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毕业时工作也成了一大问题。宿舍里头三个北京本地的,有两个家里早早就给安排好了工作,马薇进了银行,丁慧娟进了会计事务所,剩下一个谢沁考研了。
另外三个外地的,张艳丽是江西的,衡量了一番,没有留在北京,说不想做北漂,回南昌了。是啊,她家在南昌,回去了有父母,有住的地方,工作也容易解决,为什么不回去?重年也觉得她还是回去好。
萋萋是上海的,也考了研究生,此前一直嚷嚷着北京不好,风沙太大,男生大男子主义到可恶,要考回去,但末了还是选了北京的学校。她嘻嘻哈哈地说:“重年,你这么闷,我走了,谁留下来陪你啊,我还是在这儿和你作伴吧。”
一句话让重年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得已要留下。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姜家的两个女儿考去北京读大学了,将来要在大城市工作的,连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东拼西凑,无非是想让孩子读了书以后去大城市,有好的工作,拿高工资,不再受贫穷困苦,过上好的生活。
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重年何尝没有这样想过,但梦想总是敌不过现实,在现实面前再大的野心也只是天真,所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重年的心不大,只希望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资尚可的工作,能够在北京站住脚跟。但看看学校,看看专业,看看自身条件,这无异于也是野心。
她在外奔波了一个月,临近收拾东西要离开宿舍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都准备放弃了,去一家工资很低的小公司先做着,积累一点经验再说,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然后就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是一家大型跨国公司的财务部,做财务经理秘书,试用期三个月,基本工资是每月三千块,过了试用期是三千六,但那时在重年眼里已经很高很高了,且不谈那么完善的福利政策。
同学几乎都不敢置信,专业成绩平平,在北京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关系的姜重年怎么能够被那么大的公司看中。
重年不怪他们这样怀疑。进入大四,宿舍里晚上卧谈时,经常就会谈论到将来的工作。马薇说:“这年头还不是看关系,我们四年也
没白学,只要给个机会,人努力一把,一般的工作未必做不来。我们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也不求很好,但就怕人家一看应届毕业生,再看看学校和专业,连机会都不给了,那连起步的平台都没有了,以后当然难。”当时宿舍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重年也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
还没进入社会的学生已经知道了生存的艰难,懂得这世上一些所谓的“法则”。
所以重年得到消息时,起初也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其实她的确不够优秀,还是走了“后门”的。
父亲当初是和一个本家堂兄弟一起去的部队,后来父亲退伍还乡了,那位叔叔仍旧留在了沈阳军区,几年后转业了,却在北京安了家。说起来也是“上门女婿”,不过女方条件一点都不含糊,简直是那个年代凤凰男和孔雀女的真实演绎,且还远远不止这样。
叔叔转业后,多少也依靠了婶婶家的底子,下海经商,起初是开了一家餐厅。或许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兼之叔叔豪爽大气,有魄力的待人处事方式,很快就捞到了第一桶金,一家又一家分店就这样出现了,渐渐形成了在整个餐饮业都颇有名气的“家品轩”连锁餐厅。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时,赶上了房地产业蓬勃发展,于是又投资去买地炒房,又有了家品轩房地产有限公司。
重年毕业那年,“家品轩”已经是很著名的品牌了,家品轩集团也早已经在美国上市。
而她工作的那家公司不是家品轩,但和家品轩有合作关系。
父亲说:“我知道你当初不复读是想着家里没钱,要省钱,不考研也是因为家里没钱。你从小到大有什么就喜欢放在心里,老是惦记着我和你妈供你和双年读书辛苦,想早点出来工作。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你们想走出去只有多读书,不读书打一辈子工也辛苦过不好。我是没办法,不能给你做什么,可去求自己的兄弟还顾忌什么脸面,只要你有了好工作,以后生活好,我就什么都好了。我和你妈就只有你和双年,还求什么?这一辈子我们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和双年过得好,我们就好了。”
父亲一辈子不求人,总说穷不要紧,但做人不能没有骨气。然而,最后为了她,他却连自己的原则也不顾了。
为了女儿,父亲弯下了腰。
重年不知道他是怎么去对那位叔叔说的。为了她的工作,父亲专门跑来了北京一趟,带着她和双年去了叔叔的家道谢。
那是一栋独门独户的别墅,有着非常大的花园,开满了好看的花朵。

年一直都记得,叔叔派来接他们的车子进入大门后,在绿树成荫的宽敞大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才进入那黑色镂花大门。
庭院深深深几许——这是重年终于站在郁郁葱葱,花木扶疏的前院时猛然想到的话。
一切都恍如梦境一样,此前她只在电视上见过。
客厅富丽堂皇,精致而典雅,比她在县城的家还要大。在玄关处,父亲就开始脱鞋,她和双年也把鞋脱了。有佣人立即送来了拖鞋。
叔叔长得高大挺拔,面若冠玉,一直都很客气,夸双年聪明漂亮,重年文静秀雅,但笑起来很大声,也很好看,大约是真的高兴。
重年拘束地坐在那大大的白色长沙发上,禁不住想,这样的男子的确是凤凰,何况他早已经成了一只能够独自翱翔的金凤凰。
要去餐厅吃饭时,婶婶回来了。叔叔解释说她今天去看了父母,回来得晚了。
父亲连忙站起来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们都忙,是我打搅了…”
婶婶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只有三十多岁,秀丽婉约,仪态端雅,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喊:“大哥,重年,双年。”礼貌而周到。
吃饭时,叔叔酒酣耳热时,说想念家乡的臭豆腐,饭馍馍,这外面根本难找到那个味。
父亲搓着手说:“是我这次来得匆忙忘了,下次叫重年给你带…”
重年留意到婶婶微微皱了一下眉。她想也许是因为臭豆腐太臭了,这里的人都不喜欢那个味道。
所以那年春节回去,父母特意准备好了一罐臭豆腐,五个饭馍馍,外加一些其他的家乡小食,嘱咐她带去给叔叔时,她踯躅了。
她想说其实没有必要,也许叔叔只是随口提提的,没想过要真的吃。但双年已经接过了装东西的袋子,说:“东西放久了不好,我们下了火车就送去叔叔家吧。”
在火车上,双年说:“送去是爸妈的一点心意,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的,吃不吃是他们的事。”
很多时候,重年都很羡慕双年,因为许多在她看来为难的事,双年都能够做得漂漂亮亮。
后来双年果真和她一起去了叔叔家,幸得有双年陪着,要不然重年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勇气再去那个地方。
那里贵气逼人,繁华靡丽,是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叔叔不在家,她们把东西给了佣人,连茶都没喝就离开了。
后来每年的春节从家里来时,双年都会陪着她去一次叔叔家,一直到双年出国。恰巧叔叔去年也去了国外发展事业,所以重年不用为难要一
个人去那个地方了。
但她知道,这一辈子她欠叔叔的,不是每年一罐臭豆腐,几个饭馍馍可以还得清的。
都说钱债易偿,人情难还。
何况确实是很好的工作,不仅仅满足了重年“稳定工资尚可”的愿望,还远远地超过了她的期冀。
她做了一年多的财务经理秘书,后来那位财务经理调去了国外分公司。新来的财务经理不用秘书,自带了助理,她做了财务部的一名出纳,月工资随即也跟着水涨船高。
仍旧只是在千位数,几千块钱,在重年眼里这已经是高薪了。
许多财务专业的同学说长期做出纳没出息,可是仍然有许多人在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适合的岗位。
重年清楚自己的能力,会计,审计,主管,经理,总监…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未必就适合她,她也不一定做得来。
她当初选择财务管理专业,只是为了就业而谋生,无关喜欢与否。学了四年,工作了四年,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仍旧和喜欢无关。
正如CPA考试太难了,她更是觉得难,经常被那些数字和公式搅得头昏脑胀,很想扔下书作罢,但入了财务这个门,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所以CPA是一定要考的,过不过得了,那要看造化,但她得去考试。

 

第三章 红豆 (上)

下班的时候,外面下着雪,晶莹粉白,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建筑物上和马路上,不知何时公司大门口的台阶上已经铺了一层雪花。
重年踏上去的时候还在想着,天气说变就变,中午出去的时候只是刮风,没想到下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但抬头往前看时,突然愣住了。
鹅毛似的雪花一片一片坠落,台阶的最下面一个人仰着脸看她,映着白雪,笑得温和而明媚。
那一瞬间要说不感动,却是不可能的,第一次有男子下着雪时,站在外面等她。
她几步走下去,呐呐喊了一声“郑铭”,又说了一句差劲透了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他仍旧在笑:“等你啊。”
重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郑铭似乎毫无所觉,接着说:“我反正没事,就想着过来和你一起去,正好也赶上你下班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但却令重年放松了下来,这是她熟悉的郑铭。
郑铭是上海人,是萋萋的老乡,比她们高两届,和萋萋走得近后,自然而然就认识了。
重年也想不起来是哪次,仿佛是大一下学期萋萋生日请吃饭时,那次去了许多人,在一个很大的包厢,有两桌,除了宿舍的人,马薇周沁带来的男朋友,其他就都是萋萋的老乡了。座位安排得也特别,说为了方便大家熟识,老乡和宿舍的人交叉着坐吧,就这样郑铭夹在了她和萋萋之间,坐在了她的旁边。然后就是吃饭,喝啤酒,互相打趣交谈。重年话不多,因为入大学之前从未沾过酒,进大学后在一次宿舍聚餐时尝过啤酒之后也不喜欢那个味道,很少喝酒,跟萋萋喝了一杯后就埋头吃菜。所幸有萋萋解释她不能喝,也没人为难她,一餐饭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但记得很清楚饭后还去了KTV,是坐在她旁边那个叫郑铭的男生主动提议请大家去的。因为弄得那次回去晚了,宿舍大门关了,她们被管理员狠狠训了一通,还要求在本子上留下名字。
后来她和萋萋一起,经常见到那个叫郑铭的男生,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偶尔单独在图书馆碰到了,他会收拾东西过来,和她坐在一起,于是到了吃饭时间,也一起去食堂吃饭。也曾一起单独去学校外面的那条小食街吃过几次饭,因为他说不想吃食堂的饭菜。
渐渐地知道了他是萋萋堂姐的高中同学,从前就认识萋萋的,是金融专业的,经常泡图书馆是因为要考研。
因为萋萋私下很少在宿舍提起他,这些倒还是他自己说的。
当然随着熟识程度的加深,也知道了一些其
他的事情。比如他爸爸妈妈想他考回上海去,他却想留在北京。比如他非常喜欢吃小食街上那家湘菜馆的野山椒炒牛肉,恰巧重年也非常喜欢吃,就是太辣了,像两个傻瓜似的,一面拼命喝水,一面还要吃。还有他很懒,不喜欢洗衣服,衣服都是送去宿舍楼下一家洗衣店洗的。
大约是小学时就开始洗自己的衣服,到了初中就开始洗全家的衣服,早就习惯了,重年唏嘘,这要花多少钱,只是自己动动手的事情。
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他又告诉她,每到放假前半个月为了省钱,换下来的衣服就都不洗了,直接装进行李箱,等放假了带回去给他妈妈洗。
重年只觉得这样放半个月肯定都有味道了,衣服换下来最好就要当天洗了,放久了不好,但忍了忍,没有说出来。
由此他在重年心中留下了大懒人的印象。
而恰恰和他相反,她很喜欢洗衣服,不知为什么,每次在宿舍的阳台上洗衣服的时候,总觉得很放松很休闲,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移动双手,把一件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这实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到底是不同的,他不能理解她的快乐,她也不明白为何有人这么懒。但却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和萋萋一样有经济很好的家庭,父母都有很好的工作,不愁吃不愁穿,每天烦恼的大约就是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要洗衣服…
可是和面对萋萋一样,重年不排斥讨厌郑铭。他给她的感觉总有点像萋萋,虽然比不上和萋萋在一起的感觉,他到底是个男生,隔了一层,没有那么多的喜欢,好感至少是有的。他长相俊秀,白净斯文,总给人一股书卷味,待人亦随和,话不多也不少,学习起来很认真,玩起来却像个孩子,非常容易相处。久了,便像个朋友一样。
说起来,他是她第一个男性朋友,似乎这么多年也是唯一一个,一直不近不远地相处着。不会谈论多深的话题,不会涉及到男女感情,不会讲暧昧不清的话语,但彼此都真诚地对待对方,纯粹而安全。
到了吃饭的餐厅,重年又不自然了,开始惴惴不安。竟然是家品轩,而且还是总店。那一年叔叔带父亲,双年,还有她来过。全京城都知道家品轩不便宜,这几年更是走高端健康,精致饮食的路线,这里几片蘑菇汤都要几百块。她模糊意识到,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纯粹而安全的感情或许真要在今晚改变了,突然就惶恐了起来。
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有了变化。
郑铭果然考上了北京一所财经大学的研究生,他
毕业离校去读研究生后,他们便很少见面了,只逢年过节几个问候的电话或者是短信,有时在网上碰见了,也都是简单讲讲学习,谈谈身边发生的事情,许多时候话题都是围绕着他们都熟识的萋萋转。
后来还是从萋萋口中知道,他交了女朋友,是那边同校的学妹。重年过后在网上遇见他了,聊得轻松高兴时便说:“萋萋说你有了女朋友,现在应该非常喜欢那个学校吧?”
他只发了个笑脸过来。
她以为这个话题太私密了,他或许不想过多谈论,便没有多问。
重年毕业后工作的头两年,他们联系得更少了,大约只他研究生要毕业时见过一面,是和萋萋一起的,三个人去吃了饭,听他说要留在北京工作。
还是后来在工作中不经意碰见了,那一次财务部和近期有业务往来的一家银行聚餐。重年素来很少参加这一类应酬,但那一次总监点名了,只好去。到了餐厅,一群人忙着介绍问好,她和郑铭互相对望着,便都笑了。
饭后时间还早,大家去了KTV。有一桌人打牌,郑铭没有打牌坐在她旁边,有人在唱歌,是王菲的红豆。在熟悉而亲切的音乐声中,他说:“我记得萋萋说你很喜欢王菲的歌。”
似乎她也曾经告诉过他。她笑了笑,又老生常谈:“她的嗓音很好听,空灵飘渺…”其实是语言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很好听很好听。
末了,音乐声停了下来,他非常小声地说:“你唱得比她好听。”
她吓一跳,看了一眼那位唱歌的同事,确定隔得不近没被听见才放心了,笑道:“你又没听我唱过,不要瞎说。”她很少在公共场合唱歌,听见她唱歌的人确实不多。
他顿了一下,也笑了,“重年,你记忆不好,那年萋萋生日的时候,你就是唱的红豆。”
重年呆了一下,也记起来了,那次萋萋高兴闹着一定要她唱一首歌庆祝生日,还自行点了红豆,她推脱不过,便唱了。
她有点窘迫,说:“过了这么多年,真是差点忘了。”
他说:“那今天就再唱一遍给我听吧,你唱得很好听。”
重年怎么好意思唱,刚刚同事才唱过,这样似乎不好,可是他已经拿来了一只话筒递给了她。那边打牌的总监不知怎么看见了,说:“小姜,郑先生这么体贴,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盛情啊,连我都还没听你唱过歌呢,今天一定要好好唱啊…”
于是只得唱,但换了一首人间,竟然博得了满堂彩。总监更是一面打牌,一面嚷嚷着:“姜重年,你深藏不露啊,
平常听你们经理说你不适合出来玩,我看是闷声不响地掖着,这可不好啊,我们公司鼓励员工有特长就要好好发挥,该表现就得表现,这次公司尾牙我们部门你得上一节目,说定了就独唱,回去了我就叫人报上去…”
由此拉开了她不同于以往的忙碌应酬生活。真真是得不偿失。
那天晚上回去后,郑铭给她打了电话,说:“唱就唱吧,你唱得那么好听,还担心什么?”
重年埋怨他:“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我肯定唱不了的,想着要上台就开始紧张…”
他笑着接口:“没事,不要紧张,就和在KTV唱歌一样,到时候你们公司尾牙我也去。”
于是真的唱了,这次是红豆。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著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郑铭和萋萋都去了,他们两人异口同声说唱得很好,同事也都这样说。重年下台后也倒自然了,觉得其实没有想的那么严重,只要专心投入唱歌,就和平常私下一个人唱是一样的。
后来就和郑铭联系渐渐多了起来,起初也和当初在学校差不多,吃吃饭,聊聊天。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给她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一个月几回发展到每隔几天就有一次,还经常约她一起吃饭。
有一次很晚的时候,她都要睡着了。他打来电话,讲了许多事情。关于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工作和未来的计划。比她从前知道的要详细得多。
末了,她昏昏欲睡时,他在那边轻轻说:“重年,我们认识快八年了吧…”
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他对待她渐渐和从前不同了,似乎在暗示什么,半晌没有做声。
他等了好一会儿,在那边试探着喊了一声“重年”,或许以为她睡着了,便挂了电话。

 

第三章 红豆 (下)

确实认识八年了,重年心不在焉地喝着鸡汤,其实还是不确定是否真要踏出那一步。她的朋友不多,这么多年除了亲人,身边亲近的只有萋萋,郑铭也算得上是一个,可是这一步如果走出去了,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她怕失去一个好朋友,还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
而爱和婚姻,那也是她不确定的,只懵懵懂懂,虽然期待可也害怕。
恍惚中,却听见他说:“鸡汤不好喝吗?那我叫人给你再换一盅别的汤,你想喝什么?”
她连忙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没有,这鸡汤挺好喝的。”为了证明,还连舀了两大勺喝了。
他笑了,突然仿佛非常自然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好喝也要慢点喝,免得呛住了…”
这一下,重年真正呛住了,捂着嘴巴很不雅地咳嗽了两声。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一起走路都会隔着一段距离。他现在这样已经很亲密了,越过了他们的安全朋友范畴。
他抽来了纸巾给她,却不等她接过来,拉开她的手,擦了擦她的嘴。动作自然,仿佛和平常一样,末了,收回手望着她笑了笑。
重年怔忡而迷茫,面前的这个人是她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可这一刻却又不像,似乎不知不觉间真的已经改变了。
而他说:“重年,我们认识八年了吧,我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很好…”突然停了下来,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重年,我们就一直这样,好吗?”
他握得不紧,而她却觉得那只手在发烫,手心里都沁出了汗,可是模糊中明白现在抽回手意味着什么,只低着头望着桌面,半晌点了点头。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她的手,笑了笑:“喝汤吧,等一会儿就冷了。”
于是接着吃饭,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连话题都是差不多的。哪一道菜好哪一道菜味道特别,明天要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但还是有许多不同,起身的时候,他拿起了她的手袋,而后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白色绒线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两圈,轻声问:“这样可以吗?”
当着餐厅那么多用餐的人,她非常不自然,只低头“嗯”了一声。
他笑了笑,和她一起走出餐厅。半路上,突然又记起来了什么,顿了顿,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还是这样吧。”
原来他也还没习惯。
重年一直紧绷的心略微放松了一点,只是很快又不自然了,头一次和一个男性牵着手走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很有点不习惯。
他突然也变得很沉默,仿佛都不知道有什么说的。
还没走到餐厅门口,迎面走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重年无意中抬头望见了,突然怔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才挣脱开郑铭的手,走前两步,微笑着喊:“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