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兴奋:“很久没拿到这么棒的车子,喂,你看过没有?时速一百二十公里,还这么稳!”

“小见多怪。”

他撇我一眼:“对牛弹琴。”

车子停在不知名的路旁,边道上全是下了闸的店子,他跳下车去,在一家标着“强记车行”的店前把门外的大闸拍得震天价响,闸上的小门拉开一条缝,十分谨慎,看清来人后才敢肯打开大门。

 

 

 

 

 

 

 

 

宽大的闸门被卷了上去,里面是个车房,透出青白的灯光,把人的脸都照得模糊,开门的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麦小龙,后者一脸满不在乎:

“新搭档,别老盯着他瞧,他会不好意思。”

看门人也不说什么,领他进去。

我坐在车内,百无聊赖,麦小龙进去已有一段时间,也不知和人家在商讨什么,坐得远,又看不见,不觉有点浮燥不安。

又磨了一阵子,麦小龙出来了,手里拿着黄色牛皮纸袋,鼓鼓的一大包,估计里面装的不会是报纸,我的心跳有些紊乱。

走到车库门外,又被某人拦住说话,麦小龙停在那里,听了几句,嘿嘿地笑:

“不行,我这几天有事不大方便,你找别人吧。”

距离近了,那人的说话声也隐隐传过来,不太纯正的广东话,带着上海口音:

“小龙,这次可是华老板压的庄,不会亏待你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怎么不考虑了?”

“钱总挣不完,下一次吧。”

“小龙,你听我说,华老板就是看得起你,才指名要你下场,你说,整个东区谁的车比得上你一半的狠劲,你不看我面子,也看看华老板的面子呀。”

“不是我不愿意,我真的有事。”

“我的龙少爷,你当帮帮忙,就这次,好不?我已经答应了华老板……”

“对不起啦。”

麦小龙刚迈出一步,又被那人拉扯回去,神色有些紧张:

“小龙,就这一次,你知道,华老板这次跟当家对头争的地场,输掉的话大家都受牵连,华老板那么要面子,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罗,”小龙依然笑嘻嘻的一副吊儿郎当相:

“这是哪条道上的规矩呀,我又没事先答应着,那个华什么的他认识我我可不认得他,况且我又不是你们青华帮的人,找我做外援,还怕被人耻笑你们没有个内行人扛得起场面呢。”

 

 

 

 

 

 

 

 

“小龙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华老板一番好意,要是被他听到,你还指望走得出东区么?”

“切,我还怕谁不成。”小龙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你瞧我得罪这么多人身上缺了哪条胳膊?好笑。”

“小龙,别闹脾气,这样,你肯出车我打双倍价钱,不论输赢也先过一半数给你,再给你置个出场彩头,好不好?”

“我又不缺钱。”

那人咬一咬牙:“三倍。”

“五倍。”

“开玩笑!”

“不要就拉倒。”

小龙走向我,把黄袋子随意抛过来,我本能地伸手接住,沉甸甸的一袋子,我吞了一口水,这么贵重,给我保管?

小龙已经坐上驾驶座,那人追过来,表情扭曲,说得咬牙切齿:

“麦小龙,就依你的价钱,后天晚上九点正,老地方,你别耍我!”

小龙发动引擎,睨他一眼:“那么就不见不散。”

“你要是输了我扒你的皮!”

“我要是输了叫你爷爷!”

车子呼啸而去,一瞬间已经把那人抛诸脑后,小龙哈哈地笑:

“那死老头,都一把年纪了,还混个拉杂扯皮的角色,想借我来巴结上位?华老板也不见得是个蠢材吧,我呸!”

骂着一连串粗鄙不堪的脏话,还意犹未尽,看向我:

“阿翰,你没看过我飙车吧,后天让你开开眼界。”

“我才不要去,”我转过头来,对着他:“我叫沈翰云,是沈翰云--”

“得了得了,真小气,”麦小龙好笑地看我一眼:“像个女人似的,不就是叫得亲热点么,这么容易害羞,怎样?来捧个场吧,‘沈先生’。”

之后又自己一个人哈哈哈地笑了一阵,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钱对他来说似乎来得很容易,去得也快,手法十分不当,赚的都是剃刀边缘上的不义之财,或许他自己不觉得,生命对他来说不过是赌注,越刺激越好,这种人不知该说是勇敢还是愚蠢。

 

 

 

 

 

 

 

 

我拆开了纸袋,他也没有反对,还问我:

“有多少?”

“你自己也不知道吗?难道都没数过?”

“哪有时间数,都讲信誉,他少给一分钱,下次也别想再交易。”

有些交易一生只得一次,我默然不语。他的世界跟我不同,说出来他大概也只当耳边风,保管还笑我迂腐。

他有他的方式,说不定他是对的,哪条路就有哪条路的规矩,不是横着走,不是竖着走,他自有第三种走法。

“我们先去大吃一顿。”他一边盘算着,兴冲冲地:“雁香楼的海鲜最好了,你有没有意见?”

“我很饱,你自己吃吧。”

“别扫兴,沈翰云,打起精神打起精神!你瞧你,一副老头子相。”

我干笑:“跟你在一起,所以老得特别快。”才学会不跟他生无谓的气,他的嘴巴,下世纪也长不出象牙来。

他把我带进高级酒楼,叫满一桌子的菜,明知吃不完,场面也要撑个十足,只有暴发户才喜欢这样,要不就是刚劳改放监的犯人。

我拿着清水,盯着他看,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那个丰盛呀吗呀像回娘家,他竟还有点不好意思:

“沈翰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把我带进来,不就想我这样吗?”

“你不吃就算了,别倒我胃口。”

“再这样吃下去,你今晚半夜就要脑充血。”

“你送我去医院不就得了。”

我有点好笑,没想到他竟还懂得幽我一默。

拿起帐单,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每样菜不过是蜻蜓点水,像征式地掠过,满足他视觉上的食欲。

有些人就是这样,要么得不到,得到的时候也不会珍惜,觊觎了太久,心理不平衡,宁愿把它糟蹋掉。

麦小龙便是个中典范。

“喂,我看你斯斯文文,读过几年书的样子,一定是个十优生吧。”

“你知道什么是十优生?”我笑:“我猜你至多拿C减。”

“C减是什么?如果我去考试,一定科科拿A!”

“如果?”

“是啊,我没等到毕业,就去干大事了!”

“不知上进,自甘堕落,”我嘲讽地说:“别说是你惹事生非,闯下大祸,被人踢出校才真。”

他埋头苦吃,并不作声。我有点惊讶,显然说中他的心事。

没想到在一个尴尬的场合说错了话,我有点讪讪地,平时又不见得会猜得那么准,自从遇上他之后就时时踩中地雷。

他心情受挫,放下筷子,大力地用纸巾擦嘴,有点酸酸地:

“读书人,不过识多几个字,眼睛就长得高过露台,那么地瞧不起人,老喜欢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穷酸样教训别人,烦都烦死。”

“你是在骂我吗?”我问。忍不住想笑。

他有点后悔,孩子气般地扭捏,不敢看我。

这想必是他的心病,口里虽说得冠冕堂皇,内心里还是隐隐介意羡慕,每个孩子小时的样子都差不多,家长告诉他们,要这样做要那样做,对了就有奖品,错了就要挨骂,为了得到赞扬,拼命讨好,其实不是为了自己。因为还没有那个意识。

 

 

 

 

 

 

 

 

反叛一点的,那个时候已经申张个人主义,做什么事情都偏偏要跟你作对,叫他去东,他偏要去西,叫他坐下他偏要站着,反正与你搞对抗,他就有满足感,能自主,有决定权,不需要再按别人的意愿办事,我行我素,十分潇洒。

 

 

 

 

 

 

 

 

当然,这样子的潇洒最好要一直潇洒下去,千万别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否则前功尽弃,发现自己选择错误,多么窝囊,想回头又怕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干脆错到底,彻底毁灭。愚蠢至极。

 

 

 

 

 

 

 

 

不过有些孩子天生缺乏父母关怀,得不到指引,只好自己摸索,误入歧途。那是运气不够好。

我不知道麦小龙是哪一种。

看他本性不坏,与他相识不算很久,但很容易看得出来,他信任一个人时会倾尽全部信任,怀疑你时也是毫不容情怀疑到底。

至情至圣的率直,其实最容易吃亏,优点和缺点都那般明显,利用起来就会方便,他应该会有经验,打混这么多年不知学到什么,总不只是偷蒙拐骗,然后不断逃亡吧?

吃完饭,剩了半桌子的菜,他也不觉歉疚。伸手招来侍者结帐,侍者恭敬地,顺从地自一旁站着,客人至上,每个都是贵宾,界限分明。

麦小龙享受完全套贵宾礼仪,心满意足,抬头挺胸地在侍者谦逊的迎送声中走出酒店大门,末了还由门童把他那辆不知哪里弄来的车子开到他面前。

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门童有点惊诧的目光中,打开车门,载着我这个不相关的人,浪迹天崖般的气度,绝尘而去。

 

 

 

 

 

 

 

 

4

回到那个乱七八糟的临时据点,连“家”也称不上的地方,麦小龙蹬蹬蹬地踏在楼梯上,昂首阔步,也不同情一下那随时会掉下去的可怜木板,只管摆出意气风发的架子,不知给谁看。

 

 

 

 

 

 

 

 

不过他倒很守信用地把车子还了回去,一整晚也相安无事,明天黎明曙光重现,车主大概也不会发觉自己的车子曾一度失踪数小时。

倒在床上,他才又突然想起,连忙唤我:

“阿翰,快快把那东西拿过来。”

我把整个袋子抛过去,他身手敏捷,抻手一抄就接住了,然后翻倒袋子,哗啦哗啦地把里面的钱全倒出来,铺了一床,还兴奋地拿起一团就向空中撒去。

倒吸了一口气,我有点承受不住,看见一地黄金也没有那么紧张过,现钞的光茫显然比那像道具般的金条更加刺激,更加闪亮,更加直接地击中脆弱的心脏。

“这都是你的?”我问。

“不是。”他倒答得干脆。

我呆住,他说:“这是上星期借的来做本的,明天就到期了,所以要还回去。”

“什么?”我大叫,“你把借来钱的这样子乱丢!”连忙跳到地上,一张一张地拾起来,有些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麦小龙哈哈哈地笑倒在床上,我有点泄气,干嘛穷紧张,这又不是我的钱。一切不过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我实在看不过这样张狂的生活方式。

“喂,”见我捡了满手的钱,却呆呆地在坐在地上,靠在他的床边发愣,他自床上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道:

“如果这钱都给你,你要拿去干什么?”

我低了低头,仿似没听见。

这到底是一个愿望?还是一个笑话?

以前常常听到同学之间,这样的戏语:如果明天让你捡到一百万,你要拿来干什么?

雄心壮志的少年郎,总有办法编出一百个挥霍的理由,或创造天下,或济世救人,越是荒谬的念头越是说得动人心弦,大家都那么有创意,只差没有捡到一百万的机会而已。

 

 

 

 

 

 

 

 

我的答案是什么?我说,我要全部存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用稀奇古怪的目光看过来,那么平凡的选择,看在他们眼里如此格格不入。

我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吗?这么不堪,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我不觉呆在地上。

麦小龙却会错了意:

“呃,别摆出这么失望的表情啦。总有一天,我们也能拿着这么多的钱,不是别人的,全是我们自己的。到时我要环游世界一周,再一周,全部用光才回来,然后再捞一票!”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梦想,小小的,简单而直接,其实能不能实现并不重要,这是一个目标,摆在神圣的高度,安慰自己疲惫易感的灵魂。使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有意义,日子就会过得比较愉快。

 

 

 

 

 

 

 

 

“你想要什么?等我有了很多很多钱之后,全部买给你!”他故作大方,一时说得来了兴致:

“现在计划一下也差不多时候了,要去马尔代夫还是夏威夷?长住下来,一辈子都感觉在度假,多么爽。”

瞧他雀跃得像明天就要起行似地,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沈翰云,我一辈子也没有出过国,想想也兴奋得要死,喂,你外语一定很好吧,记得教我说:老子俺是中国移民,‘踩死你’功夫,东区十九街车神就是我麦小龙!”

 

 

 

 

 

 

 

 

他还真敢说,我忍不住笑意,扯了扯嘴角,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环上了我的脖子,把我拉向后,惊奇地看着我的眼睛:

“咦?原来你还会笑啊,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一辈子的怨恨直到躺进棺材呢。”

“少说两句当帮忙吧,麦小龙,怎么有人受得了你的舌噪?”

我推开他,他又靠上来:

“给你良心当狗肺,我看你很闷,才舍得消遣自己来娱乐你,竟还不领情。”

他一边嘀嘀咕咕地数落,把头搁在我的肩上,看我把手上的钱逐一叠好,抚平,小心翼翼地,毫不惊动地,全数放回袋子中。像一项工艺,每个动作都带着莫名的虔诚,像保护一个生怕泄露出去的秘密,这么多的钱,泄露出去着实也不妥当。

 

 

 

 

 

 

 

 

终于把所有的钱全部收好,呼出一口气,刚刚完成那么激动人心的杰作,侧过头,立即对上麦小龙搁在我肩上那近距离的脸,那双闪亮眼睛,仿如一幅超大特写,还盯着我,还用那种探究不解的眼神,还眨都不眨一下,不知哪来的一声重击,呯咚一声,自我的心中炸响,我吓好一大跳,下意识地一掌把他打翻,他抱着受痛的脸,哇哇地叫:

 

 

 

 

 

 

 

 

“沈翰云,你干什么打人?”

我退至墙角,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干嘛打他?我也不知道。

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那晚被人追杀,就跟这光景差不多了。

麦小龙气乎乎地瞪着我,我径直上前,推开他,抽走床上一张毯子,丢到地下,拿来几本书,用毛巾包一下,当作枕头,他看我睡在地上,有点莫名其妙:

“干嘛不睡床?这里还有空位啊。”

见我一直不作声,他以为我又在闹什么脾气了,絮絮叨叨地不知说着什么,我也听不见。

他只好随我去,也理不了那么多,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今天的活过完了就该好好祈祷,幸好平安。

大家睡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我起得特别早,麦小龙睡相极差,抱着枕头,又蹬开被子,看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顽劣小孩。

走出他的板子房,到外面去一个十多户公用的洗手间,草草地洗把脸,才见精神一些。抬起头来的时候,镜子后面出现一个女子的脸,唬我好一跳。

她穿着性感的内衣,露出雪白的肢体,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也不避忌,旁若无人,看见我也没有表情,理所当然地,在我站过一旁的水龙头里盛满一杯水,又回自己房间去。

 

 

 

 

 

 

 

 

实在有点无法适应,大家都没有私隐,她不介意,我自然也没有什么介意的资格。这里春光明媚,一日不知展现多少次,不收你钱,也算是赚到了。

只是却没有一点尝到甜头的滋味,你知道,如果没有意识上的勾引和诱惑,即使是裸女,魅力也不过如此。

当然,还有另一种原因,我发觉自己不被女人的身体吸引,或许因为我是君子,又或许因为我见不惯场面,非礼勿视,大概这是多年正规教育制度下的优良结果?

最好别再想下去,潜意识在告戒自己,只怕追究下去,会牵扯出一个更不得了的答案来。

回到麦小龙的房间,他才刚刚起来,睡眠惺忪,迷迷朦朦,一眼看见我刚从街上买回来放在桌子上的早餐,便两眼生光,立即生龙活虎。

“阿翰,跟你在一起真好,感觉自己突然像个正常人,过着正常的生活。”

可惜我原本正常的生活却因为这个人而变得不正常。

我默默地吃完,又默默地收拾,他还在那里大口大口地消灭着热腾腾的皮旦瘦肉粥和上海小笼包,一边观察我,他有点奇怪:

“你又在生什么气?”

我的样子看起来像生气?我继续不作声,坐下来,摊开报纸。

现在失业率高企不下,政府无能,经济运营滞窒,财政永远赤字,公司一家接着一家倒闭,又一家接着一家的开,只是换了门面,全部是小本生意。

大家日子都过得战战兢兢,不过一定不关麦小龙的事,他生活在这里,完全可以不问世事,社会经济与他何干,又不受影响,只要还有黑帮老大支持他去赛车,一回赚够了便可混好几个月。

 

 

 

 

 

 

 

 

“今天中午去看车。”他说。

我看他一眼,不屑地:“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再偷别人的车?”

他被我奚落,有点忿忿道:“这次不是偷!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就干这勾当?”

“呵呵,”我干笑几声:“你倒说说,除了这勾当你还干过什么‘大事’?”

“沈翰云,你少摆这种面色给我看,”他不满,又有点委屈:“你干嘛?我又没有得罪你。”

想想也觉得如是。中午我陪他去看车。

那是一家建在近马路交界处的车行,跟那晚看见的不一样,看起来光明正大,做的是正当生意。

麦小龙刚一走进去,便有人认得:“嗨,小龙,是你呀,”接着便是那人拔高着的声音在叫唤:

“老板哪--你干儿子来了--”

说是老板,自己也不过是员工的一分子,他手里拿着一柄工具,从里间迎出来,是个头发灰白,清矍有神的老头,长得健壮如钟,声音就显得特别响亮:

“小龙,好久不来看看我,你这小子又混到哪里去了?”掩不住喜悦怜爱之色,他看看自己油污的双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一擦,便勾上小龙的肩,“快过来这里。”

老头只顾一壁打量小龙,一抬头,才又发现我,“这位……”

“哎,他呀。”小龙一点也不认生,就把我直接扯过去介绍:“沈翰云,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厉害着呢,人家读过很多书,不像你那不中用的干儿子。”

老头听得小龙这样说,好像自己也马上低了一个档次似地,带点害臊的拘谨,一双手嫌太脏也不敢握过来。

“这是萧老爷子,大家都叫他萧伯啦,”小龙笑嘻嘻,亲热地拍着老头儿的肩膀,“说起我干爹可威风了,他以前是西麻街……”

“小龙!”老头厉声把他未及出口的话头打断,我吓了一跳,老头对上我的视线,一阵煞风景的沉默,他又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便不自觉地放得温柔:

“那些事,还提来作甚,在外人面前,多不好意思。”

“呃,阿翰可不是外人。”小龙挑了挑眉。

萧伯不语。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麦小龙一样,在街上随便认识一个人也可以把对方称作出生入死的兄弟,萧伯看起来虽不是个古化的老头,在道上打混多年,多少还是对人存着介心。谁说不是,见多了出卖背叛,生死离别,再推置腹的朋友也暗存三分疑心。


“先别说这个,”萧伯转移话题:“小龙,你最近没惹什么麻烦事吧?”

“我惹的麻烦还少吗,自己都记不清,怎么突然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