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和玉楼,从来不在你取舍的范围内。你…爱的是他,对不对?”
清秋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李啬的脸,带着胭脂一样的红,眼睛异常的亮,琼花般的唇瓣,美丽的锁骨。
当他清醒时,清秋连凑近他的身畔,说半句轻挑的话也不敢。
惟有醉了的时候,才敢突破那层道德梏桎的勇气。
他的手划过他的锁骨,插入他的头发。眼里有二把赤焰,带着受蛊惑的不由自主。
下意识的,李啬知道,清秋是想吻他。
他觉得自尊受到了挑衅,手一按,便重力推开了他,咬着舌头道:“你放肆!”
恍佛间,他仍是那个身居高位的少年,对着擅越雷池的人说,放肆。
清秋脸埋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李啬醉眼望着他,想踢他起来再与我狂饮三百杯,可是脚没动,身体却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李啬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凉簟轻衾之中。榻边椅几上,放着一盏青花釉瓷盅,揭开里面是醒酒茶,尚泛着簿温。
头嗡嗡作响,只零星记得昨晚,自己与清秋二人都喝醉了。他们现在是在封府的地下密室之中,密室甚是宽敞,有五间小房一个小厅,一个储物室。封碧棠不见了人影,清秋睡在隔壁,还未醒。
李啬觉得庆幸,封云骑的金刀洗礼之事办得热热闹闹,清秋因为喜欢清静搬到下面,夫妻二人因此逃过一劫。
李啬给清秋留了一张字条,来到了外面。
他拜访了凤城府尹,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
颇费了一些手段,才从府尹的口中挖出,封氏父子三人,早在辑拿当天,便秘密转去京城了——好个凤城府尹,人犯已经移走,却依旧在城中大牢故布疑阵,造成人犯仍在押的假象,迷惑外人视线。
封家数百年经营漕运形成的势力不容小觑。李啬暗暗苦笑,这府尹倒并非庸碌无谋之人。
方出了府衙,便听一阵一阵的鼓嘈声,有人劫狱了!
李啬暗道声:“不好!”
凤城地牢在府衙北面,此时一批批铁甲重铠的骑兵将地牢包围,一排弓箭手半跪在地,一个个瞄准拉弦满弓,随时准备袭击。
打斗声自地牢里传了出来。
凤城府尹早有准备,看来劫狱的人救人不成,反倒送上门成了瓮中之鳖。
他潜伏在角落,抿嘴打量了四周形势,脱下自己的外衣,撕下一角衣袍蒙住了面孔。他以极快的身形窜了过去,一排弓箭骤雨一般激射了过来。他挥舞长臂,将外衣舞成屏障。
闪进地牢甬道,闪曳的火光下,但见十几名黑衣人正与官兵混战。这些黑衣人显然也错估了官府的阵势,或大或小都挂了彩,李啬一眼便认出了当中手使琅环剑,鬢发绫乱的封碧棠。
“封老爷子一早给移往京城了,我们快撤退!”李啬冲碧棠大喝。
碧棠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愤愤道:“这狗官!”
情势在李啬加入后,很快就逆转了。他们很快击溃了牢里的守卫,方始出了牢门口,密集的箭雨便激射了过来。李啬掩护在前,挥动那件早以千穿百孔的外袍。第二波箭雨之后,他们已冲出了牢门十几步。眼见不对,铠甲兵便持矛围了上来。
这场大混乱,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只和道,战至将近脱力。当他们潜入林子,甩开追兵,李啬还好,其他人都挂了彩。碧棠一干人有五名同伙在混乱中死去了,又听闻封老爷子早给转移,一时一个个都满脸哀戚,垂头丧气。
李啬对碧棠说:“我等你回来。你整理一下,不要让清秋看到你这个样子。”说完便走了。
试问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怨纷争,何时是个尽头?
仰望那天际微淡浮云,却怎么也拂不开那沉重之感。
回到密室,清秋的房门紧闭。李啬轻扣时纹丝不动,竟是自里面反锁了。他试着唤了一声:“清秋,你起了吗?”
清秋的声音粗嘎,冷冷地,阴鸷地自里面传了出来:
“不要进来。”

第三章

李啬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再次扣了扣门。
“清秋,你怎么了?”
他似乎有意缓了口气,但口气极伤人。
清秋说:“你走开好不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不要再来烦我。”
这世间最锋利的不是刀剑,而是伤人的话。
这是李啬第一次从清秋口里听到这样的嫌恶,烦。僵了半晌,才听自己干涩地说:“清秋,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和我说一下的。”
“你走开。”
“难道你怕我拖累你?”
“…”
“还是怕拖累我?”
“对,我已有妻室,别拖累我。”
“现在人来了,酒也喝了,才说拖累,迟了些。”李啬吸了口气,语气却是极惫懒的调调。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讨厌你的自以为是?你既选择了他,何必来告别?来提醒我的失败?”
李啬偎在墙壁,忽然消失了力气。
许久后,才轻轻地说:“对不起。但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我在外边等你出来,或者,你开门让我进去。”
里面的清秋闭上了眼,牙齿紧紧在下唇咬下一层血痕。
半晌之后,李啬回到屋中,发呆了一下,提笔写了二封书信,套上信封后,顿时觉得无事可做。
来到外头小厅,他随手翻起架上的书册,却一字未进,脑袋中空白一片。
记忆里,清秋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对他说话,就算,他故意砸碎他最心爱的玉琮琉璃笔筒,亦面带笑容。
碧棠来时,见李啬坐在椅上,垂首托额,面有异色,不由诧异了下。未等她开口,李啬就跟她说:“你先去看看清秋。”
碧棠有密室的钥匙。开始出声唤了几句,里面全无动静,不由得急了,掏出钥匙开了锁。清秋低低咆哮:“滚开!”
碧棠反手掩了门,隔开了声响。
李啬在外面等待,只觉得漫长。
还记时那年东宫,他有事与清秋闹起了龃龉,一怒之下,罚他站到烈日下面扎马步。宫人将凉榻搬到桅子花树荫下,一边将冰盆也搬了过来,里面冰镇着水果蜜瓜。他手里翻着一本闲书,歪在凉榻眯眼看着,一边欣赏着清秋暴晒在日头下,大汗淋漓的窘态。
一旁抿嘴笑的玉楼终是不忍心了,开口劝了句,换来他一句轻哼,反而让清秋站到中间去——树荫快斜到他身上了。
恰逢西域的古月国特使进贡珍宝,里面有一本隋吉藏的原版金光明经,正是母后一直找寻的。他一时大喜,竟然就将清秋忘了。
身体健壮的清秋最终给晒得中了暑,人黑了一大圈。事后他歉疚不已,当时清秋并没有怪责,只说了一句令人懵懂的话:咫尺等待的滋味,很难受。
他一直不明白,此刻却心同身受。
原来,当那个人就近在咫尺间,你等待的滋味,如此忐忑。
碧棠出来的时候,整个眼圈都红了。李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皱眉地看着她,却听她说:“清秋让你离开。”
“为什么?”清秋居然隔着一道墙要将他赶走。
“这地方,不适合你呆。”
李啬望了望紧闭的房门,瞬息间沉下了脸:“究竟是什么事情?”
当他轻松慵懒时,没人会感觉他的压力,但脸稍一沉下,马上就有一种慑人气势。
碧棠本来就不是十分坚持,此时一下子便软弱了下去。眼泪直线地掉了下来。
“既是这样,那么请你帮帮清秋吧。”
碧棠的脸,凄凉又难堪。
李啬一肚子疑问,但来到房里还是教眼前的景象震慑在当场。
清秋将自己的手脚缚住,蜷缩在床中。
他发丝早就散开,一根根尽湿。他只身着单衣,身体朝内,颈间青筋突起,紧崩的肌肉泛着密集的汗珠。他的皮肤燥热,泛着异样的潮红。手方一触到,便敏感起了反应。清秋在那颤栗的感觉中,发出低低地呻吟。
那声音靡绮激烫,压抑而销魂。
李啬的心跳禁不住便随着那声音快了二步。
他的手掌并没有动,清秋的身体却已忍不住震颤,不受控制地将身体弓了过来,磨擦,乞求更多的抚慰。李啬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清晰地看到他往日冷静自制的脸卉张着痛苦与□之色。
清秋的眼睛短暂地睁开了一下,看到他,身体强制地往后贴。
“走开。”
“就为了这事?”
清秋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闭上了眼。
他不会明白,他宁死也不要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连一个吻,他也不愿给予,更何况是那样?
他不愿意自己这样猥琐求欢的样子落入他的眼,不想让他来看轻他,怜悯他。
“是谁?”李啬的声音带上了怒气。
“你走。”
碧棠还倚在方才的地方低泣,李啬满心沉重来到她的面前,碧棠说:“是极乐合欢散,最阴毒的一种春药。看情形是我们走后清秋才中的。有人盯上了我们这里。”
有人盯上了这里,这才是,清秋让他走的真正原因。
只是那个人,下毒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不是他?
不,不是。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事情的前因后果已不是重点,李啬垂下眸,柔声对碧棠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帮你们守着。”
碧棠一时咬紧了唇,吟着泪花的眼睛死死地盯了他一眼,便扫至别处。李啬一阵不解,才听碧棠哑声说:“清秋,他根本不愿意碰我。”
丈夫不愿意碰自己,那是一个女人最难堪的耻辱。
李啬的教养,从来不会迫一个女人说出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抱歉。”
李啬的声音也静缄了下去。这才明白了碧棠让他帮助清秋这句话代表的含意。
沉默了一会,他将早先写好的二封信笺交给碧棠。嘱咐道:“这里既已不安全,你先逃出去吧。这二封信你找个贴心的人快马递到京城,分别交给大司马长春大人与老太傅沈大人,让他们对你爹爹一事代为周旋。这二位大人是早年最爱护我的人,也是庆和元年幸免于难的老大臣中的二位。信虽没落款,但他们看到自然明白,他们若念旧情,自然尽力;若是避门自保,也需怪不得他们。”
碧棠接过,却说:“我留在这里,不走。”
李啬不由得对眼前单簿的女子心生怜惜,终于叹息道:“这里有我,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尽力周旋。这里已经不安全,清秋一时半刻走不开,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碧棠,无论封老爷子一事如何,听我一劝,带着清秋远远避到江湖中去吧。帝王眼中,不分对错,只有,想杀与不想杀之人。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遣散你手下那几个追随封家的老兄弟吧。我的力量没有多大,但对此事,但凡我还存一口气,有一丝希望,必倾力而为。”
碧棠的身子摇晃,几欲摔倒。她说,不。
那些都是她至亲的人啊,她怎么可能如他所说那般冷血。
“就算你一意孤行,救出封老爷子又如何?你想一想,你爹爹一世英名,甘愿过那东逃西藏的逃亡日子吗?那在他眼中是鼠狗行为,只怕比杀了他还令他不齿。并且,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想想清秋吧。”
碧棠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眼里空茫一片。
该说的,都已说尽;她最终的决定,却不是别人能强自左右的。
罢了,李啬掉头走进了清秋的房间,手一掩,咔嗒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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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夜,官道。
十几匹快马电闪雷掣一般,以极快的速度驰过。
那马,是极稀贵的大宛名马,鬣至膝尾垂地,云蹄一跃三丈。
领先的男子,身穿红边暗色骑马装,寒玉一样的脸三分凝定,七分欺霜赛雪的艳丽。
夜一样的发,妖一样的瞳,春花一样的唇萼。
他的眼光注视前方,坚定,锐利,义无反顾。
每挥一鞭,便接近了一步。
暮春将过,他想,这个夏天,会过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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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清秋肉体上的欢契,早便有了。
一开始,可以说是他先引诱了他。
清秋表面英姿洒爽,温文好礼,内心里实则心气高傲,拒人以千里之外。
他出身是西陆附庸国归月国人。原来也是极显赫的世家,熹帝十七年时降服我朝。他的父皇后来赐给了他一门朱姓。
清秋自出现在太学第一天起,一直便是那群膏梁执绔眼中的焦点。
他的容貌有着少见的俊美,皮色白皙细腻,眉眼朗若辰星,唇瓣嫣红。韶好更胜女子。
他经常一身白衣胜雪,漫步在那烟柳笼翠之间,一剪背影,能让最不解风情的木头呆子也失了心魂。
他的十指修长剔透,指甲洁白莹美。那班执绔不只一次暗地里猥亵地将他与章台巷名倌相提并论,一身凝脂梨花白,一点朱唇雪里红;那样的身骨,真是玉石彻成,如此颠龙倒凤,怕是比那初经人事的撞击还要销魂蚀骨数倍。
很多人都在觊觎清秋,可是,清秋这朵含露的娇蕊,却带着刺人荆棘。他的寒星镖下,不知道无情击退过多少狂蜂浪蝶。他从来没有人让人得逞过,只除了他。
这世间,风光与落魄,有时不过是行差踏错了那一步。
清秋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遇到了他。
李啬时常在想,如果不是他的招惹,如果不是“他”的忌恨,清秋他该有怎么样的前程似锦,娇妻美妾,如何的快意人生?
当时,皇子间夺嫡的争斗以渐浮上台面。他仗着父皇的特别宠爱,六岁便登上了太子之位;可是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对皇位一直虎视眈眈的大皇兄。
说起来,收下玉楼与清秋,都不过是他与大皇兄明争暗斗之下的产物。
玉楼原是大皇兄心爱之人,却为了在他身边布下一颗暗棋,煞费苦心地将人安插到他身边。可惜大皇兄选错了人,赔了夫人折了兵。玉楼以差点付出生命为代价,选择了心中的天神。
后来大皇兄的眼光放到了光芒渐放的清秋身上。除了看中了他的美色,也是有意要借用他背后所代表的归月国力量。只是,大皇兄有掠夺的野心,却没有礼贤下士的心肠,在这件事上,他又用错了方法。
他将清秋骗到了章王殿,在酒里下了强剂的催情药,想逼迫清秋屈从受犯。
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救下了清秋。
自詡为君子的人,永远不会趁人之危。
他给清秋备下最华贵的玉床,给他送去了最美丽的宫女。
相处熟了之后才发现,清秋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待自己十分刻苦严格,也十分自律,不计居室简陋,不嫌粗茶淡饭,更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因此时常给他取笑无趣。
让一个人效忠的方法,就是收复他的心。那个时候,他还太稚嫩,不擅使所学到的那些帝王之术,恩威并济。只知道用最直接最拙劣的方法,攻心为上。
李啬故意跟他示好,故意接近他。他会兴之所至,突然出现在他沐浴的时候,给他递过一方香帕;会在他月夜舞剑之时,为他引箫伴奏,时而一腔豪情,时而婉转缠绵。清秋就这么一步步入戏,连他也分不清楚,最后的清秋,究竟是因为太华沐池薰的暖玉香动了情,还是那一夜剑舞零落的飞花迷了他的眼,骄傲的他甘心地献上了自己的身体。
清秋说,玉楼待你真是情深义重,但是我,也可以。
他说,你为太子我愿当你侍应;他朝得承大典,我愿为你殿下之臣,这一生我将矢志不变,但愿你不会相负。
李啬说,我们都会在一起。
是的,当时,他真的单纯的认为,玉楼,清秋和他,会一直一直那样下去。
可是,最终还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化了。
他与玉楼,清秋是完全不同的人。可是很奇怪,自看到那人第一眼起,他便经常拿他同身边的人比较。
开始,是拿他与玉楼,清秋比较,后来,却是拿清秋、玉楼与他比较。
他用狂桀不驯挑衅他,用年轻妖魅引诱他。那时候的每一天,都刺激有趣。
身边的人都劝,这少年将会是东宫的痈疽恶肉,一旦发炎,将会是他心腹大患。
而他,回应的只有一再纵容。
无论他做了什么,玉楼永远都只有温驯顺从;清秋却是在这个时候逐渐地疏离起来,在某一天,他甚至连身体也不愿意让他再碰了。当时他诧异,可是欢爱本来就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立场上,他尊重他的决定,却惟独忘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假如,他不是将那场相识当作一场游戏,他会正视到清秋眼中渐现的认真与痛色。
当时处处不经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年,从来没意识到这一场让自己颇为得意的窃玉游戏,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伤害。直至,当他也尝试到了情动的滋味,默默地记挂住了某人,为他一句话,一个笑而辗转反侧的时候,那个人,给了他最锋利的一记背叛之箭,他看着他血肉模糊,无力反抗,微笑着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时候,他被彻底地击溃。
这些年来,背负着这一段段往事的牢笼,流浪过,接触了更多的世情,渐渐也看开了一些东西,他却惟独不能原谅自己,当初对清秋的那段伤害。
但愿还来得及对他说那一句话。
清秋,原谅我好吗?
自此,忘了我吧。

第四章

一室弥漫着□淫靡的气味。
衣物散在四处,上面有激烈的裂痕。
清秋默默起身,看着床上一动未动,倦极而眠的人,有个冲动想杀死自己。
他浑身掐伤,触目惊心的血淌在大腿内侧,已经半干涸。
他趴在软毡之上,侧着脸,眉尖微蹙,眼窝下有疲惫的阴影。他的眼睫极长,随着呼吸轻颤,象振翅欲飞的黑蝶。黑蝶旁边,似乎还有水渍。
明明是很脆弱的人,却时刻装作着很坚强。
清秋的指尖刚刚揩了上去,黑蝶一颤,李啬醒了。
“痛死了!”他试着翻身,结果咬牙呻吟。
“对不起。”
李啬知道刚刚清秋的动作,多少有些尴尬。此时见他眼圈红了,一副做错了事情,悔恨交加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知道就好。你我好歹旧谊一场,有事情就撇开我,根本不将人当朋友,真该死。”
他说,朋友。
清秋眼里的神采淡了一些。“你是主,我是从,不是朋友。”抿抿唇又道:“谢谢主子的怜悯。”
“是是是,我瞧着也不像是朋友,是一小白眼狼。”李啬狠狠地弹了他的额迹一记。多少有些郁闷,跟个呆子上了床,真是一点都不柔情绻意。清秋也知道李啬的脾性,不由又平添了一层懊丧。
他下床,开始为他清理。
“清秋,昨晚还好吧?”
清秋脸上一面白一面红,脑中其实有一些印象,遭到药物控制的他根本就是一只能将人撕碎的野兽。
李啬拍拍他的面颊:“其实还好。”
清秋眼圈湿润,动作越发小心冀冀。
“清秋。”李啬懒懒地趴在床上,“我刚刚梦见他了。”
手一个不稳,李啬倒吸了一口气。清秋赶紧道了声对不起。
“我感觉他快来了。天亮我就走。”
“京城到这里,没那么快。”
“我不能拿你冒险。”
“你和我的关系,谁不和道?是谁说的,现在才有撇清关系,不嫌迟了么?”
李啬颓然,一会才闷闷道:“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见一见你们。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原谅他的任性,是因为,怕没再见面的机会。
“这伤口怎么来的?”清秋的手停顿在李啬左胸。
李啬的眼光亦停在胸前那只栩栩如生的红蝴蝶上。
那上面,是个米粒大小的血洞。血早便收敛住,但伤口却久久不好。他因而寻了朱砂,依形状在周围绘成图案,却没有瞒住眼睛锐利的清秋。
李啬懒懒笑了一下,道:“不过是给小虫子蛰了一口。画得不错吧?”
清秋的眉头久久没有抒开,眼睛狐疑不定盯着那个伤口,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李啬不愿意他这个样子,拍拍身边的床,示意他偎过来。
清秋点了点头,做完手头最后的工作。李啬随手披上了清秋取来的白色亵服,将那朱红色的艳蝶遮盖了起来。
清秋忽然涨红了脸,有些支唔地说:“昨晚那样,你一定很辛苦,你需不需要?我可以。”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血脉逆行的提议。
只是…还是算了。
清秋的脸色晦暗,他的身体弱,昨晚在摧情药的控制下,纵欲无度,现在已是余弩之末,只怕已伤了身。
“我累了,想休息了。”李啬缓缓呼出了口气。
清秋将下颔轻轻抵在李啬的肩上,突然觉得安定。
忘不了,曾经有一个身处云端的少年,低下他尊贵的头颅,对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
他身处繁华之颠,却能笑得那般干净。他说:眼睛闭上了,耳朵会变得灵敏。入眼的狂红骇绿,不及耳朵细细品尝的沉练。
这一生,他大起大落,五味皆尝,却依旧微笑,不减眉眼清朗。
风雨十年间,他身边有妻子相伴,却日益焦躁;他一无所有,却在大漠荒烟之中,数着狂沙,在夕阳残辉中,用抚慰一样的口吻,给他复了书信。
你问我有多寂寞?
你有多寂寞,我就多寂寞。
他一直为过去自责,却不明白他的激愤。
他从来,没有怪责过他。他怨恨的,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