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也不看她,一边哭一边怒道:“一个两个都靠不住!你爹是个没良心的,生得女儿也是个没良心的,四丫头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就跟我对着来,她眼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一见着素彩立刻就开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淌,素彩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问谢氏身边的丫鬟君竹,“四娘子又怎么了?”
君竹小心翼翼地回道:“姨奶奶让奴婢请四娘子过来,四娘子不肯。”
若素欣只是不肯过来,谢氏断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十有八九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把谢氏气成这样。素彩揉了揉太阳穴,不愿多问,耐着性子哄着谢氏,又使了人出府去寻三爷。
谢氏到底怀着身孕,闹了一会儿就觉得累,哭声终于渐渐停下来,抽抽噎噎小声埋怨道:“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最近可不安分,三天两头地把你爹留在那边…”
这种事如何拿来跟女儿说!素彩真不知道该拿谢氏怎么办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低声朝兰草吩咐道:“去把那株白茶花搬过来。”
兰草先是一愣,有些不安地抬头朝二娘看了一眼。二娘面色如常地道:“且先搬到姨娘这边放几日。”
“白茶花?什么白茶花?二丫头你买到白茶花了?”一时间,谢氏心里百味乏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白茶花是孙氏生前最爱,以前的明枫园里种了满满一院子,等孙氏一死,谢氏就想法设法把那些花树全都弄了出去,仿佛这样就能把孙氏曾经的存在全都磨灭掉。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沦落到要靠孙氏的白茶树来求得三爷欢心的地步,可是,她却不能不承认,这十几年过去,她和三爷的感情也早已慢慢淡去,她不敢想象如果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依旧是个女儿的话,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今儿我们不是去了公主府,临走的时候长公主送的。”素彩尽量地轻描淡写,甚至想要说服自己这株白茶果真是长公主赠予她的。左右素珊去了孙府,少不得也要住上个把月才回来,到时候把树还回去就是了。
谢氏立刻欢喜起来,甚至是惊喜交加的,激动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是…是公主…长公主送的?长公主竟…这么喜欢你…她是不是…哎呀——”她猛地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长公主膝下还有位小郎君未成亲,你说她是不是——”
“姨娘!”素彩慌忙打断她的话,铁青着一张脸疾声道:“你别乱说,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如何看得上我。”若是大娘子——素彩心里一突,想起素珊一进公主府就被叫走的事,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紧。
“你千万别乱说,”素彩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红着眼眶委屈道:“若是传出去,这府里头的人还不晓得要怎么编排我呢。”
谢氏咬牙切齿,“公主府又怎么了,我家二娘子这品貌便是进宫做娘娘也是当得起的。回头我让你舅舅给宫里的娘娘递个信,让她帮忙说和说和,还怕不成么。”
谢氏的姐姐贤妃是当今圣上的潜邸旧人,起初只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后来进了宫,肚皮争气生了个公主才晋上妃位。
圣上子嗣艰难,膝下拢共才一子二女,贤妃虽早不承宠,但凭着生了大公主的功劳,在宫里头也颇有些面子。也因为这个,谢氏才得以安安心心地在国公府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贤妃对谢氏这个妹妹并不热络,这并不奇怪,有个给人做妾的嫡亲妹妹,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兰草招呼着两个婆子把长公主府里送来的白茶树搬进了院子,素彩生怕素欣知道了又要冷嘲热讽地闹事,遂寻了借口去找素欣说话,拐弯抹角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事儿小心翼翼地说给她听。
素欣闻言,立刻就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二娘,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鄙夷和嘲讽,冷冷道:“你们左右都不要脸面了,爱怎么玩怎么玩,只是别扯上我。”说罢,便懒得再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第五章
再说素珊这边,一到孙府便去见了孙家老太太,被老人家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儿”地抱着哭了一通,又见了外祖父母与各位舅舅舅母,热热闹闹地认了一场亲。
孙家老太太年事已高,哭了一场便有些乏,孙家太太孟氏便领着素珊告了辞,出得院门,素珊与几个年岁相仿的表姐妹去了花园子里玩,孟氏这才向大儿媳徐氏问道:“西院的碧荫园可收拾出来了?”
徐氏赶紧回道:“母亲放心,早让下人准备好了,被褥都换了新的,连院子里的花草都让花匠休整过。”
孟氏点头道:“那就好。姗丫头自幼是护国大长公主娇养大的,听说光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有十几个,回了京城住的还是他们府里姑奶奶出嫁前住过的碧云轩,若是在我们家里头被怠慢了,传出去,恐怕国公府也要不依的。”
当年倪三爷与谢氏暗通款曲、朱胎暗结,孙氏更是因此而病故,孙家如何肯罢休,孙老爷立刻就冲到国公府里要去讨个说法。偏偏那会儿谢氏肚子里揣着一个,倪三爷又拼死护着,倪家便是想朝她下手也没辙。如此一来,孙家便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发作到国公府头上,立刻就参了国公爷与三爷一本,什么教子无方、治家不严,又说三爷私德有亏云云,尔后国公爷被圣上斥责,三爷也因此丢了官。
之后的十来年,两家几乎没有往来,若不是素珊回了京,孙家老太太逼着孙老爷去国公府接人,这两家只怕还继续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呢。
孙老爷在国子监任祭酒,名气甚大,地位甚高,但论起实权来,实在不如镇国公。加上他性子耿直暴躁,这些年来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少不得有人在朝中作梗,三天两头地向御史台告状。
起先镇国公还冷眼旁观地看热闹,后来见他实在狼狈了,才忍不住出手帮忙——虽说孙氏已过世,但两家到底还是姻亲,不说看已过世的孙氏面子,家里头还有大娘子呢。
一来二去,孙老爷也渐渐有些明白了,路上见了镇国公,再不是以前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却又拉不下脸面,只远远地客客气气地瞥,直到晓得素珊回了京,这才赶紧禀了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接外孙女回府小住。
孙家上下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不说倪家大娘子原本就在护国大长公主身边娇养大的,便是棵可怜兮兮的小白菜,进了孙府也得把人捧在手心里,要不然,不就是故意要坏了两家情谊么。
到了傍晚,胡嬷嬷领着四个丫鬟登了门,徐氏愈发地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那碧荫园的景致虽不算最好,却最是宽敞明亮,要不然,忽然多了这么多人还真住不下。若是挤到了素珊,孙老爷恐怕第一个不依。
素珊在孙府住得很是顺心,只是心里头想着长公主府里那位小少爷的病,琢磨了一晚上,第二日还是向孟氏开了口。因胡嬷嬷与崔嬷嬷在身边看着,她说话便谨慎了许多,只说是长公主邀了她去田庄小住,实在推辞不过。
长公主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寻常人想攀附都攀不上的,如何能推辞。孟氏一听这事儿立刻就应了,不仅如此,还让管事安排了一辆好车,亲自将素珊送出门。
翡翠早跟长公主府打过招呼,故她们的马车还未上路,公主府便来了人接,孟氏顿时有些诚惶诚恐,但好歹也是有过见识的,面上还端着,不至于丢了脸面。
公主府想是事先打听过,知道素珊身边伺候的人多,足足备了四辆马车并十来个护卫,可谓是给足了面子。但素珊却是一脸淡然,淡淡地瞥了一眼,面上不见丝毫惊讶意外之色,显然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倒是许嬷嬷唏嘘感叹,到底是护国大长公主教养出来的姑娘,这样的气派,整个京城也没几个比得上。
会汤山离京城并不远,出了城走上一个半时辰便到了。这里是城郊最大的一片温泉区,泉眼有近百个,但几十年下来,早已是寸土寸金,能在这里修建别院的,都是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
穿过一条郁郁葱葱的林荫路,马车在一座庄园门口停下,园子里的下人早已得了消息侯在门口,见马车到了,慌忙过来迎,见素珊她们下来,面上也不见丝毫意外之色。
许嬷嬷是公主府的老人,跟着长公主不知来过多少回了,庄子里的人都认得她,也晓得她在公主身边的地位,虽不知道今日的贵客是何身份,但见许嬷嬷在素珊面前也客客气气的,心中俱是有了底。
一行人进了庄园里,屋里早已收拾妥当,素珊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住在揽春园,其余的下人都在附近的院子里安置下来。
许是因为临近泉眼,揽春园比别处要暖和得多,院子里的植物也都郁郁葱葱,甚至还有几盆不知名的花开得正好。
素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外头已经擦了黑,翡翠和玳瑁都在一旁守着,见她醒来,这才过来伺候,翡翠低声道:“许嬷嬷来了,胡嬷嬷与董嬷嬷在外头与她说话。”
素珊挑眉,“怎么不叫我起来,倒让许嬷嬷久等。”说罢,便赶紧起身,就着玳瑁温好的帕子洗了脸,换了衣裳出来。
小厅里,许嬷嬷已经侯了两刻钟,刚开始她还有些急恼,待与胡嬷嬷、董嬷嬷说了一会儿话,那一丁点不甘心的小心思全都没了。活到这把年纪,都是人精了,说上几句话便晓得对方的深浅,护国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胡嬷嬷就不说了,不想就连那从未见过面的董嬷嬷也不是寻常人,那举止气度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试探着一问,竟是景泰九年太极殿里伺候过的…
乖乖,真不愧是护国长公主,竟给重孙女搜罗了这么多人物。
于是,等素珊再出来的时候,许嬷嬷心里头半点火气也没有了。
“劳烦许嬷嬷久等。”素珊一脸歉意地道。
许嬷嬷客客气气地笑,“大娘子不必客气,您是府里的贵客,能请到您来庄子里已是六郎的福分。”她说罢,又唤了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进屋,道:“这是小璐子,先前六郎来庄子里就是他带着的,都去过那些地方他都清楚不过。明儿就由他带着大娘子四周看看。”
小璐子低着头,有些紧张地朝素珊跪地行礼,素珊一脸和气地朝他笑了笑,又问起他们去过些什么地方。
小璐子结结巴巴地回道:“都…都是些寻……寻常地方,山里的皂焦庵,还有后山,庄子里的人也老去的,并…并不曾有谁生过病、中过毒。”
听说主子在庄子里中的毒,田庄里的下人们顿时就乱了套,尤其是小璐子,生怕被牵连上,吓得一晚上没睡,今儿过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素珊笑道:“你们自幼在庄子长大,在山里头跑惯了,自是无妨,便是有虫子在身上爬过一圈也不碍事,可方公子身娇体贵,怎么说得清。就好比虱子,同样是人,有人是半点无碍,有人却是沾了就要命。”
她这么一说,小璐子也觉得有道理,可想一想,又使劲儿摇头,“我们庄子里干净得很,没有狗虱。”
许嬷嬷却是听明白了,转头朝小璐子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废话。”罢了又朝素珊道:“还请大娘子多费心。”
素珊点头,“许嬷嬷不必客气,我既然应了,自然要将公子治好,否则,岂不是坏了师父的名声。”
许嬷嬷见她说话时一脸正色,两只眼睛清澈平静,不由得暗自点头。
……
第二日大早,素珊便起了,草草地用了早饭,便使了珍珠过来唤小璐子,领着几个丫鬟一起出了门。
许嬷嬷原本还想叫上几个护卫跟着,被胡嬷嬷给拦了,笑道:“虽说这是在庄子里,可四周住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真要弄得这么大排场,反引得旁人议论。那几个丫鬟虽年幼,却有幸受慈心师太调教过,多少会几招花拳绣腿,定能护得娘子周全。”
那几个丫鬟竟还会武艺!许嬷嬷心中愈发震撼。
素珊一行人出了庄园往后山方向走,仔细查看了一圈,并不曾发现什么异样。临近中午,天色忽然暗下来,乌云压顶,远方隐隐传来闷雷,黑沉沉的天空中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小璐子抬头看了一会儿天,有些着急地朝素珊禀告道:“大娘子,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素珊皱起眉头,“这附近可有地方躲雨?”
小璐子想了想,道:“往北走不远,过了河就是皂焦庵。”
“那就去皂焦庵。”素珊一锤定音,“我们原本不就是要去那里么。”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忙忙地往北走,才走了几步,便起了大风,鬼哭狼嚎一般地卷过来,吹得素珊的披风猎猎作响,她身上一抖,那披风不知何时松了开,被风一刮,竟吹得老远,挂在了高高的树梢上。
“我的披风!”素珊有些急,转身就欲追,“那是太婆婆给我的——”
碧玉慌忙一把将她抱住,疾声道:“大娘子,马上就下雨了,我们得赶紧走。”
“是啊,大娘子,您赶紧走吧,奴婢帮您去拿披风。”翡翠坚定地道,说罢,转身就欲往前冲。小璐子也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勇气,一咬牙竟抢在了前头,“姐姐莫急,那树高得很,你便是去了也拿不到,不如换我去吧。”
“可是——”
“大娘子往前走十几丈,往左转就能瞧见通向皂焦庵的小路了,过了桥,沿着小路往上走不远便到了寺里。只要说是公主府里的客人,庵堂里的主持定会将您视为贵客。”小璐子说罢,转身就往后跑。
素珊看了他几眼,一咬牙,朝诸位丫鬟道了声“快走”,众人便拥着她急急忙忙地往北走去。
小璐子还没上树,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又密又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四周就被滂沱大雨蒸出了一层雾气,风依旧呼呼作响,小璐子试了好几次,根本就上不了树。
他担心地转身看了一眼,小路上早已没了人影,想来她们已经走远了,他这才放下心,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抓紧了树干,一点点地往上挪…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衣服拿了回来,这披风淋了雨,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四周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领口镶着一块龙眼大小的东珠,一看便知价值千金。
不过,那位大娘子的绣花鞋上都镶满了米粒大小的珍珠,相比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也不知究竟是哪家府里的娘子,竟如此奢华。
小璐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抱着披风飞快的追了过去,等到河边一看,顿时傻了眼。那座连接着后山与皂焦庵的小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河面上唯有湍急的河水卷着泥沙和山上落下的枝叶呼啸而过。
“桥…桥呢?”小璐子顿时就慌了神,急得团团转,扯着嗓子大声喊,“大娘子大娘子!翡翠姑娘——”
“小璐子!”河对岸的灌木后有人在大声应话,小璐子凝神一看,仿佛是大娘子身边的丫鬟碧云。
“大娘子呢?”小璐子疾声问。
碧云艰难地撑着把伞,扯着嗓子大声回道:“有个幻言小师傅把娘子她们接到庵里去了,娘子让我在这里候着你。桥断了,我们回不去,小璐子,这桥什么时候能修好?”
听说是庵堂里的师傅把人迎了进去,小璐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听到碧云的问题,他又有些为难,这木桥在河上怕不是有十来年了,上次小少爷来的时候就说过那木桥不牢固,说不准哪天会垮,谁晓得今儿就给遇着了。这河水平日里虽不湍急,可河面却不窄,足足有两丈远,想要重新修好,可不是一两天的事。
小璐子挠了挠后脑勺,“我…我也不晓得。”
“那怎么办?难道让我家娘子一直住在庵堂里?”
小璐子忙劝道:“碧云姐姐你别急,我这就去跟许嬷嬷禀报一声,等雨停了,我们立刻想办法把大娘子接过来。”
碧云倒抽了一口冷气,“莫非除了这座桥,竟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去了么?”
小璐子咬着唇不说话。碧云气急,狠狠一跺脚,转过身就跑了。
小璐子抹了把脸,又看了一眼手里被淋得透湿的披风,想了想,也赶紧跑回去报信。


第六章
大雨倾盆
通往会汤山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四名骑着马的护卫前后护送,将马车围在正中央。
“娘,干嘛这时候去会汤山,明天去不成吗?”马车里,胖胖的少年人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地道:“地上全是泥,一会儿到了庄子里,衣服都得弄脏了。”
妇人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外头风硬,赶紧把帘子拉上。”
“哦。”胖少年有些不情愿地放下车帘,转过头又问丫鬟要了块红枣糕,刚啃了一口,妇人就睁开了眼,皱着眉头责怪地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让你少吃点,再这么下去,迟早得胖成一头猪。”
胖少年生怕妇人把红枣糕抢走,赶紧塞进嘴里,胡乱地嚼了两口,急急忙忙地吞下去,委屈地小声道:“我饿。”
妇人皱着眉头看了他几眼,又不耐烦地转过头去,低低地骂了句什么,马车里的人都没听清,不过那胖少年却老实起来,目光在红枣糕上瞟了几眼,终于还是忍了忍,把脑袋又转开了。
雨一直下,大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咽的声响。妇人的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想开口让马车停下来歇一歇,可被外头的雨一打,那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虽说她是府里的少奶奶,可到底出身不高,这府里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地服她的。一想到这里妇人又有些不自在,脸色愈发地难看。胖少年见状,也愈发地不敢作声。
外头“砰——”地一声闷响,马车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外头又接连几声闷哼,伴随着的还有护卫们的惨叫。胖少年赶紧去掀车帘,探出脑袋,只见那几个护卫全都从马上栽了下来,也不知是哪里中了箭,渗了一地的鲜血。
胖少年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正欲惊叫,身侧忽然伸出一双手,幽灵一般地捂住了他的嘴,尔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早知道会变天就该大清早出门,也省得赶上了这鬼天气。”沈家的马车里,七郎正在摇头感叹。
“九叔不是昨儿就说了,你还不听。”沈家五娘子白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为了等你,我们也不至于磨蹭到巳时才出门。这下可好了,遇着这样的雨,路上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说不准路上还得被耽误,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庄子里。”
“可我原本是想昨儿就动身的,不是要等九叔沐休么。”沈七郎喃喃道,说话时,又不自然地朝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沈家九爷悄悄看了一眼,见他压根儿没搭理自己,不由得有些泄气,偏又忍不住想找他说说话,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正欲开口,马车陡然停下来,沈七郎一时没坐稳,猛地朝沈九爷怀里扑了过去,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他身上。
“九…九叔…”沈七郎慌慌张张地起了身,赶紧朝沈九爷道歉,“对…对不起,我没坐稳,撞着您了。”
沈九爷终于睁开了眼睛朝他斜睨了一眼,眸中一片清冷。沈家最调皮的七郎顿时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哆嗦了一下,悄悄往马车后头躲了躲,伸手拉拉五娘子的衣袖,示意她出声帮忙。
“九爷——”外头的护卫沉声道:“路上出事了。”
沈九爷却不动,目光在七郎身上落了下来,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七郎下去瞧瞧。”
“我?”沈七郎一时间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激动,旋即又有些紧张,但还是立刻应下,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马车。
一会儿,他又一脸激动地回来了,还没上车就咋咋呼呼地嚷嚷道:“九叔,出大事了。冯家的少奶奶和孙少爷被人给掳走了!”
冯家?冯贵妃家?沈九爷蹙着眉头没作声,五娘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哪个少奶奶?我见过吗?”
“是冯家二房的人,听说姓姚,那孙少爷我倒是见过,胖乎乎的,跟头…弥勒佛似的。”沈七郎险些脱口说像头猪,忽瞥见九爷就在一旁,到了嘴边的话又立刻换成了弥勒佛,听起来总算体面了些。
沈九爷问:“报官了吗?”
“去报了,还没来人。九叔您不下去瞧瞧?”沈七郎有些意外,要知道,沈九爷可是刑部左侍郎,管的可不就是这些事,明明知道外头出了事却能忍住了守在马车里不作声,实在是有些奇怪。
沈九爷却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于己无关的姿态,“这是京兆尹衙门的差事,轮不到刑部来管,更何况,我今儿沐休呢。”分明就是不想管。
沈七郎蠢蠢欲动地想再去看热闹,偏又怕被九爷骂,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屁股上却像长了刺,不住地动来动去。沈九爷见不得他这样子,索性一挥手,“你想看就下去,别给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