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平缓下来,山濛从身畔的精致小车里抱出一个小小的身子,凑近了我。
他的笑容依旧是淡淡的,但语气中的亲昵我却听得清楚,"宝宝不哭,看看,这个是二哥喔。"
终于明白,与上一世熟悉的疏离不同,现在的他的笑靥,发自肺腑。
心中有了几分释然,我微笑着看向这辈子的二哥面孔。
那丁点大的小不点生得极为粉雕玉琢,见到我,懒洋洋地睁开黑黑的大眼,乌溜溜地一转,然后再懒洋洋的合上。
这一个刹那,我已震惊得无法言语。
这这这......这分明是风的模样!
"二哥大你一岁,叫御风哟。"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一般,山濛解释。
我愣了足足有半柱香功夫,嚎啕大哭。

原来所谓的独占,竟然这一世,我们还是站在一条船上。
御风的年纪不大,但对我的不喜欢,显而易见。
那懒洋洋的一瞥,仿佛是蔑视,仿佛是无所谓。他们前世唇舌纠缠的画面,似乎又在我眼前浮现。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肝肠寸断。

父亲的怀抱紧了紧,上下轻轻拍着哄我。山濛也紧张地将御风放回小车,蹙眉看着我。
看着他们焦虑担心的眼神,我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从山濛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更加紧张我吧?
心中有一丝窃喜。忽然又想到,这一世的风,依旧是个男人。这样去想的话,我......还是会有些胜算的,对吧?
不知不觉地止住了哭泣,我微微一笑。
父亲讶然道,"宝宝还真是奇怪,一会哭一会笑的。"
山濛笑着点点我的鼻子,"我看宝宝很活泼。"
父亲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点头微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要辛苦一些喽。爸妈经常不在国内,三兄弟一定要好好团结。"
有个别的词我没太听懂,但是......轰隆隆--
头顶仿佛有闷雷滚过一般。三三三......三兄弟,是怎么回事?

我张口结舌。
所谓的三兄弟,应该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吧?

山濛无视我的脸由红转黑,对父亲轻轻颔首,"山濛明白的,一定照顾好两个弟弟。"

憋了足足一炷香功夫,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摒着呼吸。
张开没牙的嘴,哭得惊天动地。

桃夭......你竟然耍我......他妈的!

3 童年

山濛,是我大哥。
御风,是我二哥。
我,是他们的三弟。
以上认知严重地打击了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我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无法接受的后果,是我总躲在角落里,思考。
开始的时光,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再死一次,倒带重来。但一来对于下次投胎能否再能看到山濛,没有半分把握;二来这一世的父母哥哥,对我实在太好。离开他们,我舍不得。
于是,我在忧郁中反复挣扎着,只顾着思考人生,完全忽略了周遭一些事情。直到爸妈和山濛有些惊慌失措地将我带去医院从头到尾的检查时,医生诊断了很久,抛出让我们都大跌眼镜的一个结论--不哭不闹不说话的我,患有"孤独症"。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科技发达。与前世中的区别甚大,所幸文字语言倒是颇有渊源。两年的时光,已足够我接受这里的信息和词汇。其实之前之所以不开口,也有不知道说什么的原因在其中。
和正常的小孩不一样,拥有前世记忆的我,不知道婴孩应该是有怎样的反应。流着口水?尿床?无缘无故地啼哭?
以上这些情况,是发生在大我一岁的御风身上的。但毕竟他大了我一岁,不知道如果我也这样,会不会有问题?

从医院出来,风很大。妈妈抱着御风,爸爸一手抱紧了我,一手牵着山濛。除了好吃懒做只知道睡的御风,所有人的面色都极为凝重。
开车回家,下车,开门,温暖扑面而来。一回到家,妈妈跌坐在地毯上,暗自垂泪。爸爸开口安慰,山濛懂事地倒来了热茶,坐在沙发上,紧紧蹙着眉头。
御风虽然醒了,但识趣的不哭不闹,大大的眼睛来回乱转。
我在心里默默叹气,看到他们因我而起的担忧,心里难受极了,只好妥协。
稳稳当当地走到他们面前,我牵起妈妈的手。
"妈妈,我没事,你别哭了。"
爸爸妈妈和山濛同时惊讶地看着我,仿佛见到外星人。已经三岁的御风,躺在沙发上张大嘴,神情好像见到鬼。
两年来,我第一次开口,说的是逻辑严密的连贯句子。

当我长到二十岁的时候,这件事还被妈妈经常提起,作为我是一名天才的证据。这是后话。

有位哲人说过,迈出第一步,向来是最难的。既然我开了口,那么后面再说下去就不是很困难了。只是对于具体该怎么表现,我依旧吃不准。
妈妈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砚潋,是个内向的孩子。
对了,迟砚潋,是我的名字。

家中已有两位哥哥,第三个孩子,妈妈其实是极想要个女孩的。她经常看着我的脸摇头叹息,"砚潋这模样,要是个女孩,该有多好。"
每每听到这句话,我就沮丧无比。
第二个愿望,长得像桃夭一般美貌,果真也已应验。--想到这里,我不禁恨恨。许下的三个愿望,前提可不是这样,如今身为男生,又有什么用处?
因此,我尽量不照镜子。免得勾起自己的伤心回忆。
妈妈或者没看出我的郁闷,不仅经常提起这茬,可能是心中着实遗憾,不时地给我添购女装。我看着那些漂亮衣服,心中羡慕得紧,但表面上必须抗拒。爸爸和山濛一致反对,说这样会让成长中的我心理扭曲。只有御风一脸坏笑,鬼鬼祟祟。最终,反对者都倒在了老妈的眼泪攻势下,于是我不仅要穿女装,还要顺带留长发,不时穿着小裙子扎着小辫陪着爸妈兜风去也。

其实坦白说,这个时代的女装,我真的很喜欢。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和老妈讲的童话中的公主一样的打扮。
山濛看我怔怔的,安慰道,"不要难过,就是让妈妈高兴一下。"
我咬咬嘴唇,镜子里的"小姑娘"十分漂亮,眼中流露的有几分委曲,--其实我的委曲不是来自于老妈,而是自己。哀哀一叹,"人最艰难的,就是和自己的欲望抗争。"
山濛搭在我肩上的双手一哆嗦,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我。
差点忘记,自己应该不过四岁年纪,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犹豫片刻,我讪笑着开口,"我就是随便说说。"
山濛的眼神更加锐利,看得我心惊胆颤。此刻的他,不过是十一岁年纪刚读初中,但或者是哥哥的缘故,或者上一世的"武山"就一直是一个这样沉稳的人,我总感觉他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和老练。
在他的注视下,我不禁有些瑟缩。也许是我的可怜模样打动了他,过了一会,他在我身后蹲下,捏捏我的脸,"小潋还真是天才。"
我摸摸鼻子,尴尬地笑。

如果说山濛对而言我一直是温柔的哥哥,那么御风就是让我头痛无比的家伙。
上一辈子我们就不对盘,这一辈子的开头几年,明争暗斗,已注定了我们间冤家的结局。
我们的斗争永不休止。
他大我一岁,比我高,比我壮。在我还不懂得利用略高一筹的智商来保护自己时,他已在吃喝拉撒的斗争中成长了起来。
这小子长得极漂亮,仅仅从五官来说,也一样雌雄莫辨;但眉宇间的戾气,使得没有人敢把他认成女生。
他的脾气从小就不好,话不多,与我的刻意沉默不同,我猜,他是不屑于说话。尤其是和我。
家里的人之中,对他来说,就数山濛有影响力。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
现在的我和御风,完全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不,总扮女装处处破绽的我,某种程度上已引起山濛的怀疑。因此,御风应该是略占优势。

躺着床上,我穿着可爱的粉色女式睡衣,对着上铺咬牙切齿。
粉色的睡衣......粉色的被褥......妈妈可能已经忘记我的性别了。
这间卧室,由我和御风共同分享。矮矮的上下铺,童趣可爱。身为二哥的御风,睡在上铺。
卧室早早地熄灯。爸妈说,小孩子要早睡早起。
黑暗中,他忽然出声,"喂。"
连名字都不叫!我气愤,以沉默回应。
过了半天,他又开口,"今天下午,我在池塘里抓了几只青蛙,放在屋子里,后来发现不见了,估计是逃了,不过应该还在屋里。"
我的寒毛竖起。上辈子我最怕的就是青蛙,也不知道为什么,御风竟然会知道我的死穴。
哆嗦着摸摸床沿,因为个子矮腿短,所以床铺是矮矮的。我估计这高度,青蛙稍微蹦达就能跳上来。坐起来,整个人缩到墙角。我是真的很怕。
"御风,"黑暗中,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我睡上铺好不好?"
其实每级台阶都那么矮,上铺也很危险,不过比下铺总要好一点。
他沉默。
"二哥--"我的声音打颤,带着隐约的哭腔。
他还是毫无反应。
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伸手轻轻擦掉。黑暗中,我不敢下地行走,所以无法向爸妈求助。出声大叫的话,山濛会不喜欢吧?男孩子,竟然连青蛙都害怕?
始终,我还是一个人......吧......
抱着双膝,我渐渐把头埋下去。
"上来吧。"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抬头,看到上铺的他伸出脑袋,双眼亮晶晶的。
吸吸鼻子,我委曲地点头。
爬上了他的床,他拍拍枕头靠里的一边,冲我点头,"过来。"
我犹豫,"你不下去?"
他黑亮的眸子对上我的,"我不喜欢你的床,女里女气。"
一句话打消我所有的自尊。终于,男扮女装的我连御风都开始嫌弃。
呆了片刻,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身穿粉色睡衣的我,御风也不喜欢吧?
正犹豫着,他已不耐烦地坐起来,伸手把我拉进被窝。
好温暖。
我吸吸鼻子,不敢轻举妄动,一会,轻声说,"谢谢。"
不知为什么,御风忽然笑了,侧过身来看着我,"你够笨的。"
难得看到他的笑容,我一时有些呆呆的。
"好了,睡吧。睡在里面总不怕了吧?"他伸手搂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肩头,一下一下。
脸"轰"地烧了起来,还好在黑暗中他看不到。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但是御风却很温暖,呼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他动了动,放在身侧的左手碰到我的右手。我轻轻震了一下,他没睁眼,伸手握住。
脸上烧得更加厉害。我急急忙忙地闭上眼,睡觉睡觉。
浑浑噩噩的,竟然就那样睡了过去。
不过,在心底,好像没那么讨厌御风了。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讨厌我。
自那日后,他三五不时地抓进来几只青蛙吓唬我。如果不是讨厌,应该不会这样的吧?
托腮,我闷闷不乐。

四岁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迟家了三代,到了爸妈这一辈,愈发杰出。身为世界级的地质学家,他们常年埋伏在世界各地,如同勤恳的老黄牛一样耕耘着这片我们热爱的大地。无论是寒冷的南北极,或者是炎热的非洲赤道,处处滴下了他们辛劳的汗水......
不好意思,不小心写成了小学生的煽情作文。
因为爸妈又接到了科考任务,因此将不到升学年纪的我和御风,一起送进了小学。
这小学仿佛极有名气,拉风如山濛,就是从此间学校毕业。虽然,它有个再朴实不过的名字--实验二十一小。
御风虽然大我一岁,但在爸妈的干涉下,必须委曲地和我同年级。我能看出他的不爽,心中暗乐,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喜悦来。
进学校不到一个星期,爸妈离开。
挥着手帕送走他们,原本饱含热泪的我,在意识到从此由山濛来正式照顾我的起居生活后,转忧为喜。
进门时,对上御风的臭脸,他用媲美X射线的透视眼神,上下不屑地打量我一番,撂下狠话--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我鼻子气歪,敌人的嚣张气焰,让我每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
哼,谁怕谁!

秋风瑟瑟。
战争,正式开始。

4 小学

过了一个月,迟钝的我才明白过来。期待已久的学校之于我,完全是一个灾难。
生涩如我,有些长的头发和女性化的长相,花里胡哨的书包笔盒本子,自然难以融入男孩子的群体。体育虽然不算不擅长,但也没有特别出众的表现。再者,或许是前世女人的记忆过于深刻,对流着汗在太阳下面肆意奔跑的男孩子们有怎样的快乐可言,我一直难以理解。
一到大家快乐的自由活动课,我就会孤独地坐在教室里,看着男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球踢球大笑着,看着女孩子们玩着打沙包踢毽子跳皮筋的游戏,拼命按捺着自己想加入她们行列的冲动,枯燥地看着眼前的书本。
身在曹营心在汉。乍看到这样的句子,我深有戚戚焉。
迟御风同学不若我这般没用,很快地融入了集体。看起来不好接近的他,除了吸引到大片小女生对他偷偷摸摸地另眼相看外,还有大批的小男生跟在他身后不时流露出敬佩叹服的神情,死心塌地。
真是搞不懂。
我一直以为,相比戾气十足的他,我要更有亲和力的。
事实却恰恰相反,入学一个月,他已顶着班长足球队长篮球队长呼朋唤友地玩得开怀,我却只能枯坐着,以书本陪伴。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导致了我在这一个月里,只与班级里不足三分之一的人说过话。我打赌,起码一半人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唉--
三分之一。我自己偷偷看了五年级的数学课本后,完全理解了这个概念。

哪里知道,这样自闭不讨喜的个性,在老师眼里看来却变成了"乖巧"和"用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加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看书,我的成绩在班级里轻松地遥遥领先。每每上课提问,老师们都会笑眯眯地表扬我,然后顺带批评一下答不上来的"笨同学"。
我如愿以偿地让大家记住了我的名字,伴随着,得到了更多的憎恶和厌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滑了过去,我在沉默中静静走着自己的路。爸妈刚离开时的窃喜早已消失不见,无论是御风在学校中非同寻常的风光,还是山濛实际上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家事都是由一个管家薛阿姨来做的,由于被以上认知深深打击,总之,我在一种非常忧郁的状态中,走进了冬天。
十分讨厌冬天这样寒冷的时光,地处北方,冷得我连手脚都是麻麻的。唯一的好处,是这个时节没有青蛙。
难以想象,这样不喜欢冬天,我却出生在这个季节。
生日大约是在这个时节唯一值得期待的日子,之前的每一年,山濛都会送礼物给我;东西不大,却代表了他一番心意,我都细细收藏了起来。虽然在表面上我只能叫他一声"哥哥",心底却不由得将他的名字念了许多许多遍。
山濛、山濛、山濛......

渐渐长大,我亦明白,自己早已中了他的蛊。一道名为迟山濛的毒,无药可医。

生日的这一天,落了很大的雪。恰逢期末考试的前夕,同学们忙忙乱乱的顾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明知自己没有半个朋友,但面对着这样无人问津的情形,我愈发情绪低落。
因为就在两周前,御风生日那天,没有一个人提醒,班里超过大半的人都送了礼物。
对比他的好人缘和我的落寞,我的低落转为愤恨。眼前这帮人压根就不知道,送给他的礼物早已被他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
个性恶劣的迟二少,压根不会把他们当作朋友,他根本就是不、稀、罕!
这样善良的我,竟然被所有人排斥在外。我恨不得用力敲打他们的脑袋,看看是不是里面装的都是浆糊。
但如果真的那么说,被唾骂的一定会是我。--完全知道这样的结果,因此我只有在愤恨中保持沉默。

入校时的同桌是个叫苏晓玲的可爱女孩,大大的黑眼睛,总是对大家都轻轻笑着,很好脾气。虽然现在并不捻熟,但我原以为,六年的光阴如果能同桌下来,我和她最终也能幸运地发展为朋友;但却没想到,因为迟御风过于受欢迎,甚至到了隔壁班小女生在楼道里递情书的地步,老师不小心看到后大惊,立即将班里男女生的座位分开。原本男女同桌被拆成了同性坐在一起。身为班长的迟二少,在老师的刻意安排下,和身为学习委员的我成了同桌。
美其名曰,学习尖子的互帮互助。
我--恨--
站在楼顶上,听到那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看看四下无人,我忍不住将愤怒喊出口。
"我--"
刚拖长声音小声嚷嚷了一个字,有人已如同鬼魅一般从我身畔冒了出来,"你怎样?"
"恨"字被我生生咽了下去,化作小小的一句"呵"。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桀傲模样,实在是看着不爽。
打鼻子里冷哼一声,我视而不见地绕道。
他也不拦我,只是在我走出几步后,不冷不热地说,"迟山濛刚才打电话过来,今天他要去A市参加数学竞赛,晚上回不来了。"
我吃惊地转身,无法遏制地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真的?"
他的脸色一瞬间由目空一切转为复杂深沉,看了我一会,才轻勾唇角,"是,前几天他提过,你不记得了?"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唯一期冀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
垮下肩膀,我转身离开。
他刚才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怪的。
※※※z※※y※※z※※z※※※
放学,一个人寂寞地走回家。
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御风在学校训练,山濛去参加比赛,薛阿姨早早已做好饭打扫了屋子离开。家里虽然温暖,我却觉得有些渗入骨子里的冰凉。
掸掉身上的雪,站在玄关换鞋,黑暗里,我轻轻呼了口气。
忽然没有回家的欲望了。
索性将书包扔在原地,我锁了门,一个人踱到不远的街心公园里游荡。

没入学时,爸妈经常带着扮女装的我来这里溜达,他们走了,我也再没来看过。不过几个月的光阴,这里好像有些不同了。
雪积得有些厚,我拍掉秋千木板上的雪,坐下。
仰头,雪落下,到我的脸上,有些痒,旋即就化了。阴霾的天空中,漫漫雪花看不到飘荡的尽头。
忽然心中有了几分悲凉的意味。
我轻轻晃动着秋千,始终仰着头,固执的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渐渐黑了下去,温暖的路灯一盏盏地点亮,从开始不时有人走过公园旁边的小路,到后来的悄然无声,我始终是一个人。饭菜的香味依稀飘过来,雪花落下,倒也不觉得冰凉。
有脚步声匆忙地打破了寂静,我继续着自己的空白思绪,毫不防备的情况下,已被来人狠狠地搂进怀里。
他霸道的温度灼伤了我,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说都不说一声!死小孩!"
是御风。
不是他。
明知,不可能是他。
心里仿佛有什么一点点地跌落了下去,御风平日里桀傲的神情浮现在我眼前。我对他来说,是个负担吧?
低着头,苦笑着轻声回答,"对不起。"
他在我身后明显一僵,沉默了一会,口气不善地回答,"这么随便道歉,我才不会原谅你。麻烦精。"
我的眼泪几乎被他那三个字逼了出来。用力地眨眨眼睛,热热的看不清眼前的景物,我努力笑着,用上所有的诚意,"真的,对不起。"
一不小心,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啪"地落在他搂着我的双手上。他吃惊地几乎跳了起来,大力地扳过我的身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用力抹掉自己的泪水,却无奈地止不住源头,委曲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喷涌而出。尽量低着头,我用轻快的语气回答他,"没事。"
他的手指用力,疼痛从我的肩头传来;我错愕地微微抬头,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唇。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一片一片,不一会,积成薄薄的厚度。
白色忽然扬起,我眼一花,已被他猛地搂进怀里,紧紧。他粗鲁僵硬地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肩头,命令道,"别哭了。"
与强硬的态度奇异地矛盾着,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被他的温暖环绕着,我仿佛在迷路的黑暗中,忽然找到了光明的出口。忽然间,无法抑制地泪水长流。
他的肩头,被我弄得潮湿。
似乎过了很久,我终于努力平复了心情,微微哼了一声,"嗯。"
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不仅是不好意思,更会落下了一辈子的把柄。心情轻松之余,还有些紧张。
他伸手,僵硬地拍着我的后背,如同妈妈对幼时的他经常所做的那样,用力之猛险些让我咳嗽出来。
过了很久,他在耳边问我,"回家了?"
眼泪其实已经干了,我只是一直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无法控制的面孔发烫,我几不可闻地哼哼,"嗯。"
他忽然笑了出来,声音很大。抬起我的下巴,用力擦擦我的面孔,生疼。
"笨蛋。"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在我眼前绽放。忽然间,整个世界好安静。雪的飘落,也在这一刻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