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阁的二楼是王蘅的卧房,齐咏并不去,只在一楼坐了,金玉带着丫头上了茶水点心侍立在一旁,齐咏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边吃点心一边跑到王蘅的书桌旁去翻王蘅近来的功课。
王蘅换了衣裳,款款从楼下走下来,一看齐咏拿着的正是她前几日的功课,叫了一声,赶忙冲上去夺了下来,又是气恼又是羞窘:“谁叫你动我的东西?”
齐咏已经看到了,忍不住一乐,悄声道:“你还有理了?我可全都看到了!”
王蘅虽是大家闺秀,却有一个小嗜好,喜欢看野史杂文,后来发展到喜欢看书肆里卖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知道的也只有王蘅贴身服侍的几个丫头罢了,齐咏知道是因为多是他帮着王蘅挑选话本送过来,此刻一见王蘅的功课,有此一笑。
王蘅也是脸上一红,这篇文章是她看那些话本所写的读后感,痛骂了男子三妻四妾,辜负女子的一片深情,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比她写那些正正经经的文章还要顺畅呢。
王蘅把那两张纸揉成一团,决定来个死不认账:“看到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写。”
齐咏笑道:“瞧你这赖皮样子,我可告诉你,临来前大哥还说呢,许久没见你了,不知道你功课如何,特地嘱咐我转告你,把功课都带着,他要检查的哦。”
齐鸣是大哥,又早早成了亲,因此对下头的弟弟妹妹,包括王蘅在内,都是既纵容宠爱又严格要求,尤其是在功课上,更是一丝不苟。
王蘅虽是表妹,家常不住在一处,可偶尔过去小住,也是要查功课的,齐鸣常说,王蘅虽然聪明,却净是些小聪明,若是把那些耍小聪明的心思花到读书上,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一个才女,遂对她的要求也更是严格。
也是因为这样,王蘅最怕齐鸣的说教了,一听齐咏这话,立刻就耍赖了:“那我不去了!这几日我可忙的很,哪有功夫忙功课啊?去了大表哥又要骂我!”
齐咏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忙什么?忙着打扮自己?忙着看闲书呢?”
王蘅一听他提到看闲书,脸色一变,一甩手,真的不去了,齐咏赶忙求饶:“好妹妹,我就是说一说,到家可是不敢了,你想想,叫人知道了,你不过是挨骂,我可是要挨打的,再说了,祖母已经知道你要过去,正盼着呢,如今又不去,她肯定着急,骂我办事不利呢。”
王蘅板着脸提条件:“要我去也成,前几日你给我买的那些书我都看完了,再挑些新的来给我。”
齐咏一听,苦着脸道:“小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市面上但凡有的话本,我几乎都买了一个遍,你要再想看,就只剩那些粗鄙庸俗,不堪入目的了,你就是看,我也不敢拿给你啊。”
王蘅啐了一口:“呸,谁稀罕那些!话本没有,戏本也没有么,那个紫钗记不就很好?”
齐咏想了想道:“戏本倒是有,可大都不好看,讲的也都是些忠孝节义,不如我挑些志怪,侠义之类的小说来,保证让你满意,让你能打发时间不就成了?”
王蘅这才觉得满意,什锦和珊瑚一早就收拾好了包袱,她们俩并赵妈妈跟着王蘅去齐家服侍,金玉几个人和常妈妈则留在家里看家。
王家和齐家只隔了两条大街,坐马车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王蘅也不是头一次过来,齐家上下都习以为常了,见她一到,就先带着去给齐老夫人请安问好。
齐老夫人已经等着了,还命人做了王蘅最爱吃的点心,一见了王蘅,一边心肝宝贝肉的叫着,一边就搂在了怀里,道:“我正说要去接你来住两天呢,你自己就先写信过来了,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续弦的事?罗姨娘闹幺蛾子了?”
王蘅倚在齐老夫人怀里,道:“可不是,既然外祖母知道,我也就不提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齐老夫人今年五十八岁,因为保养得好,头发只是半白,素日里儿子媳妇孝顺,孙子孙女也伶俐,她除了在王蘅的母亲过世时伤心难过大病一场,其余的时候日子过得舒心,人也精神,身体也极为硬朗,若不是那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倒跟四十多岁的人似的,最心疼的人除了她的重孙子齐楠,便是王蘅了。
一听王蘅这么说就笑了:“我就猜你不喜欢,可既然三媒六聘进了门,就是你的继母,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定要对她尊敬,你父亲看你孝顺,自然就怜爱你,将来即便你和你继母有什么龃龉,你父亲也会认为是你受了委屈,可别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仔细你父亲脸上过不去,要生气。”
王蘅道:“我对父亲向来尊敬的很,就是看着父亲的面子,我也不会跟她过不去,只是万一她磋磨我呢?”
齐老夫人笑道:“可真是个傻孩子。”
齐夫人在旁边也笑,道:“你为了你父亲尊敬她,她也会为了你父亲来讨好你,毕竟你可是你父亲的心头肉呢,她敢欺负你?只怕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你只管放宽了心思。”
齐夫人和齐老夫人一样,儿女双全,日子过得舒心,对王蘅也十分疼爱。
齐老夫人道:“你舅母说得对,女孩儿家就要把心放宽了,不要在意那些小事,免得被人说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你只要记住,你是王家的大小姐,谁敢给你委屈受?别说你父亲不答应,你让她来问问齐家答不答应?”
王蘅搂住了齐老夫人的脖子:“我就知道外祖母和舅母疼我。”又笑道:“其实我并没有想不开,我已经写了信去请父亲带着新夫人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如今只等着父亲的回信了。”
齐老夫人倒没想到王蘅这么大度,有些诧异,随即笑道:“正该如此!蘅儿到底大了,也懂事了。”
齐老夫人一边笑一边拈了一块点心喂给王蘅,道:“我还担心你为这事想不开,看来是我多虑了,我看了你父亲写给你舅舅的信,这门婚事倒不是他求来的,而是和朝中的事有关,他不答应不好,这才应了下来,也很是无奈,你要体谅你父亲才是。”
王蘅验证了心中的猜测,只是点头。
那边齐真、齐媛还有抱着齐楠的卫氏赶了过来,彼此见了礼,王蘅就跑去和齐真、齐媛手拉着手说话去了,齐老夫人怀里一空,便把齐楠抱在了怀里,递给他一块点心,笑道:“楠哥儿,瞧你表姑姑,说话像个大人,可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呢。”
齐楠已经三岁了,一见王蘅便撅了嘴:“表姑姑坏,跟我抢东西吃!”
卫氏赶忙斥责:“不许对长辈没规矩。”
齐老夫人和齐夫人却大笑起来——这还是前段日子过中秋的时候,王蘅和齐楠都喜欢都吃螃蟹,可是齐老夫人拘着两个人不许多吃,结果第二日齐真做了蟹粉酥,王蘅手快,一手抓了两三块,一碟子统共六块点心,除去齐老夫人和齐夫人各尝了一块,齐楠就分到一块,其余的都被王蘅给霸占了,齐楠气的直说王蘅坏,还是齐老夫人又命人炖了蟹粉羹给他吃这才把他给哄好了。
王蘅本来正听齐真说话呢,一听齐楠如此说,立刻跑过来伸着双手要揪齐楠的耳朵:“你居然还敢告状了?下次一块点心也不给你吃!”
齐咏眼疾手快,把齐楠给抱走了,笑道:“楠哥儿,叔叔带你玩儿去,咱们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齐楠小手捂着耳朵,得意的跟齐咏学,一本正经道:“对!咱们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齐老夫人和齐夫人听了都笑得不行,王蘅却气的跺脚,被齐真和齐媛拉到自己院子里去说话了。
齐鸣、齐咏、齐真、齐媛四个是同胞兄妹,感情很好,齐真行三,但是是女孩子里的头一个,因此齐家的人都称呼为大小姐,她和王蘅同岁,不过她的生辰是在五月份,比王蘅大了七个月。
她及笄的时候,王蘅还是赞者呢!
齐媛则比王蘅小两岁,姐妹俩一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一个活泼机灵,爽朗大方,和王蘅简直比亲姐妹还要亲。
齐家两姐妹的闺房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着一个花厅,三个姑娘便在花厅一边喝茶一边说话,话题自然免不了围着王蘅的新继母转悠。
第七章 对策
齐真和齐媛兄弟姐妹齐全,父母健在,生活一直幸福美满,对王蘅拥有一个继母的苦闷心情,她们虽然不能理解,却也报以同情,在她们看来,继母都十分恶毒的,这并不是她们偏狭,而是前车之鉴。
杭州知府蒋大人,和齐家是至交,蒋家大小姐蒋明珠和齐真不仅是同年,而且同月,只差了几天的生辰,因此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自打蒋大人来杭州任职,到现在也有快三年了,蒋明珠和齐真也是有快三年的交情了,彼此都十分熟悉。
蒋明珠的母亲也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蒋家并没有什么亲戚托付,蒋明珠便跟着父亲在任上辗转,直到到了杭州,蒋大人续娶了现在的蒋夫人,蒋明珠的苦日子就来了。
蒋夫人进门第一年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把没有儿子的蒋大人喜得合不拢嘴,心里眼里都是儿子,哪里还记得蒋明珠这个女儿,蒋明珠便从一开始众星拱月的知府千金变成一年到头都穿旧衣裳、戴着旧首饰的落魄小姐。
齐真叹道:“今年端午节,咱们去河边看赛龙舟,本来邀请她一起去的,可她继母不同意,就没去成。”
齐媛也道:“前几日我派人去给明珠姐送东西,连明珠姐的面儿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东西送到她跟前没有,表姐,你可要小心,对继母尊敬是一回事,可不能叫她踩到你的头上来!她要欺负你,你就跟她闹!看姑父向着谁!”
齐真嗔道:“你可真行!哪有你这么劝的?上来就盼着表妹和继母吵架?我觉得祖母说得对,她毕竟是续弦,没有根基,怎么也不可能苛待表妹,可若是她将来生下儿子,只怕就难说了,蒋大人原先对明珠也是爱若珍宝,有了儿子后才忽略明珠的。”
齐媛吃吃笑道:“说不定到时候表姐早就出嫁了呢。”
齐真一想也是,也忍不住笑起来。
王蘅的亲事是一早就定好的,公公乃是金陵府的知府陈文进,未婚夫则是陈文进的嫡长子陈思泉,比王蘅大一岁。
这门亲事在王蘅三岁的时候就订好了,只等着王蘅年满十六岁便出嫁,陈家也是商户出身,慢慢起家的,和王家原本就是多年的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后来定了亲事,更是成了一家人。
每年的端午、中秋和过年,陈家都是准备厚礼登门,而王家也从来没让他们空着手回去,两家心照不宣,只等着办婚事了,今年王蘅及笄,这样的大事陈家是一定会派人出面的,说不定陈思泉本人也要过来呢。
齐媛笑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未来表姐夫是什么样儿呢。”
齐真抿着嘴笑,王蘅不甚在意,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听常妈妈说,人长得很是斯文俊秀,说话也和气。”
齐真笑道:“对方人好,也是你的福气。”
话音未落,齐媛便笑道:“我知道!姐姐喜欢温柔的人,只让母亲按着这个要求找女婿便是了。”
齐真面色一红,追着齐媛要打,王蘅也在旁边笑个不停。
自打齐真及笄,齐夫人便开始给齐真说亲事了,虽说如今女子都流行早嫁,十二三岁就订了亲事,一及笄就出嫁了,但齐家却不同。
上到齐老夫人,下到齐夫人齐老爷,都十分心疼女儿,一早就说了,要学着王蘅,等齐真和齐媛满十六岁才出嫁呢,因此亲事说的也晚。
王蘅把齐媛护在身后,笑着拦住了齐真:“表姐快跟我说说,舅母都说了哪家啊?”
齐媛快嘴道:“母亲看中了周家呢!”
王蘅有些吃惊:“周家!是城东的那个周家么?”
齐真面若红霞,轻轻点了点头。
城东的周家家境殷实,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却有五个女儿,如果齐真嫁过去,也不用猜疑,人选定是周家的大少爷周方儒了。
王蘅小时候是见过周方儒的,那时候他就非常老实,给人一种书呆子的感觉,齐真红着脸道:“母亲说他中了秀才,继续往下考,若是将来做了官,我也能跟着享福。”
王蘅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他中秀才的时候周家放了整整一天的鞭炮庆祝呢,若是成了,这门亲事也不错,周方儒小时候就老实。”
齐媛笑道:“二哥一听说母亲相中了他,就立刻去了一趟周家相看,回来后还被母亲骂了一顿呢。”
齐真嗔道:“你别胡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就是一提,咱们就这么当真了,传出去可要被笑话死了。”
王蘅连连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
在齐家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或是和齐真齐媛两个说闲话、做针线,亦或是被齐鸣检查功课,然后说通了齐老夫人在关键时候去救场,亦或是跟着齐咏学打拳,打着打着就变成打架了…
一眨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也越发冷了,王蘅也终于接到了父亲的回信。
爱女的及笄礼王澜自然不会错过,遂在信上说一定会请假回乡,给王蘅过生辰。
自打父亲的信一到,王蘅便回了王家,开始预备父亲回家过年的事,这些年正院一直空着,也要修葺一番,父亲好不容易回来过年,更是要热热闹闹的准备,再加上她的及笄礼,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齐老夫人叮嘱王蘅别跟罗姨娘一般见识,再容她放肆这段日子,又让她别累着了,有事只管来说,她叫齐真齐媛两个去帮衬着也成,又叫齐咏时不时去王家,帮着王蘅阵吓罗姨娘,让她别太放肆。
王澜回来过年,王总管是最高兴的,接了王蘅的吩咐后,就整天忙碌着打扫修葺正院,预备迎接王澜和新夫人。
罗姨娘是最不高兴的,先是闹心口痛,又说大少爷不舒服,说是家里破土动工妨碍着了,居然责令王总管不许修葺正院!
王总管无法,把这事求到了王蘅那儿,王蘅早就猜着罗姨娘不会消停,一边命人去请大夫,给罗姨娘和王芹“治病”,一边带着人去了罗姨娘的院子“探病”。
大夫来了后,自然诊不出什么病症,王蘅便让大夫开了一些滋补的药,并说罗姨娘上火,着重要求添上双份的黄连的分量。
罗姨娘和王芹自然不肯喝,更何况本来就只是装病,王蘅带着人来的,哪会轻易饶过她,脸一板,说罗姨娘讳疾忌医,命人按着王芹,把那么一大碗药给他灌下去了。
王芹不敢反抗王蘅,只能抱着罗姨娘大哭,罗姨娘无法,第二天就“病愈”了,自此便消停下来,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王蘅省了心,只专心致志预备打点过年的一应事宜。
这一日,王蘅听王总管报账,又看账房的先生算账,累了一天,回去后用了晚饭,也懒得再看账本,再加上房间里没人,便从梳妆台下面藤条编的小匣子里摸出了一本《侠女传》,正是齐咏新给她弄来的传奇小说,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王蘅正看到紧要时候,孙玉娘习得一身好武艺,回去找背叛她的情郎李生报仇,质问李生为何如此薄情,李生痛哭流涕,抱着孙玉娘的腿求饶,真是大快人心!
王蘅也随着书中的人物一会跟着伤心掉泪,一会也跟着高兴的直笑,如今又要拍手叫好了。
什锦和金玉一看这情形,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了,对视一眼,具是无奈的摇摇头,自家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这些杂书,好在还知道轻重,只是偷偷摸摸看,连她们这些丫头都刻意回避着。
可再怎么回避也瞒不过她们,她们整日收拾屋子,别说突然多了好几本杂书,就是多了一根头发也都清清楚楚,明知道不对,可大小姐的要做的事,她们也拦不住,只能帮着遮掩。
什锦识字,偷偷瞥了一眼封皮,悄声对金玉道:“和上次看的那本不一样,估计是咏少爷新送来的。”
第八章 回家
金玉仔细一回想,恍然大悟:“上次大小姐说书看完了,要咏少爷弄新的来呢。”
什锦叹了口气,亲自守在了房间外头,以防别的丫头闯进去看到这一幕,如今知道这事的只有她、什锦以及珊瑚,她们三个是大小姐的心腹,定不会说出去,别的丫头虽说也忠心,不会到处说闲话,可到底不是一件光彩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也幸而常妈妈和赵妈妈不知道,不然肯定会天天念叨。
等到王蘅终于看到大结局,孙玉娘一剑杀了薄情郎李生,与救她于危难的一位大侠终成眷属,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把话本又收了回去。
什锦探头看了看,这才让金玉进去,金玉端着两碟子点心:“奴婢在小厨房做的,大小姐先垫垫肚子,已经吩咐了灶上预备大小姐的晚饭了。”
王蘅一看点心是自己最喜欢的糯米糕和山药糕,道:“弄两个清淡些的菜,再吃两块点心就够了。”
金玉一看王蘅打算把点心当饭吃,顿时就后悔做了不好消化的糯米糕,赶忙劝道:“这个不好克化,大小姐少吃些。”
王蘅却已经嘴馋的已经拈了一块放进嘴里,道:“不妨事,我就喜欢吃这个。”
金玉只得去泡了一碗陈皮茶来给王蘅消食。
王蘅忽然想起了罗姨娘,想着她有好一阵子没动静了,倒觉得奇怪:“罗姨娘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什锦还真不知道,叫了小丫头去打听,回来道:“好像在督促大少爷念书。”
王蘅十分鄙夷,王芹比王蘅小七岁,今年都八岁了,本来他三岁的时候王澜就写信回来,托齐老爷找一个先生给他启蒙,结果齐老爷找了先生来,罗姨娘却疑神疑鬼,深怕齐老爷找来的先生把她的儿子哄走了一般,对人家先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几日就把人家挤兑走了,齐老爷一气之下索性也不再管这件事,王蘅更不会管,任由罗姨娘折腾。
罗姨娘请她的娘家兄弟帮着重新找了一个先生,可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对读书一点也不上心,但凡有不是就拿先生出气,不到半年就气走了四五个先生。
后来好容易请了一个,也是图王家给的银子丰厚,对王芹也不管不问,凡事只往好了夸,这才留在了现在。
素日的起居生活,罗姨娘又对王芹十分溺爱,因此都八岁的孩子了,对读书还是一窍不通,整天就知道跟着一群小厮斗蛐蛐,赌骰子,吃喝玩乐,仗势欺人。
如今罗姨娘教王芹读书,难不成是想借王芹来讨父亲的欢心?
王蘅心里猜度着,却很不以为然,她从来没想过让王芹成为她娘家的依靠,他也不配!
第二日一早,王总管过来了,向王蘅回禀修葺宅子的进度:“正院和几处要紧的院子都已经修缮完了,下人房也腾出了几间,留给新夫人带来的人住,给工匠的银子也都结了,只剩下几处偏僻的小院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大小姐的示下。”
王蘅命人给王总管搬了凳子来,又上了茶,这才道:“王总管见过的世面比我多,经过的事也多,照你说,这院子该不该修葺?”
王总管想了想道:“老爷和新夫人回来过年,少不得有一番热闹,到时候若是有远路的亲戚来拜访留宿,若是没有地方住,不免让人笑话,可若是把院子都修缮好了,只是过年的时候住一住人,过了年又闲置着了,不免有些浪费银子,奴才也是为难,才来讨大小姐的意思。”
王蘅盘算了一下,道:“即便亲戚来拜访留宿,人数也有限,依我看,这些院子只要过得去,不漏风,不漏雨,能住人,就先别费银子大修了,先命人打扫干净了,简单的拾掇拾掇,到时候再说吧。”
王总管点头应了,又说了王蘅及笄礼的事,到时候请齐老夫人来主持及笄礼,请齐媛做赞者,这是一早就定好的事,不过行礼时需要的一些东西还在准备。

一直进了腊月,过了腊八节,王澜派了人回来告知,说再过两日便到家了。
王家上下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准备迎接主人回来,王蘅特地吩咐王总管:“今年父亲回来过年,大家都辛苦了,年底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再按着各人的等级发一个红包。”忙碌了这几个月的下人无不感激。
腊月初十,王总管一大早带了人去城外迎接,王蘅则带着家中仆妇在府里等候。
罗姨娘也到了。
罗姨娘打扮的十分素净,一袭淡青色的袄裙,也没有披着斗篷,和一群仆妇站在一起,看上去楚楚可怜的。
和她相比,王蘅打扮的就十分娇媚,本就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不用敷脂抹粉皮肤也嫩的能掐出水来,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穿着石榴红绣缠枝花的褙子,月白色的裙子,披着刚做好的大红缎面银狐毛领的大氅,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惹人怜爱。
王蘅冷眼瞧着罗姨娘来了,王芹却没来,不知道她要出什么幺蛾子,索性不问,只等着父亲。

与此同时,杭州城外的官道上,王澜坐着马车缓缓而来,与他同行的便是他的续弦彭氏。
彭氏比王澜小了十五岁,京城人氏,父亲彭清做了二十年的翰林,一直没往上升,家境贫寒,自幼丧母。
彭氏六岁的时候,彭清续娶了一房夫人,姓莫,却是个胭脂虎,家里家外一把抓,把彭清管的严严实实不说,对彭氏也是横鼻子竖眼睛的,彭氏一路受尽了白眼,磕磕碰碰的长大,下头又添了莫氏所生的两个妹妹及两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