出一点点。
好你个linran8D,你就干脆的对我隐瞒八段身份不说,又如此干脆的耀然面前再次败坏我的形象。很好,你你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韩潜揉我的头发:“小东西,你看陈耀然看得眼睛都冒绿光了。”
我大怒:“不准叫我小东西!”
他拦腰抱起我:“小东西,走了。”正好这时耀然跟我们打招呼,韩潜就冷冷的点了个头,就把我扛起来。
我一路挣扎,一路回头,然而你能指望我用十一岁小盆友的身体斗赢韩狐狸么?于是他把我丢脸的从耀然跟前扛过,扔回房间了。
所幸房间宽敞,有正好望得见花园的落地大玻璃,干净而明亮。桌上棋具茶具一应俱全,床头放着三天后的对局表。
我趴在床上翻对局表。24个棋手,三轮淘汰制,第一轮24进12赛要争取首战告捷。
我眯着眼睛一个一个沿着对局名册找…韩潜韩潜…
韩潜六段VS林染八段
我心中那个愤恨啊。我拿韩潜的笔记本连了网线,迅速爬上清风围棋网。两个小时后他果然上线了,见我头像亮着,第一句话就兴高采烈:“马甲君,恭喜你,你被陈耀然拒绝了。”
如果隔着屏幕能咬人,他已经被我咬死一万次了。
一会儿他又发条信息过来:“喂,马甲君,我帮你表白了哎!你怎么又不理我?要不要听我讲全过程?”
我愤怒的合上笔记本盖子,拔网线:“——林染,不赢你,我沈昭誓不为男人!”
动静实在太大,韩潜推门进来,一手端着前几天我嚷嚷着要吃的松子桂鱼,一手拿着另一本对局册。他把盘子在我面前:“小东西,不要紧张。能闯进聚渊赛就很不错了,我没指望你赢林染。随便下,放轻松。”
你TM才紧张,你TM才赢不了林染,我这是愤怒!
我已然达到燃烧的顶点,以至于置那盘松子桂鱼于不顾:“韩潜——给我钱!我要找地方练棋!不赢林染,我誓不为男人!”

8宇宙流

我摊手跟韩潜要钱,他却从衣袋里取出一只黑皮夹,打开里面全是美好的粉红色。然而他并不把钱给我,只是挥了挥皮夹,说:“小东西,跟我走吧。我知道哪里有安静的棋馆。”
正是晚饭时间,酒店外面蹲守敬业的记者。我们从厨房后门绕出去,拐进条僻静的街道。一出门就看见街口上蹲着两只小朋友。
说是小朋友,因为他们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注:沈昭心里年龄21)。旧街区,两旁的房子都是明国时期带拱门和雕花铁栅栏的西式小洋房,颇有点老上海的味道。两个小朋友在地上铺了张廉价的塑料纸棋盘,躲在人家阳台阴影里下围棋。看样子是报社雇来周末打工的中学生。
小朋友甲淡定的提了对方一颗白子:“主编姐姐让我们蹲守这里看有没有有名的棋手从后门出来。我们偷偷下棋是不是有点不好呀?”
小朋友乙的棋形已然崩溃,皱着眉头咬牙:“怕什么!我爷爷说棋手做人都堂堂正正,从来不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