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念站在门外,就看到了屋内木质地面上躺着一人,看着绣花鞋应是女子,她身上盖着一层麻布,一时间认不出是谁人。
“本官可以直接告诉你,此人可能就是你的小姨,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去认尸,也可以选择逃避。”陆景辰侧眸看着身侧的小姑娘。
她眼底有畏惧,但也十分坚定。
贝念轻咬着粉唇,听到陆景辰提及了她的小姨---丽娘,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但到底还是涉世太浅,心智稚嫩,这还没认尸,就两眼汪汪了。
陆景辰:“.......”他大概是最近父爱甚重?若是换成旁人,他岂有这样的耐心?
看来他也是个正常男子,看到娇软美人,也容易迷失了心窍。
陆景辰突然蹙眉。
他这人很不喜欢有任何软肋,而男女情爱无非会消磨人的意志,倏然之间,他松开了掌中皓腕,直接对一旁差役吩咐道:“掀开。”
差役得令,立马上前。
就在麻布被掀开那一瞬,贝念捂住了自己的唇,陆景辰这才片刻没有关注她,却发现小姑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因为强忍之故,她的身子在发颤,吐词不清:“怎,怎么死的?”
差役自是不会搭理她,陆景辰对差役使了眼色,差役才道:“这位姑娘不甘凌.辱,选择撞墙自尽,大约死了有三个多时辰了,理应是昨夜子时左右。”
一桩人命案岂会轻易引起首辅的注意?
贝念仰面望着陆景辰,急切想要知道结果,再次抓住了陆景辰的广袖。陆景辰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衬的贝念的小手愈发白皙精致:“首辅,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你今天带我过来认尸,肯定早就怀疑死者是我小姨!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小姨!”
小姑娘哭的太厉害,说话时,小巧的鼻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小泡泡,陆景辰一怔:“....京城小霸王。”
闻此言,贝念自是知道京城小霸王是谁人。
他名为赵天星,其外祖母是太.祖.皇.帝的胞妹,赵家无人在朝为官,但却是占着与皇家的那点血亲,一直在京城欺男霸女,劣迹斑斑。
贝念憋着嘴,却是止不住落泪,模样委实不淑女,一旁的差役皆惊住了。
只见小姑娘拉着首辅大人的衣袖,首辅大人非但不嫌弃,反而任由她拽着。
“首辅!我的要求再加一条,我要给小姨报仇!”
陆景辰垂眸看着他微微皱起的衣袖,只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差役甲:闻到了爱恋的酸腐味。
差役乙:恋爱?首辅明明是父爱泛滥啊。
陆景辰:.........


第7章 首辅心塞
已经是仲春了,尸首留不长。
贝念心里很清楚,小姨再也不会回来了。
丽娘是贝夫人的胞妹,二人岁数相差颇大,贝夫人嫁给贝嵩阳当年,丽娘还只是一个梳着丫髻的孩子。
丽娘虽不是贝家人,但自幼跟着长姐在贝家长大,本来今年年底就来成婚了,谁知.....
贝念想起了几日前贝府抄家时的场景,忍不住哭着说:“若非小姨替我掩护,我根本逃不出来,小姨她把生路给了我,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贝念哭腔沙哑,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景辰要插手这桩事,难道他想对付赵家?所以才答应她,会找赵天星报仇?
只见陆景辰的眉心轻蹙,他的眉目浓郁,仿佛一眼望不到最里边,爹爹曾经告诉过贝念,这样的人,心思最是城府阴暗。
但眼下,贝念好像除却依仗陆景辰,她再无其他更好的路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清风,陆景辰警觉性极强,他耳垂微动,在察觉到了异样后,当即迈开长腿,一个呼吸之间就挡在了贝念的面前。而与此同时,陆景辰亲手接住了一只直射过来的箭矢。
那只箭矢被他握在掌心时,箭头离着他的胸口仅此半寸之间,但凡他稍一大意,这箭矢已经.射.入了他的胸口。
在场的差役当即察觉到了刺客:“保护大人!有刺客!”
方才,陆景辰挡在贝念身前的一系列动作太快,贝念根本没有察觉,而不知何时,陆景辰的手已经捏住了她的手腕。
陆景辰看了一眼手中的箭矢,箭头泛着盈盈绿光......
箭上沾了毒!
陆景辰的眉心蹙的更厉害了。
刚才挡在贝念面前,纯粹是因着本能,而且万一有任何闪失,他甚至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地。
他几时开始怜悯苍生了?竟是如此冒险救一个.....仇人之女?
就在贝念惶惶然时,陆景辰突然转身,他的眸子本就深幽孤冷,如此盯着她时,让贝念一凛。
陆景辰收回了一切怜香惜玉之心:“真是个累赘!”
贝念堵在嗓子口的道谢之词又咽了下去。
“对方是冲着我来的?除却锦衣卫指挥使霍伦知道我在首辅您身边之外,好像没有旁人知晓。”贝念怀疑就是霍伦。
陆景辰还在无端烦躁之中。
他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弱点,贝念的存在让他徒增焦躁,他语气不满,声线亦是微冷:“这些与你无关。”
贝念在给小姨报仇之前,她想先好生安葬了小姨。
陆景辰仿佛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一手拉着她,一边说:“立刻回府,尸首本官会派人料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涌现十来个黑衣蒙面人,这批人马各个手持长剑,来势汹汹,醉生楼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白长东和白长南二人,是陆景辰的贴身随从,其中一人道:“主子,您先从后方撤离,此处属下善后!”
贝念顾及着小姨,被人追杀了,她并不惶恐,还处在极大的悲切之中,尚未回过神来,陆景辰强行用力将她拽到身侧:“你若死了,本官可不会为你小姨复仇!”
贝念伸手抹了泪,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此刻涌上一阵愤恨之意:“首辅!你答应了我,要帮我报仇的!只要您说到做到,我日后一定会还您这个人情!”
杀手是有备而来,陆景辰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究竟是冲着什么来。
只要杀了贝念,花名册就会从世间消失,那么贝嵩阳这么多年的反腐心血尽数化为灰烬。
看来,有些人是狗急了跳墙,已经等不及了。
陆景辰不知为何,又道了一句:“你真是个累赘!”
牵着她不易撤离此处,陆景辰长臂一伸,将贝念打横抱起,迈开长腿,直接从二楼窗棂跳了下去,下面有陆家的护院,这些人看到陆景辰怀中抱着一个姑娘,这次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
却见这姑娘发髻微乱,双眸赤红,泪珠子不住的涌出来,揪着首辅大人的衣襟就重重抹了一把。
众人:“.......”
陆景辰直接将人塞进马车,他吩咐了一句:“回府!”之后也跨了上去。
陆家护院都是陆景辰一手培养出来的,行动速度极快,当即驱马赶回陆家府邸。
马车快速行驶在青石街道上,车厢晃晃荡荡,贝念再也忍不住,积压了数日的情绪因为丽娘的死,顷刻间将她击垮。
如今的这一切,都不曾是她能够想象到了,她越哭越厉害,完全不将陆景辰的存在当回事。
陆景辰胳膊肘抵在了膝头,抬手揉了揉眉心,一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陆府大门外,贝念才像岔了气一般的哽咽着,似乎嚎啕大哭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但她还是倔强的强调了一句:“赵天星此人必除。留着这种人在世上,无非只会残害了更多人,首辅,您是天下人的首辅,理应念及天下苍生,总之您一定要帮我报仇!”
说得好像相当的深明大义?
他和她很熟么?他非要替她报仇不可?
陆景辰吐了口浊气,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胸前微湿的衣襟上,但很快就不着痕迹的移开,淡淡启齿:“贝姑娘还真会谈交易,本官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至于贝姑娘你曾答应本官的事,贝姑娘最好牢牢记着。”
正在哽咽的贝念,仿佛想起了人间惨事,又开始落泪,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语不成词了,连连点头:“只.....只要....首辅帮我.....报仇,我定听凭首辅处置!”
听凭处置?
她可曾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么?
这辆华盖马车冬暖夏凉,内壁是由手艺精湛的工匠打造而成,即便帘子是落下的,也不会让人觉得憋闷。
但是此刻,陆景辰觉得,他一刻也不能多待。
陆景辰先下了马车,贝念与丽娘情深义重,二人只相差五岁,几乎是一块长大的,丽娘惨死,她如何佯装强大,此刻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自己的情绪。
片刻半晌,贝念才从马车钻了出来,眉画和眉书已经站在外面等候已久。
眉画道:“娇姨娘,四爷说,让您这就回湘园。”
贝念哭归哭,但日子还得继续往前,没有救出父兄之前,她断然不能就这么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景辰(现在):本官怎么会喜欢一个哭包呢!那是不可能的!本官刀枪不入,心硬如铁,本官只爱权势地位。
陆景辰(不久):本官只要念念!什么?哭包?本官最喜欢哭包。


第8章 多情之人
陆景辰再次出现在书房时,已经换上了一件石蓝色的杭绸直裰,他俊脸微沉,一众心腹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但看着陆景辰此刻的表情,众人并不能看出他的心情。
他的眉心微蹙,但.....并未动怒。
陆景辰撩袍落座,白长东抱拳道:“主子,看来还是有人猜出了贝姑娘的身份,饶是您给她一个妾室名分,想杀她的人并不少,甚至不惜得罪了您。估计对方定是非富即贵。”
白长南随即附和:“是啊,主子,就连您身边的人也敢动,看来那份花名册当真重要!对方已经如此等不及了!以主子之见,咱们是否先逼着贝姑娘将花名册都交出来?”
陆景辰:“.......”
逼?怎么逼?长成那样,都不够他打的。
就她那样的哭包.....逼狠了,整座陆家府邸都会被她哭翻天。
很显然,白氏兄弟两人根本不知道,其实真正的花名册藏在了贝念的脑子里。
陆景辰抬头揉了揉眉心,并未继续提及花名册,却说:“日后在贝姑娘身边加紧防备,另外赵家那厮.....明晚之前我要见他的尸首!”
白氏兄弟二人纷纷了然。
外界对陆景辰的看法,大多皆以为他是为了权势不足手段的狠辣之人,但事实上,白氏兄弟跟在了陆景辰身边多年,最是知道他们主子的鸿鹄之志,他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白氏兄弟当即应下。
这时,眉画行至了书房外,行礼道:“四爷,娇姨娘说是有事要见您。”
陆景辰心思微动,但突然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醉生楼的一幕,他陆景辰不是一个善男信女,不可能为了任何人不惜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是仇人的女儿?!
且不论他二人之间曾有过怎样的交集,都不足以令得他舍命相救。
陆景辰再一次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何,他内心一阵恼怒:“不见。”
眉画不敢多言,只好折返回了湘园。
***
夜幕低垂,晚风卷着残花,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又渐渐在贝念面前飘零。
她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小姨死了,她一度奔溃,但这具娇弱的身子里面,已经腾起了熊熊火苗。
她要的复仇!
要让小姨死的明目!
如今陆景辰位高权重,杀一个人对他而言不过就如饮茶吃饭那般简单。
但贝念知道,她要的不仅仅赵天星的尸首!
曹嬷嬷翻了翻正燃烧的纸钱,一度哽咽:“丽娘啊,你可要一路走好,莫要记挂着姑娘了,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着姑娘安危。”
芷芙不会说话,就跪在贝念身后抹泪,她虽是贝家的丫鬟,但这些年俨然是当成二姑娘养着的,丽娘惨死,她也是愤恨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谁人在那里?!给我站住来!”
贝念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一件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的妇人走了过来,借着灯笼光线,可见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面相偏向凶悍,单听一把嗓音便能听得出来。
陆家几位爷都不曾娶正妻,贝念似乎一下就能笃定她的身份。
是陆家的嫡长女,陆景辰的长姐。
陆氏是个命数坎坷之人,她当初所嫁非人,陆家出事后,又被卖入青.楼,好在被人暗中所救,只不过唯一的女儿却是遗失了。陆氏性子阴厉,府上的下人见了她皆是避而远之。
贝念此前调查陆家人时,便觉得她是最可怜的一个。
贝念领着曹嬷嬷与芷芙站起身,陆氏人已经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几人,问:“可是老四院里的人?”
贝念虽是不愿承认她现在是陆景辰的小妾,但只能点头。
她以为,陆氏会因此而放过她们,谁知,陆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芷芙的脸上。
芷芙年纪少,身子骨又纤细,一下就被打趴在了草坪上,贝念见势当即护着:“姑奶奶,您这是作甚?芷芙是妾身的丫头,她不曾做错任何事,您若是对妾身有意见,便去四爷跟前说去!”
此刻的贝念就像是一只即将发狂的小兽,小姨惨死,她让不能让芷芙也被人欺。
此言一出,陆氏的神色明显一滞,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她指着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脸的芷芙,近乎疯狂的喝道:“你也配叫芷芙!立刻给我改名!若是不改名,休怪我拿你喂狗!”
贝念此前调查陆氏时,就听闻过她性子阴晴不定,她不明白为何芷芙的名字会触了她的逆鳞。
当初芷芙身上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她年纪小,又不会写字,身上只有一条刺有“芷芙”二字的锦帕。
故此,贝夫人就给她取名为芷芙,万一这就是她的名字,日后遇到了她的家人,也能方便相认。
贝家一直在帮着芷芙寻亲,眼下贝家前途陌路,贝念更是盼着芷芙能早早寻到家人,否则一直跟着她,未必将来能有好日子过。
贝念很坚持:“姑奶奶,您怎的不讲理?若是妾身说错做错,您斥责妾身便是,芷芙的名字本就是......”
“啪——”陆氏一巴掌又打在了贝念脸上:“我说改名!就得改名!”
陆家人都是断掌,贝念也被打趴在了地上,曹嬷嬷见势当即抱住了贝念,将她护在怀中:“姑奶奶,娇姨娘是四爷带回府的人,您这般做派,只怕会惹了四爷不悦!”
陆景辰已经在陆老夫人跟前护过贝念一次,陆氏到底也顾及着她四弟的面子,遂暂时点到为止了,转身离开之前喝道:“娇姨娘,你给我听着,明晨之前就给你的丫鬟改名,否则就是我四弟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
眉画与眉书去了陆景辰的书房,此时陆景辰还在翻阅奏疏,不到深夜是不会睡下的。
眉画道:“四爷,出事了,姑奶奶方才在后花园子打了娇姨娘。”
陆景辰闻言,他稍稍一怔,随即放下手中奏疏,他脑子里浮现出贝念今日惨哭之状,她那样娇滴滴的小女子......长姐的一巴掌,她定是吃不消。
陆景辰嗓音无温,近乎低喝:“无我吩咐,谁允许她踏出湘园半步的?你们两个不知挡着么?!”
眉画与眉书二人当即跪地:“四爷饶命啊,娇姨娘哭的厉害,奴婢们.....委实挡不住啊!”
这一点,陆景辰是很清楚的,那厮的哭功当真了得,也不知道贝嵩阳怎么养女儿的?!
陆景辰深吸了口气,烦躁之感毫不消减的痕迹,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片刻才道:“给娇姨娘准备上好的金疮药,另外,这把匕首也带给她。”
那把匕首本来就是贝念的,陆景辰这是归还给她。
眉画与眉书二人面面相觑,莫非.....四爷的意思是允许娇姨娘今后可以用匕首自保?
待书房内再无旁人时,陆景辰停下手头的事,透着窗棂望了一眼夜色苍茫的院落,神色晦暗。
就这么一个哭包,哪里来的勇气闯入他的马车,还和他谈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陆景辰:本官并不是关心那厮,本官只是担心有人哭湿本官的衣裳。
众人:......(坐等四爷打脸)


第9章 怎么谢我
贝念肌肤娇嫩,陆氏的一巴掌,在她左脸上留下了一道十分清晰的巴掌印。
贝念没有用金疮药,她要留着脸上的印痕,直至它自然消退为止。
她要时刻提醒自己,一个弱者是如何被人欺的。
不过,陆景辰归还给她的小匕首,却是被她揣入了怀中。
作为陆景辰名义上最宠爱的美妾,她的伙食尚可,贝念吃饭时,眼眶里的泪珠子还在打转,曹嬷嬷知道她心里苦:“姑娘,忍不住就哭出来吧。”
贝念嗓子喑哑,她知道自己没有太过矫情的机会,她若是一直一蹶不振,丽娘就白死了。
她今日本想见陆景辰,催促他去杀了赵天星。但陆景辰却不见她,这一点贝念一时间并没有想清楚缘由,她以为陆景辰的确是在忙,故此暂时不会搭理她。
用过晚饭,贝念让曹嬷嬷给芷芙涂金疮药,又对她说:“芷芙,咱们如今寄人篱下,有些事不得不低头,你眼下先改名,省得陆家姑奶奶再寻你的麻烦,以我现在的处境,根本护不住你。”
芷芙连连点头,自家姑娘为了自己也挨了一巴掌,芷芙当真觉得愧疚。
贝念说:“若不就叫芷兰,等到爹爹和大哥的案子平反,你再恢复之前的名字。”
芷芙点头,别说让她换个名字了,她这条小命就是贝家给的,把命交给自家姑娘都在所不惜。
***
转眼到了次日,湘园一片风平浪静,偶尔几个小妾出门溜达,瞧见了贝念也是绕着道走的,而陆氏那头并没有过来寻麻烦,这一天还算勉强太平。
贝念一直没有见到陆景辰,自从上次在前院遇见了陆三爷之后,陆景辰再也不准她去前院了。
她急着想知道小姨的尸首是否妥善处理,这一天直至日落黄昏后,眉画才上前禀报,她与眉书虽是在贝念身边伺候的时日不长,但也能瞧得出来,贝念虽是生的娇弱,可脾气倔着呢,脸上就是不肯用药,她又长的娇嫩,左脸到了此刻还有些红肿。
“娇姨娘,四爷在外院等着,让您这就出去见他。”
眉画此言一出,贝念嗖的一下从圈椅上起身,她和陆景辰之间的交易涉及了大半个朝廷,故此很多时候都是贝念一人去见他。
不消片刻,贝念就在前院看见了陆景辰,他背对着她,站在一株数百年的梧桐树下,衣袂被晚风拂起,飘然似仙。
他今日穿着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整个人看上去气势如山,同时不乏上位者的矜贵。
“我来了。”贝念行至陆景辰身侧,她嗓音沙哑的厉害。
陆景辰一侧头,就看见那个娇艳欲滴的小姑娘,一夜之间消瘦了不少,半边脸微肿,穿的十分素净,发髻上毫无修饰,只插了一朵白色海棠。
憔悴,却又不失娇弱的美。
瞧着有几分可怜。
陆景辰的幽眸隐在一片清浅的月华之下,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走吧,跟本官出去一趟。”
大晚上的出门,多半是重要之事,贝念没有矫情,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景辰身后。
白长东与白长南走到后面,从二人的角度去看,只见贝念身形纤细,与陆景辰的高大伟岸形成鲜明的对比,二人走在一块,像是一个长辈携带一个孩子。
白氏兄弟:“.......”
***
马车内,贝念一直沉默着,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愁色。
陆景辰的视野极佳,早年的历练,让他早就适应了夜视,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贝念的小脸,他最终还是道了一句:“你的姨母已经安葬,在城东十里坡。”
贝念愕然抬头,看着她视为洪水猛兽的陆景辰,一时间不知作何答话。
贝嵩阳在发迹之前,贝家曾在城东十里坡小住过几年,那里是贝念长大的地方,后来贝嵩阳官拜三品大员后,还派人修葺了曾经的茅屋,将小姨安葬在那里也算是变相的落叶归根了。
陆景辰早熟,年少时便知,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贝念这样的小姑娘在他眼中,当真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一切心思,但此刻,被小姑娘大眼汪汪的盯着看,陆景辰的左眼不受控制的连跳了几下,他索性闭眸假寐。
贝念原本想道声谢,但想来陆景辰虽是帮了她,肯定也是看在花名册的份上,他内心深处肯定痛恨贝家,也痛恨她。
贝念不想自讨没趣,遂只字未提。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白长东在外面道了一句:“主子,已经到了。”
陆景辰这时才睁开眼,彼时他总认为佛经是迷惑人心的东西,今晚心中默念几遍,倒是觉得心思沉静了不少。
陆景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贝念老实巴交的坐在马车最里侧,她听到了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男子求饶的痛苦之声,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陆景辰撩开了马车车帘,对上了她的一双水眸:“人就挂在外面,你想要让他怎么死?”
贝念朝着外面望了出去,果然几丈开外的地方,一株歪脖子树下正挂着一人,此人双手被绑,赤.裸.着上身,正有人手持长鞭抽打他。
贝念没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虽是坐在马车中,只是瞥了几眼,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