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的眼神有些飘渺,“只是许过人便已经如此,那么已经成了亲的,就算还是清白之身,想必会更惨了?”
向敏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已经成过亲的,岂不是便成了弃夫,哪家好女儿还要?”
“那如果这男子才貌双全,家里又有权有势呢?”
向敏挠头一笑,“那我也不知道了,兴许可以买个女人上门吧,或者,当个侍也行。”
说完,小心翼翼的看她,“常歌,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到底是应还是不应?也不敢说做你的夫,就当个侍就行,只要能有个去处就行了。”
长歌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能答应。”
向敏叹了一口气,“我也早就想到了你会这样说,只是想着试试。”
长歌勉强扯动嘴角,想朝她笑笑,却失败了,“向敏,我已经吃饱了,谢谢。”站起身来要走,向敏连忙把她拉住,“哎,常歌,你不要误会,这事能成就成,不成也没关系的,你还是要把饭吃饱的。来,再吃一碗。”
长歌摇摇头,拉开她的手,“向敏,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的确已经饱了,下次再来打扰。”
出了向敏家,长歌把手按在胸前,微闭了眼睛。
她的心,不是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么,为何此时会如此沉重?
那个有谪仙般风华的男子,她纵使无心,也从来不忍耽搁他的年华。所以皇上赐婚那天,她预先得了消息进宫,想要在皇上宣布前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却被一个小宫侍拦住了。
紧接着,看见了他,墨发如泼,淡蓝锦衣,眼波如秋水般光华流转,“将军,子期在这里有礼了。”
她常常进出宫门,早知道当朝长皇子秦子期的美名,只是她无心于此,便也从来没有刻意去留心过。
这一次,即便只是匆匆一眼,也暗赞这秦子期果然好丰姿,当得起那无双皇子的美名。
当下,行了一礼,“臣孟长歌见过长皇子。”
秦子期有些局促,连忙伸出手想要扶她,却又忽然觉得于礼不合,只得红了双颊,轻声道,“将军不必多礼。”
长歌直起身来,便要告退。
秦子期连忙朝前走几步,问道,“将军这么早来宫中有何要事,不能在上朝时再跟皇姐讲么?”
长歌抬眼看去,秦子期一双盈盈美目,期待的望着她,那眼里,盛满了细碎星光。
这样的眼神,她当然不会陌生,她在蓝儿的眼里看到过。
沉吟良久,她试探的问道,“长皇子可知,今日皇上要为臣赐婚?”
秦子期垂了双目,轻声道,“子期知道。”
顿时心下一震,长歌不再看他,声音缓慢却坚定,“臣便是为此事而来。”话声一落,转身就走。
“将军可是不愿?”秦子期在身后叫住她,声音清越动听,如果不仔细根本听不出来那微微的颤抖。
“臣不能。”
后边好半天没有声音,长歌刚要迈开步子,他的声音又再响起,“将军可是已经有心仪之人?”
“是。”
“将军,"脚步声响起,他跑到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眼里的泪水,朝她绽开了笑脸,“将军,如果您的心上人同意,我,我愿意做您的平夫,或者,侧夫,侍也行。”
长歌震惊的看着他,秦子期勇敢的迎视着她的视线,“子期对将军心仪已久,不敢和将军心上之人争宠,只盼能随侍左右,还望将军成全。”
长歌深深的看着他,头一次,用心的看着他,良久,缓缓一笑,“对不起,长皇子,臣实在非您良配。”
绕过他,径直离开,这一次,再无一丝停顿。
“将军,您一定要娶的。”秦子期飞快的从身后跑来,拉住了她的衣襟,眼里的泪水终于没有忍住,如珍珠般一颗一颗落下,他却仍是,努力的笑着,“将军战功彪炳,声名赫赫,虽说如今您与皇姐情义深重,但是身处高位之人,都会有很多难测心思。总有一日会生嫌隙,而皇子赐婚,是最好的笼络方式,您如果不接受,会引人非议的。既然您早晚都要娶,不如就娶了子期吧。至少,至少子期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长歌听完,再看了他一眼,低笑,“长皇子,真是生了副玲珑心思。”
秦子期咬着唇,眼里带着哀凄之色,缓缓低了头,又说了一遍,“将军,子期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那么,长皇子,我就算娶了你,也不会当你是我的夫,这样,你可愿意?”
秦子期抬手抹去脸上泪水,目光坚定,“将军,这是子期的选择,无怨无悔。”
“好!记住你说的话。”长歌再一次离开,不过方向却是去往宫外。
后来,她果真娶了他。
可是把他放在将军府中,她却从来没有去看过他。
她长年征战在外,即便回京,也多是去陪着蓝儿和末梢。
那个人的存在,几乎都快被她遗忘了。
如果不是每次回府,夜晚睡在书房时,下人会送来燕窝和棉被,说是正君吩咐的,她恐怕都不会觉得自己娶过夫。
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机会问过他,他是否直到如今,还无怨无悔?
两人名份还在的时候,任他蹉跎年华,而今,她独自求去,原本以为以他清白之身,可以再配良缘,她便可以不再愧疚。
可是谁想到,终是她,误了他啊!
子期,终究是她一念之私,欠了他的一生。
“常歌,你晃哪里去了?”林决拿着个锅铲站在前头,咬牙切齿的瞪着她,“这么大的人不知道回来吃饭啊!"
她心乱如麻,没有回话。
林决便蹬蹬蹬地走来,拿起锅铲就往她头上敲去,“砰,"的一声,常歌抱着头跳到一边。
林决揪住她的衣襟,“快点过来吃饭,不是说早就饿了么!等会被林双吃完了可别怪我。”
到了桌边,一大碗饭用盆盖着保温,林决揭开把碗推到她面前,恶声恶气的骂道,“快吃。”看见她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才拿着锅铲进屋去收拾了。
看她坐着没动,林双眨巴着眼睛蹭过来,小小声的说,“常姐姐,你不想吃吗?不想吃的话给哥哥吃吧,哥哥把他的那碗饭赶了一大半到你的碗里,待会出海要饿的。”
说完咽咽口水,“我也只吃了一碗饭,可是我不饿,哥哥饿。”
这些人,这些人!常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冲出村口,钻到密林里,直到无人处,才施展轻功,三两下便跃上山去。
她不停的跑着,仿佛这样大脑就不会再运转。
而心头,就不会沉甸甸的了。
她不要任何人对她好,她承担不起的。
丢弃了结发之夫,丢弃了出生入死的姐妹,丢弃了满朝百姓的安危和期待,她什么都已经承担不起了。

平静

一番奔跑之后,长歌才大汗淋漓的停下来,然后,慢慢的往回走。
一路上,什么都没有看,什么都没有想,似乎刚刚竭尽全力的施展已然耗去所有的心神。
刚刚走出林子,一个身影忽地站起来,却又踉跄了一下歪倒在地。
长歌眨了眨眼睛,林决满脸通红,一边揉着发僵的双腿,一边咬牙切齿的骂道,“常歌,你还是不是女人啊,小孩子一句话你都扛不住?你要真是女人就应该好好干活,多捕两条鱼咱们家不就有饭吃了吗?”
吼了一半天,看那人没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喂,你死了没,没死的话应一声啊!”
看他这个样子,长歌揉了揉额头,有些发昏,隐隐的却还觉得有些好笑,这样跌坐于地的姿势,却说出那样教训人的话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她蹲下身来,双掌轻轻按上他的腿,捏了捏,“好点了吗?”她常年待在军中,这样舒筋活脉之道自然再熟悉不过,不过几下,便将林决蹲得僵硬的双腿舒解了许多。
林决狐疑的看着她,忽然伸出双手,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又碰了碰自己额头,“常歌,你发烧了?”
沉默寡言的常歌,何曾有过这样主动问候关心别人的时候,更何况,还是以这样算得上有情绪的语气。
他抬头望望她身后的树林,突地紧张的揪住她的衣襟,“还是,你在这密林里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长歌仰起头来,望进他漆黑的眼睛里,那样清澈干净,是不染尘埃的剔透晶莹。当然,如果能看得再深些,或许还能看见一簇簇的小火苗,代表着主人偶尔不能控制的脾气。
她站起身,顺带将他拉了起来,拍拍他的头,“我很好,回去吧。”
一路上,林决都不停的斜着头打量长歌,似乎要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以至于先前想到的一大堆要骂人的话,都没有机会发挥。
直到回了家很久之后,才想起他不但没有骂完他辛辛苦苦想好的话,反而任她在他脚上捏来捏去占尽便宜,于是气乎乎的把自己关在屋里把她骂了个够。
等他骂完了,才开了房门要出去忙活,一开门,就看见林双林源两个家伙趴在门边,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
林双捂着嘴笑嘻嘻的看着他,“哥哥,我和源儿在数你骂常姐姐的句子有几句。”
林源苦着脸无限幽怨,“哥哥你好笨,骂来骂去都只有‘常歌你个死女人’这一句,害得源儿输了。”从怀里摸了一半天摸出来一个小草所编的蜻蜓,恋恋不舍的递给林双,“给你,不要弄坏了啊。”
林双喜滋滋的接了过去,“我都给你说了哥哥只会骂这一句你还不信。”
“谁知道哥哥骂了半个时辰,居然重复来重复去都是这一句啊。”
“你们两个小混蛋,今晚罚你们不准吃饭。”半响后,某人终于爆发。
第二日,林决起床来做饭的时候,长歌已经坐在院子里理着渔网了。
柔和的晨光里,映得她的侧影格外动人。
“常歌?”他唤了一声,有点小心翼翼。
长歌转回头来,背着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你起床了啊!早晨好!”
“常歌,你在干什么?”
“理渔网啊!”举起手中的东西,长歌好笑,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
“我知道你是在理渔网,可是…”林决小心的往后退了退,咽了咽口水,“常歌,你昨天在林子里真的没有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听老人们说,那树林深处有鬼怪的。”
常歌嘴角抽了抽,“我什么都没有碰上,林决,你别疑神疑鬼的。”
林决想了想,又靠近了几步,“嗯,常歌,你要是真碰上也没关系,我们待会去买点钱纸香烛来,拜一拜吧,你没杀过人干过坏事,他们不会害你的。”
干没干过坏事她说不清,可是她杀过的人,肯定多得过他捕的鱼了,当下,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说道,“林决,我再说一次,我很好,我没事。你放心,我会记得吃了你几条鱼,欠了你多少钱,不会赖帐的。”
这一次,果然成功的激怒了他,他转身就走,“谁管你,死了活该。”进了厨房,切菜切得梆梆响,长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毫不怀疑某人是在做某种想像,把那菜当成什么东西在切了。
往日背在林决肩上,沉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渔网,今日挎在长歌肩上,却似乎没有什么重量,他一路看着她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越发担忧,伸手拉住了她,“常歌,今天不去捕鱼了,我们去庙里拜拜吧。”
“为什么?”长歌先是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转而又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来,只得笑道,“我说了我没事。”
林决咬了咬唇,“常歌,虽然你从来不说,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做惯这种活的人,我家这幅渔网打了很多补丁,比一般人家的都要重上许多,即使是我们村里力气最大的女人,从我家背到这海边,也要出一身汗,可是你现在单手挎着,就像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不是…”
不是鬼怪上身的话,她怎么会这样不似常人?他不敢接下去再说了,拉着她衣襟的手,有些抖,他脸上的神情,有着隐隐的恐惧,却还是坚定的拉着她,恳求道,“我们去庙里吧。”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从蓝儿离去后便一直没有知觉的地方,此刻又感觉到了跳动。
“林决,你说得对,我以前的确是没有干过这种活的人,我干的,是比这个更需要力气的活,所以拿个渔网,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不用多想。”想着不把话说清楚,林决是肯定要疑神疑鬼不肯善罢干休的了,当下,再接着解释道,“而且,真要在那林中碰上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还有命回来,对吧?”
林决想了一会,才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那你干嘛突然变成这样?”
“因为,我是个女人。”长歌看着他,笑道。
“女人?”女人跟她的变化有什么关系,她本来从头到尾都是女人啊,林决越发不解了。
长歌眨眨眼,捏着嗓子道,“常歌,你还是不是女人啊?你要真是女人的话就应该好好干活,多捕几条鱼。”说完,她跳开几步,才接着说,“我当然是女人,可是又不能脱了衣服证明,就只能多捕几条鱼了,你看,我也不容易啊!”
林决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抬起手就要往她身上敲去,“常歌你个死女人!”
长歌却已经背着渔网跑开了,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大笑,“林双说得没错,你果然只会骂这一句。”
林决又羞又气,索性迈开了双腿跟着追。
到了船上,长歌在林决的指导下,将网往水面洒去,可是由于技巧不到位,总是把网甩不圆,铺不开。
几次下来,林决教得直泄气,“常歌,你太笨了,教这么久都教不会,我自己来吧。”
“不行,”长歌把网抢过来,“我总有一天要学会的啊,不然我以后要吃什么喝什么,你家的鱼太贵了,我再多吃几次便要付不起了。”
硬是拉着网,又再洒了几次。
林决在旁边嘀咕,“你以为这碗饭是那么好吃的。”
事实证明,长歌果然不是吃这碗饭的,最后,林决把网稳稳当当洒下去的时候,对她笑,“其实偶尔靠靠男人,也是可以的。”
长歌在一旁帮手,无力的答道,“是,你最能干了。”
林决兀自笑了,那一刻,笑如朝花。
夕阳下的大海,粼光点点,美丽异常。
林决摇着船,笑容满面,这一日收获不错,未来几天的口粮是不成问题了。
长歌坐在船尾,抱着膝盖,看着远方。
这一刻,如此宁静,宁静得她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所有的悲伤绝望,遗憾痛恨,似乎都已远去。
此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和。
轻轻抽出袖中玉箫,她开始吹奏,箫声悠扬,传出去老远老远。
夕阳如画,万里碧波,那素衣布裳的女子,不知道那迎风而奏的风华,定格成了多少人心中,铭刻不忘的图画。
一曲终了,长歌回头看向那呆呆望着她的男子,轻笑,“回魂了!”
林决回过神来,看了看她,嘴巴动了一动。
“你想说什么?”
他舒一口气,“我想问你,你今早上说以前做的活是比捕鱼更需要力气的活,是铁匠吗?”
长歌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栽到河里去了。

欠债还钱

不过就是这一天收获大了一些,林家一屋子的人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
林双和林源拉着林决的手又笑又跳,
“哥哥,是不是可以买糖了?”
“哥哥,给我买小泥人吧!”
林决敲了林双头上一下,“你买什么糖,好好存着钱,给你念书呢!”林双苦着脸,垂头丧气的站一边去了。
林源扯着哥哥的衣袖,使劲摇着,“哥哥,我不念书,可以给我买小泥人吗?”
“不行,冬天快来了,要给你做棉衣。”林决将铜板数好,小心的用布包起来。
林源扁着嘴,要哭不哭的看着他。
林氏放下手中正在折的衣服,一把拉过林源细声哄道,“源儿不哭,做了新棉衣,冬天就不怕冷了,而且有新衣服,多漂亮啊。”
林源吸了吸鼻子,“新棉衣想要,小泥人也想要。”
“就你心厚!”林决骂他。
林源把头埋到林氏怀中,“我长大了,要嫁一个有钱的妻主,买好多好多小泥人。”
“不知羞,不知羞。”林双做着鬼脸,笑他。
长歌收回跨进门的脚,悄悄退了出去。
习惯性的摸到玉箫,刚刚抽出一半,又放了回去。
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往外走。
已经是傍晚,炊烟袅袅。
长歌慢慢的走着,嘴角还有从刚刚起便一直没有散去的笑容。
以前蓝儿,也是特别爱吃糖,尤其是麦芽糖,这个嗜好,也一直传到了末逍身上。
想到末逍,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当初蓝儿交付于她的责任,想必会有人替她好好守护吧。
这一生,她欠霜芜绛夏两人的,怕是永远无法偿清了。
在村口的大石头上,一坐便坐到了天黑。
“常歌,你还在这儿坐着干嘛啊,林春家出事了。”向敏挑着卖鱼的担子,从后面走过来叫她。
“出事?”长歌转回头。
“对啊!”向敏摇头叹气,“那个林春啊,这次真是赌疯了,真是可惜了林源那个孩子了,咦,常歌?”
四处张望,哪里还能看到长歌的影子。
林家屋外围着一群人,正在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林春搭拉着脑袋,坐在正屋的桌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水,林氏披头散发的抱着林双坐在屋角哭泣,而林决,林决蜷缩在地上,长发盖住了他整张脸。
长歌蹲下身来,慢慢拨开了他脸上的头发,他脸上,红痕累累,眼中,却没有半滴泪。
“林决?”她唤道。
他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心在这一刻,纠成一团。长歌双手一使劲,将他抱在了起来。
“不想看见她,永远不想。”他伏在她怀里,低低的呢喃。
长歌微微一愣,答道,“好。”旋即将他抱出了主屋,进了她住的柴房。
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转身出去了。
等她端了水拿了伤药回来,他还静静的躺着,姿势都没有变过,如果不是那呼吸声还清晰可闻,几乎要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还活着了。
将他攥得紧紧的手掰开,用帕子擦了掌心泌出的血迹,将药粉细细的抖在指甲掐出的伤口上,再用布条包好,站起身来要将盆放回原处,才发现他的手,拉着她的衣裳下摆。
“常歌。”他看着她,开口唤道。
长歌将盆放下,又坐回原处,“怎么了?”
“常歌。”他又叫,也不说别的。
“你休息一会吧,我不走。”
他看着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而长歌,安静的坐着,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过了很久,久到长歌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又开了口,“他们带走了源儿,我拦不住,娘把源儿输了。”
刚刚回来没有看见林源,长歌就已经猜到几分,此时听他说来,却仍是免不了有些震惊。
她当然知道林春好赌,可是平日里抢去一家人的日常用度也就算了,想不到竟然真的狠得下心拿亲生儿子去抵债。
可是此时看林决的样子,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得按按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怪你。”
林决突然睁开了眼睛,“源儿长得那么好看,你说,她们会把源儿送到哪里去?”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换不了他,也不能换。要是我走了,留下爹和双儿源儿他们三个,不被娘卖掉,也迟早会饿死,冻死。”
眼泪终于顺着眼角,一颗一颗滑落,“源儿叫着哥哥,一直叫着,现在,应该也还在叫吧。”
长歌抬起手来想要擦掉他脸上的泪,却终是在手指快要碰到时停下,缓缓收回手,“你先躺一会儿,我先把水端出去。”
“你输了多少?”长歌站在林春面前,问她。
林春撑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答道,“五十两。”
“你疯了。”长歌冷冷的说道,“你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
林春的头又垂了下来,不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赌着赌着就变成这样了。
“带我去。”
“什么?”林春猛地抬起头来,诧异的望着她。
长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家赌坊,带我去。”
去往镇上的路,其实并不很长,但对于长歌而言,却是一段太过艰难的路程。
在来这里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清醒而平静的一天;
在来这里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再融入人群的一日,。
孟长歌当然不是个软弱的女子,她可以为了孟长蓝所向往的自由,毫无犹豫的舍弃了孟家长房嫡女的地位,飘泊江湖。也可以为了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于千军万马之中浴血而战,智勇双全,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