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裘先生便已三言两语大略说明了原委。
其实很简单,马武喜好男色,想要了为他弹琴助兴的乐师,奈何乐师抵死不从,遂用强。行事途中竟亢奋过度而暴毙,乐师在其死后用烛台的尖端在其身上留下了至少三十四个窟窿,随即,投了井。
事情发生在半夜,被发现则已是凌晨。那乐师泡了好几个时辰的水,面目已有些扭曲肿胀,衣衫不整遍体鳞伤。

必须要说,本城六扇门的破案本事相当不错,一柱香的工夫便验好了尸,收集好了相关人证物证,做了初步的论断。而且秉公执法,完全没有因为此事的不堪而企图帮堂堂三品大员掩盖真相。
事实上,如果硬要按照表面证供冤枉是那乐师故意刺杀朝廷命官,随后畏罪自尽也是轻而易举的。因为,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毫无来历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而去喊冤与官府作对。
毕竟是出了如此重大的人命官司,楼里的几个大管事对内安抚人心遏制流言,对外疏通打点配合调查,分头行动各司其职忙了个不亦乐乎,力求不惜代价将所有负面影响控制在最轻微的程度。而真正的大老板则继续无所事事的清闲。
华采幽没有在那个充满了令人作呕气味的房内多作停留,只从里面抱了断成两截的古琴出来便独自去了昨日的那个庭院。

干净,整洁,空荡。只有葡萄架,无案,无琴,亦无人。
夏日的朝阳已颇有威力,将万物照成白花花一片,晃得华采幽眼晕。
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却不知到底要做什么,茫然得紧,踌躇了一会儿,只得离开。
关院门的时候,似乎瞄到昨日放药瓶的地方空无一物,不知是不是被谁给收了。


第三章 我的人,不许惹
华采幽出了那院子未走几步,便见一婀娜身影正立于荷花池畔,一曲箫音呜呜咽咽。
站在太阳底下听了一会儿,似有汗水滑入眼中,蛰得刺痛,便抬手去揉。
“有花老板的眼泪送行,他也算值了。”
靓丽的容颜甜美的声音,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却又带着股不可亵渎的清高贵气,很是符合那些自恃身份地位想要玩高雅情调的男人们的需求。
这位十六七岁的紫衣少女便是‘销金楼’现如今正当红的头牌,紫雨姑娘。
收起箫,袅袅婷婷走上前来,微微福了一福:“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花老板。”
作为最大的那棵摇钱树,自然一早便被新老板接见过了。只是华采幽深知,但凡头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小脾气小个性的,故而一直对其哄着捧着给予最高规格的颜面排场,却绝不主动招惹。
她可不是那些贱男人,喜欢打是亲骂是爱虐恋情深的变态调调,没事才不要送上门去消受这种美人恩。
所以,她这个老鸨和自己手下的头牌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熟。

“有你的箫音一曲,他才真是值了。”华采幽讪笑着抹了把湿漉漉的眼角,伸手扶住紫雨:“只可惜,还没有听过你们的琴箫合奏,想必很是荡气回肠。”
紫雨歪了头看着她,神情里一片纯真:“原来,花老板也是爱乐之人,当真失敬得很。”
“只是粗通音律罢了,爱乐二字委实愧不敢当。”
对这位娇滴滴以曲乐才艺艳名远播的美人儿,自然便要轻声细语的咬文嚼字。离开萧家的这一年多,走南闯北的华采幽别的本事没学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倒是大幅度见涨。当初,她若是有这个修为,也不至于总是和那小墨鱼一句不合就吵得不可开交…
唉,怎么又想起了那个家伙,这两日定是休息不好导致脑子搭错线了。

“花老板太过自谦,若非爱乐之人,又岂会单单将这断琴取了出来,还跟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华采幽垂下眼看了看无法再续的琴弦,眼前闪过那双白皙修长的抚琴之手,那袭纤尘不染的飘飘白衣,不由轻轻一叹:“我只不过觉得,这是他所珍惜的东西,必然不愿意放在那个满是污秽的地方,所以才…”
紫雨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妙目,突然冷冷一哼截断了她的话:“污秽?难道这儿就不污秽么?难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不污秽的地方么?便是有,又何尝是我们这种人能去得了的?花老板这话说的,真是好生有趣!”

瞧瞧,不愧是头牌,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华采幽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的确是她的话中有不妥之处,戳到了这位才貌双全心比天高,却无奈只能沦落风尘命比纸薄的佳人的痛处。
“算我失言了,紫雨你别往心里去。你看天这么热,还是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小心热坏了身子。”
华采幽毫不犹豫地笑着认了错,正欲离开却又被紫雨叫住:“花老板,不如这琴还是交给我吧!即便不能再弹出曲子来,好歹也要想法子恢复了外观。人已经残破不全了,总不能让琴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就算…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吧!”
见她哽了嗓子涩了声音,华采幽顿时老大的不忍:“你也别太难过…”
“谁说我难过了?”未料紫雨竟全不领情,眼睛里虽然雾汽蒙蒙却像是真的并无悲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像他那样的人,本就不该这么活着。如今此生的劫难终于熬到了头,可以去轮回转世过好日子,岂非再好不过的事儿?”
华采幽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知该讲什么,憋了一会儿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吗呢?咱们只管在这‘销金楼’里一日,便快活一日也就是了,你说对不对?”
紫雨径自从她手中取过琴,清冷冷说了句:“花老板讲得没错,及时行乐方是正途,反正,也不知何时会轮到自己。”

回到‘大园’,华采幽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醒来后独自坐在树荫下发了半天呆,日落西山时敲开了‘五园’的院门。
裘先生二十有二,几大管事里年纪行末,生得风神俊朗为人长袖善舞,将‘销金楼’与外间的所有关系事宜处理得妥妥贴贴。
见到首次主动登门拜访的华采幽,不禁小小的意外了一把:“花老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别拿这套场面上的官话来恶心我。”在日常接触的几个人里面,就数他随和得近乎油滑,故而华采幽与其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比较随意:“马武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听闻是公事,裘先生便收起了嬉笑之色:“差不多了,官府走个流程,最多七日便能有定论,横竖与我们‘销金楼’无关就是。”
“那个马武不是普通百姓,忽然这样暴毙,难道家里的人就没什么反应?”
裘先生冷晒一声:“怎么没有?非说自家老爷乃是被奸人所陷害,那乐师受人指使先下了药,迷晕了马武后将其杀死,又伪装成那般不堪的现场,最后却被杀人灭口。正筹谋着要翻案,还说不行的话就上京告御状。”
华采幽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做他的大头梦去!我问你,那马武好男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吧?就他那混蛋秉性,难道从没有闹出过什么岔子来?”
裘先生看了看她,略沉吟一下:“其实,这位马大人行伍出身又性子残暴,下手便不免偶尔会失了轻重,弄死弄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借着权势都给压下去了而已。”
“这些都没人知道的吗?”
“知道的一部分闭了嘴,另一部分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华采幽点点头:“好,我现在要闭嘴的那部分开口,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部分趁乱出手落井下石!”
裘先生眉毛一扬:“你让我把那些苦主找出来去击鼓鸣冤?”
“没错!如今马武死了,什么权势都是狗屁,那些人也用不着再怕了!不过就算他们不肯出面,或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的话也没关系,想点法子弄些个人假扮苦主好了。总而言之,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马武就是在与男人的性*事中途死的,而且还用了强!我要让他再无翻案之日,便是死了,也要永远背着污名受人指责!”

她虽只是闲闲的坐着,但身上的凌厉气势却极为逼人。偏低的嗓音没有一般女儿家的软糯,反倒有股不让须眉的英武豪气。
这样的她,与其一贯的懒散随性大不相同,让裘先生感到有几分意外:“花老板,你与马武是往日有怨还是今日有仇啊?为何这般恨他?”
“我与他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只要是我‘销金楼’的人,就不能惹!客人们来找乐子,咱们便提供乐子,但前提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倘若再有丧心病狂用强乱来的,马武便是他们的榜样!”
喘了两口气,顿了顿又道:“我要让咱们楼里的人,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时,不用担心第二天醒来会不会看到昨日还一起快活的同伴,已成了烂席卷里带着屈辱含恨死去的尸体。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这个英气的眉宇间尚残留着些许稚气的女子,裘先生目露暖意,忍不住像个兄长般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微微一笑:“我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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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几大管事堪称彪悍的办事能力和人脉关系,朝廷大员暴毙之事并未对‘销金楼’带来什么大的影响。而且几乎全城的青楼在之前都或多或少受过‘销金楼’的恩惠,所以也没有谁趁此机会散播谣言搬弄是非。
故而,‘销金楼’里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一切照旧。
至于马武,则完全依着华采幽和裘先生的计划,死后声名狼藉万人唾骂,连带其家人也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官府同僚趁机的攻击弹劾,没多久,原本家大业大声势如日中天的马家,便从雍城彻底销声匿迹了。
那乐师的尸首在结案后被华采幽派人从衙门领了出来,找块依山傍水的清净地方做了他的墓地。
下葬之日,楼里去了不少姑娘,紫雨将已经修复好的琴在坟头一把火烧了,仰首看着缕缕青烟,握紧了手中的长箫,终是没有让那孤单箫音再次响起。

华采幽没有去,独自在园子里喝光了一整坛的烈酒,醉了个一塌糊涂。
服侍她的丫鬟好容易才把她弄干净扶上床,放下纱幔时,依稀听到她含混的醉语:“柳音…留音…你还没有留下音怎么就死了…那首曲子,我还想听你弹呢…我没有去送你最后一程,你别生气…因为我害怕…害怕看到那种场面…棺材,纸钱,坟…爹,娘,萧伯伯…你们全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


第四章 两条长腿引发的悲剧
青楼老鸨其实真的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职业,除了要会经营运作懂账务审核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之外,还要不定期接受新业务的再培训。
比如,最近几日华采幽就在夏先生的狂轰滥炸下弄得头昏脑胀鼻血长流。
二十四岁的夏先生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显得没心又没肺纯真又善良,这让他看上去最多弱冠年华甚至还要更小一些,令人不由自主便失了提防心甚而至于偶尔还会母爱泛滥。
此人对行业的发展走向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触感,总是能弄出一堆新鲜花样来吸引客源。而且,对相关知识的痴迷和精通几乎让所有业内人士汗颜撞墙。

‘销金楼’重新打开门做生意不久,华采幽就有幸见识了一把。
那天风高云淡,酷暑的热浪尚未来袭。华采幽很是舒服极是惬意地坐在院中玉桌边,让小风呼呼地吹阳光轻轻地照。
然而,刚翻开夏先生拿来的图册的第一页,汗水便一下子如‘潮涌’般奔流满身,转瞬又被暴增的体表温度给迅速蒸发,徒留几缕青烟在头顶心处缭绕盘旋。那滋味,啧啧…
“这是我结合了几乎所有流传于世面的同类画册,再加上多年来的现场实地观摩以及众多当事人的亲口描述汇总而成,绝对堪称当世最齐全最完备水准最高的一套‘春*宫图’。”
夏先生则完全无视她的崩溃反应,一直负手站在一旁,目光深邃头微扬。语气严肃而认真,表情神圣而庄严。
华采幽捂住红烧大闸蟹般的脸,无力低呼:“拿走拿走,我又不要接*客,看它做什么?”
“作为‘销金楼’的老板,你可以不亲身体验,但是一定要对自己正在经营的东西有全面的了解。”
“我…我怎么会不了解,就算是弃妇,那好歹也是嫁过人的。”
“嫁人不代表有这方面的经验。”

华采幽把手放下,瞪他。
夏先生则依然端着一副最最纯正的美声学术腔:“据我分析,很有可能你的前任夫君就是因为没有看过‘春*宫图’,所以才导致了你如今尚保有处*子之身的悲剧,由此可见普及‘房*事’教育的重要性。”
华采幽瞳孔放大,无语。
夏先生低下头,冷静中潜伏着狂热的目光像是史上最牛掰的庖丁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牛,让华采幽顿生被扒光光于闹市中裸*奔的悚然感:“是否处*子,我只需一眼便能判定。”
“…把你的俩变态眼珠子从我的身上拿开!”

于是这次因为小倌业务的拓展,夏先生又非常高效地赶制出了一套据说能超越之前大作的‘男男春*宫图’。用图文并茂外加现场讲解的方式,让华采幽在最短的时间内通晓了‘爆菊’的全部过程和方式….
大功告成之日,面目青白眼神涣散脚步虚浮的华采幽,跟条游魂一样晃荡进了一个偏僻幽静的湖心亭,然后对着正在此间独饮的某个男性人类由衷地发出了一声赞叹:“阁下的两条腿,委实适合环在腰间,扛在肩上!”

彼时,一轮弯月如钩,半点残星明灭。空气里是断断续续的喧闹,周围是黑黑沉沉的水面。亭子里是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半倚半靠柱子而坐的那个,衣襟大敞胸前肌肤光泽隐现,衣摆高掖两条长腿交叠,怀抱酒坛,眼中有几分朦胧醉意眼底却是一片清亮。
站着的那个,浅黄衣裙容颜清丽,肤色如雪身段高挑,倒也当得起‘佳人’二字,只是那表情,怎一个猥*琐了得…
“你说什么?”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有着干燥而稳定的质感,若非因酒力增了些许的慵懒随性,想来必少不了那种惯于发号施令的威严气势。
华采幽一听之下却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嗓音方面有些欠缺,不适合在身下浅泣呻吟。”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便落入了两根手指的钳制,竟完全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的手,连眼前一花的过程都省了,一个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身躯就这么稳稳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华采幽想也没想便一记长拳直捣其腹部,不求自保但求伤人的招式刚猛异常,简单实用没有任何的花哨。
那人收腹放手,略显诧异:“你居然有武功?”
华采幽揉了揉火辣辣的下巴:“许你有,就不许我有?”
“你是这儿的姑娘?”
“不是。”
“那就是新来的小倌?”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男人了?”
“女人怎会有这种刚猛的路子?只不过我倒还真是不知,现如今的小倌流行着女装了。”
华采幽眯了眯眼:“你在拿我开心是不是?”
那人一声长笑,将酒坛随手抛入池中,溅起浪花无数:“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如何称呼?”
“叫我阿花吧。”
“跟我家的狗同名,为了防它介意,只能你换一个了。”
华采幽一跺脚转身就走:“我一定是脑残了才会跟你在这里咸扯淡!”
“说笑而已,花姑娘别生气…”
“…花你个大鬼头的姑娘啊…”
那人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我才说这个称呼不好。”
“…算了算了,叫我阿采,这次总不会再有你家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介意了吧?”
“好,阿采。我姓魏,单名一个留字。”语调和缓,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华采幽却只皮笑肉不笑福了一福:“原来是魏公子,幸会幸会。”
魏留挑了挑入鬓长眉,没有做声。

他的身量高大挺拔,面部轮廓分明,鼻梁挺直,眉眼硬朗。眼下的衣衫不整更添了几分落拓不羁,身上淡淡的酒味则将骨子里的阳刚之气散发得淋漓尽致。
华采幽想,刚刚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门给夹了,才会觉得他是被压的那一方。人家那两条长腿明明就是用来把对方压在身下或者托住对方赤*裸臀部的…噗…
啊啊啊啊…该死的夏先生!我一个好端端的纯洁弃妇就这么被你给荼毒了!

虽然被华采幽突然扑过去抱柱子磕脑袋的行为吓了一跳,魏留依然能保持冷静地建议道:“你如果想寻死的话,可以直接投湖。”
“我才不想死,只是想要清醒一下,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赶走!”
“那也是投湖比较有效,我来帮你。”
“啊?…啊!…”
伴随着一声凄然惨叫,湖面上溅起了比之前那个酒坛所造成的至少高大十余倍的巨浪,此起彼伏经久不息,而后慢慢归向平静。
当湖水没顶,意识渐离,华采幽脑袋里最后残留的念想是——
个天杀的神经病嫖*客,爆丫菊花!…

当华采幽被魏留从湖底捞上来的时候,已是出气进气皆不能,空翻死鱼眼了。
魏留将她放平,出指如风连拍数个穴道,这才接连喷出几支水箭,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之后总算回了魂。
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什么不会游泳?”
华采幽半死不活地哼哼:“你为什么不去死?”
魏留此时也是全身湿透,伸手扶她坐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助她顺气,话语里含着隐忍的笑意:“实在抱歉,我以为你会的,否则断不至于开这样的玩笑。”
“你是半仙吗?跟我很熟吗?凭什么以为我就会?”
“江南多水乡,那里的人十之八九皆通水性,何曾想,你竟恰好是例外的那个。”
“我自小是在漠北长大的,所以…”华采幽下意识回了句,方觉察出不对劲,狠狠地抹了把脸,表情勉强还算沉稳:“你怎么知道我打哪儿来?你究竟是谁?”
魏留笑了笑刚想开口,便听忽有衣联破空声嗖忽而至,一个从头黑到脚的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过来,恭恭敬敬单膝跪地:“禀城主,都查完了。”
“让他们先回去。”
“是。”

城主…
魏留,时年二十有五,雍城新任城主。乃是老城主的长子,自幼在外师从名师,学成后四处游历多年未返。其父弥留之际方赶回城,于病榻前接下了城主大印。
以上是华采幽脑袋里所有关于现在这个雍城最终大老板的印象,好像是数月前的某日裘先生告诉她的。当时也就是心不在焉的随便听听,反正就算需要打交道也有别人去应对,跟她没什么关系,一转眼就抛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故而刚刚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才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颇具创意的历史性初次见面,真是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很湿很菊花…

第五章 落水的后果
待黑衣人如同来时那样‘嗖’地一声消失后,华采幽已经结束了天打五雷轰的崩溃状态,挣扎站起,后退半步,敛衽行礼:“有眼不识魏城主,实在失敬得很。”
魏留随之起身,抬手虚扶一把,语中含笑:“花老板,适才多有得罪,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他那在平易低调中透露出的俾睨狂傲,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俯视,让摆明被狠狠耍了一回的华采幽分外不爽,当下冷着声音:“魏城主是在说笑了,别说把我扔进湖里,就算您高兴起来把我从城门上扔下去,对我而言那都是天大的面子,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儿。不过,下次魏城主您兴致来的时候,能否先表明一下身份,也好让我等小民死得明明白白心甘情愿,不至于觉得冤枉有怨气而耽误了投胎的路!”

她浑身湿淋淋的如同水鬼一般,头发有几缕黏在颊边,面色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难看,然而言谈举止间的不卑不亢以及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怒意倔强,却足以让这些狼狈尽皆消失不见。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是惯于交际应酬的欢场中人…
魏留对她话语里明显的嘲讽不以为忤,反倒朗笑出声:“真是好一张利嘴。也罢,今儿个本就是我的不对,还望花老板大人大量,饶了在下这唐突佳人之罪吧!”
俗话说得好,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执一方生死大权的牛人,更何况这牛人还放下身段主动道歉了,如果再不赶紧就坡下驴的话那才真是皮痒找抽脑残无极限。
华采幽于是立马换上一副谦逊大度的温良模样:“魏城主言重了,其实说起来都是我冒冒然打扰了您的清净,这才闹出了后面的误会,所以该求得宽大处理的是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