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这反应也在情理之中,虽他没点头,但多少年来,时不时总有个人拿着贾琏、王熙凤玩笑几句,潜移默化下,他打量着王熙凤家世、容貌、性情都不错,便也不反对这事。可若当真提起这亲事,他也纳闷什么时候就定下来了。
“老爷,儿子宁可娶个无颜女,替老爷把老爷的荣禧堂、荣国府主子的脸面争回来,也不能娶那王家姑娘。”贾琏当下又将自己娶王熙凤对他们大房百害而无一利的事细细说了一说。
金彩夫妇二人先瞠目结舌,后钦佩不已,虽离开京城久了,但年年也能听到些京城贾家的消息。二人俱想:看来老太太、二太太都小瞧了琏二爷。
贾赦原不曾往这一层上想,此时细思恐极下,连连叹道:“险些着了二房那毒妇的道了。”
“亏得老太爷死了,”贾琏在心里冲贾代善的牌位一鞠躬,“眼下还不能议亲事,这事还有扳回一局的余地。”
“可老太太若追问,那故交是谁呢?”贾赦思量着其他几口箱子里,又装的是些什么。
“便说那故交听说老爷被挤兑到府上旮旯角落里住着,又反悔了。老爷不肯叫老太爷旧日的朋友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不肯将那位故交的名字说出来。”贾琏道。
贾赦听了连连点头,自夸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下得意非常。
贾琏微微挑眉,心觉并非他口舌伶俐能寥寥几句就说服贾赦,实际上是贾赦压根对贾琏的亲事并不看重,才会由着他说怎样就怎样。
咕咕地两声叫声传来,贾琏看贾赦肚子饿了,才要劝说他回房吃饭,又觉贾赦若离开了,必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以为他趁机偷藏了什么,说道:“老爷且在这等一等,儿子去给老爷端饭菜来。”


5街头偶遇
贾赦从来不知他这儿子竟然这么贴心,在堆满了残破桌椅的小楼中草草吃了饭,苦熬到半夜,叫金彩两口子将老宅的闲杂人等支开,调来心腹,小心翼翼地将十几口箱子搬去他房中,未免有“漏网之鱼”,又打定主意将剩下的屋子都翻个遍。
待十几口箱子搬到房中后,贾赦叫贾琏留在房中,将其他人都攘出去,拿着铜烛台亲自将箱子上的铜锁一一砸开。
见有两箱子字画,三箱子金银锭子,其他箱子里,多是或从史家或从贾家先老太太手上得来的珍玩异宝,寥寥几箱子,比贾家库房里成堆的绫罗绸缎不知贵上了多少倍。
贾琏打了个哈欠,除了金银,他对旁的一窍不通,就连贾赦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看什么大家的丹青,也打不起精神来。
贾琏看贾赦还在兴头上,猜着贾赦今晚上是不想睡了,当即道:“老爷且支给儿子一二千两银子叫儿子拿去打点人,免得儿子明儿个过来,又打搅了老爷的清梦。”
贾赦此时不将一二千两银子放在心上,因着贾琏才得了这些东西,又大方地多给了他两千两的银票,甚至极为贴心地道:“我儿若上了火,只管悄悄地叫人弄了女人耍,千万莫憋坏了自己。没得叫京城里老二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咱们爷们在金陵里受苦。”
贾琏忍不住在心里掐算贾代善过世到底有几日了,忙道:“父亲莫糊涂,眼下老太太恨不得抓咱们的把柄,叫咱们乖乖地认了她干下的那些偏心事呢。”
贾赦想想也觉有道理,知母莫若子,他也明白,贾母做下这对圣旨阳奉阴违的事,定然会先给他些好处堵住他的嘴,再拿捏他的短处,叫他有冤没处申,于是越发发了狠,很是财大气粗地对贾琏道:“琏儿只管出去办事,要银子有的是。便是无用功,也要叫老太太跟二房的毒妇心里不痛快。”
“老爷,给老太太、二叔的信呢?老爷不如如今就写了,后头几日,就叫儿子出面见人,老爷只管歇在房中称病。”贾琏道。
贾琏这话正合了贾赦的心意,他原本就想称病好将这老宅掘地三尺,当下恋恋不舍地离了眼前的财宝,随着贾琏去书案边,依着贾琏的口授,在给贾母的信中,写下自己身染风寒,不能立时回京尽孝并琏二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等话。
“儿子不打搅父亲歇着了,也请父亲早些安置了吧。”贾琏接过贾赦的书信,揣在怀中,躬身退到门边,将门窗关上时,又听到些翻动声,嘲讽地一笑,人向外来,见昨晚上就没睡好的金彩两口子并赵天梁、赵天栋都等着他呢,先对赵天栋低声道:“二哥先回去歇着,明儿个一早把老爷的家书送回京去,回去老太太若问,就说大老爷太过悲切,染上了风寒,怕是不能好了。我怕吓着大老爷,听大夫说了后,还瞒着大老爷呢,恳请老太太叫大太太领着二姑娘来见老爷最后一面。”
赵天栋睁大牛铃一般的眼睛,咋舌道:“二爷……”怎么能空口说白话,咒贾赦时日不多呢。
“怕个什么,出了事有我呢。若是老太太、二太太多问了几句,你的嘴里就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贾琏微微眯眼,有道是远交近攻,他无权无势,进了京城,只能由着与四王八公交好的贾母等人揉圆捏扁,留在金陵暗交高人,才是制胜之道,因此他万万不可在此时回京。
赵天栋听出贾琏威胁的意思,立刻拍着胸脯道:“二爷这话算什么意思?咱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都是吃一个奶长大的,除了个主仆名分,二爷素日里待兄弟们比亲兄弟还亲上两分,这点子事,小的一准给二爷办好了。”
“那就多谢二哥了,还请二哥务必要把老爷命不久矣的事宣扬出去。梁大哥多拿些银子给二哥。”贾琏道。
“哎。”
赵天栋走后,贾琏又向自己住着的西小院去,路上问赵天梁:“这府上的动静,可传到珍大哥那边了?”
赵天梁笑道:“薛家大爷原约了二爷说话,见二爷辞了,就去寻珍大爷、蓉哥儿、蔷哥儿去了。想来他们在那边吃酒听戏,还怕动静传到咱们这边呢。”
“这就好。”贾琏一回头,看金彩夫妇还跟着,就道:“金大叔、金大婶且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还有事请教。”
金彩夫妇瞧出贾赦是只盯着那几箱子东西就万事不管的人,是以战战兢兢地紧跟着贾琏,等着他吩咐,此时虽不知贾琏要请教什么,但赶紧答应了一声是。
贾琏回房,先在书案前坐了一坐,将自己想大富大贵又不甘心抄家该如何细细想了一通,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抬头见几个唇红齿白的小厮端着脸盆进来,不由地向那菊花屏风望去,半天遮住自己的眼,琢磨着这几个实在不中用,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也算不得身形高大,他该去哪里寻几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来撑门面?
“爷,该梳洗了。”小厮一开口,当即露出一口细碎的糯米白牙。
贾琏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由着小厮伺候着宽衣、梳洗,待躺在床上,才去琢磨他穿过来前,贾琏有通房没有,若有,须得趁早打发了,若没有,那就更好,他用这“清白身子”,兴许能补足才学不足、父亲无能的短板,觅得个好泰山,若有个好岳父,中等偏上的美女也能倾国倾城。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贾琏又穿了一身皓白袍子,将塞着玉石的湛蓝香囊挂在腰上,听赵天梁说赵天栋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发了,又听说金彩两口子在门外等着呢,就叫金彩两口子进门来。
金彩两口子老实巴交的不等贾琏说话,就好似被人欺侮一般红了眼眶。
“金大叔、金大婶,我想要些身强体壮的壮汉、婆子,不知哪里寻得到?”贾琏问,首要的,他缺少的就是人手,老宅里的人本就不多,一大半还是贾赦的人,先寻到手下,是迫在眉睫的事。
“琏二爷要买人?据小的看,与其寻那些媒婆、人牙子买人,不如去信叫老太太、太太们派了人来,家生的,总比外头来的可靠。”金彩说道。
贾琏道:“是可靠,可是那是对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可靠。金大叔莫非到眼下还装糊涂,不知道贾家里头大房、二房势不两立?”
“二爷,一家人,说势不两立,太伤情分了。”金彩嗫嚅道,眼皮子跳个不停,斟酌着如今再给贾母送信,禀明实情,不知来不来得及。
“罢了,金大叔且带着我去家中的庄子上转转,虽要守孝,但若荒废了祖宗留下的产业,也大逆不道的很。金大婶也跟着同去,家里老爷怕还要去库房转转,交代其他人避让开,免得冲撞了老爷。”贾琏起身,对着穿衣镜照了一照,因此时这皮囊还年轻,容貌有些女气,惹得贾琏频频蹙眉,恨不得立时将这脸庞掐得棱角分明。
“走吧。”贾琏丝毫不容金彩夫妇推辞地向外去,路上看金彩夫妇犹犹豫豫,轻笑道:“金大叔莫不是想给老太太送信告发我们?只管去就是,瞧着老太太连自己的箱子上一块木屑都看不见,她到底会拿谁撒气?”
“二爷,小的哪里敢给老太太送信。”金彩一凛,忙与妻子先去安排车马,又叫人去庄子、铺子等处送信。
贾琏出了门,翻身上了马,听见马儿打了个响鼻,在它头上一摸,待赵天梁、全福、全禧、全禄、全寿五个小厮并朱龙、尤敢、李平、曹志锐、曹志坚、曹志成六个随从跟上,便随着金彩先向城中铺子里去。
贾琏里头一身白衣,外头罩着件雪青披风,虽棱角还不分明,却俨然是众人眼中的美男子。
“人常说要得俏,须带三分孝。果然如此,看二爷就知道了。”跟着贾琏的全福、全禄四个,眼瞅着满大街的男男女女不住地拿眼睛望贾琏,再看他们家二爷又贵气又威仪,便齐齐奉承贾琏。
贾琏啐道:“胡言乱语,又不是什么女儿家,要什么俏不俏。”才说着,就见迎面一顶轿子里轿帘子微微掀开,里头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轿子里面若芙蓉的女子含羞带怯地咬着红唇对贾琏一笑,眼中波光潋滟,正在欲语还休时,搭在轿窗子上水葱一样的手指上,一枚血红的玛瑙戒指滚了下来。
“哎!”那女子柳眉微蹙,模样儿十分着急,一颦一笑好似一只小手挠得人心痒痒。
全福赶紧下马捡起戒指,看那女子的轿子已经停下了,忙将还带着体温的戒指递给贾琏,堆笑道:“二爷。”一声二爷后,挤眉弄眼,与其他小厮一同艳羡贾琏的艳福。
贾琏并不去接戒指,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全福。
全福被看得心虚,讪笑道:“二爷……”
“都忘了老太爷尸骨未寒了?”贾琏冷笑,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一个人把贾代善入土不久的事放在心上。
“那这戒指,该怎么办?”全福怎会不明白那女子定是个烟花女子,她是瞧着贾琏相貌好又带着十几个人跟随,料到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才丢了戒指勾引他想叫他做了恩客。可虽明白,他眼中琏二爷是个知情识趣的,该是拿了戒指送给那女子,然后自报姓名,与佳人约定幽会佳期才是,怎地如今琏二爷成了柳下惠了?
“扔了。”贾琏道。
才说着,就见另一队人过来,队伍前几个随从骑着骡子开道,将那还在娇羞地等着他还戒指的烟花女子的轿子驱散到路旁。
须臾,一个一身青衫的男子,骑着火红马,带着七八个随从,后头领着五顶轿子慢慢走来。
只见那青衫男子面容清癯,眉眼仿若刀削斧刻,棱角分明,越过贾琏一行人时,却驱马向贾琏走来。
贾琏不知这是否是旧相识,不敢上前相认,决心以静制动。
“再过一炷香功夫江苏巡抚家送嫁的队伍便过来了,这位小兄弟一身孝服在大街上徘徊,若冲撞了人家的喜事,可就是与江苏巡抚家结了仇。还请这位兄弟速速回家,莫给家中爹娘惹祸。”青衫男子道。
贾琏虽不知这位青衫男子姓甚名谁,但已然明白他是个好人,不然,谁耐烦给他说这个?忙道:“多谢青衫大哥指教,因不得不出门,才穿着白孝出门,触了新嫁娘的霉头,可就是坏了人家一辈子的好运。小弟这就带着家人,避开大街,从小巷子里走。”
“嗯。”青衫男子不在意贾琏的称呼,又回到大街上,领着自家轿子向前去。
“这是两江总督黎家的女眷出行,怕是耿家娶妻,前去贺喜呢。”金彩道。
“咱们家没去贺喜吗?”又是江苏巡抚,又是两江总督,这么大的喜事,贾家就算有白事,人不能亲去,也要送上厚礼才是。
“二爷,他们家跟咱们家素无往来。”
“也就是,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贾琏向黎家的轿子看去,见一顶轿帘微微掀起,一只形状姣好、姿态优美的玉手在轿帘下轻轻滑过,将被风掀起的轿帘拉下。贾琏登时呆住,虽不见其人,那只玉手的影子总在心头萦绕不散,好似穿过千年万年,才传到他眼前一般,带着现代人效仿不出的优雅、从容。
这是他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个古代标准仕女,虽见到的,不过是一只手。


6招兵买马
“赵天梁,悄悄地,把两江总督府上上下下的喜好、脾性打听出来,宁肯打听得不全,也不可惊动了两江总督府的人。”贾琏眯着眼看天,那只手在翡翠撒花帘子下划过的弧度令他难以忘怀,胸腔中陌生的悸动渐渐弥漫。
兴许,这就叫做心动?他想。
“是,二爷。”赵天梁不解贾琏嘴角上挂着的那抹笑意味着什么,却不妨碍他答应着。
“走,从小巷子里走。”贾琏轻扯披风,带着十几人赫赫扬扬地进了街边只容一人一马通行的小巷子。
原本该一炷香功夫就到的铺子,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绕到。
除了金彩夫妇,荣国府留在金陵的下人里,没一个知道荣国府大房与二房势不两立,难得瞧见荣国府的小爷过来,个个奋力巴结奉承。
贾琏先进了一间古董铺子,被下人送入铺子里间后,一堆堆的古玩玉器晃得他眼花缭乱,也因此,便懒怠去看那些,“账册拿来叫我瞧瞧。”
“二爷,因要帮忙料理老太爷的事,这两月的账册有些乱。”铺子中掌柜马隆弓着身子,给贾琏递上一盏清茶。
“乱,我也看得懂。”贾琏道。
马隆讪笑不已,暗中给金彩递眼色,“是,小的去给二爷拿来。”先一步出来,正在掀开隔开内外的那道墨绿缎布帘子,听见贾琏说了句“瞧瞧铺子里有没有身子强壮能打架的,叫他离了铺子,随着我去”,只装作没听见,待去外间装作拿账册,见金彩出来了,就问:“琏二爷今日是来挑人?这是要跟谁打架?”
金彩道:“谁知道呢,兴许是跟谁家子弟一言不合,就……总之,挑上两个人,打发他走了就是。”
马隆点了头,因想着贾家小爷会看个什么账册,便大着胆子,捧着账册、算盘拿去给他,再叫了两个强壮的伙计来。
“二爷,大老爷还在跟前,万万不能当真打起来,谁惹恼了二爷,二爷吓他一吓就是了。”马隆上了些年纪,自然就有了所谓的体面,于是就说了这么一席话劝说贾琏。
贾琏慢慢翻着账册,上头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头疼不已,且上头古玩的价值几何,他哪里会懂得,只是既然说了要看,总要一页页地翻过。
虽隔着厚重门窗,屋子里依旧传来江苏巡抚嫁女、耿家迎亲的鼓乐声,听着喜庆得有些嘈杂的声音,贾琏微微蹙起眉头。
“二爷……”马隆心一紧,赶紧去看金彩,盼着金彩把贾琏打发出去。
“新近,入手了不少好东西。”贾琏乜斜了眼睛看向马隆,“要帮忙料理老太爷的丧事,连账册都不及整理,却有功夫,入手,这么些东西。”
马隆忙道:“二爷不知道,自半年前新任两江总督黎大人来了以后,不独古玩铺子,就连绸缎庄子、当铺也……”
“马掌柜是欺负我连贱买贵卖的道理也不懂?”贾琏望着账册上触目惊心的数目,这么贵重的东西,买来后打算卖给谁?
“二爷,轻声一些。二爷不知,咱们贾家在金陵城中,有不少事须得金陵面上的官老爷们相助。既然人家拔刀相助了,咱们怎么都得给他们些甜头不是?东西未必当真那么金贵,但他们肯卖给咱们,咱们多给他们一些,自然能叫他们多照料咱们一些。”马隆有些倚老卖老,镇定自若地教育起贾琏人情世故来。
贾琏自己个,就是撒谎的个中好手,虽一时间被马隆的话蒙住,不过须臾,就笑道:“马掌柜这话,未免太妄自菲薄了些。不说咱们贾家不用给金陵上下的官员送礼,金陵上下给咱们贾家送礼,也不为过。”金陵可是流传着一张护官符呢,这等权势,还要巴结地方小官?
“二爷。”马隆讷讷,不想贾琏竟然反驳了他的话。
“二爷,强龙不压地头蛇,总在人家家门前做买卖,难免要客气一些。”金彩及时地对马隆伸出援手。
贾琏道:“奴大欺主,也该有个限度,马掌柜不说个清楚明白,我便立时请了大老爷过来问话,捆了你扔到大牢里去,看看你替我们贾家送了那么些银子,金陵面上的官爷们,会不会对你法外容情。”
马掌柜又去看金彩,见金彩低着头,又想既然这位小爷刨根问底,便将实情说出来,料想这大房的小爷也不敢跟老太太过不去?于是上前两步,示意赵天梁、全福等出去,才在贾琏耳边道:“二爷,小的告诉你实情,你千万别四处声张。”
金彩心一跳,赶紧给马掌柜的递眼色,贾琏将贾母的私房都偷了,还有什么不敢的?“马掌柜,你仔细教坏了二爷,大老爷剥了你的皮。”
“金大叔,无端端吓唬马掌柜做什么?”贾琏瞧着金彩,就知道他不像看着那么老实。
金彩突然出声,把马隆吓了一跳,马隆随后微微哆嗦着下颌上的一点胡须,心道金彩也有些太谨小慎微了,就告诉了贾琏,难道他敢跟老太太过不去?
马隆压低声音道:“老太太另外有些铺子,老太爷过世了,老太太无心再经营那些铺子,便叫人将铺子里的东西弄到公中的铺子里来。二爷,这事,小的只告诉二爷,二爷千万别抖落出去,不然,老太太动怒了,咱们谁都跑不了。”
原来除了私房,还有私产!贾琏眸中一亮,心道贾母果然老奸巨猾,贾代善没了,荣国府内唯她独尊,于是她动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心思,决心收手处置了手上的私产,而,拿着贾家公中的产业给她套现,就是再好不过的手段了。等王夫人接手账册的时候,虽账册上看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实际上,公中的银子已经被贾母套了去,便是将从贾母私产中买来的玉器、绸缎全部卖了出去,也弥补不了其中的亏空。如此,王夫人握着账册不出两年,察觉到不对,定然巴不得不拘是谁,把账册丢出去,如此,接手账册的人,哪怕是能干精明如王熙凤,都要绞尽脑汁往里头塞银子不可。
“二爷,这些个小玩意,是小的孝敬给二爷的,还请二爷笑纳。”马隆堆笑,从摆满了玉器、陶瓷的架子上拿下大小不一的三个锦盒,恭敬地放到贾琏面前。
拿着他的东西贿赂他?贾琏掀开最上头一个小锦盒,见里头有两枚精致鼻烟壶,当下道:“不打搅马掌柜了,哪个铺子里还有力气大的伙计?金大叔快领着我去。”
马隆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笑,他就知道这位小爷不敢得罪老太太。
“哎。”金彩答应着,总觉得贾琏不会就这么放过贾母的私产,领着贾琏出来,走在巷子里,金彩提心吊胆地劝贾琏:“二爷,那些比不得藏在老宅里的东西只有我们两口子才知道,这些东西,二爷动一下,不说拿不到老太太的把柄,还要落下个贪墨公中柜上东西的不孝不肖骂名。二爷别只图着此时痛快,总要想想你回京城后,如何面对老太太?二爷如今还是白身,要买个官做做,总要求一求老太太、二老爷才稳妥,不然交给大老爷,大老爷他又据说是个……”
贾琏紧紧地攥着缰绳,眸子微动,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贾母把属于他的银子全部套走?想来,贾母还以为贾家富贵无边,她套走的那些银子无伤大雅,却不知就是这么一代代积累下来,将亏空越堆越大,后头的儿媳孙媳只当自己家正经的产业没有油水,才会将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缺钱影响智商,这可是已经被研究证实了的事。
天天对着稳赔不赚的账册,也难怪王熙凤会在梦中借着秦可卿之口,说出树倒猢狲散那样的话。
“二爷?”金彩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贾琏的眼睛,又红了。
“先凑齐人手。”贾琏道。
金彩不敢问贾琏凑齐人手干什么,赶紧随着他去各处铺子里,去了一处,便挑出两三个人来。
因这些人并不知贾琏要做什么,只觉得与其留在铺子里做苦力,不如跟着荣国府的小爷轻松、体面,便有毛遂自荐的,林林总总二十几人愿意跟着贾琏去老宅,及至去了在金陵的庄子里,更有一二百个农夫农妇,打量着如今是农闲时分,乐意去老宅里赚些轻巧钱,便纷纷随着贾琏、金彩回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