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的放松愉悦在打开家门,见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的那一刹那,荡然无存。她没有想到会突然见着阮少棠,应该说这么快又见着。虽然阮少棠向来只把这里当作行宫别院,全凭自己兴致,来如影去无踪,神出鬼没似的,但像此时这样晚上坐在客厅特地等她回来似乎也是头一遭。实在是他哪儿需要默默地枯等她啊,只要一个电话下达指令,她就会立时把自己送到他跟前去。

她被意识到的事实震惊到了,怔怔地站在门口,直到阮少棠瞥了她一眼,不甚耐烦地说:“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岑溪连忙诺诺地踏进来,像提线木偶似的,关门换鞋,放下包包,然后快步走去厨房,捧了一杯暖胃的普洱茶出来,端端正正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当然也不敢不打照面就低头躲他。

阮少棠斜倚在沙发上,姿势是慵懒放松的,领带早就松开放在了一边,白衬衫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可一点儿也不吊儿郎当,反倒衬托得他的脸格外年轻俊逸,星目朗朗,风姿翩然。

他对送到面前的茶水没甚反应,瞧都没瞧一眼。

岑溪想到他离去前的不悦,有点惴惴。这一个多月她也试探着给他打过两回电话,偏偏又都没赶上好时候,一回他正在美国的会议室,另一回在欧洲度假陪伴家人用餐,电话里头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好坏,她哪里敢多说,三言两语便挂了电话。

她对上他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找话说,于是随口问:“吃饭了没有?”

这句话一出口,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下午见着他去了兰苑,当然已经吃过珍馐佳肴了。吃过就好,都晚上十点了,她忙了一天,可不想再去煮面条。

幸好他终于有了反应,不无嘲讽地说:“不吃等你回来煮面我吃么?”

岑溪从这一句话判断出来阮少棠心情不错,心情不好他才不会搭理她,只会冷眼任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上下下娱乐他,倘若一不小心哪里又惹着了他,那她一晚上的噩梦就要来临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今晚会比较好过,越发低眉顺眼地讨好他,恬不知耻朝他露出笑脸:“我最近新学会了一道鹅肝炒饭,你要是没吃饭,我现在做给你尝尝…”作势要去厨房。

与阮少棠在一起久了,她学会了这样笑靥如花,言不由衷。因为他教会了她,在最痛楚最难过的时候,也不能哭丧着脸扫他的兴。她给他看晦气,他只会以千百倍的晦气还给她。

果然,阮少棠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大半夜了吃什么炒饭,下回再说。”

她悻悻地顿住脚步。

他看了一眼时间,又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岑溪老老实实说:“今天咖啡馆有点忙,所以我走不开。”

“不是说生意不好么,还忙什么?”

岑溪被噎了一下。

从咖啡馆开业后,阮少棠倒是隔一段时间记起来了就会问问生意怎样,每次她回答不是很好,他就会好心情似的,似笑非笑,云淡风轻地说:“慢慢来,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岑溪越来越觉得他压根就不希望她的餐馆生意好,反而是越糟糕,他就会越高兴。最好是她赔得血本无归,回来乞求他,那时他也许会摸摸她的头,不痛不痒地说:“叫你别去做你偏不听,你就是喜欢瞎折腾,现在晓得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吧?”

想到那幅高高在上的像哄哈巴狗似的画面,岑溪顿时愤恨地压下不久之前那个可怕的设想——找阮少棠又有什么用?她悲壮地再次满怀信心和希望,暗自发誓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把餐馆做起来。

岑溪憋着一口气,忍不住说:“明天生意好,预订已经满了。”

他倒惊讶了一下:“哦?明天什么日子?”

她后悔自己多嘴了,呐呐地低头不再说话。

阮少棠也没指望她回答,自己拿出手机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

岑溪只希望他不会关注农历日期,可看他专注凝视手机的样子,不看出个所以然来又绝对不会罢手。

她忙说:“我去给你放洗澡水。”话说完不等他回答,便急急转身小碎步朝楼上卧室直奔而去。

岑溪错了,这天晚上她一点也没有好过,她忘了阮少棠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在浴室里她就差点被他也拉进浴缸,即使已经成了他的禁脔,岑溪依然从心底抗拒着在卧室床上以外的地方和他那样亲近,她挣扎得厉害,他把她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就堵住了她的嘴。他的吻也是粗暴的,仿佛是对她死命挣扎的不满,直吻得她呼吸不过气来。她听着他浓重的喘息声,在窒息般的绝望里,悲哀地想,她终究什么也留不住。可是他却突然索然无味地松开了她,岑溪趁着给他拿衣服的机会,一溜烟地跑去了客卧洗澡。

最后依然是在卧室的床上。洗完澡以后,他找到她的卧室,她刚刚洗完脸,他不管她脸上水珠都没拭干就把她抱上了床,然后她终于感受到了让他坐在客厅枯等的代价了。他的动作急切难耐,一开始就弄疼了她。她躲了一下,却被他使劲抓到怀里抱住。他还不满意,捏住她的下巴,迫她转过脸来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别偷懒!”

岑溪惦念着明天咖啡馆的生意,想要早起,只想他快快结束,可他却需索无度,没完没了,反反复复地折腾不休。他还不许她闭上眼睛,好似怕她趁机偷懒睡觉,她一闭上眼睛,他的动作就凶狠野蛮,他在床上素来就没半分谦谦君子的样子,连表面的涵养都不屑,肆无忌惮,横行无忌,直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很多时候,岑溪都感觉,阮少棠这样对她,是因为他是一个生意人,要物尽其用。她念经似地说服自己,这也没有错,她本来就是他买来豢养的,满足他的需求是她应尽的职责。想通了这一点,面对他的需索,其实就会好受多了。身体生生挨着他的凌迟掠夺,心却飘到了属于她的桃花源。那里有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没有病魔,没有疼痛,她和岑靳还有何叶,手拉着手谈天说笑,幸福得无忧无虑。

第二天早上,岑溪果真又睡过头了,幸好是自己的卧室。她睁开眼睛,看见昨晚半扇没来得及拉上的窗帘缝隙透进的白光,慌忙抓来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了。

阮少棠居然也没起床上班,她一骨碌坐起来,他也醒了,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扯进怀里,灼热的唇游移在她的耳畔,声音暗哑,含含糊糊说:“再陪我睡一会儿。”

这时候的他没有了夜晚的霸道蛮横,也不似平日那样深沉内敛。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她的耳畔,额发也软软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只是这样静静抱着她闭眼安睡,仿佛有了一抹全然相依相伴的温存。

岑溪静静依偎在他的怀里,总会有片刻的疑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习惯这样醒着和他脸挨脸,气息相缠,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忍不住小心翼翼从他胳膊下抽出手。大概打扰他安睡了,他又在她耳畔含糊出声:“什么时候?”

岑溪说了时间,又试探着说:“该起床了。”

阮少棠“唔”了一声,却躺着不动。

如果他没醒,岑溪倒是能快快收拾了自己,然后把他丢在床上睡觉,自己赶去咖啡馆。但是现在阮少棠醒了,岑溪就只能先伺候他了。她担心他赖床,更怕他睡了一觉后精神更好了,那样她或许今天就别想下床了。

来不及多想,岑溪飞快地挣脱他的桎梏,跳下床捡起睡衣套上,不顾满身的酸痛,拔腿就跑进了浴室。

她梳洗完后,也去阮少棠的衣帽间给他拿了一身衣服。他们一直各有各的卧室,在她的衣帽间里有一扇月亮拱门通往他的衣帽间,昨天晚上,阮少棠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他在英国寄宿学校呆过很多年,养成了一身古老的贵族做派,在她刚刚被傅小姐安排住进这栋别墅时,阮家的一位老管家随后带着佣人赶来,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天,然后阮少棠的个人物品才被送来。

那位老管家在离开之前曾一板一眼告诉过她阮少棠的某些个人生活习惯,那一大段话岑溪过后反应过来,无非就是说阮少棠有极深的洁癖,也习惯独眠。

起初,岑溪是非常非常庆幸他有这些个人生活习惯的,因为他让她在这里还能有一间卧室,没有那么难堪,即使仍旧是在囚笼里,却好过无时无刻都睡在被他的气味充斥的床上。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在某些夜晚,她没有力气,也不会再记得回到自己的卧室。而对于阮少棠来说,这间与他的卧室相连的卧室,还有睡在这里的她,统统都是属于他的,他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地使用。

她拿着衣服回去时,他果然还高枕无忧地躺在床上,她站在床边细声细气地问:“你今天不上班?”

他这才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似乎嫌她打扰了他睡觉,没好气地掀开被子下床,话也不说,径自去浴室冲澡。

没过一会儿,他果然又敞着浴袍走了出来,等着她来伺候穿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阮少棠养成了这种恶习,在夜里狠狠折磨过她后,早晨醒来还像个皇帝似的要她服侍衣冠。

岑溪鄙视过自己很多回,就是胆子小,才会让他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不给他穿又会怎样?然而每回这个念头一起,她就知道她别无选择,阮少棠当然能把她怎样,他早就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她,只要他想,他要她怎样她就得心甘情愿地怎样。

阮少棠仍旧懒洋洋地坐在床边。岑溪低首垂眉,默默给他穿上衬衣,扣到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找不到扣眼才发现一开头就扣错了,她又懊恼地一颗一颗解开重扣。

他望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生意又不会跑了。”

岑溪猜想他今天肯定没有什么急事,所以才悠闲地看她着急。她悻悻然地说:“店里人手紧张,我要去帮忙。”只望他能够大发慈悲,别再要吃早午餐了。虽然这顿饭也用不着她做,向来他住在这里,傅小姐即便没有相随,也总会吩咐厨房照他的口味准备好丰富的食材,只待他起床,立即烹饪好端上餐桌给他享用,可是她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吃饭,她得伺候他吃饭。

结果,阮少棠浑不在意地说:“多招几个人就行了。”

岑溪很想说,你以为招人不要钱?招一个就够了,还几个!可是对着衣食父母她没胆子说,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

打领带的时候,他又不甚满意地说:“笨手笨脚,教过那么多回都没好好记住,就是一根榆木脑袋!”

岑溪忍无可忍气鼓鼓地瞪着他,阮少棠却心情很好地笑了,眉目舒展,煞是好看。岑溪还没反应过来,他搂着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她就跌坐在了他的腿上,他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岑溪起初还以为他就是兴之所至,一会儿就会放开他。可是他贪得无厌,不知餍足,她被他紧紧地箍在怀里,吻来吻去,从嘴和脸蔓延到脖子,还有逐渐朝下的趋势。

岑溪是真的怕了,昨天晚上的噩梦还阴魂不散,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勇,她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他,趁着他的身体朝后仰的机会,一下跳起来,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

阮少棠也很快轰然站了起来,一脸气恼:“你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岑溪不敢点穿他刚刚就是要吃了她,她只得怯怯地说:“中午了,我真要去咖啡馆了。”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没吃早餐呢!”

岑溪再一次忍无可忍了,瞪大双眼暗自咬牙——这个混蛋,他一定是在故意找茬!一气之下,她急不择言:“那你和我一起去咖啡馆吃?”

这句没经过大脑的话说出口,岑溪就后悔了。

然而不等她改口,他已经发话了:“过来把我衣服穿好。”

岑溪看着衬衣不整领带歪斜站在床边的他,迟疑着没有上前。

阮少棠难得没有不耐烦,前一刻的浪荡不羁转瞬也已经收敛了起来,心情甚好似的,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急着去咖啡馆么?我想起来了,我还没去过你那咖啡馆。要我去咖啡馆吃饭,总得先把我衣服穿好吧?”

岑溪知道没有后悔药吃了。

第四章

去咖啡馆的一路上,岑溪都在想着待会儿要怎么介绍阮少棠。她昨晚忘了问何叶今天什么时候到,照何叶急匆匆的性子,大概中午时分也到了。她怕就怕何叶一到就给岑靳打电话,然后岑靳现在也在咖啡馆。

岑靳从来没有见过阮少棠。岑溪对他说治病的钱是何叶拍戏挣的,为了叫他安心,何叶也说自己做明星怎样怎样挣钱,一部戏就够他的手术费绰绰有余。岑靳起初是不大相信的,他虽然单纯可是并不傻,演艺圈哪儿那么好混,而他的病花费又不小。进了单人病房后,他就一直要求省钱住普通病房。后来何叶给他放了她在某部电影里头的片花镜头。

何叶说,我都能上大荧幕了,好歹也混出了一点名堂,怎么会挣不来你治病的钱?

岑靳渐渐相信了,不再担心她们从哪儿弄那么多钱来给他治病,他心心念念着等自己病好了要去看何叶拍戏,要对何叶更好。其实那是至今为止,何叶出演的唯一一回电影角色,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配角,报酬更是比电视剧都要低很多很多。

岑靳手术后,又经过了三次并发症,终于稳定下来出院后,起初是住在何叶家。岑溪只说自己要管咖啡馆筹备开业,要看装潢采买设备,很忙很忙,没有时间天天回去睡觉,晚了就留宿在咖啡馆。岑靳以为她还和何叶住在一起,如果没有阮少棠,她也没有理由不和何叶住在一起。所以她左思右想后,只能那样说。

那么漏洞百出的借口,他竟然相信了,连岑溪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岑靳还在身体需要特别照顾的时期,她怎么会丢下他去管什么咖啡馆,就算来回坐两个钟头的车,她也会义无反顾赶回去的。

她说的时候,何叶一直默默低头吃饭。后来何叶私下对她说,岑靳是不忍心她太劳累了,他的一场病,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想他出院了,她就能放下一颗心好好休息。

这就是她的弟弟,这么好的弟弟,老天爷却让他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

岑溪的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压抑了太久的释放说不清是悲是喜。过去两年的日子她都不敢回想,不仅仅是她,何叶又何曾睡过一个好觉。

岑溪想,阮少棠纵然千坏百坏,但只要她的弟弟好好的,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然而,何叶说:“但我还是恨阮少棠,没有他,我未必挣不到给小靳治病的钱!”

后来岑靳进大学了,岑溪想着宿舍不行,人多杂乱,而岑靳的病需要清洁的环境防止感染。于是就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一套房子,与何叶一起说服他住了进去。岑溪给他请了一个钟点工做卫生清洁,有时间就会过去看他给他做饭打扫卫生。可是最近几个月岑靳嫌她太叨叨婆妈了,直嚷着要有私生活,岑溪何尝不明白他只是变相地想要她放下他的病,不再整颗心挂在他身上,为他奔波劳累,可是又不忍给他太大的压力,才渐渐去的少了点。

岑溪想打电话给岑靳探探他在哪儿,叫他晚上再去咖啡馆,可是碍于阮少棠就在身边,又不能打。最后她只能期望着何叶或许还没那么快回来,岑靳也没得到消息,不会中午就过去。

或许是她一路心不在焉,阮少棠望了望她,说:“急也没用,堵车了,就算我想快也开不快。”

岑溪这才发现前面堵了一条长龙,车子都停下来了。阮少棠难得自己开车,还是一辆一个多月前送到车库的全新跑车,流线型的设计,珍珠白的颜色,十分奢华,即使她不瞧那赫赫有名的标志,也知道这辆跑车是尊贵不凡的,独一无二的。因为车内门窗椅背上都镌刻有一小朵一小朵的兰花,精细考究,再仔细看下去,那些兰花花瓣仿佛开成了一个古老的篆书字。岑溪认得那个字是“棠”,因为这是阮少棠的个人标志。

那天这辆车送去别墅的时候,阮少棠恰好也在,还十分有兴致带着她到阮子里头去看车,还好心情地问她怎么样。岑溪自然是眉开眼笑地连声说好。送车上门的车行工作人员演示了车子的各项最新技能,最后恭敬地奉上车钥匙,请他试驾新车。

阮少棠接过钥匙,却转手递给她:“你开给我瞧瞧吧。”

岑溪懵然了一下,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才刚拿到驾照没多久开不好的…”

阮少棠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似是好笑:“知道你开不好,这不是还有我么?我在一边看着,多练练就上手了。”

岑溪仍旧连连摇头:“我真的不行的,你自己开吧…”她已经看见了车里头那些镌刻的兰花,也知道那是阮少棠的个人标志。那位老管家曾经特地告诉过她阮少棠喜欢兰花,他的衣服、毛巾、水杯,甚而是许多琐碎的个人物品上头都有那朵小小的篆书“棠”字似的兰花,她见得多了也就根深蒂固地记下来了。所以又哪里敢随便动他的东西,特别是如此贵重特意定制的奢华跑车,避之唯恐不及。

阮少棠大概是被她扫了兴,也许也嫌她在外人面前给他丢脸,结果自己也没有试驾,只是随意把钥匙丢在了客厅茶几上,然后就那样离开了。

岑溪当然知道他那是生气了,现在回想起来,从他那天走后,她就接到了傅小姐的电话说他出差了,直到昨天才又见着他。

岑溪坐在这辆跑车里头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惹他生气的由头,可是特地私人定制的名贵跑车发挥不出来应有的功效,现下照样跟蝼蚁一样堵在路上。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世人罕见的名贵兰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芸芸众生一样淌过这段拥挤的人生路。

被阮少棠压迫久了,她也学会了这样的消极反抗,遇着他不好受的时候,会恶意地嘲讽,但只能是默默地在心底。

她本来就忧心忡忡去到店里后怎么办,现在倒希望一直堵下去了。

想得太出神得意,结果阮少棠冷不丁地说:“在想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叫我也高兴高兴。”

岑溪吓一跳,这个火眼金睛,一不留神就会被他瞧出来。她连忙堆起笑脸,全副精神应付他:“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辆车挺好看的。”

他似乎相信了,也挺高兴似的,手指叩了叩方向盘,说:“还行吧,你喜欢?”

岑溪哪里敢说不喜欢,这可是有着阮少棠标志的车子,惹他大大生了一回气她也意识到他挺喜欢这辆车。纵然是根榆木脑袋,她也晓得点头如捣碎地说:“喜欢,很喜欢,这上头的兰花很漂亮,怎么绣上去的?”

阮少棠嗤的一声笑了,倒像是被她的话娱乐到了:“又不是衣服,绣什么绣!这兰花是画出来的,然后手工匠镶嵌上去的。”

他虽然说得简单,但岑溪知道这样的镶嵌工艺必定复杂极了,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艺,要多少手工艺人细致繁琐的手把手劳作。她忍不住伸手触摸座椅把手上头的那朵兰花,问他:“是水墨兰花吧?这个画家画得真好。”

阮少棠再次问:“你喜欢?”

岑溪笑嘻嘻地说:“喜欢。”

阮少棠突然不做声了。

岑溪细细抚摸了一会儿那朵兰花,再抬起头来时,却不经意对上他凝视的双眸。她一怔,只觉得他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逝,似深沉又似幽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转头面向车前挡风玻璃了。

他说:“这市区的路不行,回头有空了,我带你找个地方兜风,也教你练练手。”

岑溪微笑说好。她知道阮少棠一时心情好才这样说,他的时间向来宝贵,纵然等到他有时间,他也未必有心情带她去兜风,不过是说说而已,她也不担心真有那样一天。

前头的车子动了,阮少棠重又起步车子,龟速跟上前头的车。他看着前方的路况,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待会儿我就让傅小姐给你叫几个人来,你看看谁合适就留下来。”

岑溪明白过来后,连连摇头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就今天忙一下,说不定明天又冷清了下来,要那么多人没用。”

阮少棠又笑了:“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倒是榆木到底了,你就不晓得想想办法让你那咖啡馆不那么冷清?”

岑溪突发奇想,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

他“唔”了一声,没当回事似的说:“那我待会儿去看看。”

岑溪再次后悔了,突然也莫名紧张了起来。

第五章

咖啡馆已经满座了,中午时分艳阳当空,凤凰树下又一溜儿撑起了遮阳伞,伞下却还坐着几桌不怕热的客人。岑溪走到门口看见这种宾客满堂的感觉,不由喜滋滋。

阮少棠似乎瞧不惯她的见财眼开样,没好气地说:“就这点出息!”

岑溪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他就是见不得她生意好,她是猪油蒙心了才求他帮忙想办法。

出来送餐的服务员小丽看见她,笑着叫了一声:“溪溪姐,你来啦!”

岑溪素来没什么架子,店里头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一帮姑娘、男孩们都是半尊敬半亲热地叫她一声“溪溪姐”,另外一些年龄稍大的员工倒是不好把她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叫姐姐,她又听不得太正经的诸如“老板娘”之类的称呼,于是叫他们喊她“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