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的,是神堂。”叶竹宣沉声道。
花枝忍不住全身一颤。
神堂,她当然也是说听过的,那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
而神堂之中更有一个可怕的传说,神堂的第一杀手,从未失手的那个人,诡烛。


相公,可害怕

长夜无月,只有头顶几颗晦涩的星,四野寂静,孤独的阁楼立在夜风之中,为荒野平添一抹凄凉,一人撑伞,脚步轻缓,来到了阁楼的门前,沉闷的敲门声似乎穿透了整个荒野。
很快门便开了,门内一个黑衣的老者向着来人露出一个怪异的笑:“离使者,进乌衣楼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他的声音好似刀刮过石头,沙哑而阴寒,皱纹在脸上纵横,好似龟裂的大地。
“撑把伞也计较那么多?长老太瞧得起在下了。”那人白衣红伞,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带着看似宁和的笑。
老人语调依旧平淡:“离使者说笑了,离魂伞的威名,相信天下没有几个人没听说过,何苦为难
老夫?”白衣男子摇头道:“长老是在谦虚还是在警告警告在下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道不清的意味:“呵呵,在下权当作长老是在和在下开玩笑好了。”
老人眉头微皱,却不再多说什么,径自向楼上走去。白衣男子在他的身后冷然一笑,跟了过去,走出两步以后却又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红伞往墙角一扔,这才掸了掸衣服上的风尘继续跟去。
阁楼上是一间漆黑的屋子,几缕星光透入屋中,朦胧之中视不清四周摆设,只隐约见得老人来到了一方坐榻之旁,而榻上,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却有着一种让白衣男子暗暗心惊的阴冷之气。
“圣者。”白衣男子恭敬地向榻上之人行礼。
榻上之人似乎是点了下头,轻柔温润的声音传来:“离使者,花家的事,你办得不错。”
白衣男子眯着双目,摇头道:“可惜还是让花枝那个小丫头逃了,圣者,你想说的是这句吧?”榻上之人轻笑两声,却不知神情为何:“需要我夸你聪明吗,离使者?”
“不敢。”白衣男子回答得很快。
黑衣的老者轻咳一声,沉声道:“离使者,教主交代的事你并未办好,这一次的红叶斋是你赎罪的机会,你可有把握?”
“属下年纪轻轻还不想死,自然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白衣男子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特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唔,为了保住属下这条小命,属下可是花了血本,连神堂都去求了,这才请到了倾天榜上排名前五的五位杀手一起对付红叶斋。此时此刻,红叶斋里,怕是已经添了好几具尸体了吧,呵呵。”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衣男子似乎看到榻上之人在听到倾天榜三字时身体微微僵硬。
沉默片刻,榻上之人才淡淡道:“倾天榜,真是个有诱惑力的东西。”
“自然,更有诱惑力的,是倾天榜第一杀手诡烛.这一次的行动有他,任他红叶斋多么有钱有势,也必然会成为传说了。”白衣男子胸有成竹的笑笑,眯起的双目之中透出一丝寒光,只是屋中没有灯光,星光也太过黯淡,谁也看不清那样的眼神中究竟藏了何种意味。
榻上之人又道:“离使,你能肯定天下第一杀手会出手?”
离使眼神微变:“圣者这话是什么意思?”
榻上之人轻呵一口气,笑笑:“据我所知,神堂的那位天下第一杀手已经六年没有出过手了。”
离使没有说话,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局。
此时,苏州。
大街之上的夜景繁华依旧,过往的行人踩着匆忙或者缓慢的步子走在各自的路上,有人在笑闹,有人在沉思,有人在吆喝,热闹的苏州,依旧是从前的苏州。
可是有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明梳心里是明白的。她就站在那大街的中央,茫然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都说人生是一个圆,走远了,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最初的原点。可是有些地方,没有了那段情,没有了那个人,再回到那里,依旧是惘然了。
她的家已随叶竹宣的一句话散落天涯了,而她的天涯,也许就是脚下了。
“明梳啊明梳,你还真以为你是当年的纯情少女吗。”明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不小心碰歪了头上的翠玉簪子,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身奢华还没有换下来,顶着这一身行头在大街上走着有多么醒目,而且——她低首看了看领口精致的枫叶绣纹,那是红叶斋的主人特有的标志,她竟然还穿着。
嘲讽似的笑了笑,明梳双眸透过渺远的夜空看向红叶斋的那一头,终于还是自语道:“败家子,何苦呢?”
素手摘下头上的翠玉簪子,明梳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布坊,再出来的时候已换了一身轻便的素色长裙,长发也只以一根青色的丝带系住,平添了一股风韵。
也在这个时候,旁边的茶棚里传出一声赞叹:“这个世界果真无奇不有,进去的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出来的却是一只轻灵的百灵。”
那声音轻柔如云,听着倒叫人十分舒服,明梳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青衣翩翩的年轻男子微笑着看着自己,眉眼细致如画,倒是好一个世家公子。这一眼看去,明梳却不由得想起了与叶竹宣初见的场景来,轻笑一声道:“公子可算是在夸我?”
“夸得再明显不过了。”青衣公子摇摇手中折扇,长发也随之摇荡,那幅景象,可不单是风流倜傥四字所能形容。连明梳也不得不承认,这年轻公子除了言语稍显轻浮,倒也确实是世间难求的男子。
只是认他再优秀,此刻在明梳眼里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罢了,甩掉脑子里多余的想法,明梳不再搭理那人,径自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只是身后那人好象没有这样就算了的意思,又道:“这位姑娘还是夫人,请问你见过一个眼睛很大很亮,长得像个小媳妇,有事没事就爱哭的小子吗?”
明梳脚步骤然一顿,不说话,不过微蹙的眉角已经让那个人肯定了心中所想。
“我果然没找错人,你身上有那小子的奶味。”年轻公子似乎很是得意。明梳心中却已经吼上了天,她确定,那家伙所说的必定是她那连休书都没给一封就将她扫地出门的前任相公叶竹宣无疑,眼睛很大,像个小媳妇,有事没事爱哭,综上所述除了他威武的叶竹宣还真没几个男人做得到。
只是,那奶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明梳转身与那年轻公子对视,并借此动作看似不经意的嗅了嗅衣袖,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那家伙所说的奶味,这才盈着笑向那人道:“什么奶味?”
“就是那小子身上的味道,嗯,幼稚的味道。”年轻公子忍笑为明梳解释。明梳现在很想在那小子俊美的脸上来一掌,他逗她玩来着?幼稚也有味道?而且他还闻得到?
年轻公子一看明梳面色不善,忙道:“在下言幕瑟,和那小子从小一起长大,暮深院,你该听那小子提起过吧?”谁知明梳面色更加不善,暮深院,当然听过,那个败家子每次败家的时候都会这么说:“以前我在暮深院的时候就常听那个谁谁谁说,衣服就得穿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女子的首饰就该买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而那些谁谁谁之中,就数这个言幕瑟出现的频率最高!
这家伙现在笑得这么谄媚,他倒是不知道明梳方才如果只是想打他,现在却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他。
“那么,你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明梳努力微笑给他看。
言幕瑟脱口道:“小竹他……”他的话没有说完,眼神却突然一变,“红叶斋的方向,着火了。”
明梳错愕,随即反应过来:“败家子,小苍蝇!”她扭头看去,红叶斋所在的西南方向,即使相隔那么远依然隐约见得火舌在夜风中狂舞,火光蔓延了半个夜空,浓烟冲天而起,似是要撕裂苍穹的禁锢。
那是明梳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那个她本以为绕一个圈可以回到的原点。
顾不得自己还身在热闹的大街上,明梳提气施展轻功往红叶斋而去。
没有再说一句话,明梳的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眼里只有那焚尽一切的火光,她几乎用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在奔跑,她只知道,败家子还在那里,小苍蝇还在那里,她的家还在那里。她不可以停下来,她,不可以置身事外。
不顾一切的冲到了红叶斋大门前,眼前的景象,竟让明梳茫然了。红叶斋,从前那繁华得如同宫殿一般的红叶斋,那让无数人歆羡的人间美景,那些阁楼那些画廊,那些庭院池塘,夏荷秋菊,全部在这炽热的火焰之中嘶鸣,成灰。
偌大的红叶斋,繁盛的红叶斋之中,竟没有人跑出来,也没有人救火。透过火光,明书依稀见得红叶斋之内,鲜血遍地,与火光交映成一幅诡异异常的景象。
刹那间,明梳只觉得胸口很疼,疼得让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败家子,小苍蝇……”明梳捂着胸口,纤长的十指仿佛要深深嵌进肉里。她快步向前走,身形摇晃,步履却坚定,跨过了伤痕累累的大门,向着赤焰冲天的红叶斋内冲去。
而在她的身影进入红叶斋的刹那,红叶斋的大门外青影闪烁,那年轻的世家公子踩着诡异的步法赶到,看着燃烧之中的红叶斋,眉头轻蹙,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四周全是火焰,炽热非常的火焰。明梳视若无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到叶竹宣父子,救出叶竹宣父子,就算他已经赶她走了,就算他说不要她了,就算没面子也没关系,只要能救出来,只要救出来,只要还活着……
可是,她找不到他们。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他们。
昔日的红叶斋如今已成人间地狱,火光,血光,交织一片,到处都是尸体,都是被人用利器齐腰截断,那种残忍的杀人手法,明梳来不及细看,但隐约记得,曾经听说过以这种法杀人的家伙,神堂,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
江湖传说,神堂,从不失手。
想到这里,明梳不由加快了脚步,如果她猜得没错,叶竹宣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一定会选择死在那个地方——她的住处,疏风楼
穿过一条被烧得焦黑的回廊,明梳已看见了疏风楼的檐角,按住狂跳的心,明梳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却看见了让她一生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疏风楼,昔日里她所居住的地方,此时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如今它只是一堆燃烧着的,焦黑的木头,而在疏风楼的门前,坐了一个人——如果那还可以称作人。
那是一具无头的尸体,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在门前,全身都已焦黑,那些火舌却还在他的身上凌虐,不依不饶,不死不休。而那尸体的右手,还握着一方白玉,丝穗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那玉却仍是洁白无瑕。
明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周都是火焰,可是她觉得好冷,仿佛一个人站在极北的冰原,身旁却不再有那个明明很没用,却叫人很安心的男子任她取暖。
那块玉,他是认得的,那是她送给叶竹宣的东西,全天下只有一块,价值连城。送给他的时候,她曾笑说,要是那败家子胆敢把这块玉当银子拿去砸人,她一定把他扔出红叶斋,那个时候叶竹宣紧张地握着玉,说他以后一定天天握在手里,到死都握着。
却没想到,那个败家子当真如他当初所说,到死,都还握着这块玉。
“败家子……”看着滴落在地却被高温瞬间融化的泪滴,明梳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她,还是落泪了。以为今生的眼泪都在十七岁那年全部流干了,却没想到自己所谓的无情,早已败给了叶竹宣的笑和泪。
曾说过,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扔下叶竹宣离开。却没想到,不知不觉,自己早已无法忍受没有叶竹宣的日子了。
如今她也累了,只想在这大火之中睡下,却不知这样睡下去,梦中还会不会有叶竹宣睁着永远纯净的眸,喊她的名字,对她说,以后我们要在红叶斋种满桃花,因为明梳最喜欢吃桃子。
叶竹宣不会知道,她究竟为他改变了多少,可是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再也没有一个男子,会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呈现在她的面前,会笨拙的体贴她,会在惹她生气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拿她最爱吃的桃子哄她开心。
人说什么东西都是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她听过无数遍了,在她十七岁的时候也真实感受到了,却没想到六年以后,她还是在犯同样的错误,还是追悔莫及。
迈开脚步走向那燃烧着的人,她很想抱住他,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很害怕?你是不是难过?
然而身旁传来的声音却让她骤然一惊:“你再走过去,就要和他一样了。”

 


相公,后会有期

不知道那黑夜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大火焚烧了多久,也许是明梳觉得眼泪快要流尽的时候,那片残破的墙垣上,终于映上了朝阳的色彩。

黎明到来,似乎一切都在回转,明梳远远的站在救火的人群外围,轻轻将泪痕拭去,红肿的双目已流不出更多泪水,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这样一个夜晚终于过去了,明梳却也知道,将要到来的,是她想象不到的风波。
昨晚,看到叶竹宣尸体的刹那,明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抱紧他,永远不再分开。
她几乎就要做到了,若不是那人的一句话,也许明梳真的会与叶竹宣一起葬身火海。可是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叫做言幕瑟的年轻公子出现了,一句话让她看清了现实。
他说:“你再走过去,就要和他一样了。”和叶竹宣一样的下场,这个下场就是死亡。她是不可以死的,她没有忘记很久以前在她爹的墓前发过的誓,在那个誓言实现之前,她不能死。
久远以前的记忆了,在遇到叶竹宣之后她几乎已将它忘记。可是该担起的责任,无论如何都逃不掉,就像叶竹宣宁死也要接下倾云令,她不希望他接下这件事,可是她自己也有无可避免的责任。五十步笑百步,她的人生何尝不讽刺?
“想了很多?”言幕瑟的声音依旧轻柔
明梳苦笑一声,淡淡道:“如今想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败家子死了,小苍蝇不见了。”
言幕瑟没有说话,看着明梳的眼神却透着一丝古怪:“你是小竹的妻子。”
“如果你说的是叶竹宣的话,我是。”明梳点头,眼中平静无波。
言幕瑟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将右手递到明梳的面前,摊开,掌心是一块洁白无暇的玉,原本被烧掉的丝穗被人用一根黄色的丝带代替,低垂在空中,轻轻摇曳。

明梳眼神一变,泛起一丝暖意,接过白玉:“谢谢。”言幕瑟摇头笑笑:“我本以为女子固执的时候是拉不回来的,没想到当时我一出声你就自己离开火场了,看来小竹的眼光不像他的运气那样差。”
明梳轻叹一声,看向言幕瑟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你说你和叶竹宣从小一起在暮深院长大,可
他死了你似乎并不伤心。”
“叶竹宣……看来你其实并算不了解他,对吧?”言幕瑟迎着明梳的眼神,了然的一笑。看着他的笑容,那一瞬间明梳很想反驳,可是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叶竹宣,在她眼里的叶竹宣并不是真正的叶竹宣,她知道。并不是只有她有过去,叶竹宣也有,在嫁给叶竹宣的那个晚上她就知道,她所认识的叶竹宣不是完整的叶竹宣,因为一个真正胆小怕事的人绝对不会答应前任的红叶斋之主接下这样偌大的红叶斋。如果叶竹宣是个没有能力的人,当初叶兰轻也不会放心将红叶斋交给他,这些,明梳不是没想过。可是,她却仍习惯了将他当作一个弱者来考虑,也许真的是被他平时的败家模样给欺骗了,但是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从前的他,是什么样子?”明梳握紧手中的白玉,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说出。
言幕瑟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这才道:“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白夫人。”
他喊的是白夫人,不是叶夫人。
明梳心中一动:“叶竹宣也不是他的真名?”
“你相公的真名叫白凰烛,是个很幼稚的家伙。”言幕瑟轻轻笑了笑,随即又道,“他是我们暮深院八个人当中年龄最小的,也是个善良单纯到让人忍不住想抽的家伙。不过,他虽然单纯,却并不蠢,知道有人要杀他,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所以说,方才言幕瑟一直喊的其实并不是“小竹”,而是“小烛”,明梳这才明白过来。
言幕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明梳要再听不出来就真蠢了:“那尸体不是他的,他早就带着小苍蝇和花枝离开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吧。”言幕瑟含笑点头道,“你的打算呢?要去找他吗?”
明梳闻言,脸上的喜悦之情还来不及扩散开来便以消敛,摇头笑道:“不,我才不要去找那个家伙,害我哭了怎么久,要找也是让他先来找我。我……还有些事要办。”那些因为他而被她一度放下的事。
言幕瑟也不劝她,只淡淡道:“既然这样,那么我继续去找那小子了,你有什么话想让我替你转告的吗?”
“不用了。”明梳神情一黯,转身看着明媚的朝阳,突然觉得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突然发生了太多事,突然改变了太多,方才的朝阳与现在是一样的,只是看朝阳时的心情已全然不同,她的人生轨迹,向着未知慢慢延伸开去,却不知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那个叫做白凰烛的相公。
世间的一切,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只是——手中的白玉被自己握得滚烫,她似乎又看见那个败家子握着这块玉的时候那紧张的样子,像是捧着这世间的唯一
有些东西,终究是不能割舍的。
低叹一声,明梳拨开依旧在忙碌的人群往朝阳所在的方向走去,行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帮我转告那个败家子,叫他把事情办完了自己滚过来见我,扔掉这块玉有什么后果,他是知道的。”
言幕瑟闻言轻咳一声,伸手摸了摸鼻子,心道这次有人完蛋了。
而那个就快完蛋了的某人,此刻正坐在苏州城某间客栈之中,远远的看着已成灰烬的红叶斋。
驻云客栈。
客房之中,一个人坐在窗前,品着一壶清茶,叶竹宣远远看着那渐渐消失的火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拉扯了自己的衣角,叶竹宣回过头便对上了叶华吟清澈的眼睛,那眼里分明有着悲哀与不舍:“爹……”开口之后便是哽咽,叶华吟再如何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许多事情从未经历,昨晚那些杀手出现的时候,他明白哭喊都没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父亲,所以一路上他都沉默着,尽量不去打扰他,一直到现在,他们终于躲过了追杀。
叶竹宣看懂了叶华吟的眼神,柔柔的笑了,那笑容是叶华吟平日所熟悉的,今日看来却不知为什么多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他的爹还是以前的爹吗?那一瞬间,叶华吟只想这样问。
“花枝姑娘呢?”叶竹宣轻声问道。
叶华吟呐呐道:“她累坏了,现在已经睡了。”
“小苍蝇,你有话想和我说吧。”叶竹宣揉了揉叶华吟乌黑的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叶华吟没有否认,清澈的双目与叶竹宣对视,认真的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根本不认识你,爹。”
他曾以为他的爹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家伙,一天到晚除了败家就只知道装可怜,躲在娘的身后,也因此,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喜欢这个爹,可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染力,几年过去他也被这个一无是处的爹感染了,接纳他,认同他,等他习惯了这个没用的爹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这个爹,并不是真的像他的外表那样没用。
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平时看起来最没用的爹,带着他和花枝逃出了红叶斋,那时他展现出来的鬼魅一般的身手,让叶华吟和花枝瞠目结舌。
“白凰烛。”叶竹宣笑容之中终于掺上了点苦涩,“你爹我的真名,不过你不用记住,因为你没机会喊这个名字的。”
叶华吟话语一滞,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指着白凰烛不敢相信的道:“爹,你学坏了……”绝对是娘带坏的,绝对是这样的,他那楚楚可怜的爹从来说不出这么欠扁的话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爹真的变坏了,那不就代表家里被欺负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白凰烛怔怔的看着叶华吟一个人在那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关心到:“小苍蝇,你还好吧?
叶华吟干笑两声,挠头,正要回答,却听见一人道:“你身边这只苍蝇还好,不过你自己可就快不太好了。”
这是一个轻柔绵软的男子声音,柔软的让听到这个声音的人有一种从心底放松的感觉,声音如此,其人又当如何?
叶华吟放弃脑中思考的问题,转过头看去,面前竟是一位青衣翩翩的年轻公子,眉目俊秀,笑容慵懒,一把折扇随手摇着,更添几分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