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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很感谢你。」

就因为帮他做了一张许愿笺?这恩惠有这么大吗?值得他一谢再谢?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那一晚,我梦见我爷爷了。自从他过世以后,我不曾梦到过他,连头七都没有,这是第一次。」

「啊?」有没有这么神奇啊?「那,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我。我其实很生气,他明明答应要活到一百岁陪我,却没有做到,那我又为什么要遵守承诺?」

他问爷爷:「你是来劝我回家,担起我该担的责任吗?」

爷爷不说话,只是像以前那样,笑着摸摸他的头。

他一气,脱口道:「好,你不说话,我就不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无礼地顶撞爷爷。成年以后头一回耍叛逆,还闹离家,丢下所有的事情不管,以为爷爷必然气极了,可是等了好久,爷爷一次也没有入梦来斥责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就只是微笑,不发一语。

他真的不懂,爷爷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措手不及,明明一开始只是个小感冒而已,爷爷身体一向硬朗,少有病痛,在家里听他咳了几天,那时他刚在忙公司的大权交接,每天早出晚归,口头上念了爷爷几句,要他找时间去医院,爷爷总笑说没事。

谁知,这个「没事」,却让他一睡便再也没醒来过。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他再忙都该抽空陪爷爷去一趟医院,也许再早几天,就什么事都没了……

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小感冒而已,怎么就成了天人永别?

他想了又想,最后甚至觉得,是不是卸下肩头的担子,把杨家,以及一生的事业交给他,爷爷就再也没有罢碍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不要接,他什么都不要管,爷爷能不能再活过来?

不知为何,他这模样,让龚悦容鼻头酸酸的。

「你这不是生气……」只是心太痛,不知道要如何排解那种痛楚、不愿意接受爷爷真的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而已。

离家是耍任性,但,那是一个孙子在对爷爷耍任性,谁说不可以?再幼稚、再无理,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的爷爷会包容的。

「你想……爷爷有没有可能是在告诉你,要你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等哪一天,你真的想回家了,再回去?」因为这个孩子,一直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总是想让爷爷开心,至少该有那么一次,让他顺从自己的心意,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宣泄悲伤的方式。

所以爷爷始终笑着,不加以苛责。

「是吗?」他眼底,有一丝迷惘。

「我只是猜测,假设是我婆婆,她会希望我怎么样?」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婆婆会希望她用最能让自己释然的方式过活。同样的,那么疼爱孙子的杨爷爷,舍得不入他的梦里,或许是不希望他一直沈浸在悲伤中,早早走出来。

然后,看到他做许愿笺,那么卑微地乞求,才知道,原来孙子如此渴望,所以笑笑地来看他,满足他的思念。

杨仲齐安静听着,缓缓搁下手中冷却的马克杯,将脸埋进双掌之中,久久、久久,一动也不动。

她也没再出声惊扰他,适时给予他空间,让他独自理清纠葛纷乱的思绪。

过后,他们没再交谈,偶尔分享热茶以及食物,除此之外再无赘言。

「你看……」

点点橘红色的光,穿透云层。天将破晓前,朦胧的美丽光晕,在云雾间渲染开来。

大夥儿已有志一同地拿起相机狂按快门。

「很美吧!」她回首,灿笑望他。

「嗯。」云层中,洒落点点光晕,灿亮了她的容颜,他目光缓缓移向她。这张脸,算不上绝美,至少在他见过的女孩子里,只能算得上清秀甜美,但是与她在一起的感觉,意外的舒心。

紧掩的心扉,孤独、寂寞,以及没有人懂的忧伤,在这趟放逐之旅中,意外遇上了她,就像这天将破晓前,珍贵的一抹光亮。

温暖,柔软。

「我不是晚上不睡,是睡不着。」他突然说。

从爷爷过世后,就这样了。夜里总是难以入眠,愈是想睡,愈是容易失眠。总是清醒着,到天亮。

而她,知道。

即便他没有点灯,也知道他在窗前独坐到天明。

知道他不是像婆婆说的那样,与家人吵架,负气离家。

知道他悬挂在许愿树上的深深渴求。

每每婆婆提起敏感话题,用那么担忧的眼神频频偷瞧他。

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会特别避开他不碰的食物。

主动替他洗衣服,再摺叠整齐放在床上,每一件都带着晒过阳光的清香味。

时时都在关切他的情绪与需求。

用了那么多的心思在关注他,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但他不是木头人,那样的眼神所散发出的讯息,他在很多女孩子身上看到过,一点都不陌生。

二十岁的大女孩,懵懂、生嫩,她还不懂那是什么,而他知道。

知道,却不说破。

他偏开头,望向将明未明的夜空。

第2场心,触动

头一遭允了邀约后,先例一开,后头便没完没了。

民宿有什么活动,她都会邀他一起。

他懂她的心思,怕他一个人沈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总是想各种名目,转移他的注意力。

刚开始,他是无可无不可地应邀,反正闲着。

后来,他的失眠症不药而癒,玩累了,回来一沾枕便不省人事,每晚都睡得很好。

有时淡季,店里没什么客人入住,他陪婆婆聊聊天,做做手工艺,一天日子也很好打发。

再不,陪她开车下山去补货,添购店里所需耗用品,一天也过去了。

不知是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好人样?还是这对祖孙太无防人之心,她们似乎并不将他当外人看,后来婆婆甚至私下来跟他说,不收他的住宿费,他有空帮忙打点一下里外事务就好。

大概是怕他长期住下来,又没有收入,担心他的经济能力,嘴里又不好明说,才拐着弯想这种折衷办法。

这对祖孙是难得的好人,好脾性,软心肠。

他只是领了她们的情,没多做解释……说得多了,没必要;什么都不说,婆婆又会想很多,替他穷操心。

既然应允了,他就会将自身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占人便宜不是他的行事作风爷教他的处事原则早就根深柢固,能做的,绝不敷衍了事,要嘛别答应,一旦允诺下来,若不全力以赴,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

龚悦容从外头回来,前前后后没看到他的人,问了婆婆一声。「仲齐呢?」

「说要去拍照,更新网站要用的。」

「干么不等我?这里有什么景点我比较熟啊。」

一旁摺乾净毛巾的婆婆看了过来。「有必要黏那么紧吗?也不过才分开一会儿,就在碎碎念。」

「……才不是。是前天入住的那群大学生,傍晚要在空地那边倥土窑,大家在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啦。」

既然不是,你在脸红什么?讲得那么心虚。

婆婆也没拆穿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个仲齐,能力似乎不错。」

「呃,对呀。」只要婆婆不用那种解剖的眼神,说那种意有所指的话,任何话题她都很乐意陪她聊。

一开始,婆婆只是好意,怕他负担太大——虽然这点她觉得婆婆真的是想太多,杨仲齐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但也没制止她去说就是了。

要他帮忙打点民宿业务,只是口头上说说,以免他心里过意不去,没想到他应允下来,会做到这种程度。

一开始,是盥洗用品这类耗用量最大的供应商,他与原来的厂商不知怎么谈的,折扣谈得超漂亮。

其他杂七杂八的耗用品,以往都要辛辛苦苦开车到山下的大卖场去补货,他重新安排过后,找了食品商、材料行送货过来,款项月结。

一个月下来,她结帐时发现,居然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

说到结帐,他连记帐的方式也做了规划,电脑里那套新的记帐软体,让她省了不少功夫。

亏婆婆一开始还想让他送送毛巾、带带客人,做个样子就好,根本没料到他能力这么强。他不是那块做粗活杂工的料,但天生就有一种领导者气质,靠脑袋吃饭的那种人。

对於那种在商言商的说话话术,她不懂,折扣怎么谈、技巧如何拿捏、人性攻防战、进退间的收放,这当中的运作她并不是很懂,最多也就只会市场买菜再拗把葱那招了,从来都不晓得,原来还有这么大的议价空间,他就是有办法谈到对方点头。

然后,这阵子他开始着手推新的企划方案,也跟她讨论过好几回,目前正进行到网站的更新。

他说她们这里的资讯管道并不新颖,如果不是熟客介绍,其实很容易淹没在成群的广告传销里。

他做得太多、太好,无可挑剔,对外的运筹、资讯流通,到对内规划、开源节流……什么都想到了,现在反而是她心虚,觉得是她们在占他的便宜。

「他……很像那种大老板,对管理这一类的事情很熟悉。」婆婆若有所思。很像长年的训练有素,要他来打理这小店,还有种埋没人才的感觉。

连她都感受到了,婆婆七十年来吃过的盐比她二十年吃的米还多,又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小容,分寸要自己掌握好,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她终於知道,婆婆拐着弯,是在暗示她什么了。

「没、没那回事。婆婆你想太多了。」

「没有就好。我不希望你抱着不实的期待,最后会受伤。」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孙女,认为她配不上他,而是两人落差太大,理解的世界也不一样,没办法走在一块儿的,仲齐那样眼界的人……小家碧玉,不会瞧得上眼。

婆婆的话,她放在心上,反覆想了又想。

她真的,让人产生对杨仲齐有什么非分之想的错觉吗?

可是……她真的没有啊。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人似乎很不快乐,他在这里住愈久,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就愈多,知道他很多很多小动作、小习惯、飮食好恶、情绪起伏……只要与他有关的事情就会特别关注。

但,那并不表示,她就有想要跟他怎样,就只是看着而已,不可以吗?

美好的事物,可以欣赏、可以喜爱,不一定要收藏。

杨仲齐,是一个很美好的男人,她是这么觉得。

他人缘很好,很有长辈缘,附近的婆婆妈妈都喜欢他,桃花缘更好,来住宿的女客,总有几个向他婉转示好,好几次都让她瞧见。

附近几个民宿的负责人都曾经来找过他,问他想不想去他们那边住,他们的环境、住宿条件都比这里好,而且不收他费用。

她那时候就躲在门后,屏着气息,好担心他真的答应。

他虽然没有答应,但拒绝的方式很有技巧,让人被拒绝了还能保有好心情。他说:「开门做生意,就是要广结善缘,掌握自己能建立的人脉,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到目前为止,她还真的找不到一个对他有微词的人,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随便,他与每一个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人欣赏他、却无法亲近他。

这男人,有种孤高清傲的气质,让人无法亵渎,所以,她真的没有多想什么,不必婆婆说,她自己也知道,攀不上。

但是,在还能看着的时候,好好地看、纳入心版记忆,应该不过分吧?

她圈起双臂,趴卧在膝上,换了个方位继续观望。

这个男人,真的不管从任何角度欣赏都好看,连走路的姿态,都有一种别人仿不来的独特味道,从容沈定。

他其实没有特别摆高姿态或身段,有时去逛夜市,一件三九九的衣服他也能穿出别人所没有的味道。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能把三九九穿出三万九的价值,大概也只有他了,所以她才说,他是天生的贵公子气质啊!

任何环境下,他几乎都能入境随俗,悠然自在地融入大家,但就是自然而然会成为人群里的焦点,他的气质、他的谈吐,有一种旁人学不来的优雅与清傲……即便是穿着三九九的衣服与她逛夜市。

那是自小就养成的自傲与自信,也有那个条件自信自傲。

男人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弯身俯视。「大白天,作什么白日梦?」

是啊,是白日梦没错。

看得到、摸不着的白日梦。

她笑了笑,坐直身,捧着免洗餐盘递到他面前。「你吃了吗?婆婆说你中午过后就出去了。」刚刚简直像战争一样,她是使出浑身解数,才抢到这只鸡腿,特地替他留的。

他微微捧高手中的笔电与相机,完全没多余的空间接手。「连水都没时间喝,听婆婆说你在这里,就先过来。」

「啊,那你坐,你坐!」她拍拍身旁的矮凳,忙着替他张罗吃的。「要喝什么?有可乐、乌龙茶,还有……」

「茶。」

「我就知道,老人家!」他真的除了白开水外,只喝茶,不喝其余色素加得乱七八糟的饮料,习惯一整个很老人,八成也是受他爷爷影响。

他将笔电搁在腿上,只喝了一杯茶,就专注在手边的工作上。

「你先吃一点啦,土窑鸡很好吃,跟都市里的味道不一样。」她以筷子去骨,剥开软嫩腿肉,挟了些递到他嘴边。

他顺势吃了,将笔电稍稍挪往她的方向。「这里,我打算放几个景点介绍;这里,可以放我们的一些活动小花絮,像是压花教学、带团活动的行程,还有上次去看日出,不是有几张拍得还不错?可以拿来用。最后这里,是店址和联络方式……大致上是这样,你有其他想法吗?」

「那可不可以再放个留言版,作为跟客人交流的小园地,他们来过以后,可以发表一些旅游照片或者是心得分享,也可以说说有什么要改进的小意见,我们才会知道。」

「有,顾客交流的部分我会放在这里。还有上次,有客人问我,婆婆做的蜜饯和腌萝卜很好吃,可不可以另外购买。我在想,或许可以留个区块,做顾客的伴手礼选购区,分享一些婆婆的私房小物和手作纪念品,多增加一笔收入。」

就说了,这人不仅仅节流,还很懂得开源,他真的是生意人。

不知不觉,喂完一只鸡腿,她又顺手剥了一条红心番薯喂食。

最后一抹夕阳隐入地平线,那群大学生开起营火晚会,於是他们也被拉过去凑热闹。

龚悦容其实是一个很会带团康、炒热气氛的人,甜甜的笑容很有渲染力,是个让人很舒心的女孩。

他单手支着下颚,看她与负责人一搭一唱,很快气氛便热络起来。

晚会的活动流程,有一半是她贡献给负责人的,他大致看过,只要大家配合,要冷场不太容易。

活动一路进行到玩大风吹游戏,已经一连有几个犠牲者为大家散播欢乐散播爱。到了第六轮,反应慢半拍的龚悦容成了第六号犠牲者。

她一派大方的走到签筒前,抽她该执行的指令。

然后,惬意的笑容消失,换上一抹窘意。

敢玩的人,也很敢於承担,不会扭扭捏捏,这不是她的作风。

那……现在这被雷劈到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离她最近的女大学生,大声念出签上的指令……向喜欢的人告白!

这一招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且过往还促成过几对暧昧中的佳偶。她这样,算不算自食其果?

她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再看看天空、望望地板……

「不要挣扎了,快点,勇敢地、大声地说出来!你是英雄!」

一旁被迫害过的人,开始鼓噪。

到底玩游戏跟英雄有什么关系啦……她好尴尬,怎会刚好抽到这个?!

再看一次左边、右边;天空、地板,然后……跑到他面前。

个人造业个人担。

他正想说……我没打算替你解围。

她突然便深吸了口气,大声喊出来。「杨仲齐,我喜欢你!」

好热血,好青春。

但……她快中风了吧?她还记得要呼吸吗?

那脸,红得像番石榴,定定地,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每个人,都有告白的权利,对吧?眼里看着一个又一个女孩子,喜欢了,都敢於向他表示,那,为么么就只有她不可以?

不见得一定要有什么结果,但至少有个机会,能够认认真真对他说出心意,就像,那些女孩一样。

他挑挑眉,从容回应。「十里外都听到了。你是抽到大声公指令?」

「啊!」她说太大声了吗?很没情调吗?很失败是不是?

她有些慌乱地思索,加上有人在起哄……难怪请你帮我传话约他,你都不肯,原来是监守自盗……她一脸傻愣,反应不过来。

那呆萌样,让他一时不察笑出声来,伸手拉了她坐到身旁。

二十岁的大女孩,面容仍带些稚嫩,她肤质很好,白皙柔软,脸红时特别明显,她很嫌弃自己的婴儿肥脸蛋,就算不肥也会因为圆润的脸而产生错觉。

不过,他倒不觉得难看,清甜水嫩,挺耐看。

她真的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但,意外地很顺他的眼。

而,他还真的很手贱地伸出去捏了苹果脸一把——手感也不错。

「你干么啦!」她含糊不清地低哝,却也没闪躲,乖乖任他捏,任他玩。

力道不重,其实不会痛,她只是觉得……在她告白完以后,他做这种小动作,很有调情意味,都不怕她误会吗?

他趁着旁人没注意,拉了她的手,悄悄开溜。

「要去哪儿?」

「没,四处走走。」

然后,真的就只是散散步,闲嗑牙,没别的。

但——他手忘了放开耶。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提醒他。最后心底的小恶魔战胜,假装她也忘记,偷偷回握住。

他说,刚刚那种团康活动,对他而言太青春了,很不习惯。

她问他:「不然你以前的校园活动都做什么?」

读书、考试、拚学位。一心只想快点完成学业,好帮爷爷的忙,寒暑假也都是在公司实习,很少有玩乐的心思。

小时候,一般孩子看的儿童读物,他一本都没看过,他床头边放的永远是爷爷在看的各种公司文件。

十岁,他已经能独自看懂公司的财报。

「可怜的孩子。」她说。「所以你都没有叛逆期?」

「有啊。现在不就是?这辈子没这么放纵颓废过,家里八成急得快上吊,巴不得爷爷气到从坟墓里跳出来痛骂我一顿。」他半自嘲地道。

「您老高龄?」

「二十四。」他愉快低笑。

「切!」都几岁了还在学人家搞叛逆,而且还搞得很半吊子。

嘴里说是要耍任性,但还不是忍不住给家里捎了讯息,告知一切安好,没真让家人急坏,了不起算离家旅行而已,算什么叛逆?

「这叫放纵颓废?一辈子没干过坏事的乖宝宝,你该去看看那些三天两头到警局保小孩的父母,数数他们头上白发有多少。会让家人担心的事,你一辈子也做不出来。」

「你不相信我敢?」

她笑了笑,不答。

「……」他被瞧得很扁。

她不知道,那些话会改变她的一生,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她不晓得自己还会不会那样说。

行经湖畔,看见前方的脚架、打光板,一群人围在那里。

「有人在夜拍?」这里的湖畔小屋,夜景很美,星光迤逦,情侣谈心、偶像剧常挑这里拍摄,有时还会撞见几对激情难耐的爱侣做某些好事。

「喔,就有一对新人在这里拍婚纱,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有看到。」她答。他停步,回望她。「你说,婚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两个不相干的人,

会愿意绑在一起一辈子,万一将来腻了、倦了、后悔了,怎么办?」一辈子,光想就好长、好久。

「哪有怎么办?最坏的结果,就是发现选择错了,然后分开而已,你这一辈子,难道都没有做过错误的选择吗?很多事情,在当下只是感觉对了,很想跟这个人在一起而已。你这个人,就是想太多、想太远,才会那么不快乐,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是吗……」他沈吟。

当下的感觉对了,就可以?

那如果,他现在看眼前这个人,很对眼呢?

「你说,我不敢做出太疯狂的事?你错了,我敢。」他顿了顿,丢出一记震撼弹。「龚悦容,你敢不敢嫁给我?」

「啊?」

「现在。」他补上一句。

「你疯了!」

「也许吧。那你奉不奉陪?」

「……」她发现,他是认真的,眼底没有一丝玩笑意味。

她应该要拒绝,然后啐他一句……神经病,谁要跟你一起疯!

「……现在是半夜。」她听见自己蚊蚋般的低嚅。

「前面有文具店,买得到结婚证书。」结婚,不就那么简单一件事吗?一纸婚书,名一签就成了。

他听她的,不想太多,生平头一回,真正的放纵,与自我。

於是,两人还真的手牵着手,到附近书局买了婚书,然后,跑去跟那对拍婚纱的新人说:「恭喜你们,也请你们祝福我,帮我们签个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