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句就交待完了整个事情,可是她心里还是疑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员工,怎么最后伤到了他,联想起黄阿姨说的“挡刀”,猛然间感觉到什么,禁不住问:“你那一刀是替你爸爸挨的,是吗?”
他没有否认,只“嗯”了一声。
这么大的事从他嘴里出来就三两句,云淡风轻,最后也就一个“嗯”字结束。她感觉他很多时候都不像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明明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可是里面却很少有光彩,不像小乐,如果是小乐…回忆在这里被打住了,她定了定神,轻声问:“那后来你就没去学校和同学一起上晚自习了?”
“嗯,一开始是身体不方便,后来我爸妈觉得没必要,就没去了。”
说到这里,也走到了公交车站,他却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走。如果要去超市,他应该向右前方走,然后穿过马路。她不禁好奇了,有点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去超市?”
“等你上车了再去。”他走过去看着站牌上的站点,“你是坐这路车吧?”
“是的,就是那一路车。”她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学校那个站点。
马路上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疾驰而过,等了一会儿,那路车终于来了,她只来得及在上车之前对他笑了笑。车子重新开动后,她习惯性地面朝车窗回头往后看,却看见他依然站在那个位置,看着前面车行的方向。
那一刹那,她突然明白,他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他只是想送她。她心里的一个地方泛起了隐隐的抽痛,却又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暖。
高中时期她就读于他们所在的那个地级市的最好的高中。学校的新校区在郊区,为了方便上早晚自习,很多同学都住校,每逢周六就回家,她当然也不例外。那时候,每个星期离家时,父母当中都有一个人把她送到家附近的车站,看着她上车。每次等车开动后,她向后看时,无论是谁来送行的,一定还站在那里,目送着载着她的公车缓慢地离开。每逢此时,她就会拼命向后挥手,想让他们早点离开,其实她也知道他们未必看得见。
最后一次送她就是她大学入学时,那还是去年的九月,在火车站。爸爸本来想送她去学校的,可是被她拒绝了,一再向父母保证她可以一个人去。最终,对工作职业感强的爸爸妈妈考虑到所执教的学校已经开学了,他们不能放下自己的教职工作,再一打听,她所在的学校有好几个认识的同学要和她去相同的城市,其中不乏男生。最后一商量,让他们买同一班次的票,一起出发,下了火车,学校有车来接,到达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父母这才放心了。
那一天,他们家全体出动,爸爸,妈妈,小乐一直把她送上了火车。在火车上爸爸妈妈再一次嘱咐了一大堆路上要注意的,到后如何安排等等。小乐也一直提醒:“姐姐,千万别忘了寒假回家给我带好吃的啊!”直到火车要开动前五分钟,他们才依依不舍地下了火车。
伴着悠远的汽笛声,火车终于缓缓地启动了。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向外看,爸爸,妈妈,小乐都微笑着向她招手。她的眼泪终于下来了,匆匆地朝外挥了下手,转头坐好,再也不敢朝后看了。等到她终于鼓起勇气向后看时,已经遥远地只看得见模糊的站台。
如果那一次她知道是永别,还会不会转过头不敢向后看了?可是她再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他们都走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想再见他们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那天晚上快八点钟时,林欢开门进了宿舍。田蜜正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一本小说,听见响声,抬头就看见了满脸泪水的她,一时慌忙放下书,手足无措地从床上爬下来,吓得只知道问:“欢欢,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田蜜才镇定下来,关上宿舍门,抱来纸巾盒,抽了一大把递给她:“欢欢,欢欢,你先擦一擦…”
林欢却只是抽噎着不说话,她好不容易可以好好地哭一场。从公交车上到回学校,路人都是奇怪的表情看着这个泪流满脸无声哭泣的女孩。她却可以不在乎他们的眼光,只是肆意地流着自己的眼泪,把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悲伤宣泄出来。她终于不用每次躲在梦里一个人哭泣。
田蜜终于安静了下来,沉默地站在旁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更不敢去打断她,也不想去阻止她无声的眼泪。只是爬上床,重新打开书,却也是再也看不进去。
等林欢平静下来后,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嗓子又干又哑,沙哑地叫着:“田蜜,田蜜…”
田蜜下床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喝下去后,才放心了:“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
林欢苦涩地笑了下,那笑也只是略微牵动了下嘴角:“谢谢你,田蜜。”
那个周末,宿舍的另外两个女孩子都不在。林欢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向田蜜讲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些再也不可能回来的幸福时光。
人生也许正是如此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如果生命是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那么快乐与悲伤就像那两条铁轨,在我们身后紧紧追随。对于她来说,也许正是那些遥远的记忆太过于美好,遭老天爷嫉妒了,忽然就被一声响雷劈中,从幸福的深渊跌至黑暗的谷底,再难见一丝光亮,这痛也就格外惨烈了。
从记忆中走出来的林欢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折腾许久,在意识即将陷入昏迷之时,脑中忽然闪过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她在将睡未睡之时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原来他也只是一个孤单的天使。”
她再没有机会知道她是否说出了这句话,因为伴随着这句话她终于睡着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

四月五日,中国传统清明节。程家难得一家团聚,都在家。
程子默和父亲在书房下围棋。程宏伟的围棋是程爷爷教会的,程子默也是爷爷的徒弟,可谓师出同门了。一局下到一半时,程子默明显屈居下风,姜还是老的辣。程宏伟落下一颗白子后说道:“子默,爸爸今年忙,清明也不能带你回去看看你爷爷奶奶,赶明年有空了我们再回去。”
他的这句“有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有空。也就是前年,程爷爷程奶奶走后的第三年,他一脸抱歉地对儿子说:“这几天公司很忙,走不开。儿子,我们明年再回去,好吗?”那是第一次,紧接着是去年,他再次一脸歉意地开了口:“子默啊!爸爸食言了,我要去香港办点事。”再接着就到这一次了。
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程宏伟已然踏上了他所选择的那条康庄大道,然后一路前行也一路踢掉一些会阻挡他前进的绊脚石。清明这个传统的节日在他心里或许不是绊脚石,但也不甚重要,只需不理会,一脚跨过去就行。
程子默似是在研究棋盘,半晌方道:“好。”同时也落下一颗黑子。程宏伟看了眼儿子刚刚落下的一子,不禁失笑:“看来,你爷爷的精华你是一点也没学到啊!儿子,你还要多多练习!” 伴随着一大片的黑子倒地,程子默感到一股凉意从脖子一直深入内脏,然后延伸到骨髓。
吴君兰在厨房忙碌,为家人烹饪晚餐,虽然下午信誓旦旦地说不用出去吃了,晚餐她准备。可是长久没有下厨难免在一开始时有点手忙脚乱,这时候心里还是有点不能理解保姆为什么要请假陪同丈夫去扫墓。可是埋怨归埋怨,她还是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难得今天都在家。
七点钟的时候,程家的晚餐终于开动了。程宏伟首先喝了口汤,然后眉头就没舒展过,再尝了几口菜后,终于忍不住,提议道:“我看以后保姆不在,还是出去吃饭吧,我们也很久没有带子默出去吃饭了。”他说这话时压根就忘了他一个月在家里也吃不到几次饭,还要碰上保姆正好不在,用概率论来算的话,这概率实在是偏低,基本上可以列入小概率事件甚至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当然今天是特例,同时也证明了小概率事件在一定的范围和情况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吴君兰听到丈夫的话后,脸色不好了,声音尖锐:“程宏伟,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胃口被养刁了,嫌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程宏伟也不是坐得住的主儿,冷笑道:“你不用借题发挥,吴副院长的手那是拿手术刀过日子的,怎么拿得起锅铲呢?”
“程宏伟,你…”吴君兰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有些话也碍于儿子在这里开不了口。
程子默放下碗筷,知道再不出声,他们很有可能会继续下去,然后就会像大多数时候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时一样——不欢而散。从他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后,这样的场面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最初的时候,两人都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本身亦是极有涵养的人,且极其爱面子,同时他们还顾忌着儿子在家里,还能忍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一件事彻底撕破了脸,从那次后他们就不避讳了。
程子默第一次在家里见他父母提高声音用语言互相攻击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向在他面前和蔼的父母吗?为什么他们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后来见得多了,也逐渐认识到,也许以前他们每次来看他时只是在演戏,原来很多人不是只有一副面孔的。想是这样想,但是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伤心。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相亲相爱,琴瑟合鸣,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他当然也不例外,特别是在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十二年,见到了他们白发苍苍,互相搀扶着的样子后。可是,这个愿望对他来说好像只能是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美梦,这就是他的家。很难相信这样的两人也曾经相爱过,只是那回忆太遥远,敌不过现实,流光终于抛弃了尘世中的一对男女。
但是这一次,他不想像往常一样劝他们停下来,而是冷冷地问:“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说出这句话的程子默想,很多时候,他宁愿一个人吃饭,也不想碰到这种情况。
程宏伟和吴君兰听到儿子的话后,眼里一瞬间都闪过震惊和狼狈的神采,这次他们很有默契似的没有再继续了。
沉默了一会儿,程宏伟说:“吃饭吧。”并且主动夹了块鱼肉放进儿子的碗里,他记得孩子他奶奶说过,他喜欢吃鱼肉。
程家餐桌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可是程宏伟和吴君兰的心里却再难平静。这几年儿子越来越安静,他们不是没有责任的,他们的儿子原本虽然称不上活泼好动,可也不像如今这样。他们心里皆意识到一个现实——唯一的儿子长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现在让他们怎么改?怎么做呢?罗马岂是一天造成的。
晚餐沉默地进行着,吴君兰突然问道:“子默,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吧?近来雨季,伤口疼吗?我看下个星期天你来我们医院,我安排给你做个身体检查。”
程宏伟听见这话也一起抬头看向吃饭的儿子,脸上有点凄然:“子默,都怪爸爸不好,害了你…”
在两道关注的眼光下,程子默的嗓音也不自觉地变柔软了:“爸,妈,我身体早好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检查也不用了。”
“身体检查怎么能不做呢?”吴君兰作为一个医生,本身就奉行那种即使没病,也要年年去医院做全身检查,防患于未然,有病早发现早治疗,没病也放心。何况现在是自己儿子的身体,那就更不敢疏忽了。
在这一方面,程宏伟难得的附和妻子,表演妇唱夫随。他们毕竟只此一个儿子,从小就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与义务,现在有机会了,本应该加倍疼爱,万般关心,可是世事难料,很多时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从了。可是即使这样,在他们偶尔想做父母的时候,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不是一对好父母。
程家大家长也随后发话了:“子默,让你妈给你安排个时间,你去看看吧。”检查的事情也就这样决定了。
晚餐结束后,一家人从餐厅移至客厅。程宏伟看报纸。吴君兰在准备一个水果拼盘。程子默则拿着遥控器随意换台,这种时段播放的多是港台八点档电视剧。
他转着、转着,在一个正在播放古装剧的频道停了下来,貌似琼瑶阿姨的戏。他记得前几天,林欢曾无意中提到,她们宿舍的同学近来在追看一部很火的琼瑶剧,一个室友找来了影碟,没事就在电脑上看。他随口问:“你也喜欢看吗?”她只说很好看,看来她也是喜欢的。
看了几分钟,便确定大约是这部戏没错。之所以这样认为,也是有充足原因的。他们班据他所知,应该说所有的女生包括绝大部分男生也都在看,就连他这种很少加入同学课间讨论的人也经常听到周围的同学在那儿讲剧情,甚至有人因为这样谎称生病而不用来上晚自习,这样就可以留在家里看电视。最夸张的是某次杜文还特意跑来问过他:“你每天不用来上晚自习,看过那部女生都在讨论的电视剧没有?”他是很少看电视的,就算看也不会看这些。但是那次林欢提过之后他马上就明白了她说的应该就是他那些同学近来的精神食粮。
他努力地回想了下,隐隐约约还记得他们讨论时耳边经常传来格格、阿哥的,好像片名是叫什么格格的。他记不清了,但是格格却是记得的,偏偏赶巧这时候电视上正传来两句歌声,然后画面就显示了几本书和几个大大的字“××格格”,他终于万分肯定,随即放下了遥控板。
吴君兰瞟了眼电视,不甚感兴趣。她年轻那会儿,也是喜欢看电视剧,看电影的,虽然那时候的精神生活很贫乏,上映的尽是些革命、抗日的题材。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就极少看,只是偶尔去看看电影,对于目前所流行的港台偶像剧、韩日剧是完全没接触过的,也不可能有兴趣了。她见儿子好似看得很认真,拿了一个小盘子,装好一盘切好的水果端了过去:“子默,先吃点水果吧。”
“好。”程子默接过盘子随手搁在面前的茶几上,眼睛却也没离开电视。
吴君兰又在丈夫面前放下一盘水果,最后才端着一盘自己的挨着儿子坐下来:“近来功课怎么样?”
“还好。”
这时候,看完一个版面新闻的程宏伟也放下报纸,插起一块西瓜,脸上不无骄傲地说:“ 我的儿子,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吃下西瓜后,又想起一件事,转向妻子:“你给他找的那个学生怎么样?”
吴君兰笑道:“刚刚还说你儿子聪明呢,那还关心这个做什么?那个孩子不错,我原也没指望她能帮到什么,就是想在子默学习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偶尔也能给他点拨下相对弱势的学科,这样也是好的。”
“听说她是杜老的学生?”
“对”吴君兰点点头,“就是杜老推荐的,听说她可是她们那地方的高考状元呢!”
程宏伟虽有点小小的吃惊,但想想也不奇怪了:“能进他们学校的学生想来也没有很差的。”
“唉!说起这个孩子我倒想起来了,她也命苦啊!”吴君兰叹了口气道,“这不,清明节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家去了。”
这下倒勾起程宏伟的好奇了:“怎么了。”
“我也是听杜老说的,也真是天意弄人。去年她刚刚进入大学不久,她父母就出车祸死了,听说她还有个弟弟当时也在车上,一起随她父母去了。她大概是要回去祭拜,今年好像是第一年吧。”
“还有这等事?”
“是啊,一个女孩子怪可怜的,所以杜老推荐后,我见她各方面也不错,就用她了,本来我还打算再好好比较下,她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我们子默还需要什么有经验的?话说回来了,这孩子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应该没有什么嫡亲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她以后的学习怎么办?这大学也是要学费的。”程宏伟似乎是真的担心了。
“说起这,这孩子还是很有志气的。杜老说学校知道后要免去她这四年的学费,可是她拒绝了,说学费她有。他父母身前好像在一所中学教书,我想虽不至于留下多少钱,但是她的学费还是够的。”
“这孩子,能走过来,也不失为人中之凤。”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么了失去所有的家人,我看以后难哪。”
难得程氏夫妇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儿子手里拿着块苹果,后背挺得直直的,像雕像一样定在那里。
程子默想到前几天做语文练习题时,有一首题为“清明”的古诗,开头一句写到“清明时节雨纷纷”。他当时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话多了起来,有感而发,对旁边的林欢说:“这句‘清明时节雨纷纷’描写得太正确了,近段时间真是经常下雨。”他们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外面正下着雨,那雨声潺潺地只落到人心里去。
他想也许他那时候应该沉默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那第一句并不是在纯粹地写景,这首从小看到大的诗,他太清楚背后的意思了,何至于要那么多话偏偏捡出来说一说呢。哪个人的心里没有一个“清明时节雨纷纷”呢?在他的心里清明又何尝不是“雨纷纷”呢?
后来,他记得她说要去下洗手间。那一次她在洗手间呆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吃坏了肚子。她出来时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像没事似的坐下,他想应该没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她只是避开他,一个人躲在洗手间悲伤。可是想到这里他又为她躲开他而不高兴,她为什么要躲开他呢?这一刻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令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想法:他不要她躲着他。他想有一天她可以和他分享她的悲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起来。
那天晚上,程子默手里的那块苹果,最终也没有吃掉。

油菜花的故事

清明过了春自去。在这个南方亚热带城市夏天更是来得早了,清明过后已经逐渐地迈入了夏季。到了现在六月份,室外温度已经很高了。如果是在阳光强烈的时段出门,那就更难受了,一般女生谁也不喜欢顶着大太阳走路,被阳光亲吻一下不要紧,可是紫外线却是她们的大敌。是以,放眼望去,现在满大街女生头顶上各种各样的阳伞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林欢再次匆匆忙忙地站在了程子默的家门口,按下门铃后,才拿出块纸巾一边擦汗,一边等门打开。因为出门太匆忙忘了带伞,更不习惯涂抹防晒霜,下公交车后又因为担心来不急,一路跑过来,现在额头上的头发已经早被汗水给湿透了,贴在脸上,一张脸也晒得通红。
程子默开门后,就看到一脸狼狈的她,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跑来的。”她笑笑后走进去。
他随后也进来了,到了房间,立即把空调的温度又向下调了几度。顿时,她感觉全身上下都凉爽了,也舒服了,对他也报以感谢的一笑。
程子默在做一张数学试卷,林欢就“闲”了下来,幸好她今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一本外国小说捧着看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刚刚运动了一下,现在房间温度适宜;也许是因为夏天来了,下午人容易犯困;也许是因为从上个月回家来了后,她晚上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总之,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下,看着、看着,她的两只眼睛就不自觉地闭了起来。“咚”的一声,书掉到地上去了,她的瞌睡也暂时醒了。
程子默的注意力也从试卷上转移到她身上去了,同时也看见了滚落到他脚边的书。他低下头拾起书,看了眼书名“Gone with the Wind”,翻了翻,纯英文版的,于是笑道:“没想到这本玛格丽特生前唯一出版的作品竟然能起到催眠作用。”
林欢强打起精神从他手中接过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是英文版的,有些地方现在不是很懂,看久了眼睛就累了。”
看她两眼惺忪,似醒非醒,他于是提议道:“你想睡觉,就去床上睡会儿吧。”
“没事,我的瞌睡已经跑了,你继续写作业吧。”
话虽如此,但她的眼睛在对上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后,上下眼皮又再次睁睁合合。这一次她也学聪明了把书平摊在桌上看,所以不可能再次丢脸到把书掉到地上去。
过了一会儿,程子默感觉旁边再也没有了翻书声,转过头就看见她爬在桌上睡着了。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起身把空调温度向上调了几度,坐下来继续解一道几何证明题。题解到一半,抬起头就正看见空调的出风口,想想又不放心,这样睡觉容易着凉,可关了空调他又担心她被热醒了。两相一比较,最后他起身去衣帽间里拿出一件他的外套向她走过去。
把外套小心地批在她肩上后,他还顺手把已经滑到桌沿的书重新放好。要走开之前,他看了眼她的睡颜,她长长的眼睫毛密密麻麻地覆盖住了那一双大眼睛。他突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拨开那一层睫毛,看一眼那双眼睛——那一双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他的手轻轻地接近了她的脸,慢慢地接近了她的眼睛。在触摸上她睫毛的那一刻,他猛然醒悟,拨开眼睫毛,她不就睡不成觉了吗?——不,不,不行,我不能打扰她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