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是个对自己喜欢的人如夏天般温暖,恨不能好到中暑的类型,不喜欢的人就是三九寒冬了,这些年体会到夏天般温暖的只有我跟传说中的我四叔,我的衣裳全是她托人在县城买的,什么贵什么好买啥,有一些省城甚至是帝都的人找她来看病,她也要求人家买衣裳给我,我的衣服那个时候至少比我姐姐高两个档次,我弟弟数量上跟我差不多,质量没办法比。
“我奶奶给我的。”我才不管她是我“姐”呢,本来就是只有过年的时候能见面的“陌生人”,直接把包给包起来了,奶奶说了,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许碰!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的模仿模板只有我奶奶,家里又只有我一个,霸道、独两样全占了,还有的就是对爸妈的期待又恐惧,对姐姐和弟弟的嫉妒。我当时那样的性格和我爸妈的重男轻女加在一起,不悲剧才怪。
我爸妈在城里当时住的是平房,和农村的房子一样分东西屋,只不过中间是客厅,厨房在后面,还有一个简易的卫生间,我爸妈带着弟弟住东屋,我跟姐姐住西屋,爸妈理所当然的认为亲生的骨肉,无论是父母和子女,还是兄弟姐妹,不用相处关系就会好,实际上——
我妈挺爱干净的,但我奶奶是有洁癖,连带着我也干净得不行,衬衫衣服白的居多,袜子也是白的,小手帕不离身,袜子手帕我自己洗,衣裳就不行了,那个时候有洗衣机家里也不拿来洗衣服,都是洗床单什么的,衣裳全凭手洗,我妈洗了两回就急了,骂我一身臭毛病,我直接骂回去,“懒水的窝囊老娘们,衣服都洗不透落。”这话是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老拿来骂我大娘和三婶还有隔壁的吴二婶。
我妈当场就翻脸了,直接拿扫把打我,我屁股挨了有七八扫帚,我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当时哭得整条街都听见了,据我邻居回忆说我当时说得是,“臭婆娘敢打我,我告诉我奶奶去!告诉我奶奶去!”我记得我说得没有那么狠,就是一个劲儿的叫奶奶。
如果不是邻居王阿姨冲过来夺了我妈的扫把,我估计屁股得被打肿,她对我妈说,“老二才回来几天啊!你就打!你原来跟我咋说的?说对不住老二,想让她早点回来!”
“她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还想她跟你咋熟?生下来就没在你跟前,亲生母女感情也是培养出来的!”
我妈瞪了我一眼没说话,把扫把一扔,洗衣盆往我跟前一放,“你自己洗!”
自己洗就自己洗!我在奶奶家家务没少做,不就是洗衣服吗?比手帕袜子大点…我也没求饶,搬个小板凳就自己洗衣裳。
把我妈气得啊…
我跟姐姐相处得也不好,睡一张床上,你挤我我挤你的,再加上她负责我这个散养文肓的启蒙教育,好让我能跟上学前班,吵架打架就不用说了,我年纪小,但脾气倔,打不过你也要糊你一脸泥,我们俩个经常打成一团,我弟弟?当时他跟我一起学习呢,我们俩个打架他只有围观喊妈妈的份。
我妈妈就是骂,骂不解气就打,在她眼里亲生的姐妹,怎么可能关系不好呢?我姐姐原来是乖的,我回来之后才变得不乖的,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打我姐一下,就得打我十下。
我爸当时工作忙,看见我们打架就是大吼一声,“别打了!再打罚站!”
没效果怎么办?一人照屁股踢一脚!墙根底下站着罚站去!还不是普通的站,得站军姿,他领着他老儿子到外面吃好吃的去,据我观察,他踢姐姐时明显比踢我踢得轻!
他们这种差别待遇,在当年我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一直到长大了我跟姐姐、弟弟的关系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正常化了,还是没能抚平。
我家的矛盾彻底激化,是我舅舅带着他们家的龙种姚鑫来的时候。
我舅舅会生啊,我妈他们家四个女孩一个男孩,说起来真就是我舅舅长得最好看,皮肤白不说,长得也浓眉大眼的,据我妈说上初中的时候就有女同学追到我姥姥家里去。
我舅妈家里条件不错,长得普通点,她跟我两个姑姑一个单位的,都是服装厂的,她爸爸当年是服装厂的副厂长,她是设计师,坐办公室的,比我两个当工人的姑姑高出N个档次,比在大集体轮机厂修理机器的我舅舅更是高N档,当初她就是被我舅舅的皮相迷惑,拼死拼活跟家里打架也要嫁我舅舅,我姥姥和妈妈姐妹提起这件事都说是我舅舅有魅力,又嫌我舅妈长得“丑”说要不是看在她家条件好,才不会娶她。
这样的婆家,只有脸能看的丈夫,我舅妈会的悲剧是理所当然的,我舅舅从她怀孕就开始出轨,后来还发展到打老婆,他们俩个怎么磕磕绊绊一起十年后来才因为我舅舅攀上了富婆离婚的…一直是我眼里的未解之谜。
当然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年过三十了,早被酒色掏空了,皮肤白归白但斑和痘坑也很明显,啤酒肚也挺出来了,只有五官还能看,嘴皮子还能说,那次他来我家的时候还跟我原来的舅妈在一起,但已经外面有人了,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应该是这样的。
那次也是我跟我们姐弟三人共同的敌人姚鑫的第一次冲突,姚鑫简直是杯具,他专挑父母的缺点长,脸黑朝天鼻大鼻孔三角眼,头形更是诡异,不能用任何形状还形容,这在喜欢给孩子尤其是男孩睡头形的东北,简直是一朵奇葩,再加上他神憎鬼厌的熊孩子性格,也只有我妈能把他看成是玉树临风乖巧伶俐未来才俊大老板。
我舅舅那次来我家看见我态度还是“不错”的,“二多余回来了?没在屯子里找婆家?有对象没?”
我当时才七岁,他这么说话…我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了。
“没礼貌。”
我妈这个时候出来当然是向着她弟弟的,“让她奶奶惯坏了,一天到晚拉着一张脸,跟我欠了她似的,你咋这个时候来了?修理部不忙啊?吃饭了没?”
“吃完了,姐…听说你们单位这个月奖金挺高的啊…”他涎着脸笑道。
舅舅来我家一般没有别的事,就是要钱!他当时已经在私人的修理部干了,赚得不少,架不住他更能花,缺钱是日常,四个姐姐就是他的私人提款库。对我妈什么时候发工资,有没有奖金,奖金有多少,她比我爸清楚多了。
“别在这儿说,进屋吧。”我妈让他进屋。郑鑫却不肯进去,他当时眼睛贼溜地盯上了我晾在窗台上的小白鞋和我弟弟停在院子里的三轮小车,我发现了之后,挡在了这些东西前面。
我妈当然没看出来大外甥的罪恶目的,把他留在了外面跟我们玩。
大人进屋了之后,他迈了两大步冲了过去,推开我到我身后的窗台上拿我的白鞋,“这鞋真白!”他那手上不知道在哪里蹭的黑油,手指头刚一接触到我的鞋就给拿黑了。
“你别碰我的东西!”我推了他一把。
“我又不要你的鞋!看看怎么了?臭丫头片子!我爸说要不是他跟我奶奶求情,你早让你妈扔了。”
“你连手都不洗!你才臭!”他说话还没我三婶一半的毒呢,我根本不在意,一把把鞋抢了回来,可是已经太晚了,我鞋子上沾了手指印子。“你看!你把鞋都能拿脏了!”
“艹…”他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脏话,夹杂着一些“普通话”翻译过来就是你那鞋本来就是脏的,别污赖我,他家里有NN双好鞋,根本瞧不上我几块钱的鞋。
“哼!”我不理他,进屋拿了盆子和小刷子刷鞋。
他见我蹲在一旁刷鞋不理他,骂了几句之后,悻悻地去骑我弟弟的三轮车,我弟弟的三轮车是那种铁管子焊的小车,卖相没办法跟现在的童车比,但绝对结实,我弟弟从三岁骑到现在,一直很珍惜,我刚回来那阵想要骑都被我妈训斥不让我碰,怕我碰坏了,我看见姚鑫碰了,颇有些幸灾乐祸。
姚鑫当时已经八岁了,个子很高,吃得很胖,压在车上压得小车吱吱作响,大脚丫子使劲儿蹬车,满院子乱骑,一会儿骑到花池子上,一会儿撞到台阶上,小车没多大一会儿就伤痕累累了。
我姐姐带着弟弟从外面回来了,看见他在祸害车,马上就炸了,“姚鑫!你干啥又祸害我弟弟的车!”我姐姐冲了过去,把他从车上推下来。
他跌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大嘴张得老大老大的,鬼哭狼嚎啊。
他一哭,在屋里的我妈和我舅舅都冲出来了,“咋地了!咋地了!”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头刷我的鞋,他们吵架关我屁事?她闺女儿子打了她的宝贝外甥,看她偏心谁。
果然,我舅舅抱起宝贝儿子,抬脚就往我姐身上踢,我姐早有准备,躲到了我妈后面,“他祸害我弟弟的车!”她话音还没落,没踢着她的我舅舅,一脚把三轮车踢到了墙根。
“我的车!”我弟弟冲了过去抱着自己的车哭。
“都是孩子,姚鑫骑车咋能叫祸害。”我妈说道,“姑姑看看摔坏了没?”
“胳膊都摔秃噜(破)皮了!都出血了!”我舅舅抬着他儿子的胳膊说道。
“我看看,我看看,唉呀,啧啧啧…快进屋我给涂点反毒水(消毒水)。”
“我要车!我要车!”姚鑫蹬着两条大粗腿嚎道。
“行!行!车给你!给你!”我妈说道。
“不行!我的车!我的车!”我弟弟也嚎开了,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比赛似的嚎,把邻居们全吸引来了,我妈哄了这个又哄那个,我姐姐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低头继续刷我的鞋。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一响,我爸推着大二八自行车回来了,我姐姐见他回来了,总算找着了主心骨,跑到他跟前告状,“姚鑫祸害弟弟的三轮车,我不让…”
我爸一看这情形,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什么破玩意儿?我早说了不让你们玩,车小孩子大,摔了怎么办?”他又去踢可怜的三轮车,我弟弟眼泪汪汪的搂着车不让碰。
“这不怪他们俩,都怪二多!她看着姚鑫玩,也不说拦着点。”我妈指着我说道。
诶?这里有我什么事啊?
我妈这么一说,大人们这间纠结尴尬的情绪,小孩们之间的矛盾,忽然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几个人全冲着我来了,围着我有的数落我这个,有数落我那个的,我好不容易刷干净的白鞋被我妈夺了去扔到了土里还踩了两脚,大手爪子伸过来拧我的胳膊…
我尖叫了一声,哭了起来!我哭声如此之大,他们全都窒了一下,然后我的哭也是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些人总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亲人就会有爱,并不。
第二章 出逃遇仙
故事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多多哭了,我递上湿巾,她瞧着湿巾包装上婴儿的模样破涕为笑,“真丢人,我都这么大了,想起这些事还是想哭,我现在长大了也算是理解了他们,他们爱我吗?肯定有一丝爱的,但是一旦我跟姐姐、弟弟甚至是姚鑫发生冲突,他们肯定会偏向后者…每次他们为了别人让我受委屈,事后他们也会后悔,会做很多好吃的来补偿我,会对我特别好一阵子,直到下一次…他们觉得对我不错,我比很多孩子都幸福了,到现在都觉得我不知感恩——爱不是这样的,爱没有排位。从那天开始,我一生都在逃离我的原生家庭,越逃越远…”
她深吸了一口气,逗弄了一会儿我女儿,开始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我想过家吗?肯定偷偷的想过,我爱我的妈妈吗?是孩子哪有不爱妈妈的,我想我的妈妈吗?想过。无论是懵懂时还是懂事之后,我都曾经起过如果妈妈在身边我会怎么样,会不会更开心更快活,会不会有人疼爱?
可惜…
奶奶,在那天被所有人围攻、推搡、谩骂,我的世界除了像墙一样可怕的成年人之外只剩下灰暗的天空时,我只想奶奶,我希望回到奶奶身边,我疯狂的尖叫着,叫到周围所有的邻居都来看,叫到他们害怕,悄悄退开,我看见他们看我的眼神——他们八成觉得我疯了。
可能是因为愧疚,除了我所有的人吃完晚饭之后,妈妈端着鸡腿和饭到我的小屋里,我看了她一眼,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的。
她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想要摸我的头,我在被子里不停地踹,远点!远点!走开!走开!
那天晚上姐姐没敢回房间,她在爸妈的屋里睡的,临睡前送给我一包小麦粒素,真是可笑,我要回家!这不是我的家!我要找奶奶!
在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我自己穿好了衣服,把所有的衣服塞进了来时的小包,背着包离开了家。
走之前我本来想把鸡腿和麦粒素扔了,想了想电视里的人离家出走都要带干粮,把麦粒素塞进了包里,鸡腿用房间里姐姐留下的作业纸包了好几层塞到了小包里。
我不知道奶奶家在哪里,只记得要走到离家里隔了一条街的大道,顺着当时我觉得很宽的六车道砂石公路走到城门…然后…
那天晚上,一开始天是阴的,零星下着小雨,在城里时路灯照着路,出了城路灯越来越少…只有偶尔经过的大货车,十一点多的夜里,我背着包在路上一个人走着,想来在路边的人眼里我也是奇怪的,小小的个子,被着个大包,穿着又黑又脏又湿的小白鞋,低着头走路,谁也不理。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路越来越黑,零星的灯光越来越远,风把周围高大的树木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怪兽,远处传来各种动物的声音,草丛里总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大声唱起了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有了声音,我好像不那么害怕了,于是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走了多久,又累又困的我,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不停地喘气,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走对路,出了城农村的道路在白天的时候看起来都差不多,晚上的时候区别更不大,对的…一定是对的…可我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奶奶给我讲的狼外婆吃小孩,拍花子抓小孩的故事…远处一双黄色的…在暗夜里闪着妖异光芒的眼睛…盯着我…
恐惧有时候也能助眠,不知不觉之中我睡着了,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见一双幽幽的黄色的眼睛,看见我睁眼,它好像也吓了一跳,吱溜钻到了石头后面。
“喂,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认得你!”它是这么久以来,我看见的唯一熟悉的,那些黄仙儿啊,索命的事通通被我抛到了脑后,我惊喜地叫着它。
黄鼠狼从石头后面探出了头,闻闻我的手,我从包里拿出麦粒素给它吃,它摇了摇头,继续用头碰我的手,我叹了口气,“鼻子真灵。”我从包里拿出包得严严的鸡腿,“这个是我妈收买我的,我才不要,给你吃吧。”她以为打骂完了,给我炖鸡吃鸡腿就没事了吗?她以为一切就这么好弥补吗?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哼!当年的我虽然说不出这些理论,也一点都不领情。
它叼走鸡腿在石头后面吃了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又跑到了我面前。
“你还要鸡腿啊?没了。要不…我带你去奶奶家,奶奶家里有鸡腿。”
黄鼠狼露出了嘲笑似的表情,碰了碰我的手,甩甩尾巴跑了一小段路,回头看了看我。
我知道,它是在给我引路,我背起小包,跟着它向前走,我不害怕它,却怕它离开,不停地跟它说话,“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也迷路了吗?你家住哪儿?有没有兄弟姐妹?”
它扭着屁股向前走着,对我说的话不理不睬的。
“喂,你说话啊?不说话你吱一声啊。”
它停了下来,过了许久转过身,“吱。”叫了一声,我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好玩啊!你是不是知道我迷路了来帮我的啊?你真好!以后我天天给你吃鸡腿好吗?”
我们两个,一个走在路上,一个一会儿在路上走,一会儿钻进道跑的沟渠里,在初夏的夜晚里向前走着,有它在,我心是安定的,丝毫都不觉得害怕,“你会唱歌吗?我唱歌给你听好么?我跟姐姐学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它“吱”了一声,爪子按住了耳朵,嗖地一声钻进了沟里,我吓了一跳,我唱歌有那么难听吗?“喂!你去哪儿了?黄书郎!你去哪儿了?”我故意把黄鼠狼的音发成了黄书郎,“你快出来啊!你不出来我就叫你黄屎球了!”
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就在我以为它被我的歌声吓跑了之后,它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已经死了的大老鼠。“喝…老鼠!”要说有什么东西是我害怕的,那一定是老鼠!
它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叼着老鼠躲到沟里吃了起来。
“黄书郎,我给你吃鸡腿,你别吃老鼠!有病毒!鼠疫!”那个时候电视上演的电视尺度超大,电影也是从没考虑过观影者的感受,什么黑太阳731都是整个村子包场,我当然也看过,并且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吱吱吱吱。”
我嚷得太凶了,它也许是感觉我烦了,说了一长串话,说来奇怪,我竟然能猜出它说了些什么,大意就是老鼠是它的日常主食,让我闭嘴别打扰它吃宵夜…
“什么是宵夜啊?”我没意识到我掌握了多奇怪的技能,捶了捶酸疼的腿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麦粒素吃了起来。
它从草丛后面钻了出来,表情奇怪地看着我,我把麦粒素塞到了口袋里,“你刚才说不要这个的!你刚吃过老鼠,别拿头碰我的手!”
“吱。”它翻了个白眼,我据然又能理解它的心情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自己拉得老长…
“你真像猫。”
它怒了,“吱吱吱吱吱”狂叫了半天,大意是别把我跟喵星人那么低级的动物并列之类的。
“小气鬼。”
它扭了扭屁股,向前跑去,我拎起小跑跟着它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儿我实在累得不行了,蹲在原地大口的喘气,它停下来扭过头露出白牙,我…他妈了个巴子的这货原来是报复我!
报复成功之后的它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让我这个小孩子不至于太累,我们俩个走啊走,走累了就歇一会儿,它总会在我停下的时候扭头看我,露出白牙嘲笑我的体力不济。
我们走啊走,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了鸡鸣声,前面终于出现了我认识的路,我认得前面的破庙,过了破庙上了大路再走过几个村子就是我奶奶家了。
我一夜行路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加紧了脚步!“我快到家了!走!去我家吃鸡腿!”我雀跃地走上大路,路过的一辆拉砖四轮车停了下来,“你不是老郑家的孩子吗?这么早出来干啥?”拉砖的男人说道,他扭头看向坐在后面的女人,“是郑老太家的丫头。”
我认得他们俩个,他们是奶奶屯子里的人,“六叔,六婶!你们要回家吗?捎我一段呗!”
“上来吧。”坐在后面的女人把我抱上了车,我一扭头,白鼻梁的黄鼠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盯着它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有些伤心却并不难过,我知道我会再见到它的,它是我的朋友。
“你这孩子,咋造成这样了,你奶奶说你回城里上学了啊。”六婶问道。
“我回来了。”
“跟你妈处不好吧?唉…也不知道咋想的,就那么狠心呢,把你扔屯子里就不管了,也不说看看你…”六婶说道,“吃饭了没?”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酥饼,“吃吧。”
“六婶,你们干啥去了?”
“你这孩子,拉砖去了呗。”六婶拍了拍砖道,“盖房子!宅基地还是你奶奶给挑的呢。”
六婶抱着我一路颠簸着回到了屯子,六婶让六叔去卸砖,领着往我奶奶家里去,我走在农村凹凸不平的土道上,闻着熟悉的鸡屎牛粪猪粪味儿,竟然也觉得很甜,一点都不臭。
奶奶家在屯子的最东头,三间的茅草屋,院子里的菜园子长势喜人,葡萄架上挂满了葡萄,十几只母鸡在公鸡的带领下找食吃,跟别的农家区别不大,要说有区别就是——没有狗,奶奶从不养狗,也不准左邻右舍养狗,谁家养狗她就去谁家门口站着去,直到那家把狗送走为止。
奶奶像是知道我要回来了,站在院门口迎我,她的身形有些佝偻,穿着旧式的斜襟衣裳,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乱,耳朵眼被的金坠子坠得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空洞,手上的白玉镯子似乎已经跟她连成了一体。
在村子里别的人眼里她是个阴暗恐怖的女人,有些小孩见了她会哭个不停,甚至有些大人会用她来吓唬小孩,可在我的眼里她却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奶奶!”我冲了过去,抱住了她。
奶奶打了我一下,“你咋自个儿回来了?让拍花子的拐走咋整?咋不打电话让奶奶接你去?”
“奶奶!”我抱着她哭了起来。
“咋了?受气了?回不回去上学了?”
“不回去了!我不上学!”
“郑婶啊,孩子不适应城里,就让她上乡里的小学呗,我妹子就在小学当老师,教得挺好的。”六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