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最终还是没说原因,她不得其解,大约他是要将“沉默如金”四个字进行到底了。
从那件事情上她模糊认识到只要是程子默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知道。
这天是星期二,林欢终于找到点事情做——给程子默讲解一篇英语完型填空。在讲解这篇之前,难免要融会贯通一番,举一反三。是以,她拿出一本《历届高考英语完形填空选》,开始从大处着笔,先就絮絮叨叨地说解题思路。
“做完型填空,第一步,要非常快地把整篇文章通读一遍;再次,就是要弄清楚文章类型,是叙事类、教育类、科技类、文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类型,同时在心里要知道整篇文章大概是在说什么,带着这个思路,这时候,再回到开始,看第一个空…”讲到这里,发现他仍然低着头在玩弄上个星期的那个玩具,以为这些话可能老师也说过很多次了,他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及时打住,简单收尾:“也许你们老师也对你说过了,你大致按照他说的来就可以了。”等了半晌,他依然默不作声,她疑惑地抬起头来,他是在玩弄玩具没错,可是再仔细一看又不是,因为他已经把上个星期那个还好好的玩具给拆了,现在拿在手里的也只是一个支架。这一下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为什么把它给拆了,不喜欢吗?”
她差点以为这一次他还是会沉默,已经没指望得到回答了,却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听见他说:“对,不喜欢。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玩具了。”
“那为什么买?”
“是我爸买的。”他说完就随手把那个架子放在书桌上。
她却更加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拆掉你爸爸送的玩具?”
“他忘了我已经过了需要玩具的年龄了。”他终于抬起头笑了笑,“我是想研究下这个东西是怎么做的,这样才不至于浪费了我爸的一片心意。”
林欢不能理解他的逻辑,在她看来,既然是家人送的礼物,就应该好好珍藏,不管有用没用。但是,现如今她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你爸爸待你真好,你也有一个好妈妈。”
程子默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和狼狈,话说得非常快:“对,他们都很好”
“你爸爸在外地工作吧?”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她这两个星期加第一次一共来了九次,见得最多的是保姆黄阿姨,见过他妈妈两次,她可能工作忙,这也可以理解,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爸爸。她猜想他应该在外地工作,或者正好出差了?
程子默抚摸着桌上那个被他“分尸”的玩具架子,低声回答:“他就在这里。”
“哦,出差了。”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应该不会了解有他这样的家庭:“没有,他没有出差,他只是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家。”
林欢觉得尴尬了,完全猜错了,同时也没有想到他会和她说这些。起初她并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父母工作忙,忽略了他,他心里不高兴罢了。于是随口安慰:“怎么会呢?你爸爸他只是工作忙而已,你看他还给你买玩具。”
他这一次又默不作声了,似乎是认同了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接着讲吧。”
话题转换太快,她一时楞在那里,不知道该接着讲什么。他终于笑了:“你刚刚讲完型填空讲得很好啊,我记得你讲的大概意思是先整体后局部,你讲到局部第一个空。”
林欢忽然非常高兴,他竟然听得这么认真。她本来以为他不怎么想听的,如此看来,完全不是,禁不住兴奋地脱口而出:“原来你刚刚一直在听!整体与局部?你形容得太正确了!对,就是要先整体后局部。”抬头四处看了几眼,那本她第一次来见他翻过的书还放在书桌上,于是加了个比喻句:“就像盖房子一样,先有地基和整体的框架,然后再是各个小部分。”
似乎是再一次被她传染了,程子默突然变得高兴了起来:“你知道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吗?”
她摇头:“具体的我当然不知道,我哪里懂盖房子。”
程子默只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林欢便又继续讲完形填空了。
因为那一场谈话耽误了点时间,林欢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出了大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子默也一起出来了。面对着她的疑惑不解,他只是扬了扬手里的钱夹:“我要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点东西。”于是两人一起下楼。
在这条滨江路上有一大片的住宅区,程家所在的那栋楼位于最里面,既幽静又可眺望江水,地理环境可谓是好极,但是步行出来就有一段距离了。临江有许多参天古树,茂盛的枝桠逶迤着要倒进水里。树上垂挂着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朦朦胧胧的一线光透过玻璃罩子点缀在绿叶间,洒下银辉万点。
灯光下人的影子缓缓移动着,起先两人只是靠边走在人行道上,没有开口说话。后来一对年轻的情侣拥抱着从他们身边走过,林欢尴尬之余,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江边的夜景真漂亮!”
这倒是真的。春天的夜晚,照明灯,投影灯,各色装饰灯衬得江岸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江水波光粼粼,滟滟的一片。灯光下一树一树的海棠,纷纷繁繁,一簇一簇,大朵大朵的,灼灼插满枝头,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粉香气。城市的夜空虽然月亮不是很亮,但这江边好似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月光,一地清辉。
程子默心里一动,突然问:“你还记得那首《春江花月夜》吗?”
“记得啊,我们学过的,我现在还会背。”
“那背来听听。”
“啊!现在背诗?”
他非常高兴,竟然笑出了声音:“林老师,你忘记了就直接说,我也不会笑话你。”她又窘又急,果然中计:“我当然没忘啊,我现在就读给你听。”
于是,在这样的一个春天的夜晚,在这样一条江边寂静的长路上,有一个女声,缓缓地浅浅道来那流传至今的千古绝唱。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不知道是谁先停下来的,不知不觉两个人都没有继续朝前走,而是靠在了江边的水泥栏杆上。面对着平静的江水,她终于读到了那句:“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下来,世界在这一刻静悄悄的,月光下的江水泛着一圈一圈涟漪,轻轻荡漾在心间。好一会儿后,程子默才找到了声音:“你读得真好。”短短二百余字,余音缭绕,岂止是好?而是让他震惊,他没有想到她可以把一首诗读得这么有感情,这么美!让听的人眼前不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诗中诗,画中画,想来也不过如此时这般。
他本来只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因为他的世界从到这里来后就沉寂了下来,太安静了,他害怕耳边没有人的声音。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首诗,他喜欢上了她的声音——在当时他以为只是声音。
从这天晚上开始,他便爱上了那首“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林欢这才笑了,告诉他实话:“其实我以前高中参加诗歌朗读比赛时,读过这首诗。”那些原本以为再也难提及的往事就这样被说出口了,她说:“我爸爸是一所中学的语文教师,好中国古典诗词,已经到成痴的地步了。这是我爸爸很喜欢的一首诗。”
她还记得以前小时候,爸爸经常喜欢拿一本古诗集或词绕着书房走来走去,边走边读,以此来体会其中的意境。这首参赛诗是爸爸帮她选的,因为在他的心里,这首诗是名副其实的“孤篇横绝,竟为大家”,其中的美是常人无法参透的。参加比赛前的那半个月,爸爸在家里逐字逐句地讲解,又亲自示范读给她听,哪里该慢,哪里该急,哪里该重度,哪里又该轻读,可谓一一道来。拿奖的那一天,爸爸竟然比她还高兴,很少喝酒的人,一个人在家自斟自饮。后来妈妈总说,我这辈子算认了,就嫁了这样一个书呆子。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皎洁的月色下,侧脸的弧度清淡静谧,周身仿佛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或许是月亮太亮,亦或许是隔得太近,他恍惚中觉得那烟雾漂浮到了自己的身上,竟是不敢出声。
到底还记得时间,很久后他才低声说:“走吧,很晚了。”
一直到了公交车站,她站定了,对着他笑了笑:“你去买东西吧,我在这里等车子。”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那我去了。”
公交车还没有来。林欢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向前走至交叉道,等到了红灯穿过马路…一路见他走进超市大门才转回眼睛。又等了几分钟,那一路公车终于缓缓驶来,上车之前,她下意识朝对面看了眼,隔着一条马路和疾驰而过的一辆又一辆汽车,只有路灯橙色的灯光静静洒下来。
车子再次缓缓启动了,那橙色的灯光下摇曳着一个人影子,穿过马路向这边走来。到了公交车站,停了停,站着远远地朝前面车行的方向看过去。
后来,程子默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夜——那一个春江花月夜,那平静的江水,还有身边的那个人,总是不得不感慨:原来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有些事情竟是逃不掉的,遇到了就是遇到了。
而他那时候毕竟不知道,这一夜不仅勾起了她的往事,也成了她记忆中不可抹灭的一部分。她的春江花月夜,亦是他和她的春江花月夜。

孤单的天使

后来,林欢终于从程子默口中得知他为什么不去学校上晚自习了。
那是三月底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距离那个“春江花月夜”已经有一个月了,她和他也相处得很融洽。那天,她在结束辅导后,依然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时候一直站着看她收拾的程子默开口了:“你晚上有事吗?”
“没有啊。”林欢一边把书本塞进书包,一边继续说,“我现在周末都没课,大学比高中要轻松多了,所以你想想美好的未来,现在多努力点也没什么。”这是典型的进入大学后的学生对那些远在门外徘徊的人说的话,其实这句话有很大的欺骗性——欺人与自欺。大学相对于高中来说,自由支配的时间是多了不少,但是要掌握的知识却并没有少,反而更多。
程子默看她已经收拾好了书本,低声说:“那请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为什么?”多么奇怪,他直接用“请”,没有说“你要不要”。
“感谢你,我妈的交待。”答得既简短又诚恳。
林欢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妈妈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他挑了下眉,状似很吃惊的样子:“哦?原来这样啊,你要我告诉我妈她把你请来这一个多月,你什么也没做?”
她着急了:“不,不是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她想解释却不知道怎样说清楚,难道大言不惭地说这一个月她做了很多事情?事实上也确实没做多少啊!她感觉大多时候她就像一个古时候陪读的书僮一样,看着他写作业。但是说没做也做了那么一点指导,她词穷了,从小父母就教导她做人要谦虚,这种话她当然说不出口。看程子默又是一脸认真的样子,最后只是心里疑惑,怎么他的思维有问题?这种谦虚的话也听不出来,莫非这就是他不喜欢说话的原因?因为理解有问题?
踌躇再三,最后再次开口说:“我留下来吃晚饭吧。”她想,这样回答总可以了吧,他总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没有想到,他却再次诚恳地说:“我看林老师好像很勉强的样子,我不想强人所难,也许你觉得黄阿姨做的饭不适合你的口味。”
“怎么会呢?黄阿姨做的菜绝对好吃,我很愿意留下来吃饭。”
这一次,林欢再次确定程子默的思维方式有问题。不能怪她要这样想,和他相处这一个月来,她发现他是个在学习上面特别认真的人,平时说话也是言简意赅,这样的人是不会无聊没话找话的。高中生在她的印象中不外乎两种,一种和小乐一样活泼好动;另一种就是书呆子,有时候也不排除两者兼具的。可是程子默偏偏和她所接触过的都不一样,他哪种都不属于。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他,但是也从来不会想到他会故意曲解她的话,在她的心里程子默是不会这么无聊的,也许是她自己潜意识里不愿意把他往“坏”处想。
她没有想到他是故意的。程子默确实有这么无聊。他发现这个女生很有意思,很想和她多说说话,看她被自己逗得哑口无言,有话说不出,他心里就觉得很高兴。他只认为也许是孤单太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刚好她就在身边。可是他没有想过,他身边也还是有其他人的,这个人为什么就偏偏是她呢?
终于如愿以偿。程子默笑了笑,先去看黄阿姨晚餐准备的怎么样了。
林欢在上面坐了一会儿无事,也下楼了。还未走进厨房,就听到有声音传了出来:“你妈妈晚上突然有个紧急手术不回来吃饭了,刚刚你在楼上时她打过电话回来了,让你们吃不用等她了。”
是背对着她的黄阿姨在说话。停了半晌,她叹了口气说:“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工作忙,很难两头兼顾。”
这次程子默终于说话了,却文不对题:“黄阿姨,这汤快好了吧?”
“好了,你去喊林老师下来吃饭吧。”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她,眼里一瞬间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但是很快神色自若地说:“吃饭了。”
“哦,我知道了。”
林欢其实在刚听到黄阿姨的声音时犹豫过要不要先在客厅呆着,可是听她说的也好像是极平常的事,她觉得没什么回避的必要。后来走到了厨房门口,终于发觉不对劲时,他已经转过了身。她对他笑了笑,觉得也许真该有一个人陪他吃饭。
她忽然就高兴了起来,自己今天可以留下来。
黄阿姨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说道:“林老师,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吧,今天尝一尝,看看怎么样。”
因为客气,黄阿姨一直非常尊重地喊“林老师”。林欢原本很不习惯,老早就告诉过她可以叫名字,可是她固执,每次还是这样喊。林欢笑了笑,真心地说:“黄阿姨做的饭一定好吃。”
“呵呵,女孩子嘴甜啊!要真是觉得好吃,那你以后有空就多留下来吃饭,陪陪阿默,他一个人吃饭多没有意思。你们年纪也相差不是很大,在一起也有话聊。”黄阿姨乐呵呵,话说完,看了眼程子默。
林欢忽然觉得她那一眼中含有无限的同情和不舍,想一想这一个多月见到他父母的次数,她心里好像有点明白了。
原来他也只是个孤单的天使。
林欢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看童话书,各种各样的。其中有一本她特别喜欢,现在也还经常看。里面有一个小王子单独住在一个星球上。小时候她总觉得小王子太孤独了,在那个星球上他只能和自己说话,可是现在她觉得小王子是幸福的和幸运的,因为小王子有他独一无二的玫瑰花作伴,而程子默的身边却什么也没有。
晚餐极其丰盛,餐具亦是精致考究,一样一样地摆放在漂亮的红木方形餐桌上,只有两个人坐在餐桌边倒是显得空荡荡。黄阿姨拿着汤匙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还不忘絮絮地说:“阿默,这是你妈妈特意交代煲的汤,里面加了好几味中药,你多喝点,补一补身体。”又笑着对林欢说:“林老师,你幸苦了,你也多喝点汤,女孩子喝了皮肤会变得更靓。”
林欢笑着连连点头,舀了一汤匙就就往嘴里送。程子默没有急着喝,但脸上分明也有掩藏不住的笑意,连声音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黄阿姨,我的身体很好,你们以后不用特意做什么。”
“唉!你这孩子!”黄阿姨叹口气后也打开了话匣子,“你那次流那么多的血,刚好没一个月又动了个手术,这伤筋动骨的不好好补一补怎么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关心程子默,人相处久了毕竟都是有感情的。
林欢拿着汤匙的手一顿,却注意到了黄阿姨口中的“流血”,“手术”,看了眼突然变得沉默的程子默,最终没有忍住,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程子默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拿着汤匙搅碗里的汤,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没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哪里有很久?”黄阿姨藏不住话,找到机会就想向林欢倾诉,“林老师,你不知道,那就是去年十月份的事情,这个孩子啊,死心眼,干嘛要冲上去挡住那刀啊,他也不是真要伤人…那个伤口深得跟什么似的…你都没见到,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点。”边说还边用手指比划给她看:“阿默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才回家,可是回家刚刚一个多星期又因为阑尾炎进了医院,动了个手术,在医院又住了半个月才回家。这孩子啊!什么都不说,那么深的伤口也从来没叫过痛,他妈妈背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林欢初次听到这段往事,不禁胆战心惊,想着那是怎样的一个伤口,程子默又怎么会受伤,什么刀啊,挡的?
倒是程子默听完像没事似的,边喝汤边说:“黄阿姨,这汤真的很好喝,你要是不赶着回家,就一起吃饭吧。”
刚刚有倾诉欲望的黄阿姨这时才猛然惊醒,看了眼餐厅的时钟,已经六点了,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要马上回家,今天星期六,孩子在家等着吃饭呢。”匆匆忙忙去厨房拿好东西,出来后还不忘对林欢道别:“林老师,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家了。”
林欢微笑道声“再见”后,偌大的餐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她喝了口汤,不由自主地朝程子默看过去,见他好像在专心喝汤的样子,于是说:“这汤真好喝!”
“嗯。”
沉默再次降临,他低头喝汤,她也食不知味地继续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可是一碗汤毕竟几分钟就喝完了,程子默终于低声问:“你要添米饭吗?”
“我来吧。”林欢拿起碗起身。
他比她更快,早先一步拿起饭勺:“碗给我吧。”她也没有再继续客气,把碗递给他并说了声“谢谢”。
坐下来吃饭时,程子默竟然难得的再次主动开口说了话:“你喜欢吃什么菜?”
“都行啊,我一般不挑食。”林欢夹了一块鱼后问道,“你呢?是不是喜欢吃海鲜?”她来这里读书大半年,发现大多数本地人都喜欢吃海鲜。
“不算,一般食物我都吃。”
很久后,她才弄清楚,他口中的一般食物是如何的“一般化”。
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认为他喜欢吃海鲜,过了一会儿,主动提起:“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哦,你在哪里长大的?”她起初以为他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而迁过来的。
“北京。”
“哦,离这里还挺远的,我家在湖南。”
就这么闲谈着,一餐饭慢慢结束了。林欢动手收拾餐桌。程子默怔了一下,心知阻拦无用,唯有帮忙一起把碗碟收进厨房。
她不用洗碗机,他只得拿了一双塑料手套给她。她洗碗特别认真,一个一个的正面背面刷好几次,然后冲洗干净,再用干净的干抹布擦干,小心地放进橱柜。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来终于知道拿起干抹布,等她把碗盘冲洗干净后,便接过来擦干。寂寥的厨房只听得见哗哗的水流声和瓷器清脆的响声。
这餐饭算是两个人一起收拾善后。从厨房出来后,林欢便该回宿舍了,临要走的时候才记起来了还在楼上房间的包,急忙要上去拿。程子默笑着阻止了她:“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等一下。”不等她回话,已经转身去了。
他下来给她包的时候,手里却还拿着钱夹和钥匙。
“你要下去买东西?”她问道。
“嗯,顺路。”他走到前面去开门。
他们再一次踏上了月光下江边的那条林荫路。或许是受到了上次良好气氛的感染,林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受伤的?”
程子默其实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她整个晚上吃饭都心不在焉,可在真正听她轻轻问出这句话时,却仍然怔楞了一下,仿佛是有一股春天的泉眼汩汩顺着耳朵流了进去,深深地,深深地流进去。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动了起来:“没,没什么,只是被人不小心划了一刀。”
“很深吗?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伤害你?”她仍然不放弃地连声追问。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急切和担心,踢了一脚地下的石子,轻松地说:“只是我爸爸公司的一个员工,对我爸有点误会,他没想过要真的伤害我,只是被吓到了,才做了后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