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刘思缈才好好看那头骨,一眼之下,竟是一惊:“你不是刚收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做裸骨处理了?”
裸骨处理,是指为了剖析死者的死因,而将已经白骨化的残骸,用蒸汽煮沸的方法除去残余的肌肉、软组织或其他腐殖物质,使骨头上的伤痕更清晰地暴露出来。
蕾蓉摇了摇头。
多年奔走于各个犯罪现场,见过无数可怖的尸骸,刘思缈还是打了个寒战:“你的意思是…头骨寄来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天啊!怎么会这么残忍!”
“为了不让我们提取到死者的DNA,凶手把这头颅当成羊蝎子一样剔了个干净…”蕾蓉粗粗地喘了口气,捧着头骨给思缈指点着:“你看这上面有多少的创伤痕迹啊,它们清楚地告诉我们:凶手干了什么以及用什么干的:头骨表面最多的是这种平行的、参差不齐的痕迹,这是锯齿刀刮蹭时留下的,颊骨上的切痕应该是单刃刀留下的,上颚留有残缺的牙根,牙齿应该是用钳子拔掉的,还有眼腔,这一轮痕迹比较粗,是勺子挖边沿的时候刮出来的…之后凶手用沸水把头骨煮过,才给我们寄了来,他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留下…”
刘思缈听得一阵阵恶心:“这头骨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女人的。”蕾蓉不假思索地说,“眼腔的上缘比较细薄,额部削尖,颅顶很平滑,没有厚重肌肉的附着痕迹…这些都是女人头骨的明显特征。”
“年龄呢?”
“你看见这几道骨缝了吗?”蕾蓉指着头骨上的几行痕迹,那些痕迹大多呈锯齿形,很像是一个笨拙不堪的裁缝,用粗糙的棉线把骨头缝在了一起,“人类的头骨由22块骨头构成,其中8块组成了头盖骨:额骨、一对顶骨、两耳处各一块颞骨、蝶骨、筛骨和枕骨。骨缝就是这些骨头的结合部分,人刚出生的时候,这些骨缝是由软骨组成,随着年龄的增长,软骨会逐渐变硬,我们也称之为‘愈合’,骨缝也会变得越来越平滑,到老年的时候甚至完全消失…这个头骨的骨缝清晰可见,颅骨顶部的冠状缝、矢状缝、后枕部的人字缝和两颞部的蝶颞缝都还没有愈合完全,说明死者还很年轻,大约在25岁上下。”
刘思缈轻轻叹了口气,“除了这些——”
“除了这些,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蕾蓉说。
“奇怪…”刘思缈又嘀咕了一遍。
“有啥可奇怪的?”唐小糖忍不住说,“天底下,哪个凶手愿意暴露自己啊,当然不能给咱们留一点线索啦。”
刘思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蔑视,唐小糖的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
蕾蓉给唐小糖解释道:“你说的没错,大部分凶手作案后,都要消灭证据,对警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一个把作案的物证寄给警方的凶手,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讲,是一种变态表现,他的犯罪动机除了谋杀受害人以外,更重要的是在犯罪行为中寻找快感,通过在现场留下‘提示’或遗留重要物证,把负罪感转移到警方——‘我给你们提示了,你们却抓不到我,所以责任全在你们身上’。而这个凶手给我们寄来头骨,却在包装盒上和头骨上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点点线索,等于寄来一个没有谜面的‘谜’,那么这个凶手的意图又何在呢?”
唐小糖等人恍然大悟,原来刘思缈说的“奇怪”是这个意思,然而她还是不服气:“也有可能是哪个坏蛋和蕾蓉姐你过不去,故意从墓地里挖出一个死尸来割下头颅,清洗干净了寄给你吧?”
“你做法医多久了?”刘思缈在一旁突然问。
唐小糖愣了一下,她不想回答,但看蕾蓉的目光毫无回护之意,只好低声说:“快一年了…”
“我说呢!”刘思缈毫不掩饰她的轻蔑,“一具埋在墓地里的尸体,白骨化的过程中势必会受到昆虫的噬咬,怎么可能这样‘干净’——除了人为制造的创伤痕迹,一点大自然的伤痕都没有留下?”
蕾蓉伸出舌头,在那头骨上轻轻地舔了一下道:“还很沾舌头,这说明头骨的钙成分含量还很高,多孔特性没有改变——应该是一位刚刚死去的人的遗骨。”
粉红色的舌头,在灰色的头盖骨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水痕,仿佛口红一般,还有点淡淡的颜色。
高大伦和王文勇不禁目瞪口呆,唐小糖更是一把摁住自己的喉咙,差点吐出来。
刘思缈却神色如常,“舌测试”在国内很少见到,而在欧美发达国家,是法医们鉴别骨头年代的基本方法之一。
这时,验尸室的大门被推开了,去找快递员的那个刑警在门口朝刘思缈点了点头。刘思缈对蕾蓉说:“找到那个快递员了,我去审一审,马上回来。”
片刻,她就折了回来,一脸愠色:“这家快递公司也真是的,能不能招点脑子清楚的人!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上午有个人打电话让他取一个包裹递到这里来,是个大胡子,其他的再也说不出来了。那个大胡子在快递单据上留下的手机号根本就是个空号。”
“大胡子很可能是化妆。”蕾蓉想了想道,“快递员是在哪里取的货?”
“大胡子和快递员约在西丰路新华书店门口见的面,包装盒是在快递员来之前就装好的,快递员来了,贴上单子就送这里来了。”刘思缈说,“我把包装盒拿回处里提取一下指纹,再拆掉看看夹层,我不信那个大胡子给你递个头骨只是为愚人节预热。”
“你也查一查近一年本市失踪人口的记录——”蕾蓉说完又摇摇头,“不,半年就可以了,我想,凶犯不会让我去找一个埋得太深太久的人。”
刘思缈点点头,让两个下属把包装盒拿走先下楼,转身对蕾蓉苦笑了一下:“本市常住人口2000万,半年内失踪的、女性、25岁上下,即便是拿这几个条件去套,估计也得有百十号人,这下又有的忙喽…姐姐,你送送我吧!”
蕾蓉一愣,刘思缈是有了名的“独”,这姑娘生下来就跟神女峰似的傲然兀立,事业上最讨厌与人搭档,生活上很小就完全独立,有了好事懒得与人分享,身处逆境也从来不要人陪…今天怎么主动提出让自己送呢?
阴暗的楼道里十分安静,有人刚刚擦过地板,空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每一步都像梅雨季节走在望不到头的林阴小路上,令人忧郁而惆怅。
墙上挂着一幅幅画像,每一幅的下面都写着名字和简介,刘思缈一边走一边看:毒理学的奠基者马修·奥菲拉,血型分析的缔造者卡尔·兰德斯泰纳,世界第一个法医科学实验室的创建者埃德蒙·洛卡德、法医人类学的开创者克莱德·斯诺、“尸体农场”的创办人比尔·巴斯教授、DNA鉴定的发明者阿莱克·杰弗里…啊,还有自己的老师,当代最杰出的刑事鉴识专家之一李昌钰博士。望着这些面貌庄严、目光深邃,眉宇之间充沛着正义感的法医学大师们,一种崇敬的感情在胸中油然而生,
“有时候疲倦了,就到楼道里走一走,看看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需要努力的地方还很多。”蕾蓉望着画像,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刘思缈咬了咬嘴唇,突然说:“姐姐,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谁要是平白无故接到一份快递,里面装着个头骨,恐怕都会有不祥的感觉吧。”蕾蓉说。
“不是…”刘思缈看着蕾蓉,“我说的不祥预感,不是指那个头骨,而是今天早报二版的那条新闻。”
那件事情。
你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可以把自己关在验尸房里埋头工作,但是外面的阴霾照样铺天盖地。
那件事情,蕾蓉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
上周五的早晨,在市第一医院附近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个叫穆红勇的出租车司机开车撞到一棵树上,交警赶来时,发现那司机已经死了。尸检结果表明,司机有严重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死因系突发心肌梗死。
不巧,最近这个司机所属的出租车公司正在闹纠纷,而该司机恰好是要求降低“份子钱”的代表,还是态度最坚决、语气最激烈的一个,在这个节骨眼上猝死,一条该司机“是被出租车公司毒死的,法医收了黑钱,所以才给出虚假鉴定结论”的谣言不胫而走,引来一大群记者在媒体上指手画脚,万般无奈之下,有关方面只得安排本市唯一一家独立性质的法医鉴定机构——“蕾蓉法医研究中心”给死者做二次尸检。
蕾蓉亲自上阵。
解剖刀触及“花冠”的一瞬,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一些碎屑被剥落而下,覆盖在血管壁上的物质宛如石膏,冠状动脉已经变成像骨头一样的管腔…
随即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不大的会议室里挤了几十位记者,蕾蓉介绍了尸检的基本情况之后,就到了记者提问时间。
“蕾主任,刚才您说得比较专业,下面能不能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再讲述一下穆红勇的死因?”一位记者问。
蕾蓉点了点头:“刚才我说过,穆红勇的冠状动脉硬化十分严重,导致动脉管腔变硬、变窄,无法容纳大量血流通过。你可以想象成一根使用多年的自来水管,内壁上生满了铁锈,所以本来就水流不畅,一旦猛烈摇晃水管,有可能就把铁锈摇下,导致水管彻底堵塞。据我们了解,穆红勇在出事前已经连续工作八个小时,过度劳累、心脏负荷极大,引起了他那已经非常狭窄的血管发生痉挛、收缩,将冠状动脉壁上的血栓块撕裂。撕裂的血栓块随即导致血块凝集,完全堵塞血管,使原本已经血流不足的心脏的情形更加恶化。‘缺血’的结果使穆红勇的心肌坏死一大块,最终导致他的心脏电气生理传导系统崩溃,从而夺去了他的生命——从穆红勇的体内,没有检测到任何毒物反应,因此他死于心梗发作,而不是传言中的中毒死亡。”
又一位记者举手提问:“穆红勇的冠状动脉硬化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蕾蓉打开一张幻灯片,用红外激光笔指点着说:“这是征得家属同意后,给大家展示的穆红勇的血管管腔截面图,大家看见这些黄白色块状物了吗?这就是‘斑块’,它们紧密地黏在血管内壁上,并向管腔内突出,这些斑块由细胞与结缔组织构成,中央是一些组织碎屑和脂肪——主要是脂肪,所以这些斑块被称为‘粥样硬化快’。当粥样硬化块形成时,它像磁铁一样,会与邻近斑块融合,同时也自血液中吸取钙质沉积于上,结果越来越大,使血管壁变得又脆、又硬、又窄——从这张图片上我们可以看出,穆红勇的动脉硬化程度已经相当严重了。”
又有记者举手:“那么,您认为穆红勇的死亡与最近和出租车公司闹纠纷有什么关系吗?据说他在死前刚刚和公司发生过言语上的激烈冲突。”
“据我们调查了解到的情况,你说的言语冲突发生在穆红勇猝死两天以前。”蕾蓉看了一眼那个面庞臃肿而眼睛奇小的记者,继续说:“两天前的冲突,从医学上讲不大可能诱发两天后的心梗,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穆红勇最近一段时间工作劳累,情绪不佳,对心脏健康会有一定的负面作用。”
这时本来轮到其他记者提问了,但小眼睛的记者却继续问道:“如果出租车公司能够给员工每年按时体检,能不能避免这次悲剧的发生?”
蕾蓉摇了摇头:“目前常规体检项目中,对心脏主要靠心电图来检测,而心电图一般只能检测出心律失常等显性的、处在发病期的心脏疾病,而对于隐性、慢性的心脏疾病的检出率很低,容易发生漏诊。从这个意义上讲,预防心脏病,关键还是要注意健康的生活方式。”
“谢谢蕾主任。”小眼睛的记者眯起眼睛笑了:“我明白了,穆红勇的猝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己的问题,对吗?”
“健康的生活方式,对出租车司机这一群体而言,尤其必要。”蕾蓉说:“他们每天坐在狭小的驾驶位上,几个小时保持同一个姿势,在行驶过程中时刻都要绷紧神经,饮食不规律,作息时间也不固定,几乎没有锻炼时间,很多人又有吸烟的恶习,因此,如果不及早调整生活方式,就会成为心肌梗死的高发对象…”
散会之后,蕾蓉匆匆赶回研究所,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她去做,在验尸室里熬了一个通宵,给几具死因不明的尸体做过尸检之后,她到一楼的休息室里想打个盹儿,眼皮闭上没五分钟,门就被推开了,唐小糖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将一份报纸铺在她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主任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啊!”
蕾蓉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报纸上斗大的标题——《著名法医扬言:穆红勇之死纯属“自找”!》。
下面洋洋千字的文章,从导语到结尾,充斥着对昨天记者招待会断章取义的报道,提出了对穆红勇之死的多个质疑,尽管那些质疑,蕾蓉昨天在会上全部给予了正面回答,可报道中只字未提,仿佛蕾蓉被问得哑口无言,匆匆结束了记者招待会就落荒而逃了似的。
居然还配了一张蕾蓉的照片:那是昨天记者招待会结束之后,一位熟悉的记者和她打招呼,她的脸上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这些“元素”凑在一起,就构成了这样的一个“事实”:蕾蓉不仅对穆红勇的死因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而且幸灾乐祸,对他毫无同情,恶毒地认为他是自作自受——在文章后面配发的短评中就有这样的诛心之语:“古有草菅人命,今有草菅亡灵,在穆红勇不明不白的死亡面前,某些‘科学家’没有站在正义的一方,而是甘心为利益集团驱使…我们不禁要问,当良知和道德彻底沦丧的时候,一个法医有什么资格再来裁断别人的死因?!”
记者署名叫“左手”。
唐小糖在旁边激动地说:“主任,昨天招待会我跟你一起去的,你根本就没有说过上面的话,他们撒谎!”
蕾蓉淡淡一笑:“为了谎言生气,不值得。”然后,她拉着唐小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就回验尸室继续工作了,直到下午接到那个剔得分外干净的头骨…
“姐姐,你也许还不知道,今天的报纸、电视、广播、互联网…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热炒这个事情,一片要求处理你、惩治你的‘舆论’,有些语言比早晨那篇报道还要恶毒一万倍。”刘思缈焦虑地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着急有用么?”蕾蓉说。
“啊?”刘思缈看着她,没听清楚似的。
“要是没用,就不必着急。”蕾蓉沉静地把话题转移开:“你赶紧回处里吧,关于那个头骨,我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咱们得早一点找出寄件人给我们留下的谜面,否则,我敢打赌,今天接到的这颗头骨,只是一连串血腥的开始。”
刘思缈叹了口气,和蕾蓉并肩向楼下走去,边走边说:“我始终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替你担心…当初创建‘蕾蓉法医研究中心’的时候,国内法医届颇有不同声音。现在表面上偃旗息鼓了,但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蕾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下到一层,推开嵌着玻璃的米黄色楼门,便见外面的天空有如一个胸腔积水的患者,阴沉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我先回市局了。”刘思缈说完,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说:“姐姐,你肯定穆红勇是死于心梗,而不是其他原因吗?”
蕾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肯定。”
“我总感觉,这是个阴谋,这里面有个圈套…”刘思缈柳眉紧皱。
“你也别想太多了。”蕾蓉劝她道。
“不是我想得多,而是有些情况你并不掌握。”
“什么情况?”
刘思缈盯着她说:“有目击者说,穆红勇的车撞到树上的时候,车的后排本来坐着一个乘客的,但是当交警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车里面除了穆红勇的尸体,后排座位上却空空如也…”
第三章 邪尸
凡验尸,不过刀刃杀伤与他物斗打、拳手殴击,或自缢、或勒杀、或投水、或被人溺杀、或病患数者致命而已。然有勒杀类乎自缢;溺死类乎投水;斗殴有在限内致命,而实因病患身死;人力、女使因被捶挞,在主家自害自缢之类。——《洗冤录·卷之一(疑难杂说上)》
蕾蓉愣了片刻,说:“大概是那乘客有什么急事,或者怕受到牵连,就匆匆走开了吧。”
刘思缈摇摇头:“撞车的力量非常猛烈,那个乘客很可能也受了轻伤,但他为什么不等待救援、不考虑向出租车公司索赔,就匆匆离去呢——穆红勇又不是他杀死的。”
蕾蓉说不出话来。
“我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呢。”刘思缈无奈地拉了拉蕾蓉的手:“你先回去工作吧,只要你肯定穆红勇是死于心梗而不是谋杀,一切就都好办。”
望着刘思缈的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蕾蓉还站在楼门外的台阶上沉思着。很久很久,她才转过身,推开楼门,向研究中心里面走去。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厅正中央树立的南宋法医宋慈的半身铜像,她在铜像前站定脚步,端详起这位被称之为“世界法医学之父”的巨人来。
青色的瞳仁如此深邃,伏犀鼻上两道弯弯的新月眉,在额上拱起一道凛然正气…
惠夫公,你的《洗冤集录》比欧洲公认的最早一部系统法医学专著、意大利巴列尔摩大学教授费德罗的《医生的报告》早了350多年,你所在的时代,中国的法医学达到了整个世界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蕾蓉法医研究中心”在行政关系上,隶属于中国警官大学法医系,是这个系的“科研教学基地”,但事实上,这是国内第一家从公检法体系中独立出来的、变隶属关系为委托关系的法医机构。蕾蓉在继续担任市局首席法医官的同时,兼任这一研究中心的主任——整个中心,只有她和副主任刘晓红是公务员编制,其他员工都是聘用的。
由于蕾蓉名气实在太大,研究中心在国内又有开先河的试验性质,因此得到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和支持,也吸引了不少有志于法医事业的青年才俊加盟。
为了创办这个法医研究中心,我觉得用“呕心沥血”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付出的努力,丝毫也不过分。但是几乎从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开始,反对声和质疑声,几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我还是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将研究中心创办起来了,可是,谁知道在这座小楼的外面,有怎样的暗流在涌动…
难道刘思缈说的是真的?穆红勇之死,连同那个叫“左手”的记者写的稿子,都是阴谋?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不去想他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人,注定走不长远。
这么想着,蕾蓉迈着稳健的步伐,向二楼的验尸间走去,那里还有许多具尸体等着她做尸检呢…
傍晚六点,是研究中心的下班时间。按照蕾蓉亲手制定的规章制度,工作人员将所有外科器具送入专用消毒柜消毒,尸检报告归档,医疗垃圾及污染物经过两道分检,确认没有疏漏有价值证物之后,等待装车送往十八里乡生化焚化场焚化,未检验完的尸体装入冷藏橱柜,用机动消毒喷雾器对解剖台、病理取材台、移动式摄影台、电子脏器称等等进行清洗…然后蕾蓉带着高大伦等副手对病理实验室、血清实验室、毒物学实验室逐一进行巡视,直到确认每一项都达标,才留下几个值班人员,批准下班——按照蕾蓉的观点,世界上每天和死亡打交道的职业只有军人和法医,所以对法医行业也要采取“准军事化管理”。
蕾蓉在门口的紫外消毒灯前消毒之后,往更衣间走去,正碰上唐小糖,这丫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姐姐,跟我一起去逛逛街吧,今晚美嘉欢乐影城有新的大片上映呢!”
蕾蓉一笑:“约你看电影的男孩子能排出一里地了,你老缠着我干吗?”
“我是拉拉,行不行?”唐小糖看了她一眼。
蕾蓉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怕穆红勇那件事搞得自己心烦意乱,所以想陪着自己散散心,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乐得唐小糖满腮飞红:“那我下楼去等你哈!”
“哪里去?”蕾蓉一把扯住她,“你刚才碰了我,就得重新换件衣服,走,跟我到更衣室去!”
“古板…”唐小糖嘟囔着,老老实实地跟着蕾蓉往更衣室走去。
脱下白色防护服和罩衫,一股幽幽的体香在更衣室里弥漫开来,那香气自然而本真,令唐小糖脸上一阵发烫,她望着蕾蓉性感绝伦的背影,望着雪白的背脊被黑色文胸吊带勒出的两条浅沟,不由得轻轻一喃:“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