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特别理所当然:“我老板。今天从美国过来,我没订上车正好借你的用一下。”
顾予来说:“这私家车,白给你们公司服务吗?”
陈硕头也没抬的整理着一会儿要给李思的资料:“回头我让财务把车钱结给你呗。”
顾予来无语:“你真当我给你拉活儿啊?”
陈硕这才停下来,说:“顾予来你啥时候这么事儿了?帮忙接个人你至于这么委屈吗?”
顾予来直奔机场:“得,我不委屈,我高兴得很还不行吗?”
陈硕又一次小瞧了国庆前出京高速的路况。一路上堵得都想跳车了,饶是她已经提前了两小时出门,仍旧是差点没赶上。还好刚往出口一站,李思就推着行李车西装笔挺的出来了,那精神头儿,跟昨天同样十几个小时飞机的陈硕简直天差地别。陈硕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嗑药了,怎么这么容光焕发的样子。
李思也很快看见了她,带着笑朝她走了过来。陈硕正要说话,李思就先开口用中文说:“hi陈,见到你很高兴。请跟我说中文,我要提前适应。”他的发音有点生硬,但还算顺畅,就是个货真价实的abc腔调。
陈硕想着得,到中国又开启新抽风模式了。顺了他的意思,用中文迎接他:“reese,欢迎来中国。”
“我的妈妈是中国人,我也算回祖国了。”李思很高兴,哦对了,他是中韩混血,在美国出生,身家那是一个复杂。
顾予来原想着陈硕的老板应该是个外国老头或者老太太,结果没想到她带着一个三十多岁人高马大的亚洲男人出来了,长得还倍儿精神一点不猥琐,捏着方向盘的手不禁使了使劲儿。
他想了想,还是走下车去主动迎到陈硕面前,向李思伸出了和平的右手并用英文说:“你好,我是陈硕的朋友顾予来,欢迎到中国。”
李思看着顾予来,好像有点惊讶。但他迅速回过神,露出一个笑容并同他握了握手,用中文说:“你好,我是李思。我会说中文。谢谢你。”
顾予来趁握手迅速瞟了一眼李思的手掌,嗯,两个手的无名指都没有戴戒指。“陈硕跟我不是一般关系,您不用那么客气。”他笑着客套了一下,就帮李思装行李。
李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就是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频频点头。
李思住的跟陈硕同一栋公寓,趁着李思上楼放行李的空挡,陈硕想在大堂把顾予来打发了。顾予来当然不干:“昨天说好了一起吃饭的。”
陈硕说:“谁说好了?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老板刚到国内,你让我把他一个人晾这儿?”
“你们公司没其他人了吗?”顾予来不依不饶,“怎么都要你陪着,你还刚回来什么都不熟呢。他要点什么活动你知道上哪儿安排吗?”
陈硕指了指大堂的时钟:“那有什么办法?中国的员工从刚刚开始已经下班进入休假模式了。美国人对这些事儿分得清楚着呢,要人回来加班就得给人钱。”
顾予来奇了,“那你不也算加班吗?”
陈硕说:“我到目前为止还算美国公司的员工拿美国工资,十一我不休假。”
顾予来好像一下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把陈硕拽出去。
这时候李思正好下来了,顾予来忽然变了个人一样,倍儿热情的迎上前跟他说:“陈硕也刚回国什么都不熟。您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就告诉我,今天晚上我来安排吧。”
陈硕楞了一下,正要说话,顾予来又抢着跟李思说:“您别客气,我跟陈硕都自己人,她从来不跟我客气,对吧。”说完还冲陈硕眨了眨眼睛。
李思也看了看陈硕,那边一脸呆滞装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他还是带着微笑,说:“顾先生您真热情。那我也不客气了,今天听您的,我没有意见。”
于是,晚上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三人行。顾予来把他们拉去簋街一个四合院里,既能吃饭又能观景还有戏听。陈硕觉得带上顾予来还是有好处的,打死她也不能给李思安排到这么一个地儿接风。她离开北京那会儿,也就知道全聚德厉家菜什么的。忽然又有点感慨,其实她现在也是个异乡人,北京对她来说,现在已经太陌生太陌生。
李思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非常感兴趣,特别是一到北京就能坐到四合院里吃饭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盯着屋檐垂花一通研究,差点没把墙砖抠下来看看。
顾予来也非常够意思的尽着地主之谊。他边鼓动李思“尝尝”中国的老白干,边跟他讲了很多北京的文化和好玩的地方,忽悠得李思喝得满脸通红,眼睛还一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陈硕在旁边慢慢的吃着东西,看着顾予来跟李思天南海北的乱侃,有点想笑。在她的印象里,顾予来并不是个话唠,虽然挺随和,但是真的好像没有见识过他这样长袖善舞的样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谁都有自己的活法儿和路子,不可能永远都是十几岁小孩儿的做派。她自己不也变了很多吗?从前她倒算是个话唠,现在岁数越来越大,却越来越懒得说话了。
那时候她跟顾予来一块儿,总是她不停的说啊说,顾予来就拿本书坐旁边,一个字不答两人也能就这么待一下午,也没觉得交流有问题。不过后来陈家佳加入了,就变成了陈家佳一说一下午,她跟顾予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再后来,再后来她就退出了,只剩陈家佳对着顾予来一说一下午。咳,顾予来怎么这么倒霉,对着谁耳朵都不能消停。
吃完饭顾予来抢着把单买了。李思一直道谢,顾予来碰碰陈硕的肩膀说:“不用客气,当我谢谢你在工作上多多照顾我们陈硕。”
我们陈硕…陈硕抖了一下,这天儿怎么这么冷啊真是。
李思是铁打的到这个点儿也该回去倒时差了,更何况还被顾予来灌了一肚子白酒,这会没就地趴下实在是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但委实也已经站不太稳被顾予来扶着。不过顾予来也喝了酒,他扶着李思看着陈硕,说:“要不劳你大驾,开车送送我们?”
陈硕刚要说话,旁边突然有人说话:“这不是来哥吗?你怎么在这儿啊?”
陈硕侧头,看见是两个女人站在顾予来旁边,一副又惊又喜跟他很熟的样子。
顾予来倒没有那么惊喜,他淡笑着回了句:“跟朋友来这儿吃个饭。”
那俩女的转头看见陈硕,又跟顾予来开玩笑说:“哟来哥你可以啊,跟美女出来吃晚饭,也不怕家佳知道了不高兴么?”
原来是陈家佳的朋友。呵呵,看来北京现在还真是她的地盘儿呢,随便出来吃个饭都能碰上她的人。
顾予来没接话,只是笑了一下。
“你这朋友看样子喝了不少啊。”那俩人十分热心,“你也喝了吧?我们叫家佳来送你回家得了。”
“不用,”顾予来说,“太晚了别麻烦了,我叫代驾得了。”
“麻烦什么啊,我们刚跟她逛街来着,这会儿她估计她还在商场喝东西呢。”说着一个女的已经拿起了电话,“家佳,你猜我们碰着谁了?哈哈哈,来哥呗,他正好刚吃完饭,喝了点酒…你过来是吧?行,我们在…”
陈硕跟顾予来说:“我送他回去就行。”说着就要去把李思接过来。
顾予来侧了侧身避开陈硕的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高兴。
陈硕也挑着眉看回去,就那么伸着手。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胶着了一阵。眼看着那俩人就要打完电话,陈硕瞪着顾予来,嘴唇不动低声说:“你非要让我跟陈家佳照面?”
顾予来又僵了两秒钟,终于好像叹了口气,边扛着李思往路旁走边说:“我帮你打个车。”
陈硕低着头跟上去。顾予来招了出租把李思扔到后座,陈硕自己坐到副驾正要拉上车门走,顾予来忽然拉住她的车门弯下腰说:“有些话我们一定要说清楚。今天不行就明天,总有一天你得说清楚。”
陈硕一愣,顾予来已经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了地址让他开了车。
说清楚?陈硕把头靠在后背上,还有什么事需要她来说清楚呢?这些人,真是讨厌,亲手把她推进坟墓里,还要一遍一遍把她扯出来鞭尸吗?

第4章

  李思到国内给陈硕下达的第一个指示:爬长城。中文再不好的老外好像也知道那句名言:不到长城非好汉。所有雄性动物不论中外人畜,都要证明自己是好汉,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
陈硕带着墨镜看着那满满一墙头的人,觉得这个连女人都要证明自己是好汉的年代大家也真的是拼了。从小到大长城她爬了那么多次,她女汉子的名头坐得实实的,要不是李思她才不大过节的来爬墙头。
李思倒完全没有被那下饺子一样的人群弄得没了兴致。相反,他极其兴奋的带着陈硕蹭蹭往上爬。陈硕想着还是外国人好糊弄啊,就这眼前都是人头脚底都是垃圾的地方也玩得这么有兴致。
好在秋高气爽的蓝天白云也还有那么点意思。趁着李思拿着相机到处拍的空挡,陈硕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发呆。
“昨天那位老兄,用你们北京人的话怎么说的?你的发小?”李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照完相也凑过来坐到她旁边,开口却是问顾予的事。
陈硕有点想笑,长着副中国人的样子却一口外国腔,说起“发小”这个词还倍儿认真的字正腔圆,怎么听怎么怪,不过这也说明李思真是个热爱中国不忘本的好同志。
“这个词得带着儿话音说出来才是那个味儿。儿话音懂吗?发小儿。”陈硕加重了一下小的发音。
李思跟着学了一遍,又觉得挺有意思接下来几个小时没事就念叨一下。他就是这么个人,对他不熟悉的事情都充满了兴趣和热情。
“你回到北京了,为什么不住在家?”李思接着问,“中国人不是最看重亲情孝道的吗?”
陈硕也不在意,随口回了一句:“我在这儿没家。”
李思很惊讶,“睿康不是你…”
“那是养父母。”陈硕打断他,“而且他们八年前送我出国的时候,就基本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又斜眼看了看李思,“所以你这次跟董事会坚持带我回来收购睿康,可能是打错算盘了。哦对不起,打错算盘了你明白吗?就是说你要是觉得我跟陈家的关系能在谈判上帮助你,就计划错误了。”
李思做恍然大悟庄:“算盘我知道。我不会用,但是一直很有兴趣,你可以教我吗?”
这厮装傻。陈硕也顺杆儿下,干笑了两声把这个话题结束。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还是艳阳高照,长城上连片遮阴的叶子都没有。李思算绅士,且知道亚洲女性完全不崇尚什么健康肤色,所以也没有为难陈硕很久,也就晒了两三个小时就准备放她打道回府。
饶是这样,陈硕还是觉得晒过头了脸疼。
顾予来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堵在八达岭高速回城的路上,且一眼望过去那车队乌泱泱的简直快要接天连地了。在中国节假日去著名景点就是用生命去添堵。不过这跟旁边这位老外是没法解释的。顾予来还非常配合的在电话里补了一刀:“大国庆的爬长城?你那老板是在美国没见过人要来中国看个够吗?”
陈硕咳了两声,不置可否,心里却是赞同得不行。
“我这几天加班够呛能休息,今天你过来我单位这边吧,我请客。”顾予来在电话那头好像有点忙的样子。
陈硕眯着眼睛:“还吃,前两天不是吃过了吗?”
顾予来笑了两声:“这才能显得我诚意啊。我定了位子了,你堵完了车就过来。”说着又笑了起来,明显对陈硕堵在路上这事很是幸灾乐祸。
“我去不了。”陈硕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思,直接回了顾予,“我今儿全陪,晚饭也得陪着老板。”
“那你陪完他我再陪你。你在哪儿吃饭?弄完直接接你去。”顾予一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李思在旁边显然已经听懂了,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硕。今晚上他并没有要陈硕安排晚餐,所以他的助理在以他的名义撒谎,还当着他面。
“太晚了不想出去了。我时差还没倒完呐。”陈硕接着撒谎。
可那边依旧不依不饶:“那我带着东西到你公寓吧,咱俩还可以喝两杯。反正你那儿方便,还省的我再送你回家了。”
得,这么多年不见,顾予来什么时候开始属狗皮膏药了?
陈硕扶着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说忒忙把电话挂了。
刚放下手机,李思来了句:“你发小儿?”倍儿地道,看来这几个小时没白练。
陈硕嗯了一声。这些人脑门儿上的标签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但突然都待人接物都这么亲切热情。她又没失忆,这些人以为在糊弄二傻子呢?
“你要陪我吃晚饭?”李思又似笑非笑的接着问。
陈硕嘴角抽了抽,这个老板情商奇高,不想听的时候怎么解释都听不明白,想听的时候稍微几个字他就全懂了。“算我尽地主之谊。您想吃什么?”赶鸭子上架呗,总不能真让老板觉得自己就是个替她挡枪的。
李思眼睛放光:“太好了。我想吃烤鸭。”
这一顿果然吃的时间很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小营养好,李思明明是个亚洲人的身板却有着比欧美人还欧美的体力,一晚上就把时差给倒过来了,这一整天折腾下来还有精力干掉大半只鸭子。
陈硕却是累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象征性的吃了两口菜。她的胃还在美国时间,赶上放假这会儿都还没起床。
“我看你那发小儿,好像总有什么话跟你说。”李思忽然挑起了这个话题,“他是不是你的ex?”
陈硕咬着筷子乐:“我要有这么帅的ex就不跑去美国了。”
李思好像很有兴趣。“那你喜欢他吧?”
陈硕想了想,十分认真的说:“在中国有句话,叫知道太多秘密会被雷劈的。知道什么叫被雷劈吗?”
李思也笑了起来:“发了誓才会被天打五雷轰,这个我知道。”
陈硕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可能很快就是我妹夫了。”
“你妹夫?”李思挑了挑眉毛,不知道是惊讶陈硕有个妹妹,还是惊讶顾予来是她准妹夫。
陈硕说:“资料里不是写了吗,睿康现在的总经理陈家佳,我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李思好像回想了一下,直截了当的说:“我记得你跟公司申报利益关系的时候只说了陈家领养了你,看来不止这样。”
陈硕眯着眼睛:“怎么?后悔加薪也要把我带回国了?”
李思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才说:“我希望了解的更详细一点。”
陈硕当然也有这个心理准备,老板不是傻子,不可能花了这么多钱却带个雷来中国。她以前从来不说这些,谁对她的过往也都没有兴趣。在异国他乡,生存的迫切盖过了所有情感的需求,她和身边的人都是。算起来,她虽然跟李思认识已经五年多,从学校出来就跟着李思混饭吃,但是确实从来没有跟李思交过底子。可是既然回来了,李思会知道那也是迟早的事。
她也早就准备好要跟李思交代这个事。mp的薪水确实让傻子都难以拒绝,所以她回来了;但是mp的律师团更加凶残,她可不要以后真出点什么问题被冠上什么利益关系之类的名声,不仅会赔光她这么多年攒下的老本,还会断了她以后的生路。
更重要的是,要是从陈家那儿听到这些事,那就指不定会是个什么版本了。
“我从小长在陈家。那时候,我的父母还只是制药厂的工人,也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非常爱我,一切都像个正常温暖的家庭一样。后来中国企业改革,我爸下了岗…就是失业了,他借钱买下了那个药厂,开始自己做老板,家里环境也越来越好。直到我十五岁那年,他们带回来一个女孩儿,就是陈家佳,说是我妹妹。我们两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长得却一点也不像。然后,我就失宠了。”陈硕笑了起来,好像失宠这件事很好笑。但其实真实发生的时候并不好笑。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听话,却发现自己在家里越来越不招人待见,那种压抑和彷徨让她一度想杀掉陈家佳然后再自杀。
李思没有笑,“后来呢?”
“后来,一直到我十八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只是陈家佳出生没多久就被人抱走了,他们收养我,算找个精神寄托。”
那是高考前半个多月的时候,压力大得让人喘不上气。学校对她们这些成绩稳定的学生放松了管理,写个假条就可以在家学习。她已经两三天上午没去学校,父母也不知道。他们一门心思都在成绩实在不怎么样的陈家佳身上,爸爸的公司太忙家里顾不上,剩下妈妈简直恨不得亲自去帮陈家佳听课考试,每天各种端茶递水陪读。好像谁也没注意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那天上午她正在家里边打瞌睡边看书,听见门响知道是妈妈买菜回来给陈家佳做午饭了,还听见了姨妈的声音。没想到还听见了让她这一辈子命运彻底改变的一段对话。
姨妈说:“你这东西怎么都买这么点啊?俩孩子够吃吗?”
妈妈说:“硕硕每天都自己在外面吃。家佳身体不好,我怕她在外面吃坏肚子。”
姨妈叹了口气,说:“姐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也实在太偏心了,虽然硕硕不是你们亲生的,但是好歹也养了这么多年…”
陈硕的耳朵跟被炸聋了一样,“不是亲生的”那几个字在她脑中猛烈的左右撞击盘旋,撞得她头晕眼花耳中一片嗡鸣。她想站起来冲出去问清楚,可是却重重的摔倒地上,额头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那时候她多希望那就是一场噩梦,一场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让她精神错乱的噩梦。可是当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头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躺在医院,才知道这场噩梦般的现实惨剧远没有结束。父母语重心长的坦白了她的身世,原来她就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因为恰好跟陈家失踪的女儿同一天生日,所以被陈家父母收养了。可是天意也不知道是在弄陈家佳还是弄她,过了十几年陈家佳竟然还找回来了。
陈硕懵了。明明以为她和陈家佳只是内部矛盾分配不均罢了,到头才知道原来是敌我矛盾根本是你死我活,哦不对,是胜负早就注定,根本没活路留给她。心如刀割的万念俱灰次方都不足以形容她一败涂地的状态。
父母说她还是他们的女儿,可是从他们的言行来看陈硕知道自己早就不是了。即使他们在物质上能够负担两个孩子,情感上却再也无法负担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事实都会觉得接受不了。”李思用一种安慰的口吻说,“你已经很坚强了。”
坚强吗?陈硕笑了笑,没有接他这个话。内里都烂了,别人看不到而已。
出院回家之后,她精神极度抑郁,每天都在油锅里炸一样的熬完了高考等到了分数。虽然考试时状态实在不好,但勉强还是够了北大的分数线。陈家佳也跟她预料的一样,虽然每天就差没用参茸吊着,也还是考得一塌糊涂。
家里没有一个人为她能上北大高兴。反倒是陈家佳每天哭哭啼啼好像随时准备去死,母亲每天愁云惨淡紧紧看着陈家佳生怕她想不开,父亲更是连生意都不管了,天天出去找关系陪喝酒就想让陈家佳在北京上个好点的大学。
她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期待也就这么消失殆尽了,在家里再多呆一秒钟都觉得要喘不过气。自然而然的,她想跑了得了。
但没钱啊,她就想到了顾予来。大她一岁的顾予来已经是大学生,不止一次的跟她显摆每个月爸妈都给生活费,自己还能打个工整点零花儿,俨然一大款。陈硕想着凭他俩十多年的交情,借点钱先出去租个房子,然后找个暑期工什么的,生活应该勉强能应付的。
她偷偷给顾予来打了电话,也没有说原因只说借钱,顾予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说要等两天凑一下钱。她悄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还看好了一个地下室,准备一拿到钱就走。
可以他俩约定的那一天顾予来没有来。倒是陈家佳带着五千块钱出现了,说顾予来有事来不了,托她把钱带过来。
陈家佳说她之所以愿意帮这个忙是因为陈硕走了对大家都好,她也不想每天在家里对着这个姐姐装亲热。那时候陈硕虽然人生大起大落,但基本上也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而且她太想换个活法,所以没想太多,拿了钱离了家以为从此奔向了自由的新人生。
可是打死她也没想到,她的新生活还不两天,就有两个警察上门把她带去了派出所,原因是陈家报案说不见了五千块钱,而她跑了,你说还能怀疑是谁偷的?父母黑着脸在派出所等着,她哪儿见过这阵仗,哆哆嗦嗦的说钱是顾予来让陈家佳给她的。可是警察拿出顾予来的证词她直接傻了眼。人明明白白的说:陈硕找他借过钱,可最后没找他拿,连她人都没见过。
陈家佳就更不用说了。像个被吓坏的小兔子,红着眼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几天她天天都跟同学在一起,压根儿没见到陈硕。当然,她的同学跟她说法一个字儿都不带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