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洛甚至极为不孝的想,幸而她爹死的早,否则崔家再纳几房妾进来,洛十娘铁定只有回杭州的份了。
她知道洛十娘此刻一定在哭。
二十八的年纪了,一颗少女心却是无处安放。
崔洛靠近洛十娘,佯装什么也不知道,问:“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祖父和祖母已经许了您崔家正室的位子,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虽说,洛十娘前两世都改嫁了,但她在遇到长信侯之前,的确一心一意只念着她爹的。
洛十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丰腴的体态尽显,泪眼汪汪的想从崔洛这里求安安慰:“你爹他......就是个骗子!”
是啊,能哄着姑娘家私奔,能不是骗子么?
崔洛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当然不能配合着说她爹的坏话,万一他晚上回来找她,可就不妙了。
“娘有话好好说,爹走了好些年了,怎么又成骗子了?”
崔洛也不想哄着一个巨婴,可她太了解她娘了,心结解不开,她能一直哭下去。在洛十娘身上,崔洛深刻领悟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洛十娘极需排解内心的苦闷,委屈巴巴的道:“你爹他当初在京城还有过别的女人,还.....生了孩子!”
常嬷嬷听了这话,干脆就走出了屋子。一个庶女罢了,也值得她这般在意,到底是出生乡野,没见过世面的女子。
崔洛安慰道:“哦,是这件事啊,我已经听说过了。庶姐是爹没离家出走之前让屋里的通房怀上的。这种事很正常,就算是爹的孩子,那也是庶女,我是您的儿子,是家中的嫡长子,您没有必要在意庶姐。”
洛十娘哭的双眼微红,还真别说,二十八的年纪,一点也看不出为人母的沧桑感,水眸微润,俏脸呈粉色,如三月桃花,正是开到正艳,却还未到靡荼的时候。
她并不赞同崔洛的话,“可你爹他从来就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崔洛内心腹诽,她爹的确没有读书的天赋,但又不傻。把这件事告诉了洛十娘,她还能跟着他私奔么?
崔范死后,崔家是彻底无望了,只能抬了那通房丫鬟为姨娘,洛十娘自然就成了正妻,否则崔洛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对将来的科举入仕很不利。
崔洛道:“娘啊,您现在是崔家正房夫人,爹是走了,可您现在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姨娘和庶妹还得给您请安敬茶,您也得有点正室夫人的样子。当初爹既然选择离家,那便没有将姨娘和庶姐放在心上。”
洛十娘听了这话,当即坐直了身子,她自己寻思了片刻也觉得在理。脑中回忆起崔范在世那会,一个富家公子如何贫困潦倒,只因崔家一开始不接受洛十娘,他便再也没有回京。单是这份情义,洛十娘觉得这些年的付出也是值了。
见洛十娘心情已经快速平复,崔洛道:“娘,您记住了,儿子是家中嫡子,您是嫡母,再不可像今日这般!”
洛十娘应了声,又陷入和崔范夫妻举案齐眉的那几年。她喜欢他的儒雅,喜欢他的风流,喜欢他吟诗作赋时俊美无双的样子。
崔洛悄然走出了屋子,她不是担心洛十娘会郁郁寡欢下去才来安慰她。她是怕洛十娘不小心说漏了嘴。是以,才百般提醒她,自己是崔家嫡长子!
门外的常嬷嬷欣慰的目送崔洛离开,心道:少爷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能看懂这些道理,倒是夫人.......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啊。
崔洛有自己的独院,崔家收到洛十娘的书信之后,崔老太爷就开始着人准备了。是座种满了竹子的小院,有抱厦,东面另设书房了一间。
这时,崔家指派在她身边的小厮,五郎道:“少爷,大小姐过来看您了。”
五郎是崔家的家生子,因其父母之前连生了四个女儿,轮到他总算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就取了‘五郎’二字。
崔洛让小厮泡了茶,她知道崔倩已经十三了,比她大了一岁,其实在父亲走之前,她并没有出生。算起来,原主比她幸运的多,起码还享受了几年的父爱。
崔倩不多时就走了进来,她穿着宫缎素雪绢裙,上面是葱黄色滚蓝边软绸比甲,料子做工都是上乘的。与她一比,崔洛也显得寒酸了。
不过,这并不打紧,她现在的身份是嫡长子,崔倩就算是她姐姐,也要敬她。
崔倩也一直恨着将父亲迷住的洛十娘。但姨娘却说,弟弟是家中唯一的男嗣了,今后她就算出嫁,也得靠着娘家的兄弟才能体面,故此,崔倩对崔洛并没有恶意。
又见她瘦弱苍白,心生了几分怜惜:“二弟,你刚回府,有哪些不熟悉的地方,姐姐一并告诉你。”
说着,就命身边的丫鬟提着三层的大红漆攒盒过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手做了几样时令的小点心,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崔洛今日在酒楼已经大开吃戒了,此刻说什么也不敢多吃。
她瞄了一眼催倩微微鼓起的胸脯,又想起洛十娘的丰腴,内心苦闷无比。
也不知道家族遗传到底能不能被她抑制,反正前两世是失败了,否则也不会让萧翼看出了她女儿家的身份,她最后才会备受他的要挟!
作者有话要说:嗯---好冷啊,这种天气就该多评论,活动手指关节啦!
☆、伯府
崔洛淡淡一笑,让五郎将点心收下。对于这个庶姐,她既不疏离,也不排斥。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她就算只是个穿越者,但对父亲另外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就是没法发自内心的喜欢。
但终归是血亲,厌恶也谈不上。
“大姐还有事?”她问道。
崔倩见崔洛捧着一本《文心雕龙》在看,就借口先离开了。崔洛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嗣,崔老太爷将家族崛起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崔洛身上,谁若扰了她读书,那就是阖府上下的公敌了。
崔倩莞尔:“倒是无旁事了,那二弟你忙着,姐姐先走了。”
待崔倩一离开,五郎上前悄声道:“少爷,大小姐在您回府之前还闹过一阵子,不过被老太爷训斥过后,她就不敢多嘴了。”
崔倩原先是崔家唯一的孩子,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嫡长子,她的地位肯定不一样了,将来说不定嫁妆的数量也会大打折扣,她当然不会喜欢自己。
想来,有人在她面前说过什么,让她开窍了。
崔洛随意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叫五郎是吧?今后在我院子里伺候即可,若无旁的吩咐,你不必入屋。”
五郎点了点头。
他能被老太爷指派到这座院子,还真是高兴了一场,要知道只要少爷将来有出息,崔家才有希望。否则真是扶不起了。空有财富迟早也有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时候。
五郎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的结实,一看就能吃苦。将来给崔洛抬书架子倒是很管用。他应下:“小的知道了。少爷放心,小的绝不打扰少爷看书。”五郎信誓旦旦的保证。
崔洛算了日子,来年二月就可以开始考童生,一般要求熟读《四书五经》,会写八股文章,作词写诗即可,常备的读物只需几本。像《文心雕龙》,《礼记》等书册就是时人常见的备考书籍。
其实,此类书册也都是类似于启蒙的,没有什么太过精深的学问,浅读一番就能到了考场临时发挥。
崔洛第一世就一试就中,目前并不担心科举。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萧翼此人。
他喜怒从不显于色,崔洛曾经看不懂他,今日照样没有看懂。这人再怎么圆滑世故,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陌生人好。
尤其是布菜这种活!倨傲如他,何时伺候过人?!
崔洛揉了揉眉心,还是决定不想了,下次见了他绕道便是。她现在羽翼未成,不宜鸡蛋碰石头。
当天晚上,崔老爷子又叫了崔洛谈话,崔洛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当场将《四书五经》背了几篇,老爷子见她还算上进,眯着一双老眼笑了笑,道:“承恩伯府送了帖子过来,明日你跟你母亲去一趟伯府,都是自己人,不用太拘谨,但你要记住了,你走出去代表的是崔家的颜面!可记清楚了!”
如今,承恩伯府是崔家的姻亲当中门庭最高的一户。
崔老太爷的意思是让崔洛多走动,将来熟络了也利于入仕。所谓的政治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谁的关系网纵横交错,谁就能走的更远。
萧翼便是这样一个黑白通吃,甚至于不问善恶都结识的人。
在这一点上,崔洛自问始终输给了他。
崔洛应下:“孙儿知道了。”
她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崔老太爷还想教导她几句,却是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再看崔洛的眉眼神态,与崔范有了三分相似。
崔老太爷悲从心起,挥了挥手,让崔洛回去:“行了,你今日才刚入京,回去歇着吧。”
崔洛走出月洞门,仰头是被浊云遮住的圆月,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小径两旁已经落了霜,眼看京城就该下雪了。
科举入仕这条道,她已经走过了两回,尝过的艰辛还得再重复一遍,她没精力哀悼过去的两世,今后的路还很长........
*
次日一早,崔洛与洛十娘便从崔家的石墩胡同出发,同乘一辆马车的人还有顾长梅。他虽对顾长青交代,是留在了崔家。但崔洛一整晚并没有看到他。
换句话说,这人就是夜不归宿,连身上的衣袍也没换下。
崔洛自然不会直接问他,是不是又去掀花魁的裙底去了。
洛十娘显然很紧张,初进崔家大门,她已经够忐忑了,现在又要去伯府。
这时,顾长梅连打了几个哈欠,不合时宜的道:“舅母,您今个儿这身衣裳真好看,正好配您。”
洛十娘穿的是淡紫色绣折枝纹的袄裙,的确衬的她豆腐一样的肌肤更加莹润。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却又会暴露出与贵圈妇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憨憨笑了两声:“我也觉得这衣裳好看。”
崔洛:“........”
待马车在承恩伯府门外停下时,已有小厮丫鬟上前相迎,崔洛拍了拍洛十娘的手,安抚她:“娘,您莫怕,姑母也是极好的人。”
崔家虽已败落,但崔心兰嫁的可是承恩伯府,‘承恩’二字是帝王钦赐。顾家出了一个皇贵妃,且战功显赫,有拱卫之功,才得此荣耀,爵位虽是三代而终,但顾家底蕴丰厚,在朝中地位颇高,正是风光的时候。
崔心兰便是崔洛唯一的姑母。
下马车之前,顾长梅又将他那张白玉一样的银盘脸凑了过来:“一会要是我母亲问起,千万别说我昨晚不在外祖父家中!”
顾家从祖上开始就是武将发迹,顾家子嗣皆是清一色的高大修长。顾长梅与崔洛站在一处,二人给人的直观印象,起码相差三四岁以上。
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另一个则是食不果腹的‘穷小子’。
顾长梅前两世也不追名求利,只爱浮花浪蕊。
是他们所有人当中,活的最舒坦的一个。崔洛彼时经常在想,或许像他这样才是最通透的。
很多人明争暗斗,到头来所得到的未必是自己所求。
崔洛这辈子的目的太明确----那就是活着!
崔洛在顾长梅的眼神威胁之下,道:“我当然不会出卖你。”
洛十娘诧异的看了崔洛一眼。这是她从小教导不可扯谎的‘儿子’么?
这厢,顾长梅跳下马车,立刻有仆从簇拥了过来,跟随着他先入了府门。
崔洛与洛十娘随后由婆子和大丫鬟请入了后院。
崔洛一眼就看到崔心兰,见她身着勾勒宝相花纹服,下面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梳凤尾髻,插了缠丝变形赤金镶珠凤簪,容貌秀丽,气度矜贵,端的是高门大户宗妇的做派。
下人通报之后,崔心兰从锦杌上起身,莲步走了过来,目光只是在洛十娘身上一扫而过,却在崔洛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半晌拿了帕子抽泣:“果真是兄长的孩子,错不了的。”
可能是已经做了两世的男子,崔洛早就不知道怎么哭了,一看到女子落泪,太阳穴就开始跳动:“洛儿给姑母请安。”她微微弓身,恭敬道。
崔心兰忙是亲自上前扶住她:“好孩子,总算是回家了。你祖父祖母也是一时心狠,不然你哪会到了今日才能认祖归宗!”
崔心兰一开始获知崔范在外面娶了妻,也劝过崔老太爷将人接进门,但老太爷有心结,一直觉得崔范不思进取,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谁料没几年人就没了!
崔心兰和崔洛熟络片刻,才不痛不痒的喊了一声洛十娘:“大嫂,今个儿府上请了戏班子,还是你们杭州城里的名角儿,你过来跟大伙一道听戏吧。”
崔心兰只瞧了洛十娘几眼,大约就知道她大哥当年乐不思蜀的缘故了。
现在人已经死了,她也不好针对一个寡妇,加之为了崔家考虑,她更不能让洛十娘太难堪。
洛十娘也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好,我正好喜欢听戏。”
姑嫂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尬笑了两声,就去了亭台下落座。
崔洛找了一个最不惹人眼的地方坐下。小案前摆着各种时令小吃,她挑了吃多了并不会长肉的果子吃。
这座宅院坐北朝南,东西并连,内院环绕抄手游廊,亭台楼阁。此时,西面的楼阁上正有人朝着这边望了一眼。
顾长梅问道:“大哥,你找我?”
顾长青收回视线:“这几天京城不太平,你休要乱跑,老实在府上待着!”
在顾长梅的认知中,他认为他的大哥一向十杞人忧天,对他说的话都是大打折扣:“我没有乱跑,我昨天就歇在了外祖父家中,不信.....不信你去问崔洛!”
他也看向那抹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的瘦弱身影。
顾长青哀其不幸的冷视了顾长梅一眼:“明日开始好好进学!不要再去崔家了!”
“可......可我.....”
顾长梅舌头打结,到底还是不敢跟大哥顶嘴。但随即转念一想,崔洛即将与他是同窗,他不愁没人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冬天的,营养液不要捂着,都交出来吧!不然真的会结冰的。(一张真诚的脸)
☆、出事
崔洛正吃着糖蒸酥酪,顾长梅出现在她身后,道:“你怎么就跟没吃过东西似得。跟我走吧,这里都是妇人家看戏的地方,我带你去寻更好玩的东西。”
崔洛表示,她其实真的是饿了。
崔洛并不想跟着顾长梅去他所谓的更好玩的地方,估计比听戏还索然无味。
她在这个世界加起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却没尝试过什么娱乐的法子。
不是在整人,就是在被人整。
从来不曾和谐。
顾长梅比崔洛高太多,身子骨更是不必说,很轻易就拉了她离开了后花园。
行至甬道就碰见了顾长青,他见二人动作举止亲密,倒是没说什么,长腿一跃而过,只当是看到两个孩子在玩耍。
顾长梅回头看了一眼他大哥,肩膀耸了耸道:“崔洛,我大哥就是这样的人,你可别介意,他其实是个热心肠的。”
崔洛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顾长青是热心肠?
当年户部侍郎郭珩被御史告发,串通考场舞弊,吞盗官粮,被扒皮充草的时候,顾长青作为郭珩的挚友,可就站在现场亲眼目睹的,从头到尾,都不曾站出来说一个字。他当初已经是帝王跟前的红人,求个情也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次的案子,前后死了百来人,牵连颇大,崔洛到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
顾长梅所说的好玩的地方位于北京城西面的集市,一个叫做‘斗鸡场’的地方。
只不过,斗的不是鸡,而是蛐蛐儿。
可别看这玩意不起眼,一只战斗力强大的雄性蛐蛐儿能卖上百两银子。
不过,蛐蛐儿是输不起的,一旦输了一次,这畜生就算依旧强壮灵活,也再无法面对敌手。
故此,只要败过一次的蛐蛐儿,基本上算是废物了。就跟大多数人一样,一辈子只能禁得起一次输赢。
好战且屡战屡胜的蛐蛐儿,少之又少。这个时节更是少见。
“我上回得了一只成年的雄仔儿,连赢了五次,可惜被我大哥一脚不小心踩死了。”顾长梅懊恼道。
崔洛内心唏嘘,当真不是顾长青故意踩的?!
“长梅,你真......”单纯!
顾长梅还是头一次听到崔洛喊他的名字,他本能的一愣,虽说崔洛是‘男子’,但声音未变,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格外的好听,比起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音色一点也不逊色。
他憨憨笑了两声:“我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人特有意思?可惜我大哥始终不能懂我。”
她也不懂啊!
崔洛回了他一笑,两人便沿着长街走向摆放蛐蛐儿的小巷子,随意看了一看。
顾长梅挑中了一只棕黑色雄蛐,却发现身上没带银子,转头看向了崔洛:“你身上有钱么?”
崔洛坦然的摇头,并没有因为身无分文而觉得尴尬,她才刚认祖归宗,月银还没领过一次,哪里来的银子。而且在京城这个地方,有时候有银子也行不通。
顾长梅正懊恼着,前方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骚动。
当即,他神色突转,对崔洛道:“咱们也过去看看!”蛐蛐儿的事也抛之脑后了。
崔洛并不想多事,这个世上,人一旦多事了,会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顾长梅已经拉了她往前大步走了。
这条长街是城西最为繁华的地段,沿街有勾栏院,青/楼,酒肆,各色铺子,而出事的地方正是万花楼大门外。
这让顾长梅更兴奋了,恨不能每天都能看到诸如此类的突然事件。
崔洛一定睛,却是看见了顾长青!
他现在任北镇府司百户一职,算不得大官,但锦衣卫身份特殊,是谁也不敢招惹的。而且只要有锦衣卫出没的地方,一般都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或与朝廷直接相关,百姓只敢远远的观望,无人上前。
顾长梅也看到他大哥,叹了一句:“难道是朝廷命官夜宿青楼丧命了?”
逛花楼是时人的一大爱好,甚至于官/妓盛行,且由礼部对南北两京的妓院统一管理。像罪臣女眷多有直接充数的例子也颇多,而且多半都是送进教坊司。这些女子大多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舞蹈围棋,不是普通香客能光顾的。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出得起那个嫖/银。
身着飞鱼服,腰垮绣春刀的锦衣卫抬了一具尸首出来,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掀起了担架上盖着的白布。
一个身无/寸/布相遮的男子露了半个身子出来。他的脸尤为突出,凸起的额骨上还有紫痕。
崔洛和顾长梅俱是一愣。
库图!
竟然是武状元!
他死在了青楼?
要说是年老体衰的官员因为药物助兴,一时间失控,丧了老命,还有可能说得通。但库图......一个正是血性阳刚,年轻体壮的青年,他怎会暴死?
顾长梅想找后门,撇下崔洛,跑上前就问:“大哥,出什么事了?”
崔洛:“.....”顾长梅要是活在她那个世界,准能在贵圈混口好饭吃,就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
这厢,顾长青唇角微抿,那双冷眸似乎在叱责顾长梅:我前脚让你别乱跑,你后脚就在我跟前晃悠了!
崔洛想笑。
但下一刻,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顾长青的视线仿佛具有穿透力,准确无误的在人群中搜罗到了崔洛,并与她对视了一眼。
二人之间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和初冬微熹的暖阳,却又好像是面对面那么近,一看就能看出彼此的心思。
崔洛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入人群中。
库图可不是旁人,别看他已经二十大几了,他还有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干爹。
那人便是汪直!
库图死了,汪直必会插手。
说起汪直,也是个传奇人物,七岁入宫,十三岁就到了帝王跟前当差,到了十七那年更是了不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傅,踩着他的人头,坐上了禀笔太监的位子,现为工厂提督,为人阴晴不定,喜好不明。
想投其所好的官员也无从下手。
汪直除了他的性情骇人,相貌同样令人瞩目,唇红齿白,眉宇俊挺,身段如松鹤挺拔修长,深得帝王宠信。
顾长青见崔洛消失在眼前,蹙眉后,对顾长梅道:“胡闹什么!回去!崔家只有一根独苗了,你带着她出来做什么!”
一看就是弱不经风,他感觉一掌就能捏碎了她,方才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却让顾长青看出了与众不同的东西。
不过细一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刚从小渔村出来的少年,能有多少心思!
顾长梅仅凭方才一眼,又道:“大哥,库图身上有伤?可是在万花楼被人打了?”
顾长青觉得自己脾气已经够好了,对待弟弟从不发火。母亲走的早,父亲娶了继室是无可厚非的事。但继母不管事,父亲忙于朝政,这个弟弟.....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
“回去!”他冷喝道。
顾长梅一愣,桃花眼当即灌入了冷风,泛了红。
他折回后,找到崔洛,却没有离开现场,还是躲在暗处偷看。
崔洛:“........走吧。”
库图昨日与萧翼比武,他今天就暴死在青/楼?
怕是其中原委没有那么简单了。
顾长梅拉住了崔洛:“走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想看好戏?”
崔洛耿直的回道:“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