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没想的摇头。
“据说是百多年前从逍遥门分离出来的。”她盯着手里的卷文。
他饶有兴味的追问,“哦?为何会分家?”
“逍遥门讲究避世修行,而天剑门认为修行应当入世,在人情世故中磨练心志。”她依旧未抬头,美眸却已经失去了焦距,若有所思。
“你认为那个刺客是天剑门的人?”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自己动手斟了茶,优雅的抿了一口,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泡的时间太长了,白白糟蹋了好茶。
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他抬头看见她明媚的大眼正死盯着他…手里的茶杯…
“你怎么用我的茶杯?”她目露凶光。
他无惧的微微一笑,“这只有一个杯子。”
通常她在这个偏殿处理密报的时候,都不会叫任何人随侍在侧,所以也不会有人主动来端茶倒水。
“你可以唤人拿个新的。”她双臂抱胸不客气的指责。
他故作一脸无辜,“韶音…”他拖长语调,倾身靠近她,极为暧昧的耳语,“我们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用一个杯子有什么关系?”
她气结,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眯起妩媚的眼看了他许久,见他眼中的促狭越来越盛,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一甩云袖向殿外走去,后面的他闷笑出声,却起身跟了上来。
她真是受够了。从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她就整天被他欺负嘲弄,她真是白白承了半个狐族血统,却怎么都狡猾不过他。
偏偏她的惨淡境遇,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她还记得上次参加科考的士子赞扬他什么“龙章凤姿,秀逸英风”,什么“温和仁厚,天下之福”,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长到哪去了。
“韶音,我已经传膳了,就在花园,你也饿了吧?”他追上来拖住她的手,又恢复了那副温然清雅的样子,她余光一扫,果然看到正打扫回廊的宫女们正捂嘴偷笑的看着这边。
她使暗劲想甩开他的手,他却不依不饶,硬拖着她去了御花园。她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毕竟她也不想在人前失态…而且虽恨极却实在没有办法…谁叫她打不过他呢。
未央池畔正盛放的大片白梅,经过昨日一场大雨掉落了许多,稀稀疏疏的铺了一地。远远看去,花枝如雪,地面亦如雪,在这清寒的初春蔚为奇观。
凌筠就是想带她来看这个吧。
凌筠和他的母后——也就是她的姨娘——都爱梅。
姨娘爱梅是因为在梅中遇到一生情衷,而他爱梅,是因为觉得这梅似极姨娘。
不过她对梅花并无特别感觉,又或者她不喜欢所有的花。她们开得太美,败得太快,最后零落成泥,只能遭人践踏。这样的命运,太过于悲惨,而她一向不太欣赏悲剧。
所以坐在桌前,冷眼看凌筠殷勤为她布菜,她吃得仪态万芳,却无论他怎么逗,都不肯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圣人说的。
“太子哥哥万安…咦,韶音姐姐也在。”男孩子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看,忙起身行了宫礼,“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凌籣此时已向凌筠行过礼,见徐思妍起身,也忙回礼,寒暄一下,两人才在太子两侧落座。
凌籣长的比较像他的母亲元妃,真正是面似春花,颜如明月。一段时间不见,本来矮小的他竟然高过了她半个头。
纯净的气质、粉嫩的脸蛋加上发育中有些单薄的身形,让徐思妍在心中惊艳不已。
童男啊…
微眯起眼盯着对面的凌籣出了会儿神——没注意到凌筠已神情莫测的看了她许久,也没注意到凌籣已经被她盯得面色绯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展颜一笑,天地…瞬间为她失色。
凌筠倏的长身而起,向凌籣道了个歉,说想起还有事,就强拖着徐思妍走出了花园,直接回了东宫。
她还没吃完就被他拖走,心里虽觉得他莫名其妙,却也没费力挣扎,反正没用。
进了偏殿,他驱退了侍从,转过身来看着她。
此时的他,如玉的脸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曜黑中泛着些幽蓝的眸深沉若海,她只是站在他身边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不过对她来说也不算稀奇。
在一起纠缠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样子她没看过。她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自己。
她不以为然的抿起唇,自顾自地走到波斯商人进贡的长毛地毯上,闲适的坐了下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想开口对她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道,“你可知道方肇宁昨天秘密进京了?”
“知道。”她手里掌握的情报网可是比朝廷的情报系统毫不逊色。
他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是来要人的。”
“你昨天召我回宫就是为了这事?”她星眸半闭,有些慵懒的斜倚着毯上的小桌。灵力反噬之后,明显精神不济,才吃完饭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异常,走过来紧挨着她坐下,抓起了她的手。精淳的真气从他的手上暖融融的传来,她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事当时就是你处理的,所以我不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轻描淡写。
自己看着办?她闭着眼冷哼一声。要是真的依她的心意,方肇宁这个人去年就应该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方肇宁是灵州刺史,天下十三州,他得其一,是绝对的封疆大吏。
他去年底回京述职时被御史参奏,说他强抢民妇还灭了人家夫婿满门。
御史参奏之前,她就已经得到消息,知道这事是封地在灵州的洛王捅出来的。
洛王是先皇第三子,凌筠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今圣上的侄子。
将近二十年前先皇薨逝时,他便因为非是嫡出与皇位失之交臂。十年前先太后离去时,本来他有机会上位,却没想到太后与还是辅政王的当今圣上达成了协议,年幼的凌筠逊位,而今上百年后将还位于凌筠。结果,皇位又与他擦肩而过。
方肇宁出身寒门,为先太后一手提拔,算是东宫的人。
洛王将此事泄出,怕绝不是要替一个女人鸣冤那么简单——眼睛从来就盯着那张龙椅的他不会那么闲。她猜他无非是想借此掰倒方肇宁,省得在东宫势力的眼皮底下,做那些不怎么干净的事情碍手碍脚。
可东宫在这种时候,应该站在哪儿呢?
匡扶正义还是姑息养奸?
她不能也不想做东宫的主,所以拿了密报去问凌筠。
他看了密报后淡淡问她:“他为官如何?”
“是个能吏。”她猜到他可能会问,早就作了一番调查。
他又问,“现在可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去制衡洛王?”
她仔细想了想,答道,“无法确定。”
执掌一州,同时牵制亲王的差事,并不是人人干得了的。
另外十二州的刺史不可以随意调动。
从朝中派的人并没有在地方的经验,更难说派的一定是亲近东宫的人。
而若从底下升调官员上来,则必然是方刺史的旧部。他在灵州颇有人望,东宫若在参奏一事上坐视不理,难免惹来旧部的怨恨。
所以这个刺史,一动不如一静。
她还记得那时凌筠笑得优雅,眼底却是透骨的冰冷,“此事韶音来决定吧。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如她所料,凌筠没有问这个案子的是否冤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上位者的正义,从来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正义。
黎民百姓也好,文武百官也好,全都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舍弃谁保留谁,并不在于这颗棋子是玛瑙还是顽石,而是看他是否能为上位者赢得天下这盘棋。
所以她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方肇宁暂时还不能被舍弃,因为他还有用。
于是,一纸从她手中发出的密令,决定了上百人的命运。
腊月初一,方肇宁上京
腊月十三,灵州定县杨家村及周家村遭山匪血洗,无人生还。
腊月十四,御史孙无咎上本参奏方肇宁。
腊月十六,灵州定县秦兵尉剿匪,竟全功。
腊月十八,方刺史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案交大理寺。
腊月二十七,苦主杨氏应召上京。
元月初三,杨氏染风寒,高烧不退,竟致成痴。
方刺史一案到此,人证物证皆无,终于不了了之。
人人皆知此案结的蹊跷,然而这一系列‘意外’发生的时候,方肇宁和他的亲随皆被严密监视,若说是他指使,实在牵强。
明白的人大概多少猜到东宫介入了此事。可明白的人大多是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去挑战东宫的权威。
所以这冤情注定只能石沉大海…
徐思妍有些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修长纤细,晶莹剔透,骨节处仔细看时,有些薄茧,那是经常握笔的痕迹。
她轻轻一笑,她的字很漂亮,而她的字能杀人。
一字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可写过那么多的字,她的手看起来为何还是这么干净?真想不明白呐。
“我倒是有些好奇,以你的作风,为何会让那个女人留到现在?”凌筠温和亲昵的男中音带着热气吹入耳朵。
她侧头发现他的唇几乎快贴上她的脸,微蹙眉,不客气地伸手将他推远,然后才悠然微笑道,“我见尤怜。”

罪臣

杨氏是徐思妍亲自去处理的,就在距京城三日路程的峻县。她几乎是参加完了年宴立刻就离京赶路,连换了好几匹马才在元月初二截着了她。
作为重要人证,这种时候灭口未免太着痕迹。好在对徐思妍来讲,能让人开不了口的方法并不只有杀人一种。
护送杨氏上京的,是刑部的几个官差,有几分功夫,却还不被徐思妍看在眼里,因此她很轻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杨氏的床前。
小家碧玉,温柔似水。徐思妍甚至不必等她醒来就能想象出她平时的样子。谈不上是国色,却会让男人忍不住倾尽心力去疼爱。
可惜啊,她无倾城之姿却惹来了倾城之祸,明明应该享尽宠溺的女子,偏偏沾上了这样的事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呢。
徐思妍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皱起的眉间。
妇人的眼立刻睁了开来。两人的目光借着微弱的烛光相交,皆是一愣。
杨慧娘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
坐在床边风尘仆仆的骑装少女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年纪,从眉目到身材都还稍稍清涩。然而疲惫、清涩都掩不住少女绝世的姿容和满身的风华。
只是,明明气韵高贵绝俗,她的神情却透着说不出的妖异,细看时似笑非笑的明眸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充满着讥诮,仿佛在嘲弄着世人的痴傻。
恐怕是妖非仙。
杨慧娘抬手抚了下鬓角,慢慢坐了起来,平静的看着少女等她开口。
在杨氏睁眼的瞬间,徐思妍便有些明白,方肇宁这个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为何会对她如此执着了。
那是一双湛若秋水的眼,柔美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坚韧与智慧,让人怜惜的同时也想征服、占有。
本来准备她一吵闹便立刻点她的哑穴的,却发现她竟从容不迫的坐起,似乎洞悉一切的看着自己。
她几乎有些欣赏她了。
“为什么不开口叫人?不怕我是来杀你的?”她忍不住开口逗她。
“姑娘既然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慧娘就算叫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她冷静答道。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徐思妍一只手不自觉地撩起了胸前的长发,不紧不慢的把玩着。
杨慧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除了方刺史的案子,慧娘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您这样的人降尊屈贵。”
少女身上的骑装虽有些污浊,却还看得出用的是上好的料子,领边和袖边的毛皮,更是难得一见的雪貂皮,头发虽简单的用丝绳高高束起,挂在上面的玉环却是极品蓝田玉,再加上她气质本就矜贵,不难猜出她的身份不凡。
徐思妍闻言对她更加欣赏,几乎不忍心动她了——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不动她,那么多人可就白死了呢。
她微微一笑,用手指将鬓角的散发缠起又放开,“那如果我告诉你,你赢不了这个案子,告不倒方肇宁,你可会撤诉?”
“杀夫毁节之仇不共戴天,慧娘就算拼上这条践命,也必要周旋到底。”杨氏柔弱的身躯中透着令人折服的刚强。
徐思妍悠然道,“我听说方刺史可是待你不薄啊。金屋藏娇不说,就因为一个小妾欺负了你,便散尽整府姬侍,专宠你一人。你现在却想要他的命,你的心难不成是铁铸的?”
杨慧娘眼中一片黯然,却仍坚定道,“若他伏诛,慧娘一条命陪他便是。”
原来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呐。看她的样子,对方肇宁怕也不是全然无情,毕竟人非草木。只可惜这段孽缘必定让她在爱情、恩情、道义、理念间痛苦挣扎。
而这痛苦,不过是为洛王添了除去政敌的一步棋而已。
这件案子疑点很多,例如杨慧娘被带入刺史府一年后,前夫家才被灭门。例如杨慧娘向来足不出户,却在夫家灭门后立刻收到了消息,而她亲手写的讼状,竟从守卫严密的刺史府中被带了出来。
所以,打死她也不相信洛王没有在这其中捣鬼,而方肇宁或许也是有冤。
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心力去破解洛王早已设好的局,所以她选择釜底抽薪。
杨慧娘出生长大并嫁人的杨家村并不很大,几十户人家而已,很容易便可以从地图上抹去。
邻村周家村其实与此案并无关连,只不过为了造成‘意外’做了陪葬。
意外啊…
徐思妍本来打算恶质的告诉杨慧娘,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想瞧瞧看她会不会因此疯狂。若她疯了,也省下她许多气力。
不过她现在不打算告诉她了。一部分是因为她对她有了些同情,一部分是因为她很确定这女人不会疯,却恐怕很难活下去了。
她可不要她死呢。更何况有时候想一想,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她轻叹口气,玉手按上了杨氏光洁的额头,美目中紫芒大盛。杨氏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迅速失神暗淡。
一盏茶的功夫,徐思妍收手扶已经陷入昏迷发起低烧的杨氏躺好。
她没有取杨慧娘的命,却抹杀了她所有的记忆…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精神类术法是徐思妍最擅长的,这就是为何她要大过年从京城急赶到这儿的原因。除了她,没人能将此事做得不留痕迹。
而她抹除她记忆的同时就暗暗作了决定,她会照顾她下半生。
无损大局的情况下,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同情心的,尤其是对她欣赏的人。

“我见尤怜?”凌筠不自觉地微挑了下左眉,轻笑道,“你这么说,我都有些好奇,想见见她了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她白了他一眼,“怎么?还想跟我抢人?东宫的美人还嫌不够多吗?要不要我去外面再帮你搜罗一些?”
那个案子一结,她便瞒着方肇宁,将已经什么都不记得的杨慧娘转了好几次手,最后秘密接到了她在宫外的府邸。
她可不认为经过这么多事,方肇宁还会善待一个将自己整得这么惨的女子。
不过没想到他还真是神通广大,人转了这么多手,他竟然还是查到了她头上。
他要人到底想做什么?一个已经失忆,行止如同稚儿的女人,他还是不想放过吗?
“韶音…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我可是从来都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啊。”凌筠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委屈的抱冤。
她侧目看向他,不出意料的发现他满眼的促狭。
微眯起眼,她妩媚一笑,倾身将玉臂环上他的颈项,柔似无骨的趴在他肩上暧昧耳语,“那…你可有为我守身如玉?”
感到他身体一僵,她刚要得意的笑出来,笑容却夭折在了他毅然拥她入怀的举动中。他双臂紧紧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轻问,“要验货吗?”暖煦的呼吸吹到她的耳朵里,让她觉得有些燥热。
她讶异的抬头看进他黑沉的眼,愕然发现里面竟然带着些认真。
十九岁的童男,在美女如云的皇宫…依他的性子…有可能吗?
鬼才信他。
她皱眉就要推开他,却听见有些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殿下,您等的客人到了。”
* * * * * * * * * * * * * * * * * *
方肇宁昨日便已秘密递了拜帖入东宫,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受些斥责,却没想到太子十分痛快的应允了他的求见,散了早朝后,便有太监来到他落脚的地方引他入宫。
那太监似乎是太子的心腹内侍,并且好像早已同各处打好了招呼,所以由东华门进宫后,他一路低头跟着他,倒也无人盘问。
行至东宫一处僻静的院落,那位公公便叫他在门口等候,片刻之后便出来领着他走进一间偏殿。
他低头跨入后,太监便退出去关上了门。隐约见主位坐了个人,他没敢细看的跪下,恭敬行了大礼,“太子殿下千岁。”
过了好长时间,殿中人都没有反应,只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跪在地上紧张得冷汗直流的时候,温和却不失威势的声音才淡淡地响起,“平身吧。”
他连忙站起身,抬头看时一愣,才发现太子身旁站了一个宫装少女,远远的看不清面目,服饰品级似乎不低。并未听说太子有立妃,那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八成是传说中的那一位了。
他刚想着要如何给她行礼,却见太子并没有介绍少女的意思,抬手指了指右手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
他谢过之后走上前去,刚要坐下,便听太子对那少女柔声道,“韶音也坐下吧。”
果然如他所猜,那少女便是统领东宫六率的韶音郡主,是他真正想见的人。他猜太子对他的来意早已洞若观火。
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不安的揣测太子对他所求之事意向如何。
“方大人长途跋涉来京,实在是辛苦了。”太子的语气喜怒难辨,开口便是客套之语。
他冷汗直流,听出太子对他私自来京之事极为不满,这几乎是所有他能猜到的情况中,最坏的一种。
他起身跪下沉痛道,“臣有罪。”
凌筠脸上挂着温煦的笑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方大人何罪之有?”很显然,他今日并不打算简单放过方肇宁。身为封疆大吏,行事如此莽撞不羁,进退失据…事实上,凌筠已经开始怀疑他到底值不值得那几百条人命…
到了这个地步,方肇宁反而冷静了下来,垂头沉声道,“臣,不顾礼义,强娶人妇,此罪一;色令智昏,为小人所乘,令东宫蒙羞,此罪二;不经传召,私自入京,此罪三。”
徐思妍听罢,险些笑出声…这个方肇宁倒是诚实。
他比她想象的要年轻,大概四十出头。相貌算不上英俊,但眉目间有股浓浓的书卷气,平添了几分儒雅。他应该是练过一点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身材保持的还算不错,而且刚才跪了那么半天,也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光看他的样子,怎样也想不出他能做出强夺人妻那么霸气的事情。
徐思妍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听他接着说道,“臣,罪无可恕,本当自裁。然,常自思此身尚为有用,或仍可为殿下效犬马之力,报先仁宁皇后知遇之恩,故,厚颜苟活至今。若殿下以为臣之践命,可雪东宫之耻,息众人之怒,臣不敢自惜。”
徐思妍有些了然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肇宁,明白他是猜到今日之事,势难善了,打算来个置于死地而后生。
能爬到他那个位置,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呢。明明干了坏事,却一番话硬是将自己说成了忠义节烈、忍辱负重的人,不佩服都不行。
她望向凌筠时,果然看见他眼中有了些许笑意,不似刚才的冰冷。
“方大人也会为小人所乘吗?”凌筠仍然语气平淡。
说到这个,方肇宁恨声道,“殿下不知。拙荆方杨氏前夫家灭门一案,实在并非微臣所为。臣去岁动身上京之时,尚不知有此一事,纯属奸人栽赃嫁祸,挑拨拙荆与臣反目。若非殿下及时施以援手,臣恐怕早已身败名裂。殿下如此大恩,臣不敢言谢,唯期日后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就猜到灭门的事情是洛王干的,还巧妙的利用了方肇宁动身上京前后的时间差,让他完全处于被动。身边伴着洛王这么只凶残狡猾的怪兽,方肇宁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啊。
只是可惜了杨慧娘…
徐思妍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引来凌筠不解的注视。
她向他摇头,表示没事,他才回头继续为难方肇宁,“大人卧榻之侧,有奸人虎视眈眈,不在家里严守谨防、小心行事,却私自进京,与人把柄,不知意欲何为?”
方肇宁到此彻底明白太子今日是打算装傻到底。
他眉头微皱,跪在地上沉思半晌,才咬牙叩首道,“殿下明鉴。罪臣此番冒大不韪上京,实是为寻找拙荆。臣年初被拘押大理寺时,与她失散,至今仍是杳无音讯,生死两茫。”
凌筠听后冷哼一声,“为一个女人,拼着命也不要了吗?方大人就打算如此报答先太后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