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也微红,轻咳了两声,说,“我去煮饭。”他拿起电饭煲的内锅走过她身侧时,忽然停下脚步问,“你吃几碗?”她微转脸对上他的眼,脸更是烫得像火在烧,颇不在自在地回了句,“随便吧。”他长长地“呃”了声,“那就老规矩,一碗。”
厨房里传来水哗哗的声响,她情不自禁往厨房门口走过去,厨房的灯光柔和地洒下,而他站在不锈钢水槽前安静淘米,侧脸上碎碎的光子流连。他忽然微转脸,直直对上她的眼。四目相对,时间空气都仿佛凝结,好像回到了以前,他在篮球场上打篮球,场边无数女声在尖叫,而他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把球帅气投进,然后微转脸,对着她露出一个胜利笑容,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有没有一个男人,从小和你两小无猜,毒药似让你迷恋?
有没有一个男人,他会让你感觉到爱情的美好,让你美好到认为他才能给你独一无二的幸福和婚姻。
他淘好米绕过她走去煲饭。她压抑好一会,还是忍不住追过去叫,“刚才我亲了你。”
他煮好饭,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定她笑着回了句,“然后呢?”
然后?按照言情小说的路线,他应该心动,应该加深那个吻,可结果是她撬不开他的唇。她坐他在身旁,安静地说,“白良辰,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应该知道,我…”她语调异常温柔,神情更是少见的妩媚。他只感觉背脊猛地一僵,仿佛有一股电流击遍全身。
她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电视上的那些人倏那间变成了身旁的人,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仿佛都被镶嵌在那宽大的屏幕上。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划破这寂静,“我…我,爱,爱…”最后一个‘你’字仿佛卡在喉咙里,死活说不下去。她一颗心揪紧地悬着,像泄气的皮球,竟然告白了这样一句,“我…爱…逛街!”然后急快吩咐,“你发工资,记得全部上交,我要逛街。”
身边的人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起伏。他说,“明天我休假可以陪你逛街。”
“休假?”
“明天林教授生日,你怎么给忘记了?我们参加完他的生日聚会再去逛街。”
林教授生日?
何美景头痛地跑去看日历,日历上明天的日期果然用大红笔圈住,上面端正的几个大字:林教授生日!她脑海里迅速浮出林教授的脸,上帝,还没有见面,可她一定知道那老头会训她:何美景,你终于成功把自己报废了!


☆、婚姻不是验证码(6)

何美景头痛地跑去看日历,日历上明天的日期果然用大红笔圈住,上面端正的几个大字:林教授生日!她脑海里迅速浮出林教授的脸,上帝,还没有见面,可她一定知道那老头会训她:何美景,你终于成功把自己报废了!
何美景惴惴不安地等待第二天的来临,不愧是林教授生日,一大清早大批同学打电话来相互转告,说一定要给教授一个惊喜。读书的时候这堆同学没少挨批,何美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教授的人缘这么好。白良辰整装出发的时候,她万分不情愿地躺在沙发上装睡,想起教授以前的种种教育,真想找个龟壳把自己藏起来。
“何美景,你到底去不去?”
“我忽然头痛。”
“那我先去了,不过…”白良辰蹲在玄关处穿鞋,嘴角微微扬起,“安妮也会去。”
“来了!”听到那五个字,沙发上的人一跃而起,动作敏捷地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子出门。
A大课堂上已经宾客满坐,除了几个同校的教授,大多数是西装革履的社会人士以及在校的学生。何美景怎么也没想到,林教授的生日竟然是在课堂上举办,太另类,不愧是教授的风格。何美景紧挨着白良辰坐下,在人潮中不断搜索安妮的踪影。那一排一排的椅子上坐满了各类打扮的人,可就是没有瞧见安妮。
课堂上忽然响起热烈的阵阵掌声,林教授站到了讲台上。深蓝的西装,招牌的秃顶,脸上挂着那副几十年不变的眼镜。林教授扫了眼台下的众人,开心地打招呼,“大家好。”
“教授,生日快乐。”
台下是整齐的呼喊声,声音有点吓人的响亮。
林教授站在台上,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六十岁生辰,也是我最后给你们上的一堂课。明天之后,我就要享受退休生活了。我很开心今天有这么多人过来。”难怪来了这么多人,原来是教授要退休。
“上课前老规矩,给同学们讲一件事,前段时间我去医院检查,这才发现现在看医有多难,尤其是名医,你挂号挂个N天不说,还要听医生胡言乱语。医生竟然说我有老年痴呆症,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老年痴呆症是什么?这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疾病,人的认知和记忆力会随着年岁慢慢衰退,到最后连日常生活能力都减退,甚至产生行为障碍。听闻60岁患病率为1%,医生说很不巧,我就是这百分之一的中奖机率。”教授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微笑,“我听到医生这话的时候以为是天方夜谭,或者就像日本人说钩鱼岛是日本的一样荒谬。像我这种人,圆周率能背到二百多位,在坐同学的名字至少也能讲出百分之七十,可是却被诊断为老年痴呆。你们说,这是不是不可思议?”
“对,绝对是庸医。”
台下有男同学跟着附和。
教授朝男同学看过去,笑道,“林宇航,前年毕业的学生,专业是泡妞,副业还是泡妞,终身志愿是挂在妞身上,我说的对不对?”他还是以前的尖锐,丝毫不给人留余地。那名叫林宇航的男生站起来,连忙点头,“想不到教授记忆力真的这么好。”课堂上顿时哄堂大笑,大部份人像个孩子似地顽皮举手,“教授我叫什么?”
“还有我,还有我…”
教授心花怒放地摇头,“我偏不说你们,我来指…”他的手指在热闹的人群中移动,忽然就指住了何美景,发现新大陆似地“哇”了声,叫道:“何美景。”
所有人的视线齐唰唰地射向何美景,美景感觉自己有点悲催,以前上课天天挨批评,现在人山人海他又能把她给翻腾出来,让她再次壮烈地成为目标人物。
林教授声若洪钟,“何美景,专业是上课神游,副业还是神游,终身的志愿嘛…”他故意停了停,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旁边坐的白良辰,“终身的志愿我就不提了,何美景,你好不容易毕业找了个什么工作?”
她硬着头皮站起身,敷衍地笑,“家庭煮妇。”
林教授说,“何美景,你的终身志愿是把自己报废,看来你对于这志愿执行得相当成功,相当彻底啊。”
四周再次传来阵阵爆笑。
不过转瞬,林教授声音明显低了低,仿佛惆怅似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世间万物,每个人最终的归宿,都是把自己报废。”
这话里有话,何美景不由认真打量台上的教授。教授头侧尚稀疏的小堆头发已经全部泛白,精神虽然尚可,可那厚厚镜片后的眼黯然没有一点神采。身边的同学高声谈笑,都争着让教授点名,课堂的气氛很热闹。
两个小时后,这堂课结束,所有人都纷纷离去,只剩下林教授站在空荡荡的讲台。何美景站起来,没有选择立刻走,而是走到讲台上。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傻傻地站在教授身边。林教授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指课本,笑着问她,“上面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多少?当初白良辰报读了金融,她其实对这个专业并不感兴趣,却神经质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填了这个志愿。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了,不管老师讲得有多精彩,她都听得如坠云雾,最后,只能不断翘课,或选择上课时神游。白良辰说她能毕业简直就是神迹。
林教授看着她,说得直白,“何美景,你平常上我的课神游就算了,连最后一堂课也神游?而且我教你的东西,你压根一样也没记住啊!”
何美景也理直气壮,“教授,我都毕业了!”
林教授很郁闷,言外之意,就算现在神游也不会毕不了业。林教授看了眼台下坐的白良辰,忽然叹了口气,“何美景啊何美景,人生可不是忽悠着就能走完,颓废虽然不是报废的等式,可也算方程式,你别坑了教授又坑爹啊!”他对这个学生简直是吐槽都无力,当初上第一节课,她就在课上开小差,他当众批评她,凡是要脸的人日后都会收敛,结果这丫头每次上课都神游,压根就没有正常过。刚开始他以为她是选错了专业,结果才发现她的心思完全没有用在学习上,她在面对情敌的时候最积极,那脑袋灵光的让人颤抖。
何美景把自己的纤纤玉手抬到教授面前,炫了炫小小的钻戒,一脸得意地笑,“教授,我跟白良辰结婚了,所以不管颓废还是神游,都有人养。”
林教授惊讶了好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竟然得逞了?虽然他知道何美景暗恋白良辰,可他一直不太看好这段感情。所以毕业的时候送了一句话给她:一闪而过的是良辰,伤害最深的是美景。
他以为她会看懂这句话,放弃那段模糊不明的暗恋,可现在她竟然修得正果?坐在下面的白良辰急步走上台,也在一旁陪着笑,“教授,生日快乐。”
林教授对白良辰的印像很好,一个勤奋好学,没有多少缺点的好学生。可他还真琢磨不透,何美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白良辰心甘情愿领结婚证的?这丫头真是奇迹的代言人。林教授笑着点了点头,把课本夹在腋下走下讲台,他走到大门口时,忽然问,“你们说得了老年痴呆症会不会把所有人都给忘记了?”
两个年轻人同时怔在了讲台上,对这句突兀的问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教授一本正经地转过身,隔着那数排椅子,声音有些空旷而怆然,“其实我很害怕以后会忘记,甚至再也不记得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我不希望成为白痴。虽然我很鄙视医生…可他说我的病很严重。”他看着台上傻愣着的两个人,目光渐渐悲凉,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也许明年的今日,我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自大目空一切,把自己视为上帝的教授竟然说了这么一堆。也许再尖锐的人到了迟暮之年也会褪下身上所有的刺,只剩下对余生的无尽唏嘘。
何美景脱口出而,“教授,你是上帝。”说完这句,她很想搧自己一记耳光。
林教授反倒笑了起来,“那我下次就照着你说的告诉医生。”他转身快速消失在门口。课堂遍地狼藉,何美景看着这熟悉的教室,心里感慨万千。是啊,青春是伤痕累累人生的开篇,成熟是由无数错误叠加的成长。而老去,则是人生真正的醒悟。每一个人最终的归宿,都是看着自己慢慢衰老,一步一步接近死亡,不管是上帝还是佛祖,谁也无能为力扭转的规律。
可她更想不通,到底是人领悟了人生,还是生活让人醒悟?
两个人跟着出了课堂,不算宽敞的校园小路两旁巨树撑天,成堆成群的学生都在急着迈出校园。路过操场的时候,何美景停下脚步。宽大的操场上很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男生在打篮球。可是篮球不远处,一个女生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其中一个打球的男生,眼神祈诚而热烈。
何其相似的场景。
以前的她也是站在一旁看着白良辰打篮球,整天颓废自己只为追赶他的脚步。可是到头来,她成了他哥们!这对她的人生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愤怒地径直出了学校,直接坐上计程车去街市。

☆、婚姻不是验证码(7)

现在的何美景简直是有杀人的冲动,白良辰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心情可以忽晴忽雨,但他识趣地不吭声。街市很热闹,人潮拥挤,手机服装店的音乐声更是震天似地响。何美景近乎疯狂地在女装店里选了一大堆衣服,还有差不多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白良辰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几双鞋子,好意地提醒,“哥们,鞋子扭脚,你没穿过,一定会扭伤脚?”
他纯属好心,真的没有想要嘲讽或是讥笑她的意思。
可是面前的美景脸色大变,直接穿上鞋子进去试衣服。她不过一会穿着那条严重暴露的吊带裙出来的时候,他有喷鼻血的冲动。
那条乳白的裙子很紧身,勒得她胸部饱满,腰部纤细。裙子很短,只遮住了一半大腿,她转身照镜子,那被包裹的臀部又圆又翘。其实说实话,她身材真的很国际标准,尤其是那双腿,修长到让人遐想。如果她不是他老婆,他会以为这是从西游记里出来的妖女,充满世间最致命的诱惑,男人的至爱。他将她上下打量,最后忍不住毒嘴,“你穿这样真的很像西游记里出来的妖怪。”
旁边的女售货员看不过去,嚷嚷,“不会啊,我觉得她好漂亮,很衬她。你瞧身材多好,女人看了都会嫉妒!”
漂亮?嫉妒?何美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她,以前白良辰始终在叫她兄弟!一直重复在她耳边说她像个假小子!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很一般,对自己外形更不在意。多少次她妈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美景啊,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要多打扮打扮。
她以为世间的母亲都觉得自己女儿是漂亮的,所以才会那样说。
可现在有女人嫉妒她?
白良辰说,“卖东西的都会赞自己的顾客漂亮,然道她会说,小姐,你穿这套衣服出门,会毒瞎不少双眼?”
她犹豫不决。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微笑,“你以为你是新白娘子里的胡媚娘,对着镜子一转身就变成了美女?不过老实说,你这样穿也好,比如说坐公车的时候方便别人占你便宜。”他把视线直接往她大腿上盯,笑容更邪恶,“嗯,这种齐X小短裙让男人很有眼福。如果裙子再短一点,或是胸部地方再下一点,就更棒了。”
何美景面色铁青地进去把这条裙子换了下来。白良辰满意地看着她换回职业套装,他非常了解何美景,如果你用硬的,她就跟你硬扛到底。对付她只有一招,而且这招屡试不爽。他在服装店替何美景亲自挑了几身老套的套装,再转去专卖店挑了几款运动鞋。
何美景一路臭着脸,大街上那么多女人穿裙子,飘逸而性感,为什么穿在她身上就是暴露?她突然站在原地,看着前面走的白良辰直囔:“我买长裙总可以吧?”
白良辰提着那几袋衣服鞋子转过身,淡定地回答,“当然可以,只是刚才你试衣服的时候你妈打电话叫我们回去吃饭,如果你想穿裙子让你爸吓得摔倒的话,你可以买。”
她还在狡辩:“我爸有见过我穿裙子。”
白良辰笑了笑,“对,有见过你穿一次,结果是摔一跤在医院躺了三天。”
那次是他自己不小心滑倒,结果所有人都赖到她头上!
白良辰扬手拦了计程车,何美景只能跟着上车。
车在路上急驰,车内的收音机里音乐声响起,一首《小城大事》。白良辰听着这音乐直皱眉,说,“司机大哥,我老婆的脸都要拉到地上了,你能不能换个台。”
司机调成了娱乐新闻。
何美景的脸耷拉的更长。
白良辰说,“如果你这样子回去,你妈会以为我对你不好。”
她理直气壮反驳,“你本来就对我不好。”
“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你哪里对我好了?!”
“我一没赌,二没嫖,三不抽烟,四不喝酒。每个月工资全上交,私房钱少得可怜,每天挨你骂不还嘴,就这样我还对你不好?老婆,天地良心啊!!!你最好摸着良心说话!!!”
“我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何美景的理直气壮倏地消失无踪,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不知道要怎么回他。白良辰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搂,“你说——”
他今天穿的普通黑色T恤加牛仔裤,上身健壮,搂住她的手臂更是有力,男人味十足。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语气也低了下去,“那你亲我。”
“啊——”他嘴角抽搐,“何美景,我怎么发现你经常欲求不满?”
她抬眼瞪着他,“那你亲不亲?”
“好,我亲。”他慢慢低下头,在她脸上浅浅一吻。
“亲脸?你当你是我老爸啊。”
“……”
“亲这里。”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嘴唇,极力仰起了脸。他瞥了眼司机,低下头将唇印在她唇上。却没想到她趁机一口咬住他的唇,咬了好一会才放开,看着他得意地笑,“这样我妈一定不会认为我们不恩爱,更加不会认为你虐待我了。”
他抬起脸往车里的倒视镜上一瞧,唇边清晰的一排牙印!他摸着牙印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抽回搂住她的手。
窗外熟悉的街景在快速飞过。
她伸手摇下车窗,风一股一股往里面刮,长发随着风在凌乱飞舞。他立刻把手伸过来,摇上车窗,说,“你发神经,这么大的风…”
她用手抓住他的手,手心微烫。
他抬眼看她,只见她脸颊微醺,明明没喝酒,却有了丝醉意。她笑容有些娇媚,“还不是你害的,所以我要清醒一下。”
他想起了刚才那浅浅一吻,抽回手坐好,转脸看向车窗外。
她嗲道,“良辰哥,你怎么了——”
他不看她,只说,“你给我打住啊。”
她撒娇地挽住他的手臂,“良辰哥——”
他感觉自己鸡皮掉了一地,只好更加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直接无视她。车窗外人潮快速掠过,楼宇拥挤林立,高架桥贯穿在城市中央,雄伟而壮观。身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说话,安静得像变了一个人。他慢慢转过脸,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过去。她一脸恬静地抱着他的手臂,像个孩子似地闭上眼在小憩。
他盯着她的脸,嘴角不知不觉上扬。

☆、爱情就是如此荒谬(1)

{第二节}:也许这世界上的男女情爱就是如此荒谬。有些人永远不懂要怎么去爱另一个人,而更多的人,明明相爱,多年后,却只能形同陌路。美景跟良辰的父母说是邻居,其实住的上下楼层。这二十几年的老房子最近刚刚翻新,面貌崭新。美景沿路跟熟悉的邻居打招呼,一口气爬上四楼。这种老房子都是统一的八层高,没有电梯,很不方便。她把手刚刚放在门铃上,房门就打开了,父亲何世仁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瞥了她一眼,停下脚步错愕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公婆单位组织旅游还没回来。”何美景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到里面传来妈的咆哮声,“你最好给滚,死得越远越好。”接着她看到妈妈拿着扫把冲了出来,发疯似地打向老爸。她惊诧地站在一旁反应不过来。她父母一直被整个小区视为幸福夫妻,夫妻中的楷模。从小到大她几乎都看不到他们吵架,更逞论动手打架?现在楷模闹翻了?何世仁一把抓住扫把,火冒三丈地咆哮,“林如意,我警告你,现在女儿在这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美景更是震惊,当父亲喊一个人的全名,表明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美景妈已经失了常态,完全像个泼妇骂街,“好啊,你敢骂我不要脸,何世仁,你好样的,你让女儿评评理,看这件事是你对还是我对,你让女儿女婿评评理。”白良辰用胳膊顶了下美景,说,“我负责你妈,你负责你爸。”何美景急忙攥着老爸的手臂把他拖下楼。何世仁到了楼下还是火焰旺盛地骂骂咧咧,何美景忍不住批评他,“爸,当心别人看你笑话。”“呸,我要跟她离婚,尽管让人笑话去!”“离,婚?”何美景被一个霹雳打中!在她的记忆中,老爸平时就下下象棋,没事跟她的公公大人吹吹当年打丈的光荣史,除了爱吹牛的爱好,他真没有其它不良嗜好,算得上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爸爸。可现在要离婚?难道现在的男人到了中年才一股老地想去寻找逝去的年轻岁月?她大脑一热,脱口而出,“爸,你是不是找小三了?我警告你,如果你给我找个后妈,我百分之一百二的不答应。”何世仁白了她一眼,“什么三?我是为了你奶奶。”他顿了顿,语气低低地,有些伤感,“昨天去精神病院看你奶奶,她情况很不好。我就寻思着把她接回家,可你妈就是念着以前的事不答应。”“就为了这事?”“可不是。”“才多大点事啊,就吵着要离婚。”“所以说养儿女还不如养一头猪。”何世仁不客气地骂她,“那是你奶奶,七十几岁的奶奶。”“您先别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搞定老妈。”“真的还是假的?”何世仁一脸狐疑,“她那木头脑袋铁铊心,你可以搞定?”何美景点点头,像她妈那种人,就要拿针狠狠扎,针扎不进就用电钻,就算是铁铊心也能钻出个洞来。何美景看着爸爸,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老爸,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他女儿很少这么正经地跟人说话,所以他洗耳恭听。她说,“你发脾气就说要离婚,当然,这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感情就像是软钢丝,你想怎么扭折,怎么无理取闹对待它都可以,但一不小心,它就断了。”很有道理,婚姻感情都是软钢丝,有时候随便扭它都不会折断,可是不经意间,它真的就断了。何世仁叹了口气,“谁想中年离婚啊,昨天去看你奶奶的时候,你奶奶神智不清,可她嘴里口口声声叫的你爸。她说我儿子世仁,我有一个儿子叫世仁…”他眼里微泛泪泽,“她甚至还在哭着找我。你奶奶拉扯我这么大,就我一个儿子,我却狠心把她丢给精神病院照顾,嘴里虽然说是为了给她治病,可其实还不是因为…嫌她是个麻烦…”何美景眼里也微酸,岔开话题说,“我先回家,你自己到处转转。”何美景家里的摆设相当老旧,基本上是红木的家具。客厅正中央的雪白墙壁上是巨大的挂在墙上的相框,相框里一帧帧年代久远的照片。照片上是两家人的独影或合影,更多的是白良辰何美景的合照。根据四个老人的描述,为了从小培养孩子是一对的意识,每年都会带他们去照合照。何美景以前觉得很荒谬,每次拍照的时候都感觉特别别扭,可现在一进屋看到那相框就倍感亲切,真是越看越顺眼。林意如坐在餐桌边,盯着满桌的菜发呆,白良辰默不作声地在陪着。何美景刚走到桌旁,就瞧见了她妈眼神锋利地刮了过来。林意如铁青着脸问,“丫头,你准备帮谁?”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相当有难度,如果她表明帮她爸,下一秒就会让老妈轰出去。尤其是老妈性格冲动,脾气大,没准知道女儿跟自己老头站成列队,会想不开。何美景连忙笑,“妈,我当然帮你。”林意如满意地点头,接着诉说往昔的那些悲惨往事,“那老太婆当年是怎么样对我的?我生你坐月子,她不理不睬就算了,竟然让我这个产妇给她做饭吃,还让我侍候她。这些就算了,可她一点也不疼你,整天怨我只生了个女儿,是只不会下儿子的母鸡。”“不止这些,妈,小时候奶奶竟然还跟你打架,还诅咒你骂你,甚至在外面到处唱你黑心肝。”何美景义愤填膺地接口,奶奶跟妈这些陈年往事她从小就倒背如流。“可不是,她拿那么粗的木棍抽我,我连手都不可以还。反正那老太婆得神经病都是报应,况且精神病院的环境那么好,她在那里养老也很舒服啊。”“就是。”一旁的白良辰淡定地不吭声,他知道他家老婆不会这么简单。何美景坐到妈妈身边,声音无限感慨,“妈,这些年来你照顾我辛苦了。小时候别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不懂为什么只有妈妈好,直到自己结婚才发现。”她抱住妈妈的手臂,声音更加温柔,“这世上的父母真的都很疼爱自己的儿女,身上有一块钱,都要为儿女用九毛九。”“丫头,你知道就好。”林意如语调也开始伤感,“小时候妈妈养大你也不容易啊。”“对。”“女儿啊,妈妈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想到老的时候——”“妈,你放心。”何美景温柔地截断她,“等你老了的时候,我会把你送到养老院,那里环境好,又有护士照看,很适合养老。”林意如傻眼了,吞吞吐吐地问,“养、老、院?”何美景认真地点头,“对,你想啊,等你老了,行动又不变,然后身上又有股老人味,那味道多难闻啊,多臭啊,所以养老院很合适你。再说精神病院的环境不是很适合养老吗?我想养老院的环境条件会更好。”林意如哑口无言。何美景还是一本正经,表情无限向往,“我想妈妈你的下半生一定会在养老院过得很幸福。”“其实…其实养老院也没那么好…”“怎么可能呢?我听说好一点的养老院都要几千块一个月,那照顾得肯定无微不至。妈,你放心吧,现在的老年人都流行卖房养老。到时候我们把房子卖了,足够你在养老院安度余生。”“……”林意如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哪个老人想住养老院?有哪个老人不想自己到了迟暮之年还能呆在儿女身边。虽然老了会行动不便,也没有力气天天洗澡,更是有难闻的老人味,可她想,全天下老人最卑微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儿女能照顾自己余生。她突然想到了在精神病院的婆婆,三个月前她去看婆婆时,婆婆神智更加恍惚,当她靠近,婆婆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嚣张跋扈,相反,婆婆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眼里带着恐惧与陌生的疏离。那样的眼神让她无端难受。以前那么嚣张,态度恶劣,甚至说每个字都尖酸刻薄的人,一下子就老了,老得她几乎都不认得。虽然她一度认为婆婆只是装的,想装可怜装同情,可是每次一想到那样的眼神心里就仿佛堵了东西。林意如看着桌上的菜,语气低了低,“赶紧吃饭吧,再不吃菜就凉了。”她拿起碗夹菜的时候,却看着盘子里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良辰美景对视了一眼,不吭声地埋头吃饭。一刻钟后,林意如碗里的饭菜丝毫未动,她“啪”地打下筷子,叹了口气,“何美景,你得逞了,明天跟我一起去接奶奶。”美景装糊涂,“什么得逞了。”她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菜,边塞边夸张地叫,“妈,你做的菜好好吃,良辰做的好难吃,不是咸了就是烧糊了。”白良辰听到这话,在桌下狠狠给她一脚。到底是谁隔三岔五在他耳边忽悠说他做的好吃,到底是谁整天变着花样忽悠他做饭?!何美景不甘示弱地踢回他,狠狠眱了他一眼。林意如看都没有看这两个人,起身走到客厅的大相框下。相框正中央是一张八寸的生活照,生活照上是婆婆跟美景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婆婆坐在凳子上把美景抱在怀里,一脸幸福地微笑。这张照片是婆婆在六十岁大寿的时候私自带着美景去照相馆拍的,那时候她头发惨白,但精神矍烁,看着镜头的目光更让人感觉温暖幸福。只是在大寿不久后,她就意识不清,神神经经地胡言乱语,而且整天摔东西骂人。林意如当时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去治疗,结果一治就是十几年。这些年来,林意如经常会想到曾经的种种,可是却发现,原来的恨随着湍急的时光河,已经磨去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可即使所有的棱角都磨灭,心里还有丝丝不甘。凭什么那时候作贱她,现在却要她照顾?!何美景回到自己的小家时,城市的夜色已经来临,斑斓灯光汇聚成了夜市的道道风景。她跟良辰刚走到花园楼下,就瞧见一身喷火短裙的安妮站在楼下。其实安妮真长得漂亮,而且身材巨好,可就是想当“三”。何美景故意笑着打招呼,“花瓶。”安妮忽视她,直接嗲着声跟白良辰说,“HI,良辰。”白良辰客气地回应,“安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何美景立刻接口,“废话,她是来守株待猪的,如果不守,怎么等蠢猪自投罗网。”这个强大的解释换来另外两个人的皱眉。安妮上前几步,走到良辰面前,害羞地微笑,将手里攥着的东西递到他眼前,“这个给你。”白色的信封!何美景夸张地叫,“哇塞,信呢!情书!太可乐了!这年头还有人会写情书这种幼稚玩意,花瓶,你简直是国宝级人物。”白良辰不好意思接,尴尬地杵着。何美景一把夺过信,笑容灿烂,“花瓶,替我老公谢谢你了,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让他看。”她拿着信就往自家楼上跑,转瞬影子都不见了。白良辰更不好意思,勉强地解释,“美景其实没有坏心眼,就是像个孩子,爱玩爱闹。”安妮笑了笑,莫测高深地问,“良辰,你真的觉得她只是爱玩爱闹?我整整给你写了四年信,一个月一封。在每封信下面,我都做了一个标记,这已经是第四十九封。前面的四十八封给你口中没有坏心眼的孩子扔到了垃圾筒。”大门楼口的灯光不甚明亮,带着昏黄的朦胧。他抬眼看向背景消失的地方,那昏黄的光子溅进他眼里,荡出一抹笑意,他说,“从小到大,两家父母都疼她,她习惯当个捣蛋的公主,其实心地并不坏。”安妮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似笑非笑地问,“那你希望当她一辈子的王子?你就真准备一辈子守着这娃娃亲?”他微怔,心里快速闪过一句:这有什么不好?安妮说,“良辰,你温柔体贴善良干净,何美景呢,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比我了解她,她那个女人满口谎言,恶毒,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白良辰笑意收敛,神情严肃地回,“先谢谢你的赞美,但请你不要抵毁我老婆。”他淡然地瞥了眼安妮,直接上楼。其实他也没安妮说的那么好,只是在所有人面前必须装得成熟稳重,可是在何美景面前,他经常原型毕露,喜欢开她玩笑,没风度,何美景经常鄙视地说他就是一装货。可是等他打开大门,他就后悔刚才否认安妮的话。因为老婆大人端然坐在沙发上在私自偷看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