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的屋舍何其多,除了库房并些有匾额的庭院住不得,其他各处的院落无数,轻轻巧巧就安置了两百三十五个强壮男男女女住下。
贾琏拿出银钱叫金彩好好款待那些人,借口老宅里曾来了飞贼,令这些男女日夜巡视老宅。
将此事交代出去后,贾琏坐在房中提笔练字,总觉心中不痛快。贾母掏空了荣国府,二房在荣禧堂作威作福多年,最后自称不是荣国府的主人就可脱身,那亏空最后还不得落在贾赦、他的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贾琏握着通灵宝玉,盼望着癞头和尚、跛足道士立刻登门,半天瞅见马掌柜等掌柜的拿来打发他的“厚礼”,愤恨地将通灵宝玉重重地砸在地上,听得一声清脆响声,那通灵宝玉依旧完整无缺地躺在地上。
“二爷。”全福替贾琏捡起通灵宝玉,瞧见上头有字,想起贾宝玉挂在胸前的那一枚,心咚咚地跳了两声,不敢去想一个“偷”字,赶紧给贾琏送回去。
“叫金彩来。”贾琏道。
“是。”金彩赶紧去跑腿。
须臾金彩一头汗水地跑来。
“金大叔,姑且不问你知道老太太私产却瞒而不报一事,限你三日内,给我在金陵面上,找出一个急等着巴结咱们贾家却没门路的芝麻官。你去找着,我再自己个打听着,若咱们各自找的人,是同一个人还好,若不是,我再不必对你将信将疑,你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贾琏冷冷地看向金彩。
“二爷,小的不是有心隐瞒二爷老太太的私产一事,是怕二爷年少气盛,捅出篓子来,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独小的,金陵不少下人都知道,可又有谁敢在明面上说出来?”金彩的声音里,拧得出苦汁来。
背着宗族置办私产,等同于偷窃,乃是七出一条。贾代善没了,没人替他休妻,可贾母还想要她那张老脸,就得给他忍了。
“我只给你三日,若你寻来的人不妥当,我又信了你,闯出大祸来,就只能由你担着了。”贾琏威胁道,虽才做了几天少爷,可他已经厌烦起那些欺上瞒下的下人了,想王熙凤放印子钱的事,多少下人心知肚明,愣是合起火来替她瞒着。虽说他不会娶王熙凤,可那书中的事,也算是他的前车之鉴,不能不防。
金彩又一次想到跟贾母坦白,但坦白之后呢,贾赦那模样,一看就知道到嘴的肥肉他不会吐出来,贾母还能治死贾赦他们不成?如此,只能迁怒到他们一家头上。
“小的知道了,一准替二爷找个稳妥的。”难得糊涂,金彩决心不追问。


7官官相卫
当日傍晚,同来给贾代善送葬的贾珍、贾蓉、贾蔷等听说贾赦身染风寒,便派人来荣国府金陵老宅瞧了一瞧,听贾琏说贾赦已经睡下,来人也就回去了。
贾琏叫赵天梁收买了贾赦心腹中最贪心不足的栓儿,叫栓儿盯着贾赦。
听栓儿说贾赦日上三竿起身后就领着人又去库房里翻腾,贾琏颇有些居心不良地去贾赦身边道:“还是老爷思虑周全,儿子思来想去,也觉得老太太指不定又藏了些什么东西在那几百间空屋子里,等着留给二叔、珠大哥、宝玉他们呢。”
贾赦咬牙切齿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整个荣国府都给老二他们了,这些好东西还能有咱们的份?”翻了一日库房,才只将三间库房倒腾干净,虽不用他动手,但精神也耗费了不少,此时累得了不得,随口问了贾琏为何叫那么多人进府,听贾琏胡诌了句庄子上走水,那些人的屋舍被火烧得精光,便骂了贾琏一声“妇人之仁”,之后懒得过问。
第二日,赵天梁告诉贾琏,贾赦又去库房了;第三日还是如此。
到了第四日,贾琏折腾了许久,才耐下性子寻了本《论语》看,看了小半日,就昏昏欲睡,斜着身子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二爷,两江总督府的事,小的打听出来了。”赵天梁急赶着进来讨赏。
贾琏将盖在脸上的《论语》拿下来问,“都打听出什么来?”
“原来二爷发奋读书呢。”赵天梁奉承道。
虽是奉承,可停在贾琏耳朵里就像是挖苦,毕竟,人家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就读到四书了。
“有话快说。”
“是。”赵天梁挨近了一些,低声道:“小的谨记二爷的话,不可惊动两江总督府的人,只敢跟不相干的人打听。这两江总督黎大人黎芮,五十出头,娶的太太,是江苏巡抚嫡亲妹妹曾氏。黎大人有一子三女,其中一子一女,是黎太太所出。黎家公子,就是那日叫咱们回避的,二爷口中的青衫大哥,名字叫碧舟,已经娶了妻。因黎大人不愿叫他年纪轻轻晋身仕途,如今还没功名,只跟着黎大人跑腿办事;姑娘们如何,因两江总督才来不久,小的打听不来。如今,送妹妹出嫁的江苏巡抚家的公子也住在两江总督衙门里,这位许巡抚家的公子,据说是个贪玩的,来了没两日,在酒楼上跟薛大爷生了龃龉,就狠狠地把薛大爷捉弄了两回。”
“可惜我还在孝中,不能去凑热闹。”贾琏遗憾道。
赵天梁欲言又止,顿了又顿,终于将话说了,“二爷就算没在孝中,也跟他们玩不到一处。”人家公子聚在一起射覆、联诗对句、讨教八股文章,贾琏去了,能做什么?“小的大街上见到了薛大爷,薛大爷听闻老爷不好了,拉着小的去他家铺子里现拿了两根人参来。薛大爷柜上一个积年的老掌柜听小的提起两江总督,就提起一件旧事来。”
“什么旧事?”贾琏拿着书卷抵在唇边。
“昔年老太爷保举的一位老爷在黎大人手上犯了事,那位老爷向老太爷求情,老太爷听说咱们林姑老爷跟黎大人是远亲,便去信给林姑老爷,请林姑老爷劝说黎大人手下留情。谁知那时黎大人年轻气盛,不仅不给林姑老爷情面,醉后听人提起林姑老爷何等的方正潇洒,还说了句:‘也不过,是个寻常公侯人家的遗后罢了,不比荣国府的赦、政二人高出几分。’”赵天梁学完了黎芮的口吻,又与有荣焉地道:“二爷你道怎么样?到底咱们贾家有体面,不求黎大人,只叫安南、西宁两座王府出面,便保住了那位老爷,老太爷那日就断言黎大人太过桀骜不驯,迟早会出事,果然不出两年,黎大人就得罪了人,被贬到西北苦寒之地。只不知他如今又走了什么运,隔了那么些年竟做了两江总督。”
贾琏微微垂着的眼皮,遮住眼中精光,“那如今,黎大人与林姑父可要好?”
赵天梁道:“昔年黎大人将林姑老爷贬得一文不值,怕他如今乐意跟咱们林姑老爷好,林姑老爷也不肯搭理他。”
“关系不好,那就再好不过了。”贾琏道。
“二爷这是何意?”赵天梁疑惑不解。
贾琏笑道:“我且问你,林姑老爷是亲近咱们老爷,还是二房二老爷?”
“……不是小的多嘴,二老爷与林姑老爷都是爱读书的人,便是林姑老爷来京中,见的也多是二老爷。大老爷跟林姑老爷,就像是那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天梁缩着头道。
“这就是了,数一数贾家的亲戚,从四王八公到王家、薛家,哪一家,是喜欢贾家大房不喜欢贾家二房的?”贾琏又问。
赵天梁终于明白了一些,讪笑道:“若说陪着大老爷吃喝,倒有一帮子人,认真请人办事,怕没几家。”昔日只觉荣国府是一体,便不在意这些,此时认真一想,只属于贾赦一房的人脉,还当真没几条有用的。
“这就是了,林姑老爷再如何的方正潇洒,他向着也是贾家二房;黎大人好歹将整个贾家一起讨厌了,两房人哪一房都没偏袒。”贾琏决心不论如何,都要跟两江总督府扯上干系。
说来,书中“天真烂漫”的贾政被伪君子贾雨村骗得干净彻底,巴不得叫贾宝玉多跟贾雨村厮混;那位书香之族出身的林如海也不遑多让,不但请了贾雨村做林黛玉的授业先生,甚至替贾雨村写引荐书,叫贾政不顾贾雨村的案底重重推举贾雨村做了一方知府,然后令贾雨村接着为害一方——林黛玉能在贾雨村的教导下,依旧孤标傲世,绝对是得天独厚。
赵天梁摩挲着下巴,沉思良久,依旧不解黎大人将贾家所有人都讨厌了,对贾琏有什么好处,又道:“小的又问了许多人,听说,凤台县县令梅罄,自从大老爷、二爷来了金陵后,往门上递了不下七八次拜帖,大老爷因他是区区芝麻官,不乐意搭理他,一直推说不见。这梅县令正好管着咱们这地面上的大小事务,二爷若有事,叫了他来,最好不过了。”
贾琏点了点头,“去问金彩,他选出人选了没有。”
“是。”赵天梁赶紧去寻金彩,金彩来了,说的也正是梅县令。
贾琏笑道:“金大叔好手段,这么快,就把梁大哥收服了。”
金彩一凛,赵天梁涨红了脸,却不好分辨,原就是金彩替他查明了两江总督的不少事,为在贾琏跟前出风头,又为感谢金彩,便依着金彩的意思提起梅县令。
“二爷,小的……”
“若是金大叔能把这能耐,用在收服大老爷的那些跟班、小厮身上,那就再好不过了。”贾琏将《论语》丢开,略缓和了语气:“金大叔去叫梅县令来。”
金彩不知贾琏如何看出他串通了赵天梁,看赵天梁的模样又不像是主动招供的,赶紧答应了,不敢再动歪心思,便叫人去县衙里送信。
果然,梅县令见到贾家来人,大喜过望下,叫人备了轿子,抬了好礼,不顾天晚,冒着大雾便来贾家老宅拜访,虽到了前院,听说要见他的不是贾赦是贾琏,心中略有些失望,却不敢怠慢,随着金彩进到贾琏书房外,整理了衣冠,便恭恭敬敬地道:“学生梅罄见过世兄,世兄来金陵多时,学生现今才来请安,心中惭愧不已。”
贾琏在房中,手中依旧握着本《论语》,心道那十年寒窗苦读才做了官的人,如今向他个纨绔子弟自称为学生?丢开《论语》道:“请梅县令进来说话。”因要仔细瞧瞧梅县令对贾家的巴结之心,便依旧坐着不动。
门上的墨色湘妃竹帘打开,就见一个穿着官服面阔耳方、直鼻权腮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拱手进来。
“世兄正在苦读?”梅县令说着,忙将准备的礼单双手送上。
贾琏瞥了一眼,心道果然是公侯之家,指挥个小小县令办事,不仅不必出银子贿赂,那县令反过来,还要送上重礼,笑道:“梅县令何必客气。”令金彩退下,赵天梁看住门户后,先请梅县令坐下,随后起身给他倒茶。
“不敢劳世兄动手。”梅县令诚惶诚恐道。
贾琏将梅县令按下,坐在他对面道:“今次请梅县令来,乃是有一事恳请梅县令相助。”
“世兄只管说就是,若学生帮得到世兄,决不推辞。”梅县令义薄云天地道,偷偷打量贾琏,看他一身白衣,容貌清秀,举止间的贵气,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比得上的,当下窃喜道,若讨好了这位小祖宗,便是他这头上乌沙不能升一升,腰上的钱囊,也必要鼓一鼓。
“家中几个吃里扒外的下人,竟然敢奴大欺主,开着我们家的铺子,拿着我们家的银子,与人勾结,高价买进些名不副实的东西。家父决心清理门户,奈何有几个是对我们家很有些功劳的老人,家父怕面子上抹不开,又不甘心被人欺瞒。便遣我来,叫我求梅县令拔刀相助,轻轻地拿个私通外人偷窃的罪名,抓了人,在衙门里吓吓他们。然后事后父亲只管推说我年少气盛,再出面放了人,如此才又叫那些人没了奴大欺主的胆量,又显得我们贾家体恤下人。”贾琏慢悠悠地说出一席话。
东西跟账册是一准对不上的,如此,不是偷窃又是什么?
梅县令闻言,义愤填膺道:“这还了得?世伯太过仁慈了些,须得借着这事杀鸡儆猴,后头才不会有人敢再犯。”
“哎,虽道理如此,但终归都是服侍了我们一辈子的老人了,只要将他们在大牢里关上一两日,叫他们没了贼心就够了,万万不可对他们动刑。不知这忙……”
“世兄交代一声,学生立时就去办。”梅县令保证道。
“未免打草惊蛇,此事万万不可与旁人提起——我们家,素来是长辈跟前的猫儿狗儿都不能伤着,如今,要处置的是几个老人,若向旁人提起,难免有人说我们贾家铁石心肠,连服侍了府上一辈子的老人也不放过。”
“世兄放心,学生绝不跟旁人提起,待世兄用得着学生的那一天,学生二话不说,必替世兄将这事办得圆圆满满。听闻世伯病重,学生想去探望一番,不置可否。”梅县令道。
“今儿个晚了,改日吧。”
“是。”梅县令略有些失望,但越是见不着贾赦,越向往贾家的滔天权势,恭敬地退了出去。
贾琏觑了眼礼单,见既有些金陵当季的果蔬,又有些金贵的纸笔砚台,更有银两一千,留下一句“看着金彩别叫他暗中跟那姓梅的来往”,就着小厮全福、全禄、全寿、全禧捧着东西,随他去见贾赦。
见了贾赦,贾琏就道:“今日来了个小小县令,不值当叫老爷亲自见,儿子打发了他。”说着,将梅县令送的礼单送上。
贾赦扫了眼,才笑道:“这点子小事还值当特意来跟我说?东西你拿去吧。”又赶紧道:“你去问一问珍哥儿几个何时回京?快些将他们打发走,不然,若叫他们知道我日日去库房里翻找,他们一准会猜到些什么。”
“是,儿子这就叫人送信问他们何时回京,只是见了他们,老爷若病得不重,他们一准要等老爷病好了,再一同回京。”
“我省得。”


8都是小人
贾琏叫赵天梁去贾珍、贾蓉处走了一遭,赵天梁回来后道:“珍大爷、蓉哥儿、蔷哥儿几个正跟薛大爷玩在一处,珍大爷叫二爷得空过去,还说他们明儿个来探望大老爷,若是大老爷还好,就在金陵多盘桓两日,等大老爷痊愈了再走。”
贾琏见自己所料不差,又叫赵天梁去说给贾赦听,回头待赵天梁回来,叮嘱他道:“与其叫金彩有事没事琢磨着如何对付咱们,不如你与他一起,时时请老爷身边的人吃酒玩笑。老爷身边,若机灵通透的,你便将他留下;若呆笨一些的,你且与金彩一同栽赃那厮一个多嘴多舌的罪名,就说那厮处处嚷嚷着大老爷得了一笔天上掉下来的银子。”
这机灵与否,就在于是否识时务。
贾琏以为眼下因他大方地把十几箱子东西给了贾赦,贾赦正处在空前喜欢他这儿子的时候,趁时时机,该快刀斩乱麻,将贾赦的一众心腹或拉拢或排挤出去,若错过了这时机,某一日叫贾赦怀疑起他的来,再下手就迟了。
“小的明白,二爷,咱们究竟要做什么?”赵天梁低声问。
“大哥说,荣国府落在咱们兄弟手中好不好?”贾琏笑道。
赵天梁忙道:“那自是不能再好了。”
“既然如此,大哥听我的,看好了金彩,叫他跟你一同办事。事成之后,梁大哥、栋二哥并妈妈便是我至亲之人,咱们在荣国府里,还怕谁?”贾琏道。
赵天梁稍稍一想,便笑出声来,连忙道:“二爷放心,想来以二爷的手段,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小的保管替二爷把事办妥。”
赵天梁许下这话,隔日一大早,就听见贾赦院中鬼哭狼嚎,全福来回贾琏道:“大老爷不知听说了什么,将扫红几个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叫栓儿捆了他们,锁在柴房里呢。”
“不管咱们的事,不必多嘴。”贾琏低头练着字,亏得他还有些底子,此时字写得算不得好,但横平竖直,瞧着也能见人。
“二爷,珍大爷、蓉哥儿、蔷哥儿几个过来了。”
听门外小厮一听通报,贾琏丢下笔,洗了手,便向外去,远远看见贾珍几个忧心忡忡地过来,其中还有个虎头虎脑,一身宝蓝袍子的少年郎也跟在后头,看那少年冲他笑,便也微微一笑。
“琏二哥莫不是不认识我了?我是蟠儿。” 薛蟠一身宝蓝袍子,脚上踏着双粉底靴子,靴子上又嵌着两块美玉,很是财大气粗,虽与贾琏是隔了一房的表兄弟,但因听说过贾琏的一些事,心中便已经将贾琏看做继贾珍之后,又一个带着他“开眼界”的好兄弟”,更因薛姨妈口中王熙凤与贾琏那没有影子的亲事,见了他更觉亲近,于是丝毫不见外地靠近贾琏,“琏二哥这边有什么新鲜的把戏,叫小弟开开眼界?珍大哥那正玩得有趣,偏他又说该回京了。”说着,便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
贾琏心知这“开眼界”三个字,不外乎就是狎戏子、弄娈童,对着浓眉大眼,怎么瞧着都像是初通人事的薛蟠,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长吁短叹起来。
“琏二哥这是怎么了?”薛蟠道。
贾珍咳嗽一声,关切道:“可是大老爷果然不好了?”
“老爷在等着珍大哥呢,快些随着我去吧。”贾琏如丧考妣,面上愁云密布,领着贾珍几个就向贾赦房中去。
远远的还不曾进到屋里,就先闻见呛人的药味,贾珍忙快步进去,待望见床上的贾赦,不禁湿了眼眶。
原本贾赦发了一笔横财,又欢天喜地,又怕被人知道,再连着几日在西院库房几十间屋子里折腾,累得眼泡高高地鼓着,两腮也瘦了下去,此时躺在床上又怕隔壁屋子里的东西被贾珍察觉,神情很是恍惚不安,如此更添了两分病态。
“我怕是不行了,你们且代我好好孝顺、孝顺老太太。”贾赦有意哑着声音道。
贾珍等原听说贾赦的病不要紧,如今看他脸色灰败,脸颊凹陷,当即道:“大老爷病成这样,侄子怎能安心上路?不如侄子且留下,等大叔病好,再一同回京。”
“……不可,老太太知道我病了,还不定心里怎么着急。况且,京里还有一下子事,你二叔不通人情世故,是书呆子一个,你们不回去帮衬着,荣国府里怕是早乱成一锅粥了。”贾赦一口气说完,又连连喘息。
贾琏忙抚着贾赦胸口,对贾珍道:“珍大哥就听父亲的话,回去吧,这有我呢,再不济,还有薛姨妈一家呢。”
在金陵虽无人约束,能由着性子玩笑,但贾珍一干狐朋狗友都留在京都,金陵里只有个薛蟠,偏薛蟠年纪又小,跟他玩不到一处。
贾珍心中早巴望着回京,方才那句不过是客套,听贾赦、贾琏都不肯叫他留下,当下又客套了两句,对着贾赦流了几点泪,才领着贾蓉等子弟出去,出门后就问贾琏,“大夫到底如何说?”
贾琏压低声音道:“大夫说,大老爷怕是不成了。”
“怎会这样?”贾蓉惊叫道。
“小声一些,大夫说,过些日子,悄悄地给老爷打个棺材冲一冲,兴许还能转好。虽没将大夫的说给老爷听,但看老爷的模样,他心里怕也有两分明白了。”贾琏低头咬牙道。
“若是如此,我们越发不能回去了。”贾珍道。
贾琏摇了摇头,说道:“珍大哥势必得回去,大老爷的事,要怎么办,还得请珍大哥回去,跟老太太、二老爷他们拿出个章程。是该在金陵办了,还是把老爷送回京都,在荣禧堂里办了。”
这所办的事,自然就是身后事了。
贾珍拧眉苦思,只觉贾琏的话有道理的很,待要留下贾蓉、贾蔷照应着些,又看儿子、侄子都觉金陵苦闷,巴望着回宁国府去,只道:“既是这样,我们且回去将一应东西暂且准备着。大老爷这一有消息,琏兄弟便叫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城。”领着贾蓉、贾蔷等走了几步,又回头低声问:“大老爷写了折子没有?”
“什么折子?”贾琏故作不解。
贾珍待要点破是恳请当今圣上将爵位袭给贾琏的折子,但又不知京城里,贾母等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胡诌道:“是给圣人谢恩的折子,罢了,想来京里二老爷已经替大老爷上了。”
贾琏装作年幼不经事,也不追问,送了贾珍一行人等,虽有薛蟠屡屡搭话话里更是喊出大妹夫等话,也不搭理他,装作沉痛,一径地送他们出门。
过了两日,贾琏又叫下人们备了酒水肉胙给贾珍几个送行,待他们一早,立时就给梅县令送信,约定明日叫梅县令随着他去铺子里抓人。
行动前,又叫了赵天梁、金彩、金彩家的等人来,叮嘱道:“明日我有些事要办,你们千万看好门户,不管是谁的人来,全部打发出去,尤其是不可惊扰了大老爷,若大老爷有个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赵天梁、全福几个答应了,金彩却哆哆嗦嗦地问:“二爷要做什么?”
“这个明儿个就见分晓了。”贾琏笑看向金彩,“金大叔犹豫多时,还没决定向着谁吗?”
金彩憨厚地笑着,装作听不懂贾琏的话,只在心里依稀觉得琏二爷的苗头对着的是贾母的私产。从贾琏这走后,回到家中,长吁短叹不止。
“不如,就给老太太去信?”金彩家的道,虽贾珍近在眼前,但贾珍是宁国府的,哪里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