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喷射机引擎稳定而柔和的嗡嗡声。
那只叫“惊慌”的动物发出更响亮的难听声。为了抵抗它,狄娜就专心集中那似雷达的敏感性,让它成为一种隐形的手杖,可以从这儿主舱中央的座位中突然刺出去。她擅长这样做;时常,当她很用心集中精神时,她几乎相信自己能够看穿别人的眼睛——只要她足够用心去思考,只要她用心想要这样做。有一次,她把这种感觉告诉李小姐,而李小姐的反应竟然很严厉,这不像她的平常表现。“盲人时常幻想自己具有视觉,”她说。“尤其是盲童。狄娜,不要犯这种错,不要依赖那种感觉,否则当你跌倒在一截楼梯上,或者走到一部汽车前面时,就容易发生擦撞现象。”
所以她就不再努力“幻想自己具有视觉”——李小姐这样说;有少数几次,这种感觉又暗中产生,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世界——模糊、摇摆不定,但就是存在——经由她母亲的眼睛,或经由维琪阿姨的眼睛,但她都努力加以排除……就像一个恐惧自己正要丧失心智的人,会努力排除幽灵的喃喃声音。但是现在她很害怕,所以她就摸索别人,感觉别人,然而却没有发现他们。
现在,她非常惊恐,那只名叫“惊慌”的动物发出很大的难听声。她感觉到一阵哭声在她喉咙中加剧,于是她用牙齿去把它夹紧;又不会形成一种哭声或喊叫声出现——要是她让它发出来的话,它会形成一种像原子弹爆发中心的尖叫声,从嘴中喷出。
“我不要尖叫,”她严厉地告诉自己。“我不要尖叫,让维琪阿姨难堪。我不要尖叫,惊醒所有睡觉的人,惊吓醒着的人,他们全会跑过来,说,看看这个惊吓的小女孩,看看这个惊吓的小盲女。”
但是,现在那种像雷达似的敏感性——这个部分在评估各种的模糊感觉输入,有时确实似乎经由别人的眼睛而看得到(不管李小姐说了什么)——正在增加她的恐惧,而不是减轻她的恐惧。
因为那种感觉正在告诉她说:在它的有效半径范围之内,并没有任何人存在。
完全没有任何人。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4
4.
布利安正在做一个很恶劣的梦。在梦中,他再度驾驶第7班次,从东京飞到洛杉矶,但这次漏气的情况更加严重。驾驶舱中透露出一种可以触知的命危感觉;史蒂夫.席尔斯一面吃着一片丹麦糕饼,一面哭着。
“要是你那么难过,你怎么又在吃呢?”布利安问。一种像发自茶壶的尖锐笛声,已经开始充斥驾驶舱——他认为是气压漏气的声音。这种想法当然是很愚蠢的——漏气几乎经常是无声的,除非是发生爆炸的时候——但是他在梦中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因为我喜爱这种糕饼,我不会有机会再吃另一片了,”史蒂夫说,啜泣的更厉害。
然后,尖锐的笛声忽然停止。一位微笑着、透露欣慰神色的空中小姐——事实上是梅兰妮.崔佛尔——出现了,告诉他说,已经发现漏气的地方,并且加以堵塞了。布利安站起来,跟随她走过飞机,到主舱地方;他的前妻安妮.昆兰.恩格尔站在已经移去座位的一个小小凹室中。她旁边的窗子上方写着一句神秘而不祥的话:只是流星。文字是用代表危险的红色写成。
安妮穿着“美国豪气”空中小姐的暗绿色制服,这是很奇异的——她原是波士顿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眼光总是落在自己贵族似的窄鼻上,对于与她丈夫一起飞行的空中小姐不屑一顾。现在她的手压着机身的一个裂缝。
“看到吗?亲爱的,”她高傲地说。“全都处理好了,你打过我,这件事甚至也不要紧。我已经原谅你。”
“不要那样做,安妮!”他叫出来,但已经太迟了。有一个折痕在她的手背上出现,形状像机身中的裂缝。当“压力差”无情地把她的手吸出去时,那折痕越来越深。她的中指先穿过去,然后是无名指,然后是食指与她的小指。他听到响亮的“砰”一声,像一位过分焦急的侍者拉出一瓶香槟酒的瓶塞;同时她的整只手被吸出飞机的裂缝外。
然而,安妮继续微笑着。
“是‘恩华’香水,亲爱的,”当她的手臂开始消失时,她这样说。她的头发正要挣脱那把它往后夹住的夹子,在她的脸上四处吹动着,形成一团迷云。“我就是一直搽这种香水,你不记得吗?”
他记得……现在他记得了。但,现在这件事不重要了。
“安妮,回来!”他尖叫着。
她继续微笑,同时她的手臂慢慢被吸进飞机外面的空间。“一点也不痛,布利安——相信我。”
她的“美国豪气”空中小姐绿色鲜明制服开始飘动着,布利安看到她的肌肉正穿过那裂缝,被扯出去,形成浓浓的白色软泥,看起来像“尔玛胶液”。
“‘恩华’香水,记得吗?”安妮问,同时她被吸出裂缝外面。现在布利安能够再度听到了——那种声音,诗人詹姆士.狄奇称之为“太空浩瀚的野兽口哨声”。这种声音不断增强,同时梦境变暗,开始扩大;不是变成风的尖叫,而是一种人类声音的尖叫。
布利安的眼睛突然张开。梦境的力量使他有一会儿不知置身何地,但只是一会儿——他是从事高危险、高责任职业中的一名专业人员,在这种职业中,绝对的先决条件之一是:迅速的反应。他是在“第29班次”上,不是在“第7班次”上,不是从东京飞往洛杉矶,是从洛杉矶飞往波士顿,而在波士顿的安妮已经死了——不是死于气压方面的漏气,而是死于靠近滨水区的“大西洋街”公寓中的一场火。但那声音仍然存在。
是一个小女孩尖叫着。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5
5.
“请一个人跟我讲话好吗?”狄娜.贝尔曼以一种低沉、清晰的声音问道。“对不起,我的阿姨不见了,我是瞎子。”
没有人回答她。在四十排及两个隔板前,布利安.恩格尔机长正在做梦,梦到他的领航员一面哭着,一面吃着一片丹麦糕饼。
只有喷射引擎的持续嗡嗡声。
惊慌的情绪再度笼罩狄娜的内心,她做了能够排除惊慌情绪的唯一事情: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侧身移进走道。
“喂?”她以较高的声音问。“喂,有人吗?”
仍然没有回答。狄娜开始哭。然而她还是严酷地支撑着自己,开始沿着左边走道慢慢前进。“可是要数啊,”她的一部分心智迫不及待地警告着她。“要数数你经过几排,否则你会迷失,永远找不到回来的路。”
她在一排左边座位停下来,就在她和维琪阿姨所坐的那一排前面,然后弯身,手臂伸开,指头向外扩张。她硬下心肠要出触碰那个坐在那儿睡觉的人的脸孔。她知道这儿有一个人,因为在飞机起飞前大约一分钟,维琪阿姨曾跟这个人讲话。当他回答她时,他的声音是来自狄娜座位正前面的座位。她知道的;辨认声音的所在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是一个很平常的生存事实,就像呼吸一样。当她伸展着的手指碰触到这个睡觉的人时,他会跳起来,但是狄娜不管了。
只是,座位是空空的。
完全空空的。
狄娜又直起身子,两颊湿湿的,惊恐之余,她的头部咚咚作响。他们不可能一起上洗手间的,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也许是有两个洗手间。在像这样大的飞机之中,必定有两个洗手间。
只是,这一点也不重要。
无论如何,维琪阿姨不会留下她的皮包。狄娜对于这一点很确定。
她开始慢慢向前走,在每排座位停下来,伸手去触摸最靠近她的两个座位——先是左边的,然后是右边的。
她在一个座位中摸到另一个皮包,在第二个座位中摸到一个像手提箱的东西,在第三个座位中摸到一支笔和一叠纸。在另外两个座位中,她触摸到耳机。她在第二个座位的耳机上触碰到一种黏黏的东西。她摩擦着手指,显出苦脸,把盖在座位头靠上一垫子上把黏黏的东西擦掉。那是耳垢。她确定。耳垢有它自身令人恶心的明确特性。
狄娜.贝尔曼慢慢在走道上摸索、探测的时候,不再费心表现得很文雅。一切都不要紧了。她没有戳到眼睛,没有捏到脸颊,没有拉到头发。
她所探测的每个座位都是空的。
“这是不可能的,”她狂乱地想着。“真的不可能!我们上飞机时,他们全都在我们四周!我听到他们说话!我感觉到他们!我嗅到他们!他们全都到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但他们是全不见了:她越来越确定这一点。
在某一个时候,正当她睡觉时,她的阿姨以及“第29班次”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不!”她的心智中那个理性的部分以李小姐的声音呼喊着。“不,这是不可能的,狄娜!要是每个人都不见了,那么,谁在驾驶飞机呢?”
现在,她开始更加快速地往前移动,双手紧抓着座位的边缘,看不见的眼睛在墨镜后面张开来,淡红色的旅行服衣缘飘动着。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几排,但在不断的沉寂所导致的更强烈痛苦中,这件事对她而言已不那么重要了。
她又停下来,摸索的手伸进右边的座位。这一次她触碰到头发……但头发的所在完全错误。头发是在座位上——怎么可能呢?
她的手握起头发……举了起来。她突然体认到什么,真可怕。
是头发,但头发所属的人不见了。是带发头皮,我正拿着一个死人的带发头皮。
就在此时狄娜.贝尔曼张开嘴,开始发出尖叫声,把布利安.恩格尔从梦中惊醒。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6
6.
亚伯特.考斯纳一直走向吧台,喝着“烙铁威士忌”。伊尔普兄弟——怀尔特和维吉尔——在他右边,而何利德医生则在他左边。他正举起酒杯要敬酒,此时一个装着义腿的男人,一面跑,一面跳进“色吉欧.李奥尼酒吧”。
“是达尔顿帮!”他尖叫着。“达尔顿帮刚骑进了道奇!”
怀尔特转身,冷静地面对他。他的脸孔狭长,被太阳晒红,显得很英俊,看起来很像休.奥布利安。“这儿是‘墓石’,穆分啊,”他说。“你那狗屎头脑要冷静下来。”
“嗯,他们正要骑进来,管我们在什么地方!”穆分叫着说。“他们看起来很疯——狂,怀尔特!他们看起来真——的,真——的,很疯—疯—疯——狂!”
好像要证明这句话似的,外面的街道开始听到枪声了——是“军队”零点四四口径(可能是偷来的)的沉重如雷响声,混合以格兰德来福枪的更响亮的爆裂声。
“穆分,不要吓得像个龟孙子,”何利德医生说,把帽子往后斜戴。亚伯特看到“医生”外表很像罗伯特.德.尼罗,心中并不觉得非常惊奇。他一直相信,如果有一个人非常适合扮演这位患肺病的牙医,那么德.尼罗就是这个人选。
“各位,你们怎么说,”维吉尔.伊尔普问,环顾四周。维吉尔看起来倒不大像任何人。
“我们走吧,”怀尔特说。“我已经受够了要这些去他的克兰顿来支撑我一辈子。”
“是达尔顿,不是克兰顿,怀尔特。”亚伯特安静地说。
“我不管是约翰.狄林杰或者‘漂亮的男孩佛洛德’!”怀尔特叫着。“老大,你跟不跟我们?”
“我跟你们,”亚伯特.考斯纳说,声调像天生的杀手那样柔和,但具威胁性。他一只手垂落在自己那支长管“特制升索”的枪托上,另一只手放在头上一会儿,确定自己的犹太男帽稳稳地戴在上面。没错,是戴在上面。
“好吧,各位,”“医生”说。“我们去割一片达尔顿屁股。”
他们一起大摇大摆走出去,四个人并排穿过蝙蝠翼形状的门,当时“墓石浸信会教堂”内的钟正好开始敲出十二响。
“达尔顿帮”全速驰在大街上,子弹在玻璃窗和建筑物的摹造正面上穿孔。他们击中“公爵的商用可靠修理店”前面的大水桶,大水桶变成了一个喷水池。
艾克.达尔顿首先看到这四个人站在布满灰尘的街上,他们的大衣向后拉,以便露出枪把。艾克以粗野的模样勒住马缰,马匹竖起后腿,尖叫着,口沫形成浓凝乳状,在马衔四周喷溅着。艾克.达尔顿看起来很像鲁特格.豪尔。
“看看我们前面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不屑地说。“是怀尔特.伊尔普和他那位女人气的弟弟维吉尔。”
然后尔墨.达尔顿(在经历了一个月难熬的夜晚后,看起来像多纳.苏特南)在艾克旁边勒住马。“还有他们的同性恋牙医朋友,”他吼叫着说。“还有谁想——”然后他看着亚伯特,脸色转白。模糊的不屑言语在嘴唇上支吾着。
然后,波.达尔顿在他的两个儿子旁边停下了马。波非常像史林.皮肯斯。
“天啊,”波低声说。“是老大考斯纳!”
现在,佛兰克.詹姆士把他的马儿骑到波旁边,停下来。他的脸色像肮脏的羊皮纸。“各位,可真惊人!”佛兰克叫着。“我不介意在一个枯燥的日子呼啸一两个城镇,但是没有人告诉我说‘亚利桑纳犹太人’要在这儿出现!”
亚伯特.“老大”.考斯纳——从色达利亚到“轮船温泉”都以“亚利桑纳犹太人”为人所知——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在自己“升索”枪托上方徘徊着,朝一边吐了一大口烟草,冷峻的灰色眼睛不曾离开他前面二十步远的几位骑马凶汉。
“各位,你们尽管动啊,”“亚利桑纳犹太人”说。“根据我所知,地狱还不到一半满。”
“达尔顿帮”拍拍枪套,当时“墓石浸信会教堂”的钟塔正把最后一声正午钟响送进炎热的沙漠空气中。“老大”伸手取枪,他抽枪的动作快如闪电,用左手的掌心触动枪机,把一连串致命的零点四五口径子弹射进“达尔顿帮”之中。就在此时,一个站在“长角”旅馆外的小女孩开始尖叫起来。
“谁去堵住那个奶娃娃的嘴,阻止她喊叫,”“老大”想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必须控制这种情况。他们不是平白称呼我是密西西比以西最快的犹太枪手。”
但是尖叫声持续下去,划过空中,所经之处,天色变暗,一切开始破裂。
有一会的时间,亚伯特完全不在任何地方——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的梦境的片段穿过黑暗,在一团漩涡中滚动和旋转着。唯一不变的是那可怕的尖叫——听起来像是一把负荷过重的茶壶发出的尖锐叫声。
他张开眼睛,环顾周围。他坐在“第29班次”主舱前面自己的座位中。有一个大约十岁或十二岁的女孩从飞机后面走到走道上:她穿着一件淡红色衣服,戴着一副时髦的墨镜。
“她是谁啊?电影明星,还是什么?”他想着,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一种不愉快的惊想感觉。这样子脱离自己喜欢的梦境是很不吉祥的。
“嘿!”他叫着——但声音很轻,以免惊醒其他乘客。“嘿,小孩!什么事啊?”
小女孩的头部猛然冲向他的声音所在。她的身体在一会儿后转过来,撞上了伸延到机舱中央的四排座位中的一个靠手上,跌落其中时,两腿朝上。
“大家都在哪里?”她尖叫着。“救命!救命!”
“嘿,空中小姐!”亚伯特喊叫着,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并且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他站起来,滑离座位,转向尖叫着的小女孩……然后停下来。现在他整个人面对飞机的后部,所看到的情景使得他僵在原来的地方不动。
他心中掠过的第一个想法是:“我想我终究不必担心惊醒其他乘客了。”
在亚伯特看来,整个767的主舱都是空空的。

兰戈利尔人.第一章.7
7.
布利安.恩格尔走到那个分开“第29班次”的头等舱和商务舱的隔板,此时他体认到:头等舱空无一人。他只停了一会,然后又开始走。也许,其他人都离开座位,去看尖叫声是怎么回事。
当然,他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他载客飞行已有足够长的时间,相当知道乘客的群众心理。如果一位乘客引起骚动,其他人很少动(就算有人动)。大部分的空中乘客,一旦登上飞机、坐下来,系好安全带,就温顺的放弃“采取个人行动”的选择。一旦上述这些简单的事情完成后,所有“解决问题”的事情就成为全体工作人员的责任。航空公司的职员们称他们为“笨鹅”,但他们实际上是温顺的绵羊……这是大部分机上工作人员很喜欢的一种态度,这样比较容易处理紧张的乘客。
但是,由于只有这件事显得没有道理,所以布利安就不去管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继续往前走。他所做的那场梦像一件破衣,仍然裹在他身上,他一部分的心智相信:那是安妮在尖叫,他会在主舱的半途中发现安妮的手压在班机机身的一个裂缝上,而那个裂缝是位于一个写着:只是流星的标志下面。
商务舱中只有一个乘客,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穿着三件西装。他的秃头在看书灯的灯光中柔和地发亮。患关节炎肿起的双手整齐地交叉在安全带的扣子上。他睡得很熟,发出响亮的鼾声,不去管所有的噪音的存在。
布利安冲进主舱。在主舱中,他前进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他在惊愕之余,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景。他看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站在一个小女孩身旁,小女孩已经跌进位于机舱大约四分之一地方的一个左边座位中。然而,这个男孩并没有在看着她;他正对着飞机后方凝视,下巴几乎一直垂到他自己的“硬岩餐馆”T恤的圆领上。
布利安的第一个反应大约很亚伯特.考斯纳的反应一样:我的天啊,整个飞机都是空的!
然后,他看到飞机右边的一个女人站起来,步上走道。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她的神色茫然,脸孔浮肿,像是刚从熟睡中硬被拉起。在中央走道一半的地方,一个穿着圆领运动衫的年轻男人,对着小女孩的方向伸长脖子,露出单调而不好奇的眼光注视着。另一个男人,大约六十岁,从靠近布利安的一个座位上站起来,犹疑不决地站在那儿。他穿着红法兰绒衬衫,非常困惑的神色。他的头发在头部四周膨胀起来,形成疯狂科学家的螺旋形乱发。
“谁在尖叫?”他问布利安。“先生,飞机有问题吗?你并不认为我们的飞机正要坠落,是吗?”
小女孩停止尖叫。她从自己所跌进的座位中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朝另一个方向几乎向前滚动。那男孩刚好及时抓住她;他正茫然地缓缓移动着。
“他们都到哪里了?”布利安想着。“我的好老天啊,他们全都到哪儿去了”
但是,现在他的双脚却移向那男孩以及小女孩。他在途中经过另一个还在睡觉的乘客,是一个大约十七岁的女孩。她的嘴张开,显露出一种不可爱的张口模样,呼吸时吸气的时间很长,很枯燥。
他走到那男孩和那穿淡红衣服的女孩那儿。
“先生,他们都在哪里?”亚伯特.考斯纳问。他的一只手臂围着啜泣着的女孩,但并没有看着她;他的眼光在几乎被遗弃的主舱中无情地来回扫瞄。“我在睡觉时,飞机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让他们下机了吗?”
“我的阿姨不见了!”小女孩啜泣着。“我的维琪阿姨!我以为飞机空空的!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请告诉我,我的阿姨在哪里?我要我的阿姨!”
布利安跪在她身边一会儿,这样他们两人大约同等高度。他注意到那太阳镜,记起她跟那金发女人一起上飞机。
“你没有问题,”他说。“你没有问题,年轻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狄娜,”她啜泣着。“我找不到我的阿姨。我是瞎子,我看不到她。我醒过来,座位是空空的——”
“怎么回事啊?”穿圆领运动衫的年轻人问。他站在布利安的头上方说着,不去管布利安和狄娜,只顾对着穿“硬岩”T恤的男孩以及穿法兰绒衬衫的年纪较大男人说话。“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你没有问题,狄娜,”布利安重复说。“这儿有其他人。你能听到他们说话吗?”
“是——的。我能够听到。但是维琪阿姨在哪儿呢?谁被杀了呢?”
“被杀了?”一个女人尖声地问。她是右边那个女人。布利安的眼光短暂地向上一瞄,看到她很年轻,黑发,很漂亮。“有人已经被杀害了吗?我们被劫机了吗?”
“没有人被杀害,”布利安说。他至少有这句话可以说。他内心感觉怪怪的:像一只小舟滑脱了停泊处。“镇定下来,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