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太此举,是接纳了母亲了。
崔洛心虚的上了另一条船,入舱时,她有意瞥了顾长青一眼。见他立在另一头的船舱,身形笔挺,衣襟飘然。她正寻思要不要上前慰问一二,顾长梅拉了她坐下,问:“我叫你崔洛好了,对了你可曾读过什么书?”
这话一问出,顾长梅就后悔了。
单是今日在屋内所见光景,怕是吃饭也成问题,哪还有闲钱读书?
崔洛知道顾长梅满脑子在想什么,她故作深沉道:“识得几个字,只浅读过《四书》,《五经》,让你笑话了。”
她与顾长梅同岁,确切的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既然已经算是熟悉,那便不再直呼‘表哥’。
顾长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从三岁就开始启蒙,已经考了一次秀才了,却是没考上,“外祖父已着人安排好了学堂,到时候你与我一同进学。”
崔洛还得从童生考起,反正她已经考了多次了,此刻就算是直接去参加会试,也不见得有问题。
第一世忙着科举,第二世一心扑在了仕途上,从头到尾也没能好好享受过人生。
科举与她而言,只是时机了,临考之前细细推敲一番,温故而知新即可。
她现在首要大事是活着。防备一切可能会迫害她的人。
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崔洛岔开了话题:“表哥.....好像心情不大好。可是因我耽搁他的事了?”她旁敲侧击。
顾长梅顺着她看的方向,扭头也望了一眼顾长青,顺势抬手搭在了崔洛的肩头:“崔洛,你想多了。因外祖父之托,父亲命我与大哥来接你入京。我大哥还为此还特意跟军中告了假,能接你回去,他肯定也是高兴的。启程当日五更就起榻了。”
崔洛笑不出来了:“.....是么?那真是劳烦表哥了。”
顾长青高兴的时候是这副样子,那他不高兴的时候岂不是要冻死人?
船舶沿河北上,一路上还算太平,就是晚上睡觉时,有些不便。顾长青似乎喜欢坐着睡,崔洛每次夜起,都见他端坐在矮几一侧,眉宇森冷。
崔洛上一世多次怀疑是顾长青对她下的手,因为她每次遇险,这人都会出现在她附近。但她从无确凿的证据。
崔洛正盯着顾长青愣神,他突然睁开眼来,船舱里留了一盏起夜所用的酥油灯,另有湖面映着月光折射上来的亮度,里面的人可以十分清楚的看见彼此的表情。
顾长青的双目在黑夜里极具渗透力,崔洛是和衣而睡的,惊悚在她脸上一闪而逝。
顾长青刚疑惑蹙眉,她突然笑道:“表哥不上榻?”
白日里,床铺是折叠的,到了晚上才会放下来,一共两张木榻。崔洛独占一张,另一张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两个人睡虽然有些挤,但总比没有的好。
崔洛等着下文,却见顾长青又阖上了眸,淡淡道:“不用。”
光听这声调,根本判断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置气。
*
一月后京城。
崔家并不在城中,而是位于京城下边的大兴。
大兴,宛平二县倚郭,称为京县,以北京城的中轴线为界,城东部及郊区属于大兴的管辖,城西部及郊区属于宛平地界。
承恩伯府位于城西,将崔洛与洛十娘送到崔家,顾长青就先离开了。崔家毕竟不是他嫡亲,想来以他孤高的性子,留下也是让旁人尴尬。
马车在崔家大门外停下,崔洛一下马车,便宛若隔世。她上辈子死之前才从崔府离开,时隔两个多月,她又回来了,却是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
烫金的匾额,铜制鎏金衔环,门口的石狮,还有胡同口那颗挂着红果的枣树......一切尽是历历在目。
而最让崔洛挂念的,无疑是站在石阶之下的祖父祖母,这二人对她严格管教,实则心地善良,后来为了洛十娘的后半生,替子休妻,这才让她高嫁了长信侯。
当然了,此处乃后话。
崔洛当真不想再遇见她的继兄了。她在考虑要不要断了她娘的桃花运。
崔老爷子一身褐色道袍,是个老儒生的模样,崔老太太头戴素缎暗红眉勒,衣裳外面套着麦黄镶边白底黄花绣金缎面圆领对襟马甲,二老眼巴巴瞅着家里的三代单传的‘独苗儿’。
崔洛上前几步,撩了衣袍跪地,先开口:“孙儿,给祖父,祖母请安!愿祖父祖母福泽康泰。”
节食两月有余,崔洛已经消瘦的再也看不见胸口的鼓起了,单看面容,除了像洛十娘之外,跟她那个死去的爹也有些相似。
崔老太太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家的骨血,错不了的,顿时老泪纵横:“好孩子!快起来,祖母可是把你盼来了。”
崔老爷子很淡定,虽然崔洛知道他也疼自己,但总归放不下那点脸面。
这时,洛十娘在常嬷嬷指导下,才盈盈福了福:“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
没有经过三礼六聘正式娶进门的女子,说到底还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崔范已经过世,崔家想再娶,也没有机会。就算是举办灵婚,也没法生下孩子。
崔老太太只看了洛十娘一眼,虽是打扮清苦了些,可眉目间的艳色掩都掩不住。顿时更是不喜她。
这个时代对女子是极为不公平的,男子犯了错,旁人也只会怪女子品行有问题。
曾经崔范给家中寄过书信,提及了自己已经娶妻一事。崔家不接受洛十娘,崔范便彻底打消了回京的念头,这一拖就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崔老太太曾一度怨恨洛十娘,但看在孙子的份上,再不怎么待见洛十娘,也只能认了:“起来吧。”
洛十娘被婆子领入后院,今后还是要继续学规矩的。崔洛瞧着她娘畏首畏脚又处处好奇的样子,有些怒其不争。
崔老爷子叫住了崔洛:“你跟我过来!”
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祖父一脸严肃,崔洛有些想笑。刀子嘴豆腐心非他莫属。
到了南院,‘族德流芳’四个楷体大字映入眼帘。这个地方,崔洛第一世不知道光顾过多少次。
她父亲不善读书,祖父便将三代人都不曾实现的登科夙愿都压在了她头上,但凡文章出了半点岔子,她必定要罚跪祠堂。
“知不知道我带你过来做什么?”崔老爷子厉声问。
崔洛回忆了一下,随口就道:“天下贵姓者莫如崔卢李郑王,我崔家本是名门之后,身为后代子孙,定不能有辱祖宗贤名。”
一言毕,崔老头子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这小子比她爹长进多了!
崔洛很自觉的在蒲团上跪下,听着崔老太爷给她讲崔家的历史。
崔姓源于姜姓,乃炎帝的后裔。到了武王建周时,封为公爵,显赫一时。在汉魏南北朝时更为强宗大族,名贤辈出,史称清河崔氏,曾出过二十九位宰相。
曾被高誉为“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但历史的变迁从来都是无情的,流逝的不仅是浩浩长河中的王朝,高门贵族亦然。
到了如今,崔家当真已经算不上什么大户了。只是崔家祖产丰厚,虽无人封官拜爵,但日子还算殷实。
崔洛看祖父说的差不多了,适时的插话附和:“祖父教训的是,孙儿一定谨记祖宗规训,一心耕读,他日高中支应门楣。”
外面传来顾长梅的声音:“外祖父,崔洛刚入京,您好歹给她一口喘气的时间。”
顾长梅到底算不得崔家人,不宜入祠堂,站在石阶下就嚷嚷了起来。
他这一喧哗,立刻就将崔洛衬托的懂事听话了。
崔老爷子陡然间心情好了不少,对崔洛道:“你下去吧,三日后,再去拜师进学。这两天先在府上熟悉一遭。”
崔洛道:“那孙儿这就出去了。”今天还得感谢顾长梅,不然祖父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待她一出祠堂,顾长梅那张几近白皙粉颜的脸凑了过来:“崔洛,我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一入京就能看到这种场面的比试。今天长信侯世子萧翼要跟武状元比武呢!此刻就在牌楼下,你我现在出发,许还能赶上。”
长信侯世子!
萧翼?
她可以选择不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萧翼:真不想见到我?
顾长青:呵呵.....被嫌弃了吧!
☆、初见
城西石牌楼是前朝所建,据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腾柱上痕迹斑驳,隐有划痕,但它依旧矗立在那里,风雨飘摇的那些年也不曾撼动半分。
未至晌午,崔洛和顾长青已经抵达城西。
还没靠近石牌楼,入目便是乌泱泱的人头,人声鼎沸。
长信侯是超品二等爵,萧家祖上曾跟着太/祖/皇帝打过江山,立过汗马功劳。如今的长信侯还身兼五军都督的要职,权势显赫。
萧翼是长信侯府的世子爷,与寻常靠着祖上荫蔽混日子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他十四那年陪驾亲征,名声已经传遍北直隶。
高贵的出生,超群的才能,加之俊美刚毅的外表,让他在京城闺女圈中很受追捧。
崔洛却只想躲他远远的。
她对顾长梅道:“此处人太多,不如你我还是回去吧。”
顾长梅这时掂起脚冲着人群深处大张旗鼓的晃了晃,他虽然也才十二,但比崔洛高了一个头。不一会,一身着蓝布长衫,头戴方巾的青年走了过来:“二公子,您且随小的过来,大公子已经在露台占好了位子。”
崔洛挑眉,所以.......顾长青也来看热闹了?他也有人情味的时候?
顾长梅拉着崔洛从人群中挤过,踏上露台时,她果然看到顾长青坐在圆椅上,双目盯着场中正要比试的二人。
顾长梅是个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的人,问:“大哥,这武状元是什么来头,怎么连萧翼也敢挑战?”
长信侯萧家乃武官之首,武状元再怎么武艺超群,在百年望族面前,也只有伏低的份。
崔洛倒是认出了场中央的另外一个比武者。那人便是当科的武状元库图。
她当然不会解释给顾长梅听。
这时候,素来惜字如金的顾长青开口了:“此人名库图,并非中原人士。原是蒙古残余部落的游牧百姓,是前几年汪厂公在蓟州遇寒流时救回来的,因破敌袭有功,皇上特许他留在京城,不可参加科举,但从武尚可。”
武不可干政,帝王再怎么皇恩浩荡,也不可能允许一个外邦之人参政!更何况还是蒙古部落的人。
崔洛听顾长青说话,见他眼帘似动了一动,却是始终没有看过来,又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不过,崔洛并没有在意这个,很快场中人就打了起来。
萧翼一身天青色玄纹直裰,银月纹络的腰封,衬得双腿笔直修长。他手里还是那把青月剑。
崔洛眼睛有些疼,曾几何时就是那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萧翼把她逼到墙角,问了那番她难以答复的话。
库图虽是本朝的武状元,但刀法套路与中原人大不相同,两人一个用剑,一个用刀,场中火光四射,看得人眼花缭乱,所谓高手对决,就该如此。
崔洛低垂着眼眸,直到四周喝彩的声浪此起彼伏,她才发现比试已经结束了。
顾长梅兴奋异常,不,应该说他就没有不兴奋的时候,“崔洛,你看吧,还是萧翼技高一筹!鞑子怎会是他的对手。”
顾长青冷喝声突然响起:“长梅!库图已是我大明武状元,今后休要再提鞑子二字!”
大明边陲鲜少有安稳的时候,多半都是鞑子叩边滋扰,边陲百姓苦不堪言。九边重镇一直都是高度防备当中。从太/祖开始,朝廷一直重武轻文,直到这几年内阁掌权,文臣的地位才有所好转。
顾长梅象征性应下来,他这人素来不走寻常路,却是很听顾长青的话。
崔洛内心又纳罕了一次,她记得好像这兄弟二人在她死之前都不曾娶妻。
崔洛的注意力移到了比试场中。
萧翼是名门世子,公众场合比武,肯定是点到为止,不会做出伤了和气的事,他这人圆滑世故,年纪轻轻已经是城府颇深。办事滴水不漏,害人亦是无声无息。
崔洛将他归为头号冤家不是没有理由的。
石牌楼下观赛的人渐渐散去。此时日头正高,正用午饭的时候,顾长梅提议;“大哥,今日叫上萧翼喝上几杯如何?”
顾长梅年纪小,但任何娱乐都不曾放过,他连勾栏也光顾过了,虽在里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为,但也算是见识了。
正说着,萧翼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崔洛有些头疼。
这两个月来,她已经深刻体会‘命运’二字的含义,逃不过,躲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
“顾兄,你也来了。”萧翼先开口。
顾长青不如他人情达练,之后应道:“萧公子的比武,我怎能不到场。”
简单的寒暄两句,萧翼如期的看向了崔洛。她其实已经很不起眼,身上还是粗布衣裳,个矮体瘦,若非崔家已经将她的名字写在宗族家谱之上,她也就是个私生子。
是根本不足一提的。
萧翼目光在崔洛身上扫过,见她白的实在晃人眼,但病态的白皙十分不寻常,见顾长梅的手正握着崔洛的手腕,他浓眉渐蹙,却又移开了视线,对顾长青道;“我记得城西有家新开张的酒楼,择日不如撞日,进去喝几杯吧。”他其实已经听到了方才顾长梅的提议。
顾长梅自然高兴至致:“是啊,大哥,咱们正好给崔洛洗尘。”
这时,萧翼的眸色又意味深长的亮了一下:“崔洛?”
如今的崔家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商户,从崔洛的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已经三代无人在朝为官了。
崔家唯一能让人记住的事,便是崔洛的姑姑,也就是承恩伯府的女主人,顾长青的继母。
萧翼看似只是随口一提,就与顾长青并肩下了高台,他步履矫健,不像是刚从比武场下来的人。
*
二楼雅间临窗而设,从里面可见外头的街景,是个吃饭也能讲究情调的地方。
崔洛坐下之后,未言一词。
对萧翼,顾长青和顾长梅三人的谈笑也不插话。只是做一个听客。
她曾经高调的状元游街,屡破奇案,从龙之功,可到后来结局都是一个样。
这让她明白,无论如何的冒进崛起,又有多大的荣耀功绩,都不能代表今后就顺遂了。
历史上曾为王朝首辅的严嵩是何等的呼风唤雨,最后还不是饥寒交加的死在介桥村的一处茅草屋内,而他唯一的儿子则是斩首而死,他连主丧之人都无,谁又能想到曾经“贵极人臣,富甲天下”的严嵩会是这般结局?
能笑到最后的,都是深藏不漏,叫人瞧不出真面目的。
萧翼虽已经名声招摇,但他够阴,够狠,够聪明。
崔洛自诩只是个普通人,还是按着普通人的路一步一步的走。
好歹,让她寿终正寝一辈子吧!
“崔家少爷几岁了?”萧翼突然没来由的这么一问。
顾长青和顾长梅同时惊讶。
顾长青倒好,他一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顾长梅笑道:“别看崔洛个头小,其实与我同岁。”
崔洛心累,一句话,一个字也不想说。天知道她吃过萧翼多少亏!
洛十娘嫁给长信侯为续弦之后,萧翼人前人后都是一派好继兄的做派,实则暗地里不知道给她使过多少绊子!
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笑里藏刀之人。
崔洛实在饿的太狠了,为防发育太快,饮食上都是清淡寡味为主,现在看到满桌的佳肴,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多吃。没过几刻,就放弃了所有抗争,吃不饱还怎么与前世的冤家们斗智斗勇!
崔洛不喝酒,一直在吃菜。
萧翼没等到她的回复,看了一眼窗外,眼底竟有一丝失落一闪而逝。
店家推荐了招牌菜,庐州的烤鸡。
烤的金黄色的鸡皮上,撒了一层炒过的香芝麻,油光闪闪,香气四溢。
萧翼修长的手亲自拿了匕首将鸡肉一块块的削下。
顾长梅又开始兴奋:“萧公子,你这刀法堪称一绝,我家后厨的扬州师傅,也没你这等功夫。”
萧翼唇角似乎带笑,将鸡肉分好,用小碟子盛放,还浇了一层酱汁在上面:“这个吃法是刚兴起的,你们试试看。”
一小碟鸡肉递到崔洛面前,她看见了萧翼的手指,关节清晰明显:“我不吃烤鸡,多谢萧公子。”
旁人的好意她或许会接受,但崔洛十分清楚,萧翼的好意是有毒的!
顾长青和顾长梅又是一愣。
一路上,崔洛态度很和善,从不与人置啄,在饮食上更无要求。
今日萧翼赏脸做东,她却回绝了,而且这个小样子好像不太友善。
萧翼面无他色,唇角依旧带笑,他的笑是那种似笑非笑,要是在晚上看见,能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他刚要如若无事的将小蝶收回,顾长青的手伸了过来:“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翼:不喜欢烤鸡?你又想骗我?
顾长青:表弟是我的,烤鸡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顾长梅:那我呢?
某人:咳咳!到底谁才是男主角!
☆、庶姐
萧翼属于那种形不露于色之人,他眼眸微垂,已经神色如常的在用饭了。
顾长青之所以接过小碟,其实是在给崔洛化解尴尬。
就连承恩伯府也要给长信侯府几分面子,也不知道她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公然拒绝萧翼的好意。
但再看崔洛一眼,她却是吃的正欢哨,只是这个样子总有哪里不太寻常。有种像吃了上顿没下顿......
顾长青并不该干涉太多,他与崔洛并非嫡亲表兄弟,能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长梅浅酌了几口清酒,话就更多了起来,问:“萧公子,你怎么跟图库比武了?这下赢了他这个武状元,你可就名声大噪了。”
萧翼食而不语,片刻喝了口清茶,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始终带着浅笑,但却无法给人亲切之感,这让他本是葳蕤立挺的脸添了几分神秘和深不可测。
萧翼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是一场很普通的比试,无非是切磋拳脚罢了。”
崔洛就算不想听到他说话,可没法控制自己的耳朵,她只能借着美食的诱惑,抵挡萧翼所有的存在。
几人说了一会话,萧翼突然又提到了崔洛:“崔少爷这么饿?”
顾长青手中杯盏一滞,没什么反应,顾长梅看了看崔洛,叹道;“崔洛,我见你一路上都不怎么吃东西,是不是在水上晕船的缘故?”
崔洛头一次觉得顾长梅除了长的好看,其实也是有优点的,比方说这个问题就提的相当好。
她点头;“的确是有些晕船,现在入了京,饿的厉害,让几位见笑了。”
萧翼精准无比的插了话,语气却是意味不明:“晕船?呵呵.....”他笑了两声,便不再多问了。
崔洛很想趁着他还没有强大到令她屈服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弄死他再说。
不过细一想,就算是此刻,她也没法子将萧翼除掉。
从酒楼里出来,城西的长街两侧靠近城隍庙,到处是开门做生意的商户,象牙玳瑁市,金银铺子,青器行,卦市,米行........应有尽有。
顾长梅半醉正憨,提议道:“不如咱们去听曲儿吧,我听说画舫来了几个扬州的瘦马,容色琵琶堪称一绝。”
崔洛与顾长青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了,我还有是要办。”顾长青从不踏足烟花柳巷之地。
崔洛则道:“我想我娘了。”
众人:“.........”
崔洛表情很无辜,她的样子也的确很无辜,与顾长梅同岁,但看上去不过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嗓音也不曾变。那张脸实在白的无暇,秋阳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温和的光晕,浅浅隐隐,给人一种不真实,触手不可碰触的错觉。
“不行么?”崔洛似乎理直气壮,谁规定不能想娘了?!
萧翼又是两声轻笑:“如此,那只好等下次了。不过崔少爷年纪还小,那种地方最好是不要去。”
顾长梅噎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崔洛一样大。
崔洛:“........”她转身就走,再多看萧翼一眼,她真怀疑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周旋的耐心。真要算起二人前两世的恩怨,估计能编成一本书。
几人分道扬镳,顾长梅送了崔洛回崔家。顾长青与萧翼告别之后,直奔承恩伯府。至于萧翼......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从随从手中接过缰绳,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长街消失的方向,终是一跃上马,不再逗留。
*
顾长梅之所以跟着崔洛又来了崔家,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回去读书。
世家子弟可以靠着祖上的荣耀谋个闲职,但这些年朝廷愈发重视科举,一开始还有高门子弟可以凭着关系拜官高位,但如今已经不行了,非庶吉士,不得入翰林。再也没有上品皆高门的盛状。
故此,官宦人家也十分注重子嗣的读书,将科举摆在头一位,实在考不上,才会另当别论。
顾长梅一到了崔家,又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去了。
崔洛先去了洛十娘所住的‘黛品轩’。
崔家没有娶过儿媳,她的院子在后院的南边,算起来还算体面。步入黛品轩,院中两个十二三岁的守门的小丫鬟,恭敬道:“少爷好。”
两人细细打量了崔洛一眼,各怀心思的红了红脸。
崔洛经过月洞门,就直接去找洛十娘,她这个便宜娘,心思纯良,是个无论怎么灌输,她都学不会耍心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