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姝娴进门沈苍澜便有一些不自然,不是姝娴有什么不好,她温柔娇软我见尤怜,当初又是为了自己而跛了脚。纵然自己对她并无爱意,于情于理,也都该爱怜一生。他一直在努力做着,羽君伤心的时候,他责怪自己,不曾埋怨她;羽君失踪的时候,他派人四处寻找,亦不曾薄待她;甚至羽君要与惊涛成亲,到她死去之时,有那么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他曾想过如果没有姝娴......那念头很快被他抹煞,他恨的,依然只是他自己。
当初他收姝娴为妾,曾说,此生恐怕再无娶妻之日。
然而直到他继任庄主之位,才深刻体会到[庄主夫人]这个称呼的意义。他只有姝娴一个妾,旁人理所当然的将她当做庄主夫人来看待,然而在他心里,这个位子只属于一个人。
曾经全庄上下都知道,沈大公子迟早要继任庄主,而羽君小姐,就是他理所当然的庄主夫人。
他不想姝娴在人前露面,不想看到旁人将她当作庄主夫人的场面。只会让他想到另一个女子,那个本该成为庄主夫人的女子。
他面上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说:"姝娴,站久了恐怕回头腿要痛,你先回房去吧。"他只想姝娴回避,羽君如何懂得他的想法。这一句句关心,听入耳内,却扎进心里。她的人早死了,血早干了,留下的只是千疮百孔。她的笑容静静挂在脸上,看着姝娴施礼,告退离开。
在走出门口左转的时候,姝娴稍稍回头,那一眼,她看到一双穿越死亡而来的眼睛。身子猛地一震,加快了脚步离去。--原来方才初见时并不是她的错觉,这双眼睛的确她见过。
可是那个女人,明明已经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湘无双"脸上的笑容安宁平静,全无丝毫破绽。
任姝娴,你这骗来的安宁日子,也该到头了。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六章 臧云庄2

若痛了,总该有个伤口;若恨了,就总该有个着落。

如今臧云山庄正是宾客往来的时候,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三位老庄让了位便结伴去畅游天下不想再管江湖事,于是山庄上下只有沈苍澜一个人在打点,无法好好招呼王爷和湘无双。
--只有沈苍澜一个人?惊涛呢?孟荷呢?她这才发觉回到山庄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们。
想起两个月前的那场婚礼和大火,她无法不担心惊涛,却又不知道可以问谁。
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湘姑娘,奴婢是庄上的管事丫环,庄主吩咐我来照看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姑娘不必客气。"
那个声音让羽君身子微微一震,这般不满的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愣是把话说得又客气又好听,这庄上可还有其他人?
羽君愣愣转头,看着门外走进来的绿衣女子。
"翠翠......"
翠翠抬头,颇为不屑的应了一句:"是。原来湘姑娘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有什么吩咐吗。"这种应付的态度让羽君一怔,随即了然。臧云山庄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也算得名门正派颇有些地位,翠翠这丫头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两个月前的那些事情恐怕她也是对沈苍澜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又偏要她听"沈庄主"的命令来伺候一个花散里来的女子,还真为难她没有当场发飚了。
身边的绿绿因着翠翠的态度有些不满,想要开口却被羽君一个眼色挡了回去,闷闷的收敛一脸不乐意。
羽君有些想笑却笑不出,翠翠还是她熟悉的翠翠,她却不再是臧云庄的大小姐了。
"我这儿也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么。"虽是湘无双温淡冷清的嗓音,与其却是带着点绵绵的慵懒,让翠翠微微怔了怔。这语调儿,这神态,这口气,听在耳里都让人熟悉而怀念。
这个女人,软下声音来说话的时候像极了受伤"坏了脑子"之前的羽君小姐,可是小姐才过世两个月,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沈苍澜怎么弄一个在些许方面与小姐相似的风、尘、女、子留在庄里!?
翠翠忍了又忍,她不能给臧云山庄丢脸,勉勉强强没有发作,可是一张臭脸已经明明白白的写明了她的心情。羽君也不恼,只当没看见,婉转问道:"今日这样的日子,怎么没见三位老庄主?"
翠翠没好气地答道:"老庄主结伴云游去了。"不然她还用在这儿听沈苍澜使唤?
"那......沈二公子和孟三公子......"
翠翠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这狐媚子想干吗?搜选金主不成?见"湘无双"只是似有似无淡淡的看着她,等她回答,既不催促也不放弃,隐约也觉得这女子实在不像个风尘中人,冷硬的开口回答:"孟荷公子外出造访名医求学去了,"略顿了顿,鱼肉郎中的医术本是江湖中闻名的,可是自从他竟然医不好"羽君"的身体,就时常自省终于有一天留书出走,拜师学医去了。而沈惊涛......翠翠犹豫了许久才闷闷道:"惊涛公子......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想来湘姑娘也是知道两个月前臧云山庄的那次意外吧,那之后惊涛公子心灰意冷不言不语,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现在为止,还没有他的消息......"
羽君心里一阵抽紧,揪得无法呼吸。
这是她的错。
她本以为答应了惊涛的婚事,代替陆唯羽作了这个决定,可以从背后推她一把断了她的后路。如此才能让她看清楚自己该走的路,放弃对病书生的想念,让一切走回正轨。
然而她低估了陆唯羽对病书生的感情,完全没有料到陆唯羽会了结了"朱羽君"的生命,即使放弃自己的三世姻缘也不肯放弃病书生。大红的喜堂,映天的火光......那一场怎么扑也扑不灭的火,惊涛是如何看着的?看着自己终于得到的幸福毁于一旦,他的心,何尝不是失去了着落?
这个错,却是她一手铸成。
这世上她只欠了沈惊涛。
她忽而想起圣月说过的话......[兴许是......前缘未了],莫不是因此,才让她回到这世上,了却她欠惊涛的这笔债?
朱羽君不爱沈惊涛,她自始至终爱的只有沈苍澜。她对惊涛有的只是满怀歉意......可是为什么现在的这个自己心口却紧紧地揪着,揪得发疼......
"姑娘?!"
绿绿的惊呼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仍旧有些恍惚,不解的看着绿绿惊恐的神情,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胸前。水蓝色锦缎上一团殷红渐渐渗透,蓝和血混合出深暗惊心的红......
翠翠反应快些,虽然不喜欢湘无双但到底是庄上的客人,立刻去找大夫。绿绿惊慌着想要解开羽君的衣襟察看伤口,她却只是默然的随她去,迷茫渐深。
这伤口,为什么会突然间复发?莫不是在提点着她什么......心里一阵阵的抽紧,身体的伤,反而感觉不到痛。她看着急忙而来的大夫,沈苍澜,泓香时,屋里忙乱成一团,她却只是漠然的看。眼前的一切仿佛与自己无关,她听不到,感觉不到,意识与身体无法统一,分不清自己是拥有了湘无双身体的朱羽君,还是拥有了朱羽君记忆的湘无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才渐渐清醒过来,好像悬浮的魂魄终于落回身体一般。定定望了望四周,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胸口的疼痛蔓延上来,一旁绿绿见她醒来急忙靠过来。
"姑娘你可算醒了,真吓坏我了......"
羽君试着坐起来,轻轻一动却扯得伤口生疼,似乎一旦魂魄和身体契合,痛觉也便恢复了。
"姑娘你别动,你的伤口莫名的裂开了,大夫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虽然重新上过药包扎了,还是要留心些......"
羽君没有顾绿绿的阻拦坐起来,问道:"香珠儿和玉川呢?"
"嗄?这......似乎是花散里有些事情,香珠儿带玉川先回去处理,说很快就回来的......"
"马上帮我找他们,找不到就联系晴暄让他来。"
绿绿一怔,满脸的不解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去按香珠儿留下的方法找人联络。
晴暄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臧云山庄,他到来的时候羽君有些昏沉正在小憩,他在床边坐下来,静静看着她的脸......明明还是原来的那张脸,却莫名的有了不属于湘无双的柔和线条,少了几分干练,独立,竟然他第一次觉得无双也是需要别人照顾的。
他不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好或者不好,只是,他感到不安。
他的手轻轻触着她的脸颊,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的望着他,那眼光让他完全陌生。
"你醒了。"晴暄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听说你急着找我?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样差?"晴暄不知羽君伤口复裂,她也没打算告诉他,莫名的,她不想跟晴暄有过多牵扯,只愿就此疏远,让他放弃了无双。
"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晴暄不解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只是寻常的行动,许是你大意了......"
"那我换个问法--这伤,是谁伤的?"羽君灼灼的盯着他,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但有种直觉--这伤,似乎跟她"复生"有着某种关系。
晴暄认真看了看她,说出一个名字:"林菱儿。--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不过是阻击一个高手的时候她刚好在,本来顺便杀了也就罢了......只是没料到她临死竟然那么不甘,硬是拼了最后一口气伤了你......只是个意外。"
林菱儿,她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听晴暄的话,这个人跟湘无双也应该没有牵扯......可是为什么,这伤,突然让她如此在意。
"无双,你不必想太多,虽然碍于义父你得留在这儿应付一阵子,但是万事有我和玉貂雪狐,你不必太操心的。"
羽君下意识想要去拒绝晴暄对她的好意,只是如今的自己没有他的帮衬的确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沉默着。
耐心,细致,体贴。不曾想,当年的小狗子卸下了伪装,竟然是这样一个专情的人物。她情愿看他的嬉皮笑脸彼此虚伪应对,那对她来说,或许更容易些。若留了晴暄在身边,她要做的事,恐怕只会伤他。
"你走吧。"她冷冷的下了逐客令,"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多谢你替我走这一趟,你可以回了。"
"无双?"
羽君已别过脸执意不再开口,也不肯看他。晴暄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连轻微的叹息也不闻,全无责怪。"那我便回去了......香珠儿很快会赶来,玉貂可能有事在身,倘若一是走不开我便唤了雪狐来暂时代替玉貂,你身边总得留个人在才好。"替她掖好被角,一切安排妥当,晴暄便轻轻走了出去。
无人知他此刻手指冰凉,隐忍着告诫自己,不听,不看,不去深究。无论无双有什么样的变化,他都不可以去探寻,似乎唯有如此,才不会失去她......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七章 臧云庄3

他走到房门前,身后传来无双轻声地询问:"晴暄,若是阿猫还在,你可会变回小狗子?若是我的愿望,你可会......"声音渐低,他却听见了。然而他只是略略顿了身影,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话,开门走了出去。
无双为什么知道他和阿猫之间的事情......最初他以为许是玉貂所说,未曾细想,玉貂的个性怎么可能多言去说这些。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却不想知道。
羽君的疑惑亦没有得到解答,全无头绪。她在屋里静静躺了片刻,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听得出是两个人在争吵,你一言我一语,虽还不至于尖酸刻薄却也拐弯抹角骂得颇有水平。
只是当她听出这两个声音一个是翠翠一个是绿绿,便无心称赞了。
这两个丫头,终究是对上了吗。
无奈只能起身出门,果然看见两个人,都是一身翠绿衣裙,一个站在院子里一个在对面廊子上远远的隔着半个院子对骂。她没急着拦,倚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翠翠牙尖嘴利,平时就没大没小没天没地的,嘴上从来不饶了人,可到底是在臧云山庄长大的总归不是什么都说的出口,比不得在花散里那风尘地儿打滚儿出来的,看绿绿平日里也不怎么去招惹别人,这种时候却是面不改色的拐弯抹角说了个天上地下。
翠翠打小跟着羽君,羽君就是个懒散性子,自来都是翠翠管着她,她也不去为难丫头,翠翠哪里吃过亏受过气?一时气急了,竟然口没遮拦起来。
"不过就是个风尘女子端的什么小姐架子,你个丫头跟着作威作福!臧云山庄不是任你们来去的随便地方!"
这一句,却是把绿绿也惹着了,反击起来,"那你又算个什么,不过是个丫头,臧云山庄的丫头还比别人高贵怎么的,说到底不过伺候人的!还没翻身上枝头呢鼻孔就瞧到天上去了,连庄里的客人都想指手画脚,合该着当一辈子丫头,看你那什么名字,还翠翠,一听就是天生的丫头命土得掉渣!"
翠翠鼻子都气歪歪掉,还是头一次张口说不出话来:"你!你那名字才土!"
羽君在门口那个闷笑,憋得伤口都痛--这什么水准的吵架?小孩子不会吵成这样的。那个绿绿大姐啊......您老当初也是叫翠翠好不?这话也说得出来,改了名儿就忘了本了?
她这一笑,外面的两个人都发现到她的存在,都闭了嘴略略发窘。
好歹湘无双也是客人,无论她是哪里出身,翠翠的教养都不好让她当面失礼。跟绿绿这个使唤丫头吵架是一回事,面对正主是另一回事。何况她方才说绿绿的时候还捎带上了人家......
羽君抿了唇止住笑,不想翠翠难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绿绿,你进来。"
绿绿乖顺的进了屋,她却站在远处,看了看翠翠......看来"朱羽君""死了"之后,这丫头也积攒了不少压力了,恐怕在新庄主夫人底下过得也不顺心吧。
"翠翠......"
"湘姑娘有什么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你若有天呆腻了臧云山庄......便跟了我来可好?"
翠翠一时愕在那里,已经跟不上羽君的思路,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转成了这个。"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她在臧云山庄呆得好好的,就算看不惯新夫人,也犯不着跟这个女人走吧?有病!
羽君似有若无的向翠翠看了一眼,脸上似是而非的一抹浅笑道:"不急,你慢慢考虑。"转身进了屋。翠翠却因她那一个笑容僵在那里,那似勾非勾的唇角,那似有若无的笑意,眉梢眼角处细微的神情,竟与她那"已逝"的小姐如出一辙。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自告诫: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黑道的风尘女子,怎么可能跟小姐相像?真是眼屎糊了眼睛产生错觉!
她嘟嘟喃喃的走了,屋里绿绿却诧异得跟被针扎似的,追问道:"姑娘!您不是认真的吧?那可是臧云山庄里的丫环!"
"那又怎么了?"
羽君说得轻巧又无辜,绿绿没话说,心里暗道难道姑娘还有挖别人家墙角的喜好不成?她是没什么资格干涉姑娘的喜好啦,可是那也好歹捡块像样点的砖不是......
羽君自然不知道绿绿在想些什么,她希望翠翠能在她身边,许是自己仍旧只当自己是朱羽君,无法成为湘无双。可是朱羽君已死的事实又让她矛盾,过去的那些伤痛让她想逃,却又忍不住靠近......
不多时香珠儿便和[小玉川]一起回来了,起初羽君并不能确定这一个是玉貂还是雪狐,当她看到那双眼睛里刁钻而熠熠的光彩,便隐约有了数,等[小玉川儿]喊着"无双--"死赖活赖的缠上来,就更确定这是雪狐无疑了。
雪狐粘着她,关心道:"无双,他们说你伤口复裂,疼不疼?不是已经长好的吗,你看我不在你身边就总是出事,不成,以后我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你......"
羽君这边还在犹豫着怎么才能拒绝雪狐这过分的热情,冷不防从进门就没开过口的香珠儿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看得三人立时懵了。
"香珠儿?你做什么?"
羽君两手原是被雪狐拉着,一时没抽出手去扶,香珠儿竟然深深的俯下身去道:"请姑娘原谅!香珠儿没能在姑娘身边照顾好姑娘,香珠儿该死。"
虽然羽君早也知道香珠儿是个过分认真的性子,也没料到她竟然为了这件事情如此自责,伤口复裂这种事情又怨不得别人。
"你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错。往后,凡事都劳你多上心就是了。"
且不知,倘若香珠儿有天知道她所忠心的湘无双早已移魂易主,会作何想?

傍晚时沈苍澜派人来请了羽君去同席用餐,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个把平日里关系密切的人留下来,宴上倒也热闹。
羽君的脸色尚差,却也步履平缓丝毫不显虚弱。也幸亏羽君倒下之时绿绿多了个心眼,知道"湘无双"这个身份是不可以在外面面前显出弱点的,特地嘱咐大夫将伤势隐瞒了些。
"湘无双"方一出现,她的风采已不知让多少人赞叹。肌肤胜雪,蓝衣如水,容貌倾城透着不可亵渎的清冷,然而神情气质之间却有着些许与那外貌矛盾的慵懒随意。形是湘无双,神却属于朱羽君。
这次香珠儿和雪狐都不敢大意,紧紧跟在她身边,随侍左右。
席间正酣,宾客都带了几分酒意,话题转转便提到了丝竹曲乐。若问这指上之弦谁最高明,令人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先前曾在花散里红极一时的月公子,可惜此人已然隐退无缘再闻。香王爷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口道:"听闻无双姑娘的琴艺乃是一绝,决不输了月公子呢。"
这一语引来众人力邀,以求美人献艺。因着羽君的刻意隐瞒泓香时不知她的伤情,亦显出些许期待,微笑邀请。
羽君的表情微微滞了滞,既不想透漏自己的伤,又不想去弹这一曲。站在她身旁的香珠儿和雪狐俱是疑惑的看看"无双",对视了一眼,透出不解。对湘无双来说这只不过是小事,她的功夫可算是以琴为刃,纵使受了伤,只要不动内力,光靠这指上娴熟随手一弹已足够绕耳三日,怎的好似突然退却起来?
羽君维持着笑容,笑得一脸歉意又无辜,"实在要有负王爷厚望,无双近日手指略略扭伤不免迟钝些,恐怕走音,污了王爷和众位的耳。"
雪狐和香珠儿又对望了一眼--
--扭伤了?
--好像没有。
--干吗说谎?
--不知道。
泓香时一听,正色起来关心道:"有没有大碍?本王请个大夫为你诊治一下......"
"不碍的,小伤而已,休息两天便好。多谢王爷关心。"
某人笑得安然若定,香珠儿和雪狐盯着羽君得逞的笑容越发疑惑,难道姑娘失去记忆,连怎么弹琴也忘了?不过就算是失去记忆,性格也不会改变太多吧?眼前这人怎么跟以前冷若冰霜的样子差得有点大?
一顿饭吃下来羽君脸上从头笑到尾,笑得淡然得体始终如一连深浅浓淡都不曾变过。一个人能笑成这样的天衣无缝,不免有些虚假,旁人自是看不出来,可是看在个别的几个人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沈苍澜这一天下来酒喝得不少,可是丝毫没有醉意。
然而当他从漫不经心到后来视线紧紧跟随着湘无双的笑容,他甚至怀疑,自己醉了。
醉了,才会看到这熟悉的笑容。
每一次,每一次,羽君在盘算着或者应付什么的时候,脸上都会挂着这好似万年不变的笑容,可以整整一天一张温淡笑脸上一丝裂缝也无。她闯了祸,笑得淡然无辜,自有他们替她去扛,她下了套,笑得波澜不惊,让你纵是明知也不钻不行......那是他的羽君,往事浮现,那已经永远失去的笑容,此刻在另一个女人的脸上展现。
他,一定是醉了。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八章 臧云庄4

晚宴散去,沈苍澜送走宾客,香王爷心中疑虑托他去请了白天的郎中来重问了湘无双的伤情,那郎中虽受了嘱托,亦不敢在王爷面前说假,便将湘无双的情况如实说了。
一旁的沈苍澜听了暗暗惊讶,晚宴上湘无双许是施了脂粉遮掩了脸色,但是行言举止连他也看不出有何异样,倘若不是先前已经知道她身上有伤,当真完全注意不到。若在今日晚宴之前,这样一个女子也许会让他佩服和欣赏,但是如今他却不禁注意起她来。
香王爷略略思忖,既然湘无双有伤在身,还是不要上路颠簸的好。遂将无双暂托在臧云山庄,嘱咐了沈苍澜便先行离开。
直到送走了王爷,沈苍澜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翩然的风度和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他竟然还能够如此谈笑风生,如同这臧云山庄里什么悲伤都没有发生过。
羽君不在了,惊涛离开了。
孟荷去寻访名师,三位老庄主结伴畅游天下。
这臧云山庄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山庄这么大,这么空。
那场大火,烧尽了一切,把最后可以保留的一点也烧掉了。那一天,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心里的某些东西似乎也随之死去。
"庄主,要回房吗?"
翠翠见他站了许久,出声问道。
苍澜怔了怔,回头看见翠翠的时候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半晌才想起翠翠已经是山庄的大丫头,收在自己身边了。"......你不是去香姑娘那边帮忙了吗。"
"那边暂时没什么需要我做的,所以回来看看。"翠翠虽然不喜欢伺候羽君以外的人,但是也不打算只当个闲人,活自然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