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路看一路走,从左边起,绕过正殿,一路分花拂柳,到了栊翠庵,栊翠庵的地势较高,几个人刚到就有婆子们迎了出来,请进了正堂喝茶,又去里面通报。
贾宝玉还偷偷问林黛玉:“不知这妙玉是不是一个美人儿。”惹来了林黛玉的一记白眼。
林宛如纯粹是跟着来凑趣儿的,对那个妙玉倒是不怎么好奇,谁知那妙玉一出来,她就惊呆了,那容貌,那声音,甚至是眉目间淡淡的冷漠与高傲,都和她前世的好友庄梦蝶如出一辙,她,怎么会来贾家?
林宛如的脑海顿时一片混乱,仔细回想起前世庄梦蝶的事情来,她十六岁的时候出门上香,被京中来的权贵所看中,讨她去做妾。
她也是反抗过的,只是那人的地位尊贵,庄家与其相比也不过是蝼蚁之辈,抗争了半年无果,她的父亲庄大人却为此要被罢官,她不忍心看着父亲被自己连累,连夜到了附近的尼姑庵,说要出家。
林宛如得到消息赶过去劝她,她已经落发,说,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林宛如知道她的心里是恨的,那人不是有权有势吗,那庄梦蝶就要等着看他败落的一天。
那位权贵得知她出家为尼,倒是没有再逼迫她,只是庄家到底败落了,庄老爷和庄夫人要回老家,临走前去见庄梦蝶,庄梦蝶说我已是方外之人,不问红尘事,当时林宛如也在,庄夫人是哭着上路的。
自此以后,她经常去看望庄梦蝶,直到她嫁给万霖,把万霖当成了生活的重心,再无暇顾及其他的事…
林宛如还沉浸在思绪里,妙玉已经一碗茶端到面前,林宛如万语千言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轻声道了谢,妙玉倒是对她笑了一笑:“这位姑娘面善的很,似是旧相识。”
林宛如一惊,又是一喜:“你认得我?”
妙玉摇头:“姑娘我自然是不认得,只是我那位好友和姑娘长得颇为相似。”
林宛如的心咚咚咚跳起来,强忍着激动道:“那你可知你那位朋友现在在哪儿吗?”
妙玉淡淡道:“她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林宛如心中一动,她重生的时候这具身体就是十一岁!
因为她成为了苏州的林宛如,那么扬州的林宛如就死了?
是了,她和林宛如不仅名字相同,容貌,甚至生辰八字都是一样的,若是彼此遇到了定会吓一跳的。
林宛如有些失落,妙玉看着她,眼神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妙玉给诸人的是绘着红梅的白瓷碗,自己用的却是一方绿玉斗,林宛如记得这个东西,是有人拿了巴结林老爷,林老爷又送给了林宛如。
林宛如不喜欢这些古物,就转送给了庄梦蝶,杯底还刻着四个小字:林宛如赠。
庄梦蝶当时见了就说,好好的东西被你的字给糟蹋了。
没想到她还一直在用。
林宛如眼睛热热的,赶忙低下头去,借着喝茶遮掩一二。
那边贾宝玉已经和妙玉攀谈起来,贾宝玉看见如此标致的道姑,眼睛都亮了,喋喋不休的问妙玉:“师傅从哪儿来?路上走了多久?见了什么景致?”
妙玉有些冷淡,时不时的回答两句话,可却恰到好处,叫贾宝玉越发说的兴高采烈,就差手舞足蹈了,妙玉坐在旁边,就转了转杯子,林宛如看在眼里,忍不住一笑,若是她觉得烦了,就会转一转杯子,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小习惯,就会识趣的告辞。
可贾宝玉哪里明白,瞧他说的兴致勃勃的,林宛如忍不住出声打断:“说了这么一会话,妙玉师傅也累了,咱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看贾宝玉这样,早就不痛快了,听林宛如一说,立刻就站了起来,薛宝钗和几个人见状也告辞,贾探春和贾惜春一左一右,把意犹未尽的贾宝玉拉了出去,林宛如有意落在了最后。
她虽然不知道妙玉还记不记得她,不过她是她遇上的第一个故人,而且同样都在贾府,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因此犹豫着道:“你的那位朋友也叫宛如,与我同名,既是我与她的缘分,也算是我与你的缘分了,我虽然也是寄人篱下,但是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叫人送信去寻芳斋,我能帮的会尽量帮你。”说完匆匆走了。
妙玉怔怔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有告诉过她她的故友叫宛如吗?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从栊翠庵回来林黛玉就不大高兴,贾宝玉醒悟过来在旁边忙不迭的作揖讨好,贾家三姐妹各自回了屋子,薛宝钗也说回家陪薛姨妈说话。
林宛如不耐烦看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的小打小闹,索性借口说去看凤姐,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妙玉的事情来。
刚走到凤姐院子外就听到里头凤姐在骂人:“…越是忙的时候越是添乱,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大事能有娘娘省亲的事情重要?”
一时间林宛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谁知看门的小丫头眼尖看见了,大声通报:“宛如姑娘过来了。”
林宛如只好歇了回去的心思,迈步进了院子。
凤姐已经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妹妹倒是稀客,今儿怎么想起来过来。”
说着携着林宛如的手进了屋子,又叫平儿端茶,林宛如笑道:“今天和众姐妹去栊翠庵见了妙玉师傅,有些事情想问问姐姐,不想姐姐竟在忙,倒是我打扰了。”
凤姐笑道:“嗨,妹妹这是什么话,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眼见着省亲的日子快到了,又到了年下,我是两头忙,偏有那不识趣的撞上来,你说我能不着急上火吗?”
林宛如笑道:“都说能者多劳,太太信任姐姐,把事情都交给姐姐管,姐姐也要保重身体,莫要为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
凤姐竟一脸感动,握住了林宛如的手:“好妹妹,也就你跟我说这贴心话了,都说我管着家里家外的风光,有谁知这里头的艰难。”
又笑道:“瞧我说哪儿去了,妹妹说妙玉,那妙玉怎么了?”
林宛如笑道:“也不是大事,就是想问问那妙玉是哪儿的人,出家前的俗名叫什么,我瞧着她年纪轻轻,又是那样的容貌,通身的气度都不一样,竟落得出家的地步,这其中定有一番故事。”
凤姐笑道:“要不说你细心,这里头的话也不好对你这个姑娘说,我也只知道妙玉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说是自小多病,买了多少替身都不中用,到底是自己亲自出家这才好了,原先住在在金陵蟠香寺住了半年,去年才随着师傅入京的,要说俗名,我也记不大清了,好像姓庄,都是出家的人了,这俗名也很少有人记得了。”
林宛如暗暗盘算,妙玉比自己大四岁,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又已经出家一年,原来她跟前世一样,已经遇上了劫,十六岁便出家了。
凤姐笑道:“你问的这么清楚,难道想和那妙玉深交不成?”
林宛如老老实实道:“就是觉得面善罢了。”
凤姐笑道:“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难说,别人都说妙玉性子孤僻,你可曾见她对谁有过好脸?许就是和你有缘了,你若是闲着无事,又不怕吃闭门羹,尽管去就是了。”
林宛如也不客气,应了,又说了两句话,凤姐还想留林宛如吃饭,林宛如也委婉的拒绝了,凤姐也知道自己忙,也没有强留。
正文 第七章 初逢旧友(二)
林宛如忍不住再次去了栊翠庵,她去求了贾宝玉,说是向妙玉讨两本佛经,可如今省亲别院看的比宝库还严,没有差事的仆妇下人一律不准进去,林宛如寄人篱下,也不想多惹是非。
贾宝玉自然乐意,还说要陪着林宛如一起去,林宛如抿着嘴笑:“宝哥哥不怕姐姐生气么?”
贾宝玉闻言顿时讪讪的,道:“我去告诉周姐姐,叫周姐姐陪妹妹去。”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平日里在府里走动,又会说话,两府的人没有不认识的,如今又得了贾宝玉的吩咐,对林宛如越发的殷勤起来。
有周瑞家的带路,很容易就进了园子,去了栊翠庵。
周瑞家的笑道:“姑娘不知道,这妙玉喜欢清静,栊翠庵就少有人来,如今还预备着娘娘省亲的事呢,就是这样的不爱热闹,等娘娘省亲后,只怕越发的冷清,与世隔绝了。”
林宛如只是微笑,并不接话,周瑞家的也识趣不再说了。
妙玉对于林宛如的再次来访很是疑惑,要是按着她的性子,肯定说要念经诵佛,不便见客的,可一听是那个酷似旧友的姑娘,妙玉便心中一动,她总觉得和这位姑娘似曾相识,遂吩咐人带到内室,端茶招待。
林宛如便笑着对周瑞家的道:“我知道周姐姐忙,我和妙玉师傅说话只怕还要一会子呢,不如姐姐去忙吧,左右回去的路我都认得。”
周瑞家的也想趁着府里省亲事情多,多揽两件事捞些好处,闻言便笑道:“姑娘体谅我,那我也就去了,只怕那边太太还要吩咐呢。”告了罪这才匆匆离开了。
妙玉已经从佛堂过来,彼此问了好,林宛如便说借两本佛经,妙玉道:“贵府的二太太便是信佛之人,姑娘是舍近求远了。”
林宛如笑道:“此佛非彼佛,我只信师傅一个。”
妙玉点点头,命小女尼拿了一本心经,一本莲华经,道:“这两本都是我在佛前诵读的,姑娘尽可拿去。”
林宛如命笼烟接了佛经,道了谢,这才说起了正事:“听说师傅乃是扬州人,近来读书有写扬州风土,因此想请师傅说说。”
妙玉如今也看出来林宛如此行是另有所图了,遂淡淡道:“姑娘不必拐弯抹角,想问什么就问吧。”
林宛如嘴唇动了动,沉默半响,这才道:“听闻扬州最是繁华,扬州首富林松城家财万贯,家中屋舍皆是金筑,可是真的么?”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确有其事,她前世小时候跟随先生读汉书,里面有金屋藏娇,她就问父亲为什么她没有金屋,她难道比不上那个陈阿娇美貌吗?
父亲哈哈大笑,遂给她盖了一座金屋。
说是金屋,也是用金箔将屋子里外贴满了一层罢了,饶是如此,已经是奢靡至极了,当时在扬州一时被众人传为街头笑谈,说林老爷如何宠爱女儿。
妙玉淡淡一笑,似是回想起往事,道:“是有这么一件事,林家乃是扬州首富,他的独女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曾读金屋藏娇,问林老爷我和陈阿娇哪个更美貌,林老爷自然说林小姐美貌,林小姐便说那为何陈阿娇有金屋我没有,林老爷便把林小姐住的屋子贴满了金箔,说是金屋,也是瞧着像罢了。”
林宛如喉头一哽,迟疑道:“那师傅可知道林老爷和林夫人现在可好吗?”
妙玉惊诧的看了她一眼,林宛如也知道她的问题有多叫人惊讶,可她实在是忍不住,前世她过的不好,父亲母亲为她整日伤心难过,今世自己又是“早夭”,只怕他们二老更伤心。
妙玉的惊诧也是一瞬间,继而恢复了平静的脸色:“我离开扬州时,两位老人家身体还是康健的,如今到不清楚了。”
林宛如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你。”
妙玉慢腾腾道:“我一直很是疑惑,为何林姑娘会知道我那旧友叫宛如呢?”
林宛如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道:“师傅用的绿玉斗下面写着林宛如赠,所以我才想着师傅如此珍惜此物,必是旧友所赠,故此猜测。”
妙玉一愣,点点头道:“那绿玉斗的确是旧友所赠,难为林姑娘也识得那物件。”
林宛如却怕又被她抓住什么把柄,索性淡淡一笑。
妙玉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道:“若说真是巧合,姑娘与我那旧友不光同名同姓,甚至年龄都是一样的。”语气有些怅惘:“若是她还在,只怕也如姑娘一般有十三岁了。”
林宛如笑道:“既然如此有缘,师傅不妨把我当成那位旧友,斯人已去,无可追忆,说起来我也觉得和师傅很投缘呢。”
妙玉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两个人无形之间亲近了不少,妙玉甚至将那绿玉斗取来给林宛如看,细细的解释其来历:“…原本是一件珍宝,倒被这四个字给破坏了,就如上好的玉璧上的一块瑕疵,当时我还颇为遗憾,如今却成了纪念旧友的唯一的东西了。”
林宛如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地,前世她总觉得妙玉冷冷淡淡的,一副你有钱就了不起啊的样子,有些瞧不起人,还暗自生闷气呢,没想到她是面冷心热,心里竟如此记挂自己,之前的种种猜忌,倒是自己庸人自扰了。
说了半天话,林宛如才愉快的告辞,妙玉亲自送到了门外,还答应年初一替她上第一柱香,为沈姨娘和林黛玉祈福。
笼烟眼见着日头高了,不禁有些埋怨林宛如:“姑娘说起话来连时间也忘了,如今姨娘还不知道怎么找咱们呢。”
林宛如心情好,笑道:“咱们走快些就是了,左右这园子里没人,就是咱们跑也没人瞧见。”
话音刚落,许是跟她作对似的,假山那边就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果真是巧夺天工啊,宝玉,改日你把那位山子野老先生介绍给我认识,我也修修我的园子。”
贾宝玉笑道:“这又有何难,只是我倒不知道紫英你何时有园子了。”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嗨,你不知道,他前阵子跟着冯世叔去打猎,猎了一头熊,冯世叔一高兴,就把城南的那个园子赏给他了。”
这时就有人起哄:“紫英,怎么不请咱们去喝酒啊,太不够意思了…”
听着声音,还是不少人呢。
笼烟唬的拉着林宛如就往假山洞里躲,林宛如却觉得紫英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因为假山是新修建的,山洞里头倒也没什么苔藓之类的,干干净净的。
林宛如便往里走了走,谁知这假山雕琢的极好,看着是极为幽深的洞,上面却是镂空的,林宛如瞧着光线不对,忍不住抬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寒星般的眸子。
那人站在假山上头,似是在俯视下头,正好和抬头的林宛如对了个正着。
林宛如因为太过惊讶,第一时间倒是忘了躲,怔怔的看着那人,那人也是极为惊讶的样子,怔怔的看着林宛如。
笼烟过来拉了林宛如一下,林宛如才回过神来,赶紧躲了回去,心却砰砰直跳,那人瞧着锦衣华服,必定是这堆客人里头的,若是嚷起来,她的名声可就尽毁了…
外头又传来紫英的笑声:“瑞文,你上假山上头去干什么,难道上头有什么好景致?”
那个叫瑞文的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都是假山,有什么好瞧的,咱们去别处吧。”
一群人说笑着渐行渐远,林宛如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去告知笼烟:“今儿这事谁也别说,姨娘和姐姐那儿都不能说。”
笼烟也知道轻重赶忙点了头,另外寻了一条路,和林宛如赶忙出了园子。
沈姨娘果真四处找林宛如,问了贾宝玉身边的人才知是去园子里头了,又叫绿云来找,谁知竟错开了,林宛如回去了,绿云倒是不见了影儿。
正文 第八章 君子好逑
直到吃完了午饭,绿云才回来,一副心惊肉跳的样子,拍着胸脯和沈姨娘道:“在园子门口正好遇见了宝二爷,带着一帮子朋友刚看完园子出来,我唬的没地方躲,正好碰了个对面,幸而宝二爷认得我,问我做什么,我也不敢说来找姑娘,含含糊糊的,宝二爷也没细问,带着人就走了,阿弥陀佛,可把我吓坏了。”
沈姨娘忙问林宛如:“你可曾遇见了?”
林宛如笑道:“这么大的园子那里就遇上了,姨娘就是爱担心。”
沈姨娘没好气的点着她的额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闺阁女儿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宛如却晃了晃神,想起那个叫瑞文的男子来,应该是个知道轻重的,不会到处乱说吧。
跑了一上午,林宛如着实累了,吃了中饭便歇下了,谁知林黛玉却过来了,邀着林宛如去薛宝钗那儿坐坐,林宛如赶忙告饶:“好姐姐饶了我吧,我走了一上午腿都酸了,姐姐要去自己去。”
林黛玉笑道:“你去做什么了?如今竟也瞒着我了,如今我可要拿出姐姐的款来好好审审你。”
林宛如笑道:“我可没去玩,姐姐不信去问姨娘,我去找妙玉师傅借了两本佛经。”
林黛玉便撇嘴:“那个妙玉性子怪癖,你仔细吃了闭门羹,她又是出家之人,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林宛如笑笑,知道林黛玉这是吃醋呢。
林黛玉着实是喜欢贾宝玉,贾宝玉但凡是多看了哪个女子一眼,她就要不高兴,可偏生贾宝玉又是个爱美的,瞧见略有姿色的便要恭维一番,也难怪两个人时时生气呢。
林宛如一怔,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是患得患失的,瞧见万霖多和哪个丫头说一句话,她就要猜疑半天,想着法子去证实两个人没有私情,等证实后就会特别高兴,若是发现一点不妥当,又怕万霖说自己善妒,只能闷在心里,不知道多憋屈,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悲…
林黛玉见她发起怔来,也觉得没意思,也不去薛宝钗那儿了,和林宛如挤在一起,姐妹两个倒是睡了半下午。
直睡得酥手酥脚,两个人又手拉着手去给贾母请安,贾母见两个人来十分高兴,留了吃晚饭,见贾宝玉没来照例问了,丫头笑着来回:“今儿宝二爷的几位好友来家里观赏省亲别院,又结伴出去吃酒了。”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了谁跟着,又叫人预备下醒酒汤。
谁知贾宝玉回来的早,也没喝酒,笑嘻嘻的,贾探春觉得奇怪,道:“二哥哥,你可是碰见什么好事了?”
贾宝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那群人里陈兄的箭法最好,许多人都求着他指点一二他都没答应,今儿约好了过两日去打猎,我也就提了提,说若是得了陈兄指点,必定如虎添翼,谁知陈兄竟一口应下了,说他家地方大,请了我们去他家练箭。”
贾母见贾宝玉高兴,又是正经事,也是十分高兴,忙叫人去预备礼物:“虽是朋友,也算是半个师傅了,礼多人不怪。”又吩咐丫头叫贾宝玉早起,别误了时辰。
贾宝玉也是兴致勃勃的样子,诸位姐妹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说起了投壶,叫丫头取了来玩了一阵子。
贾宝玉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人提着礼物去了陈家,众人都已经来了,却都是空着手来的,见贾宝玉还带了礼物,冯紫英最先笑起来:“宝玉,就你弯弯绕绕多,不过是射箭,还带了礼物。”
贾宝玉笑道:“祖母叫人预备的,我也不好说不带,一点薄礼罢了。”
陈瑞文作为主人,笑着打了圆场:“既然是长辈的一番心意,那我少不得受了。”
命人接了礼物,贾宝玉这才松了口气,陈瑞文是出了名的难相处,要是坚决不收,他还能硬塞吗?到时候就丢人了。
齐国公府陈家乃是武将世家,从陈瑞文的祖父陈翼到父亲陈永明,都是骁勇善战的武将。
陈瑞文子承父业,自幼习武,他们这些娇生惯养长大的都是望尘莫及,只有羡慕的份儿。
陈家有专门的校场,因要练习射箭,早就清了场,一溜摆了二十个靶子,众人在场上演练起来。
说是射箭,不过半个时辰一大半的公子哥就到旁边的凉棚里去喝茶说笑了,贾宝玉勉强坚持了一个时辰,也是汗如雨下,望着旁边箭无虚发,脸不红气不喘的陈瑞文,便有些羞愧,道:“陈兄好箭法。”
陈瑞文道:“这都是从小练出来的,空有一把子力气罢了。”又指点贾宝玉:“贾兄姿势不错,就是欠缺力气,多多练习就好了。”
旁边满头是汗的冯紫英就大笑起来:“得了,他在家给他的姐妹们研磨胭脂也算是力气活了,瑞文你这样不是为难他吗。”
贾宝玉有些讪讪的,他虽然和陈瑞文不熟,可却对冯紫英熟,道:“陈兄说这话也就罢了,紫英你也好意思说,是谁行令的时候敲一会鼓就嫌累了?”
冯紫英不服气,大声嚷嚷起来,远处凉棚里坐着的几位不知道在说什么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跑来拽了冯紫英:“他们说你结识了一个戏子,可是真的?”
冯紫英嚷嚷着走开了:“谁造谣害老子,叫家父知道还了得…”又有人大笑起来:“你自称老子,那你爹叫人什么?这话可要说个冯世叔评评理…”
贾宝玉叹了口气,旁边陈瑞文便笑道:“贾兄也莫丧气,这也非一日就练成的,只能慢慢来,若是着急,反倒事倍功半了。”
贾宝玉顿时十分感激:“多谢陈兄。”
陈瑞文似是不经意提起:“对了,那日在你家园子里遇见的那个丫头倒是好模样,丫头这样了,想必主子更是个绝色。”
许是陈瑞文的语气有些轻佻,贾宝玉呆了呆,继而想起那日在园子门口遇到的绿云,正色道:“陈兄莫怪,那日之事本就是意外,陈兄此番提起若是叫别人知晓了岂不轻狂?我实话告诉陈兄,那位姑娘乃是家中长辈的的婢女,我见了也要叫一声姐姐的,还请陈兄莫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