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彦沉默片刻,面上的笑意忽的褪去,只低叹一声道,“过了这么久,洛家主还是不肯与我好好说话吗?”
洛意跟看戏一眼看着他表演。
楚时彦不知是演得入戏太深了还是怎么的,竟一把拉住了洛意手腕,低声问道:“若是我说当初那小书呆子不是被我给害死的,你可会信我?”
“楚家主。”洛意不着痕迹的挣开楚时彦,声音平静的道,“小书呆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便也别再将他拿出来说事了,楚洛两家的恩怨不是从他身上来的。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该好好想想,若不是楚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我们两家会到这个地步?”她对于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想继续下去,楚时彦每次相见都会演上这么一出,她也是见怪不怪了,只吩咐了下人将他们送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打算回书房接着处理那些没忙完的事情。
南塘一直就在门外等着洛意,洛意一出来,南塘便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道:“主子,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惦记着那小书呆子?”
南塘这话问得跟方才的楚时彦如出一辙,洛意闻言不禁停步。
小书呆子是洛意小时候的玩伴,当初洛家老爷送洛意去洛家的书院念书,书院里面的教书先生是个老头子,成日捧着书念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旁人便叫他老书呆。而老书呆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孙儿,那小孙儿自然便成了小书呆。小书呆子其实也并不是书呆子,他跟书院里面的小孩儿年纪相仿,便与众人一道念书,说起来算得上是整个书院里面最顽劣的小孩儿。成日里不听课漫山遍野的到处跑,他不爱念书,只喜欢舞刀弄剑,一个人也不知去哪里找了本剑谱回来,自己练不够,还拉着书院里面其他的人也跟着练,而这其中受害最深的就是洛意。
小时候的洛意是个怕生又内敛的小姑娘,只知道乖乖念书,听爹娘的话,是被洛家老爷宠着的掌上明珠。然而小书呆子似乎天生就有反骨,他自己破坏规矩不成,还要拉着别人也一起破坏规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带着洛意四处乱跑,将洛意的大家闺秀形象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对于那段日子,洛意却并不觉得不满,她认为那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人有时候总不愿被束缚了自由,但纵然如此,却也不敢当真去打破那层束缚。但是如果有人肯带着她去打破那些条条框框,那便不一样了。
那时候小书呆总是嫌洛意太过拘泥于那些规矩,才会过得不痛快,洛意虽是听着,却也不敢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在人前依然安安分分的当着她的洛家小姐。
但是后来战事四起,小书呆死了,这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便也在洛意的生命中终止了。
再后来有了洛家谋逆叛乱一事,洛家老爷过世,洛意小小年纪独自一人撑起洛家,渐渐地便也觉得小书呆当年所说的那些话并非不无道理。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洛意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成长成现在这样,似乎也该要感谢那人。
见洛意沉默着,似在回忆,南塘脸色微微一变,“哎哟”一声道:“主子,你真的还惦记那小书呆子?”
洛意闻言往南塘看去,挑眉道:“我惦记个死去的人做什么?”她虽感谢那人,却还没有到这般地步。
小书呆死的时候她确实十分难过,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了不知多久,可是哭过之后日子还是得过,时间久了对那人剩下的也就只有回忆了。
听洛意这么说,南塘吐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心了些,他跟着洛意往书房那处走着,正要再开口,却见洛意忽的顿住脚步,朝不远处的一处檐角看去。南塘跟着看过去,却发觉那檐角处竟站着一只小小的松鼠,那松鼠正抱着一颗不知什么果子,摇晃着尾巴低头啃着。好像是听到了动静,那松鼠忽的朝下面看了过来,正好撞上了南塘与洛意的目光。
松鼠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立起尾巴猛地弹了起来,转身四条腿往檐上一蹬便要逃走。洛意往前一步,沉沉唤了一声:“团团。”
听到洛意这一声,那松鼠好似突然没了力气,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然后它在洛意的注视下在房檐上磨了半天,终于蹦跶两下跳到了洛意的怀里。
洛意抱着这只许久不见的松鼠,问身旁的人南塘道:“我上次不是让你们将人送回去么?那个叫叶相沉的人还没离开?”她这般问着,不觉又想起那几日在山谷当中的情形,她对那人颇有好感,若是真的还在洛家,她倒是不妨问他想不想在洛家做事。
不过南塘听洛意一问,这才愣到:“没记错我应该已经差人送他回去了,算算日子他也离开了有一个月了。”
洛意看了怀中的松鼠一眼,心道应是那人忘记将松鼠带回去了。
便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一阵风过,檐角的铜铃伴着风摇晃起来,而伴着铃声,一阵孩童念书的声音也跟着自不远处的墙那头传进了洛意耳中。洛意听着那声音,微觉诧异。墙那头就是洛家的书院,院里教书的还是从前那位老先生,只不过念书的孩子早已换了好几代了。前些年战事不少,众人也没心思折腾这些,书院里面人很少,后来便暂时关了,而今日她听那读书声便知人定是不少,她低声问道:“书院又开了?”
“去年晋阳王率兵拿下了最后一座城池,战事便定了,太平之后,要念书的孩子便也多了。”南塘应了一声,与洛意一同朝着那高墙处看去,“老夫子心情不错,书院一个月前便又开了。”
洛意听着墙那头传来的声音,总觉得今日往事回忆得多了,莫名的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她沉默片刻,终于道:“过去看看吧。”
她也有许久,未曾踏足过那书院了。


第六章

进入书院,那些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便更加清晰了。洛意甫一踏进书院的大门,就顿住了脚步,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间坐满了学生的屋子里,唇角不禁翘了起来。
许久未曾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那屋子里面,那位老夫子还在给一堆小孩儿讲着诗书,也没注意到洛意的到来,洛意不愿打扰,便抱着团团在院中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南塘跟在她的身后,低声道:“主子可要我过去叫他?”
“不用。”洛意摇头,就支着手坐着,听着屋内老夫子的声音,觉得许多时间好似在这午后沉沉的阳光里倒流了回来。她没来由的突然想到,若是小书呆没有死,这会儿应该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若是他还在,或许会成为一个英武的剑客,仗剑逍遥,肆意人生。他那么闹腾的人,肯定不会待在这小小书院里面陪老书呆子。
孩子们一遍一遍的读书声中,洛意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与乏味,她许久没有这么静坐下来休息了,而她认为就这么坐着,她还能够想到许多东西,想到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
而她在这里静坐,那边屋子里那的老夫子却已经讲完了书,他让众人自行念书,自己则回身走了出来。方一出屋门,他便看见了洛意。
“夫子。”洛意起身,朝夫子颔首道。
那老夫子“呵呵”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洛意的肩,“这么久不见,都变成大姑娘了,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洛意道。
老夫子却没注意听洛意的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明白了似的“啊”了一声,回头对洛意眯眼笑到:“我记得你跟阿朔小时候关系不错吧?”
洛意点头:“是。”
“这是知道阿朔回来了,所以特地来看看?”老夫子一脸明白的笑问道。
洛意怔住。
她也不知自己是听到“阿朔”两个字怔住的,还是听到“回来了”三个字,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朝老夫看过去,露出了她这辈子最茫然的表情。
好像是为了印证洛意心中那一丝微小的猜测,一人自后方走了出来,他恰好与洛意擦身而过,来到夫子的身前,将手上捧着的几本书递到父子手中道:“爷爷,你要的书我给你找过来了。”
那是个年轻男子,背对着洛意,洛意只能够看清他高且清瘦,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就是个普通的书生打扮。他的声音低柔且细,小得似乎连风声都将之盖过,他将书送到夫子手里之后,便回头朝洛意看了过来。
从见到背影的时候,洛意心中便已经有所猜测,而听到了声音她几乎都已经不想再猜了,等真正看到人了,洛意发觉她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于是她只能依旧茫然的看着那人。
那人正是当初洛意在崖下山洞里所遇见的叶相沉,叶相沉见了洛意倒是十分坦然的笑了起来,一旁老夫子眉开眼笑的指着叶相沉道:“洛意啊,快来看看阿朔,你们是不是很久没见面了,险些认不出来了?哈哈哈哈,我也是,这小子刚回来的时候我差点没敢认呢。”
洛意完全能够理解老夫子这话,因为她也不敢认。
她怎么都没有办法把从前那个小书呆子和眼前的叶相沉联系在一起,那个视规矩为无物,叛逆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听别人的话的人,怎么会就变成了这个温声细语的叶相沉?
叶相沉似乎并不知晓洛意如今内心的波澜起伏,他很不合时宜的唤了一句:“洛姑娘。”
洛意:“……我要回去了。”
老夫子:“……”
南塘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洛意直接转身往外走去,叶相沉和老夫子二人则不明所以的看着洛意的背影消失在书院外面。
南塘连忙去追,然而他才刚追到门口,便见洛意又不知为何折返了回来。
“主子……”
南塘一句话还没说完,洛意将手里的东西往叶相沉身上一扔,人便又走了出去。
洛意扔出的东西砸到了叶相沉的怀里,却是软绵绵的一团,叶相沉低头看去,便见团团自他怀中探出了头来,晕乎乎晃着脑袋。叶相沉失笑,目色柔和下来,轻轻抚了团团的头。
南塘看着叶相沉这个温柔似水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在洛家也已经待了几十年了,从洛意小时候便一直在护她安全,是以小书呆子也是十分熟悉的,当初那小书呆子为了能够带洛意出去鬼混,还对他使过不少花招,每次捉弄得他咬牙切齿想揍人,却碍于洛意在旁阻止所以不能揍。
这会儿看到昔日讨打的小鬼变成这副模样,南塘觉得自己突然就明白洛意为什么要走了。
南塘几步离开了书院,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洛意。洛意这会儿已经回到了书房,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看那一大堆从四面八方来的信件,而是兀自抓着一本书紧紧盯着,她这动作,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发呆。
于是南塘轻咳一声道:“主子。”
南塘准备安慰几句,但他的安慰还没说出口,洛意便忽的朝他看了过来,她一字一句冷声道:“他叫我洛姑娘。”
南塘战战兢兢看着洛意。
“他以前从来不叫我洛姑娘。”
洛意倏地将手里那本书重重落在了面前的桌上,背过身去,却是静默了下来。
南塘又道:“主子,我看那小书呆……”
“南塘。”洛意回头,望着南塘的眼神突然变严肃了起来,南塘神色一凛,知道洛意这幅神情,便是要说正事了。他连忙低下头来,准备好好听洛意讲话,谁知洛意顿了半晌,却是认真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掉下山崖的时候,给摔坏脑子了?”
南塘:“……”
洛意也不知自己为何便这般心情复杂,她摆手让南塘先出去,自己则坐在书房里面开始看那些信件,打算办些正事平复心情。谁知她看着那些信,脑子里却来来去去都是叶相沉跟小书呆的影子,两个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洛意再也坐不住了,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道:“南塘!”
“主子!”南塘自方才起就不放心的在旁等着,是以洛意一叫,他便立即冲了过来。
洛意微微闭目,旋即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片刻后重新睁眸道:“你过来,帮我办件事。”


第七章

南塘的办事速度很快,在十天之后,他便将一份消息送到了洛意的面前。
消息上面写的是叶相沉的事情,叶相沉自小与爹娘一同住在郢城,后来恰逢战乱,叶相沉爹娘皆死在战乱流离之中,临死之际,他们让叶相沉去洛家找叶夫子,叶相沉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儿便独自一人上了路,一路上也不知道究竟遇到了些什么,等到洛家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个小叫花子,叶夫子也是好不容易才认出自己这个孙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洛意所知晓的了,叶相沉在洛家书院住了下来,每天跟着众人一起念书,带着其他小孩儿上天下地的折腾,闹得人们不得安宁。夫子从来不叫叶相沉的名字,向来只阿朔阿朔的叫,而众人也都只称他小书呆,所以许多年过去,竟也没有几个人关心他的真名叫什么。
不过这一段在书院的太平日子也没有过上多久,后来楚家少主楚时彦来洛家,恰逢有人行刺,为了保护楚时彦,情急之下,楚家竟临时想出了个法子,用年岁差不多的叶相沉来顶替楚时彦,后来楚时彦果然获救了,而叶相沉却至此不知所踪,众人只道是他被抓去定是凶多吉少,找了许久没找到也不再去管了。
毕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谁也不愿花太多心力去找。
为此叶夫子算是大闹了一场,只是这种事情,他区区一个文人就算是闹上了天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而与他一同闹的,还有洛意。洛意说什么也要找到那小书呆,最后还不惜与洛家老爷顶撞一场。那是洛意唯一一次顶撞洛家老爷,而这一场大闹所换来的结果也不过是洛意被关了半年的禁闭,等到半年后洛意被放出来,小书呆的消息也早就消失了。
洛意低头看着这信上的内容,觉得每一个字都好似能勾起回忆。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是让洛意不禁蹙眉。
叶相沉的人生,自被那一群刺客当做楚时彦抓去之后,便成了空白。
整整十二年,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查到,而洛家所能够查到的消息,只有他半年多前在京城出现,后又去了郢城,不小心掉落山崖,最后不久前在山崖下遇到了洛意。
洛意花了许久才看完了叶相沉十二岁之前的人生,却只花了一眼就看尽了接下来的十二年,她抬眸朝南塘道:“他说他在戏班子里做事,你派人查过那些戏班子吗?”
“都查过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能查到的戏班子都问了一遍,都没有叶相沉这个名字,也没人见过这个人。”南塘道。
“没有?”洛意亦没想到,她洛家的情报网虽不算毫无疏漏,但是要查一个人还是不算太难的,叶相沉的过去竟是让洛家无法查到,这实在是不寻常。洛意沉吟片刻,将信收在手里,对南塘道:“再去看看,查仔细一点。”
“是。”南塘应了一声,便要离开房间,只是他才刚走到门口,北雁也进了屋子。
北雁与南塘错身而过,他也不理会南塘,只径自对洛意道:“主子,上次你我们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洛意用了片刻时间想了起来,那是上次她让人查了从程野那里搜来的信上,关于鹿城雁回楼的事情,想来这会儿也该是有结果了。
洛意负手道:“说。”
北雁颔首低声道:“雁回楼应该是鹿城里面一个戏班子,名气不大,不过却很难请,因为这戏班子的主子,是鹿城城主的旧时喜欢的人,鹿城里面都得给她三分面子。”
如此一来,恐怕还得亲自走一趟。
洛意沉吟片刻后道:“准备马车,明日我就带小酒去鹿城看看。”
“是。”北雁也跟着回身出了门。
两人一走,洛意便在房中坐了下来,她对于雁回楼的事情并不担心,不过是去走一趟而已,但对于叶相沉的事情,她却觉得十分古怪,甚至有种不将其查清楚便无法安心的感觉,为此她已经想了整整十天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整个脑子都是叶相沉了。
想到这里,洛意低头将那封关于叶相沉的信从头到尾又看了起来。
而她还未看上多久,书房外面又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洛姑娘,在么?”
洛意听到这声音,忽的起身,不小心将信给扯作了两半。她往外面看去一眼,只见自那门后透出的光影隐隐能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进来吧。”
叶相沉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页纸,纸上写的全是长篇大论。洛意皱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洛家几个学生写的东西,爷爷说写得很不错,想让我给洛姑娘你也看看。”叶相沉将那些纸都递到了洛意面前,洛意接过来随便看了几眼,确实写得不错,不过要赶上她当年还是差远了。偌大一个洛家,子弟不少,再加上洛家亲信们的子弟,加起来凑成了一书院的人,都由叶老夫子带着念书,所以洛家不管是谁虽口里叫着老书呆,但其实也都对老夫子十分尊敬。老夫子也是尽职尽责,每次书院里面谁表现好谁不好也都会找机会告诉洛意,该夸则夸该骂则骂。
洛意看罢以后将那些文章放了下来,目光重新落回了叶相沉的身上。
叶相沉还未等她开口,便又道:“对了,还有一个。“叶相沉又将另外一张纸也放到了洛意面前,那纸上胡乱画些什么洛意也根本看不懂,不过那玩意儿究竟是写的她心里倒是一清二楚:“洛陵又乱来了?”洛陵是洛意的弟弟,如今不过才十岁,当初洛家老爷死的时候他也不过才一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后来跟着洛意长大,也不知怎么的就长成了个野孩子,一旦不跟人对着干就浑身不对劲,在书院里面算是继小书呆以来的第二个噩梦。
叶相沉点头,平静的将洛陵的罪行一一数了出来,大致是哪些事情洛意根本不用听也能够猜得到。洛意一脸欲言又止的听着叶相沉说洛陵不学好,只知道惹事,实在忍不住腹诽起来。
要真说教训洛陵,叶相沉恐怕是最没资格的那个,他当年干过的混事比洛陵绝对只多不少。
听完了叶相沉的话,洛意点头道:“我自会严加管教。”她心里也知道以洛陵的性子,就算管了也没多大用处。
叶相沉应了一声,便要告辞,却是在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的瞥见了洛意桌上的东西。
洛意一怔,她这才发觉自己那封写着叶相沉所有经历的信还摆在桌上。她猛地一巴掌拍下去,用手将信给挡了起来。叶相沉却是若有所思的将目光又落到了洛意双眸。洛意用了一瞬的时间去想自己应该作何解释,她迟疑着与叶相沉对视,沉声道:“还有什么事?”她假意要拿那茶杯喝茶,实则将信不动声色的塞进了袖中。
叶相沉摇摇头,来到洛意身前,洛意本以为他看到了自己藏在袖中那封信,却没想到他竟是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轻声道:“茶已经凉了,便不要再喝了。”就在洛意莫名其妙的注视下,他又重新给沏了一壶茶,送到桌上,这才慢吞吞道:“这茶是雾山的寒秋苦茶,提神作用很大,不过喝多了容易失眠。”他浅浅笑了一声,又道:“是我多话了,我先离开了。”
洛意没料到叶相沉会对自己说这么一通话,不过她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导致自己失眠的原因或许不是叶相沉,而是这该死的茶。
她想了不过片刻,便又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叶相沉。
叶相沉回过头来,往洛意看来。
洛意每次看叶相沉那眼神,就觉得他像是失忆了一样,跟小时候的小书呆完全是两个人,她沉了眸子,低声问道:“你有时间吗?”
叶相沉也没问洛意究竟是为什么这么问,只轻轻点头。
洛意便道:“我有件事要办,需要去一趟鹿城,你若是无事,便随我一起去好了。”
她说这话也不是想要叶相沉答应,反正她只是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对方罢了。叶相沉也不推辞,立即便答应了下来,这才终于离开了这间书房。
一直到叶相沉离开,洛意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封信自袖中掏了出来,不过那信纸已经被揉成了凌乱的一团。她将信纸重新展平了,正要再看一遍,却突然有所察觉,对屋外道:“还藏着做什么?”
屋外静了半晌,然后北雁和南塘两个人满脸尴尬的从窗外探出了头来。
洛意挑眉道:“有什么好看的?”
“主子,你打算跟那个小书呆一起去鹿城?”南塘有些不大放心的问道。
洛意点头,端起方才叶相沉所泡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入口似乎有种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滋味,她道:“他这么会过日子,带他上路定能够将一切照料周全,我也算省了不少心,有什么不好?”
洛意这般说着,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封信身上。
况且她也想弄个明白,到底那个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第八章

洛意走得很急,不过第二天一早,她便叫上了叶相沉,两人一道踏上了去鹿城的马车。
洛意说过,要去鹿城,不带多的人,只带一个,所以就连马车夫也没有算在那里面,于是赶车的人便成了叶相沉。一路上洛意沉默的坐在车中,车帘是关着的,马车一路平稳的往前,洛意静坐了许久,终于也憋不住掀开车帘到了外面,在叶相沉的身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