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说过,他们是农夫,不是猎人,而到那时候,他们明白了,自己跟的
是一头野兽。一路上,他们发现了搭配凯丝短裤的黄色上衣,还有柯拉睡
衣上的另一块布片。两块面料都被血浸湿了,这时,克劳斯和哈维都不像
最初那么匆忙;他们火热的希望里一定渗入了一股冰凉,它就像冷水一
般,往下流着,越来越重,不断沉下去。
他们一头扎进树林里,想寻找一些标记,却什么也没发现,到另一处
也是同样的结果,然后又到了第三处。这一次,他们发现了一只浑身是血
的扇尾鸽从火炬松顶的针叶上掠过。他们顺着鸟儿似乎在指引的方向走
了一小段路,又开始了新一轮搜索。直到上午9点,他们开始听到身后传
来了人的喊叫声和狗吠声。罗伯·麦吉只用了克里布斯治安官喝完第一
杯加白兰地和糖的咖啡的这点时间,就临时组织了一群人,九点一刻,他
们赶到了克劳斯和哈维·狄特里克那里,两人还在拼命地绕着林边跌跌
撞撞地搜寻着。很快,大伙行动起来,由波波的那几条狗引路。麦吉让克
劳斯和哈维也随大伙一起前进,不管他们对结局怀着怎样的恐惧,就算麦
吉命令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回去的。麦吉准是明白了这一点,不过他让那
两人卸下了子弹,他说,别人也是这么做的,这样会更安全些。他没有告
诉狄特里克父子的是(他也没对其他任何人说),他们是唯一被要求交出
子弹的人。两人心烦意乱,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噩梦,快点了事,就服从了
命令。罗伯·麦吉让这对父子卸了子弹,并交给他,这也许就给约翰·柯
菲留出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几条吠叫着、嘶咬着的狗带着大伙在矮松林里一直朝着西北方向走
了两英里。然后,他们走出树林到达特拉平格河边,河流宽阔平缓,穿过
低矮而丛林茂密的小山坡向东南方向流去。克雷、罗比奈特、还有杜普利
塞家族依然在这些山里自己制作曼陀铃琴,还常常一边耕种,一边把烂牙
齿吐出来。那是偏僻乡村,每到星期天,那里的男人们总是白天逗弄蛇,
到晚上,会亲热地搂着自己的女儿睡下。我知道这些家族,他们中大多数
不时地给电伙计送过吃的。这群临时组织的人站在河对岸,远远地看见
南部铁路支线的铁轨上闪耀着6月的阳光。在他们右侧往下游一英里的
地方,有一座高架桥通往威斯特格林煤田。
他们在那里发现,草地和矮灌木丛中有一片宽宽的、被踩踏过的地
面,上面血迹斑斑。很多人不得不迅速退回到树林里,把早饭都呕了出
来。他们还发现,柯拉睡衣的残余部分掉在这片满是血污的地上,而此前
还很有尊严地支撑着的哈维,这会儿也倒在父亲身上,几乎要昏过去了。
正是在这里,波波·马钱特的几条狗之间出现了它们那天第一次、也
是唯一一次分歧。当时一共有六条狗,两条是警犬,两条是蓝斑猎犬,还
有一对像小猎犬似的杂交狗(州边境上的南方人管它们叫浣熊猎犬)。这
两条浣熊猎犬要朝西北方向,沿着特拉平格河的上游走,余下的却要朝相
反的西南方向去。它们陷入了一片混乱,尽管报纸没有报道这个部分,我
也能想见波波对这些狗一顿痛骂,一边用手(这肯定也是他身上最有教养
的部分)让它们再次秩序井然。我认识一些养猎犬的人,据我的经验,作
为一类人,他们有着显著的典型特性。
波波猛地拽住拴在狗脖子上的皮带,把它们拉拢起来,接着把柯拉·
狄特里克被撕破的睡衣放在它们鼻子下面,这是为了提醒它们这一天要
干的活。在这种日子里,气温到中午就会升到华氏95度左右,一群群的
小蚊虫早已在大伙脑袋周围纷飞。浣熊猎犬又用力闻了闻,决定投同意
票,于是所有的狗都高声吠着,沿着下游出发了。
十分钟过后,这群人停住了,意识到他们听到的不止是狗吠,还有不
同于犬吠的嚎叫声,这种声音狗即使在临死前都是发不出来的。这声音,
这些人从来没有听过有任何东西发出过,但是他们每个人马上就明白,这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也相信他们。我觉得我也能
分辨出来。我觉得,我听到过有人这么尖叫,那是在他们走向电椅的时
候。这么叫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一声不吭,要么安静地走着,要么讲笑
话,好像这是一次班级野餐,不过有少数人会这么叫的。一般来说,都是
那些真相信有地狱的人,并且知道地狱正在绿里的尽头等待他们。
波波再次猛地拉了拉拴狗颈的皮带,这些狗都很值钱,他不想让它们
丧身在那个心理变态的、正在那里嚎叫着、喋喋不休、叽里呱啦的人手里。
其他人重新把子弹装上膛,把枪栓咔嗒合拢。那嚎叫声让大伙打起寒颤,
使他们腋下出汗,汗水从背后像冰水似地淌了下来。当人们如此打寒颤
时,他们就需要有人指引着前进,于是副治安官麦吉担起了这个责任。他
走到前头,轻快地走到(不过,我敢打赌,他当时可没觉得很轻快)从树林
右边探出在外的桤木丛旁,其他人紧张地跟在五步之后。他停了一次脚
步,那是在向人群中块头最大的山姆·霍利斯打手势,让他看紧克劳斯·
狄特里克。
在桤木丛的另一侧,是更开阔的地面,它从右边伸向树林。左侧是一
个长长的、平缓的河岸边的山坡。大家都停在原地,惊得呆若木鸡。我
想,为了避免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多少钱财都愿意付出,而一旦看见过,
谁也无法忘怀。这是一场噩梦,它就发生在热辣辣的,几乎冒烟的烈日
下,在这些衣饰整齐的健康生命旁边,在这些吃着教堂圣餐、行走在乡间
小路,干着毫不汗颜的工作,在床上亲热接吻的人面前。每个人内心都有
一个骷髅,真的,每个人都有。那一天,那群人就见到它了。这些人,他们
见到了有时候在笑容后面龇牙咧嘴的那个东西。
一个男人坐在河岸上,穿着褪色的、带着血污的套头衫,这是他们见
过的块头最大的男人,他就是约翰·柯菲。他那巨大的、脚趾张开的脚裸
露着,头上戴着一块褪色的红头巾,这是农村妇女扎着方巾去教堂的打
扮。蚊群像乌云似地绕着他。蜷缩在他每一条胳膊里的,就是赤身裸体
的女孩尸体。她们往日卷曲亮泽得像马利筋草的绒毛一般的金发,此时
纠结在脑袋上,满是血痕。那个男人抱着她们,坐在那里,对着天空大声
叫骂着,就像一头疯牛,他棕黑色的脸颊上淌着泪水。他猛力抽泣着,胸
脯起伏,把套头衫的系带绷得紧紧的,猛然抽上来的一大口气,随之在嚎
叫中泄了出去。因此,你经常在报纸上读到的"该杀人犯显得毫无悔恨
之意",对这个人并不合适。约翰·柯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撕心裂
肺……可他还活着,女孩们就不能了。那两个女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被
人撕心裂肺了。
似乎谁都不清楚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大家看着那个嚎叫的男人,而
他的视线则越过了广阔宁静的大河,遥望着对岸的火车,火车沿着铁轨轰
隆隆地向横跨河两岸的高架桥跑去。他们仿佛看了有一个钟头,甚至像是
看了一生,但火车没有再往前开,它好像就停在一处轰鸣,如同小孩子在发
脾气,太阳也不再藏身于云朵,这景象从此定格在他们的眼里。它就在眼
前,真真切切,就像狗咬的伤口那样。那个黑人来回摇摆着,柯拉和凯丝就
像巨人臂弯里的布娃娃一般也随之摇摆。那人裸露而庞大的手臂肌肉上
血迹斑斑,胳膊一会儿弯曲,一会儿放松,再弯曲、放松、弯曲、放松。
是克劳斯·狄特里克打破了僵局,他厉声高叫着,猛扑向那个强奸并
杀害了女儿的魔鬼。山姆·霍利斯意识到自己的任务,竭力想制止他,可
就是做不到。那人比克劳斯高六英寸,起码要重七十磅,但克劳斯好像差
点就把那人抱着他女儿的胳膊甩开了。克劳斯跃过中间相隔的空地,飞
腿向柯菲的脑袋扫去。克劳斯靴子上溅到的牛奶已结成硬块,在炎热的
气温下早已发馊,他一脚踢中柯菲的左太阳穴,但柯菲似乎根本没有感
觉,只是坐在那里,哀号着,摇摆着,遥望着河对岸。在我想象中,他差不
多成了在松树林里五旬节布道上的一个画面:基督教的虔诚信徒面朝歌
珊地①而坐……要不是那两具尸体在,就真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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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圣经》中的歌珊地,即出埃及前以色列人住的埃及北部肥沃的牧羊地。

四个男人一起吼着,才把歇斯底里的克劳斯从约翰·柯菲身边拉开,
我不知道他最终狠狠地揍了柯菲几次。不管怎么样,柯菲好像没什么感
觉。他只是继续望着对岸,哀恸不已。当狄特里克被最终拖开时,他放弃
了所有挣扎,仿佛黑巨人的身体里流着某种奇怪的电流(你们得谅解,我
一直倾向于用和电有关的隐喻),当狄特里克和那电源的接触最终断开
后,他就像猛地从电流上弹回来一般,浑身软绵绵的。他两腿叉得很开,
跪在河岸边,双手捧着脸,哭泣着。哈维走过来陪着他,他们相互拥抱,脑
门对着脑门。
两个男人看着其他人围起一个圈子,站成一个环形步枪阵,围定那个
摇晃着身体、哀号不已的黑男人。那黑人似乎依然沉浸在自我之中,毫不
在乎其他任何人的存在。麦吉走上前去,两只脚紧张地一前一后移动着,
然后坐了下来。
"先生,"他平静地说道,柯菲顿时不出声了。麦吉注视着那双因为哭
泣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它们还在流泪,仿佛有人在里面放了个水龙头。那
双眼睛哭泣着,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些无动于衷……眼神遥远而宁静。我
认为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奇怪的眼神,而麦吉也颇有同感。"就像动
物的眼睛,而那双眼以前从没见过人是什么样子的,"在审判之前,他就是
这么告诉一位名叫哈默史密斯的记者的。
"先生,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麦吉问。
柯菲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依然弯着胳膊,搂着那两个沉默的娃娃,她
们的下巴抵在胸口,脸庞不大看得清楚。上帝见了都会同情感伤的。
"你叫什么名字?"麦吉问。
"约翰·柯菲,"他的声音浑厚,带着哽咽,"柯菲听起来像饮料,只是
拼法不一样。"
麦吉点点头,然后用拇指点着柯菲套头衫胸口的口袋,那里鼓鼓的。
麦吉觉得它有可能是一把枪,像柯菲这样块头的男人,如果想逃走的话,
倒不需要用枪来制造点大麻烦。"那里是什么东西,约翰·柯菲?会不会
是个加热器①?是手枪?"
"不是的,"柯菲用浑厚的声音回答道,而那对奇怪的眼睛则涌出了泪
水,表面是极度的痛苦,眼神底下却有种怪异的宁静,仿佛真实的约翰·
柯菲正在别处,看着别的景象,而在那里,被谋杀的女孩不会让人们如此
兴师动众,也不会让副治安官麦吉亲自出动。"那只是我的一点午餐。"
"噢,那么,只是一点午餐,是吧?"麦吉问道,柯菲点点头,边用流泪的
眼睛回答"是的",一边淌着清亮的鼻涕。"像你这样的人会在哪里吃午餐
呢,约翰·柯菲?"麦吉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尽管他那时能闻到女孩子的味
道,还能看到苍蝇在那些还没干的部位上起起落落。据他后来说,最可怕
的是她们的头发……关于这些,报纸上没有报道,因为太毛骨悚然了。我
是从写报道的记者哈默史密斯先生那里听来的。我后来去找了他,因为
后来约翰·柯菲成了我的梦魇。麦吉告诉这位哈默史密斯先生,她们的
金发已经不再是金色的了,而变成了红褐色。血从她们的脸颊淌下来,掉
在头发上,就像是在进行拙劣的染发。即使你不是医生,也能看出,她们
脆弱的脑袋已经被那巨大的胳膊撞在一起,破碎了。也许她们曾经哭过,
也许他曾经想让她们停下来不哭的,如果这两个女孩幸运的话,这事发生
在她们被强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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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手枪的俚语。

看到这一切,人们很难再进行思考,即使他是像副治安官麦吉这样决
心要负责这件事的人。糟糕的思考会导致错误,甚至会引发更多的流血
事件。麦吉深深吸了口气,想静下心来,不管怎么说,他努力着。
"唉,我记不清楚了,我可没狗的好记性,"柯菲哽咽着说,"不过是一
点点午饭,真是这样的,三明治,我想还有点甜泡菜。"
"我就想亲眼看看,没啥关系吧,"麦吉说,"你别动,约翰·柯菲,别这
样,伙计,有好多枪对着你,你要是动一下手指,就让你腰部以上的身子全
都消失。"
柯菲望着对岸,没有动,麦吉慢慢地把手伸进他胸部的口袋里,拽出
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上面还系着一圈细绳。虽然麦吉很肯定这就
是柯菲说的东西,是一点午饭,他还是拉断绳子,打开纸包。是一个火腿
西红柿三明治,一块折叠的果酱,还有点泡菜,单独包裹在一页报纸的谐
趣版里,上面的谜语什么的,约翰·柯菲自己可绝对想不出答案。没有香
肠,准是鲍泽吃掉了约翰·柯菲午饭里的香肠。
麦吉一反手把午饭交给另外一个人,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柯菲。他这
样坐着,离柯菲很近,没法让自己的注意力有瞬息的偏离。那顿午餐又重
新被包了回去,系得好好的,最后落到波波·马钱特的手里,他把它放进
背包里,那里是他放狗粮的地方(还有一些鱼饵,这我不会怀疑的)。这个
细节在审判时没人说起(世上的公正是不断变化的,但不会像火腿西红柿
一样被转移得如此迅速),不过它的照片被人出示过。
"发生了什么事情,约翰·柯菲?"麦吉用低沉急切的声音问道,"告诉
我。"
于是柯菲对麦吉和其他人讲了与对我说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这
也是在审判柯菲的法庭上,原告说给陪审团听的最后一番话。"我制止不
了,"约翰·柯菲说道,他胳膊搂着那两个被杀害、强暴了的裸体女孩。泪
水再次从柯菲的脸颊倾泻而下,"我想克制的,可来不及了。"
"伙计,你犯了谋杀罪,被逮捕了,"麦吉说,接着,他就朝着约翰·柯
菲的脸啐了口唾沫。
陪审团离开了45分钟,时间正好够他们吃点简便的午餐。我怀疑他
们是否还会有胃口。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在十月的那个炎热的下午,在马上要关闭的监
狱图书馆里,在那两只画着果树女神的橙色柳条箱里,在那堆旧报纸里,
我不会一下子把所有的信息都找全的。不过我读到这些,足以让我当夜
难以入眠了。我妻子凌晨两点起床,发现我坐在厨房里,喝着白脱牛奶,
抽着自己卷的烟卷,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撒了个谎,自我们结婚以来相当
长的时间里,我极少撒谎。我对她说,我和珀西·韦特莫尔又发生了口
角。当然,我是和韦特莫尔吵过,但那不是我坐那么晚的原因。平常我一
离开办公室就把和珀西的不愉快全忘了。
"噢,忘了那只烂苹果,到床上去睡吧,"她说,"我有能让你入睡的东
西,你全都拿去好了。"
"真不错,不过我们最好别用,"我说,"供水系统出了点问题,我可不
想给你添麻烦。"
她扬起一边的眉毛,"哦,供水系统,"她说,"我看是你上次在巴吞鲁
日时交上了街角的坏女人吧。"我从没去过巴吞鲁日,也从没勾搭过街头
女郎,这我们俩都知道的。
"只是普通的尿路感染,"我说,"我妈曾说,男孩子撒尿时被北风吹
到,就会得这种病。"
"你妈把盐弄撒了,还一整天都呆着不出门呢,"妻子说道,"塞德勒医
生——"
"别说了,长官,"我说着举起手,"他会让我服用磺胺类药剂,到周末,
我会在办公室吐上一地的。让它自然发展吧,不过,这期间,我想我们最
好别上游戏场玩了。"
她吻了吻我左眉毛上的额头,这总是让我感到微微戳疼……詹妮丝
也很清楚。"可怜的宝贝,好像还不止可恶的珀西·韦特莫尔那点事,快
上床睡吧。"
我照办了,不过在上床前,我走到后面的走廊,去方便一下(在方便之
前,我用浸湿的手指测了测风向,这是我们还小的时候父母教的,那时很
少会忽视父母的话,不管这话有多愚蠢)。在户外撒尿是乡村生活的一大
乐趣,这是诗人们从来想不到的,不过那天晚上可没多少乐趣,尿液流出
来时像烧着的煤油一样滚烫。不过我觉得那天下午更糟些,而且两三天
前的情况还要坏。我心怀希望,觉得也许已经开始好转了。没有哪个希
望比它更无凭无据了。没有人告诉过我,有时候病菌钻到那里面,那里又
温暖又潮湿,病菌会安歇一两天,接着会更加来势汹汹。要是能明白这一
点,我可能会很惊讶的。15或20年后,我更惊讶地得知,原来可以吃药
片,迅速消除感染……这些药片可能会让你觉得胃里有点恶心,或是发生
腹泻,但它们几乎不可能像塞德勒医生的磺胺那样让你呕吐。在1932
年,你束手无措,只能等待,并努力忘掉那种有人把煤油泼到你体内,并往
上头扔火柴的感觉。
我把烟抽到头,走进卧室,终于睡着了。我梦见了那两个女孩,她们
羞涩地笑着,满头金发。

第二天早上,我在书桌上看到一张粉红色的便笺纸,让我尽快去监狱
长办公室一趟。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有虽不成文却很重要的游戏规
则,而我昨天有那么一会儿没有照规则办事。于是,我尽量拖着不去。我
想,这事就像我不愿意为泌尿毛病去看医生。我总觉得这种"非得把事情
了了"的做法有些过分。
不管怎么样,我没有赶紧去监狱长穆尔斯的办公室,而是脱下了羊毛
制服,把衣服挂在椅背上,打开角落里的电风扇(又是一样发热的东西)。
接着,我坐下来,看布鲁特斯留下的夜班记录。没什么值得警惕的事情,
德拉克罗瓦睡下后哭了一会儿(他常常这样,更多是为自己哭,而不是为
被他活活烧死的人,这我很肯定),接着他从雪茄盒里拿出了叮当先生,就
是那只老鼠,他就睡在盒子里的。这让德尔安静了下来,余下的夜晚他睡
得像个婴儿。叮当先生很可能呆在德拉克罗瓦的肚子上,尾巴卷起来盖
着爪子,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像上帝认为德拉克罗瓦需要一个守护天使,
却又凭他的智慧认定,只有老鼠才能守护这位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耗子
似的杀人犯朋友。当然,布鲁托尔的记录中并没全部都写。不过,我自己
值过很多夜班,足以从字里行间里看出额外的内容。这里还有关于柯菲
的简短记录:"他躺在那里没睡着,大多时候很安静,间或有哭泣。我试着
找些话题,但听柯菲咕哝着回答了一些之后,我就放弃了。保罗和哈里可
能运气会好一些。"
"找些话题"其实是我们工作的核心。我当时还不清楚,但当我在德高
望重这个又老又怪的岁数(我觉得对必须要承受衰老的人来说,所有很大的
岁数都显得有点古怪)开始回顾往事时,我才明白确实是这样的,也明白了
我当时为什么会不清楚,因为这事太重大了,就像呼吸对于生命一样关键。
临时工能否"找些话题"倒不重要,但是我、哈里、布鲁托尔,还有狄恩会不会
找却很关键……而这也是珀西·韦特莫尔之所以成为灾难的原因之一。犯
人恨他,看守恨他……大概所有人都恨他,除了和他有政治关系的人,除了
他本人,也许(也只是也许罢了)还有他母亲。他就像撒到结婚蛋糕里的一
剂砒霜,我想,我当时就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惹祸,他本人就是即将临头的事
故。对我们其他人来说,我们会自嘲,说自己的职责不是看守犯人,而是当
心理医生。我们有些人到今天还会这么自嘲,不过我们当时就明白如何"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