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气好,待员工也是大大方方,但赏罚分明,对事不对人,在店里人缘还是挺好的,不用板着脸搭上架子,说出来的话也管用。

岑溪笑着答应:“今天很忙吧,回头闲下来了给你们调休。”

然而,小丽一转眼看见了她身边的阮少棠,倒是一呆,顿时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了。

不是没留意到小丽的目光,顿了顿,她尽量口气自然而大方的介绍道:“小丽,这是阮先生。”

小丽终于魂灵归来,连忙笑脸相迎:“阮先生,你好你好,欢迎光临!”

阮少棠笑得温润如玉:“幸苦了,回头我叫老板娘给你们包红包。”

小丽虽然刚刚看他看得呆呆愣愣,可是听见了红包可一点儿也不迟钝,笑吟吟地左一句“谢谢阮先生”,右一句还是“谢谢阮先生”,眉开眼笑地把他迎进了店里。

两相比较,岑溪就这样被他的一句话给打成了小气的老板娘,只得恨恨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

前台的阿水迎上来,附耳告诉她,她特地预留的楼上那间包厢已经有人了。这么神秘兮兮其实是何叶不便抛头露面,她的那张面孔经过这几年一部又一部电视剧的轮番轰炸播放,还是挺有观众眼缘的,所以每回来自己的店也只能偷偷摸摸。

岑溪知道是何叶到了,正想给阿水个眼神问问岑靳是否也到了,阿水一扭头瞧见了阮少棠,立即眨着眼睛,两眼水灵灵亮晶晶了。

阿水其实不叫阿水,阿水是店里员工给她的昵称,因为她长了一张水灵灵的面孔,还有一双芭比娃娃似的长睫毛大眼,她也特别喜欢眨眼睛,每回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煽动两排扇子似的长睫毛,那就活生生是翦水秋瞳,明眸善睐,用店里同事间的笑闹说法是,没几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岑溪当初让阿水做前台管接待时,也觉得自己十分聪明,懂得知人善用,店里生意肯定会蒸蒸日上。如今看阮少棠,果然也是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大约也是很享受。她心里一动,忽然想到办法了。

她环顾了一眼大厅几乎也满了,于是吩咐:“阿水,你叫人在图书室那里加一张桌子,用那张老榆木桌,把储藏室那架六扇苏绣屏风推出来间隔,招呼阮先生用餐。”

阮少棠看向她,她笑着说:“你看,这么多客人都坐满了,你喜欢清静就在图书室给你搭一张桌子吧,我待会儿还得照顾下客人,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没想到他一张嘴就问:“鹅肝炒饭有么?”

岑溪被噎了一下,有倒是有,这是咖啡馆最近推出的招牌法式炒饭,她也是跟厨师一起试做时学的,但他显然是记起了昨天晚上那一出,根本不是要厨师做。当着阿水和小丽,她又不能说现在没空下回做给他吃,只得装糊涂,一迭声地说:“有,当然有,你还想吃什么?要不要看看餐单?只要有食材的我们都可以做,你一起`点了,我让厨房马上给你做了送来。”

阮少棠没有看她递来的餐单,只淡淡说:“随便。”

岑溪的笑脸僵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前兆,可是她只怕岑靳现在就在楼上包厢,不敢耽搁,于是仍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那我帮你看看?”

这回阮少棠连话也没有答,一脸面无表情,眼睛也看向了玻璃窗外。

阿水惯常接待各类顾客,察言观色,忽然笑靥如花:“阮先生,你要是不知道吃什么,就让溪溪姐帮你看,溪溪姐可会配餐了,既健康又营养,客人都喜欢她推荐的美食。”

阮少棠转头看着阿水:“那你呢?你给我推荐几道美食吧。”

阿水眨了眨眼睛,看向岑溪。

岑溪安抚似的对她一笑:“阿水,那你带阮先生去图书室,好好招呼他用餐。”

阿水心领神会,立即说:“那阮先生,你跟我来,我给你推荐几道店里头的招牌,你看喜不喜欢。”

阮少棠果真一转身就跟着阿水走了。

小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咕哝了一句:“还是阿水有办法。”一回头看见岑溪,又讪讪地说:“溪溪姐,我不是说你没办法…”

岑溪勉强笑笑:“我知道,我本来就口拙不会说话,这种难缠的顾客还是交给阿水吧,你把储藏室那两台空调扇给外头那几桌客人送去,现在外头正热。”

“溪溪姐,你也不是不会说话,你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像是我们老家说的一根筋、直肠子…像是不懂男人想听什么…”小丽大概是想安慰她,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仿佛也辞不达意,最后一跺脚说,“哎呀,反正我也口拙说不清,我去送空调扇了。”

小丽一溜烟似的跑了。岑溪疲惫地放下了餐单,她是真的累了,和阮少棠在一起,无时无刻不累。也许就像小丽说的那样,她一根筋,不知道阮少棠想听什么,总是惹他生气,然后惶惶然地承受噩梦一样的后果。

这回岑溪倒是顾不得去想他生气的后果了,她叫来另一个服务生看着前台,然后就到楼上那间包厢去了。

何叶果然在里头坐着喝咖啡,她这回进剧组两三个月,期间倒是回来过几回,但都是工作缠身,马不停蹄地赶,岑溪也没跟她见上面,现下乍然一看,只觉她清瘦了不少,坐在那里侧影寥寥,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见岑靳,越发显得落寞。

岑溪不由纳闷了,进去就问何叶:“小靳呢?你回来没告诉他?”

何叶说:“他说中午有同学聚餐,吃完饭再过来,算了,让他去吧,他也很少有机会跟同学相聚,我们两人吃饭。”

岑溪松了一口气,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

何叶瞧了瞧她,问道:“阮少棠又给你脸色看了?”

岑溪知道瞒不了何叶,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很多年还是头并头睡在一张床上,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除了没有血缘,跟亲姐妹并无两样。况且她现在才来店里,何叶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阮少棠。只怕她一个眼神,何叶就能瞧出不对劲。

她说:“他现在就在下面…”

没想到何叶一听就炸了:“他来干什么?我们的桃花源不欢迎他,让他滚!”

岑溪怕她这急脾气要冲下去找阮少棠,抓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地说:“他就来吃顿饭,我担心你跟小靳等我才带他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带他来就是了。”

何叶却苦笑了起来:“他要来你也管不了,都怪我,要不是我那时候异想天开,也不会害得你…”她说不下去了,默然了片刻,猛然灌了一大口咖啡。

岑溪说:“怎么能怪你?你也是想挣钱给小靳看病,小靳现在也好好的,再说,其实阮少棠对我也挺好的,我跟着他也没吃亏…”

“你难道还就这样跟他一辈子不成?”何叶又急了,“他对你怎样我还不知道,强取豪夺,无耻卑鄙,就差没有动手使用暴力了,但他那样跟冷暴力又有什么区别?整个就是一个暴君,要你什么都听他的,他就是天,他就是地,一不高兴了就给脸色你瞧…”

岑溪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她本来是想故作轻松让何叶好受一点儿,最后却是真被何叶的用词逗笑了,简直像电视剧台词似的。她想象着暴君样子的阮少棠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却又迷惑了,说他不像暴君,可是他做的事却又比暴君更暴君。

“笑笑笑,你就是这样傻,气死我了!”何叶又灌下了一大口咖啡,“我很快就会再接一部戏,谈好了的话,演女主角,一集有五六十万,至少有四十集,去掉经纪抽成,我也能拿到一千来万,再加上我这两年来挣的钱,够我们什么也不做生活好几年了,小靳的身体也会照顾得好好的,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到国外找个地方住几年再说。”

岑溪愣了一下,呆呆地问:“那你不演戏?”

“演什么演!反正我早就不想演戏了,又累又苦,还成天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连咖啡都只能喝这苦得磨牙的黑咖啡。演了这几年也够了!不是为了挣钱,我才懒得去天天跟人虚情假意!还是自由自在过日子最舒服。”

“那桃花源怎么办?”

“转让给别人,你别管,我有门路,还能挣一笔!”

岑溪一时茫茫然无头绪,脑子似空白,又似一团迷雾,只觉得那样的日子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有小靳有何叶在身边…但是怎么能说走就走…

直到何叶又说:“最长还有一年,以后就再也不用受阮少棠的气了!”

如同一根棍子冷不丁闷声敲在头上,岑溪猛然惊醒了过来——阮少棠,阮少棠怎么会放了她?

何叶看她脸上闪过一抹凄然,心有灵犀地说:“你别担心阮少棠,我会想到办法的。”

何叶能有什么办法?岑溪只怕她要做傻事,顿时忐忑不安,强颜欢笑安抚她:“叶子,你别管我,我早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怎样了,只要你跟小靳都好好的,我就好了。”

何叶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我们三个人都会好好的。”

第六章

与何叶一场谈话后,岑溪食不下咽,忧心忡忡地从楼上走下来,阿水迎上来说,那位阮先生已经走了。

她的思绪还飘在半空中,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忘了问阿水他吃过饭没有,是怎么离开的,心情好不好…那些围绕着他打转的问题,被何叶的那一席话给挤到了九天云外。待她冷静下来后想起来,才开始惶恐不安,可是又不能把阿水再拉来细问,想了想,躲到储藏室里,鼓起勇气拨了阮少棠的电话。

他可以不告而别,可是她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岑溪不知道他是在忙,还是真的气得连她的电话都不想听了。后一种可能,越想越有可能。

她沮丧而又无奈地放下电话——那不就是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写照么?她惹他生气,他一走了之,她惶惑不安。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漫长得令人窒息。可是她心底却明镜一样无比清楚地知道,只要岑靳和何叶都好好的,就这样看着阮少棠的脸色过日子又有什么要紧?就算他是个暴君,要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也会笑脸相迎的。

她早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怎样了。

她静静地在昏暗的储藏室里站了很久,储藏室的窗户对着一家音乐教室,窗外不时有悠扬的琴声飘荡进来,伴着远处的欢声笑语,玻璃窗外,午后的太阳也明晃晃的,有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她情不自禁地把双手伸到艳阳下,十指在阳光织成的金色琴键上灵活跳动,弹奏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在最深最深的无望里,她也幻想和岑靳还有何叶一起,在音乐声里,欢笑地站在阳光下,明媚的生活。

一直到下午三点后,店里才清闲了一点,岑靳像掐点儿似的,也这时候来了。岑溪最大的烦恼又成了岑靳的西部自驾游,与何叶一起在包厢苦口婆心劝说了起来。

然而,岑靳依然嘻嘻哈哈的,等她们说到口干舌燥,给她们一人到了一杯茶水,挂着一张大大的笑脸说:“姐,叶子,口渴了吧?喝杯茶歇歇吧。”

岑溪郁闷地端起茶水喝。

何叶一把揪住岑靳的耳朵,直嚷道:“喝茶!喝茶!你想气死我啊,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听见了没有?你还去不去?”

岑靳哀哀地叫了两声,何叶也心疼地放开了,还揉了揉他的耳朵。

岑靳这时反倒正襟端坐,脸色也慎重了起来,认真地说:“姐,叶子,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我今年二十二岁了,其实我一直都没跟你们说,那时候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我都活不下来了,可是你们看,我现在还在好好的活着。经过了这一场病,我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最想的就是好好活着。我知道我的病,我可能很难跟健康的人一样,但生命都是一样的,我们来到这世上,经历一段生命之旅,重要的不是长短,而是在这段路上的经历,我想好好的走完属于我的这段生命之路,好好的看路上的风景,感受活着的一切。”

岑溪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何叶也开始吸鼻子,她抹了抹眼睛,猛灌了一口茶水,豁出去似的说:“那你去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现在有钱,哪儿都能去!”

岑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岑靳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后,她再也没法义正言辞地阻止,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弟弟。因为生病,他在室内呆久了,虽然出院有一年了,可是大大小小的排异反应时不时发作,药也一直没断过,本来一张俊朗的脸,已经瘦得没什么肉了,也白得没有什么血色,缺少一抹少年该有的朝气。或许他永远都没法跟完全健康的人一样,可是他也有权利享受活着的一切,她又怎么忍心阻止。

何叶平静下来后,反倒开始跟岑靳兴致勃勃地叨叨起来了这趟西部自驾游,嚷着没时间,有时间也一起去好好玩玩,看看西部自然风光,又拍着胸脯说要去弄一辆越野车来给他,要好车横穿高原荒漠才拉风。

岑溪虽然被岑靳的话打动了,可是想想他马上就要有一个月在路上了,一路那么多艰难险阻,吃不好,也睡不好,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只是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听他们叽叽喳喳。

最后还是岑靳摇着她的肩,笑着说:“姐,你就说一句话吧,你这样苦着一张脸,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我出去玩也玩得不安心啊!”

岑溪只好对他笑笑,说:“好吧,你出去好好玩,但是安全第一,你一定要答应我,有什么事了马上给我们打电话,还有,药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身体不舒服了就休息,不要硬抗,有不对劲了,马上去医院…”这样一张口,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叮嘱起来了。

岑靳连声讨饶似的说:“好好好,姐,我都答应你,回头你写下来,我照着做,行不?”

何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我也受不了啦,你姐越来越唠叨吧,再这样操心下去都成小老太婆了…”

岑靳知道可以放心地出去玩了,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笑嘻嘻地说:“哪儿有这样如花似玉的小老太婆啊!”

岑溪不管他们两人的调笑,倒真的谨慎地决定要赶快好好梳理一番,全部写下来了。

这天晚上,桃花源直到夜里十一点才渐渐空寂下来,晚上顾客自然比中午多,门口又一溜儿撑起了一片阳伞,加了好些桌台,点着玫瑰花烛,迎着江畔的晚来凉风,摇曳旖旎的烛火下,客人一波又一波。厨房和招呼的服务员都忙得团团转,岑溪也脚不沾地穿梭在厨房和顾客台桌间。她原本就心思细腻,放在手头的事定要安排得巨细无靡,现下更是样样都得兼顾,结果就是忙得似一只高速运转的陀螺。岑靳也出来要帮忙,她拗不过他,只好叫他帮忙照顾楼上包厢的客户,没事了就回他们的包厢休息。何叶晚上有一个要露面的宴会,已经被经纪人叫走了。

咖啡馆临要打烊时,何叶一身及膝晚礼服,戴着墨镜遮着半张脸,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走了进来。岑溪在前台清算这一天的账单,看见她那样子忍俊不禁。岑靳在一边喝药膳汤吃宵夜,看见何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店里还有几个服务员在整理收拾,打扫卫生。何叶“嘘”了一声,反倒惹得那几个人越发看了过来。岑靳笑得趴在了桌子上不停耸肩,岑溪也闷头捂住了嘴。

这一刻,岑溪是真正的快乐,这一天的忧虑、烦恼、忙碌都不在了,他们三个人欢欢喜喜地在一起。

岑溪和何叶一起把岑靳送回了租住的房子,何叶和岑靳也许久没见了,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不停,到了后,何叶赖着就不肯走了,唉声叹气地直嚷累了累了,没力气回去了。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何叶不走,岑溪自然也得留下,因为岑靳还被她们瞒得死死的,以为她和何叶还住在一起,没道理走一个留一个。她给岑靳租的这套房子是宽敞的二室,一早就预留下来了自己和何叶的卧室,一番踌躇后,她想到阮少棠今天一生气,自然好几天都不会过去,索性决定也留下来。

某个卫视台正在重播何叶头一回出演女主角的一部古装剧,岑靳看得津津有味,何叶换了一身休闲的居家服,窝在沙发上不断笑场,直嚷着狗血啊狗血,两个人在沙发上笑闹作一团。

岑溪已经看过一遍了,剧情虽然的确像何叶说得那样狗血,但她爱屋及乌,还是觉得挺热闹好看的。她也坐着看了一会儿,惦记着岑靳下周就要出发去西部自驾游了,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她也有三天没来这儿了,不免坐不下去,四处细细查看收拾了起来。先是清理了厨房冰箱,又跑去卧室给岑靳新换了床单被套,把他的几件换下还没洗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一时又忙得转来转去。

阮少棠打来电话时,岑溪正趴在客厅茶几上写明天要去超市给岑靳采购的生活用品,至于岑靳路上需要的一应物品,她预备接下来几天上网仔细看看旅行攻略,再好好列出清单后去采购。

手机还在她的包包里没拿出来,她写得专注,因为闹哄哄的电视声和说话声,铃声响了好久她才听见。结果她慌里慌张还没掏出手机,铃声就停止了。仿佛是应验她的惴惴不安,来电记录显示是阮少棠打来的。

岑溪拿着手机心里止不住七上八下,只是摸不着阮少棠打这一通电话的用意,可是她偏偏又没接着。她一横心,拿着手机跑进了卧室,关上房门,刚要硬着头皮给他打回去,电话又响了。

岑溪连忙接了,诺诺地“喂”了一声,一时没有言语,等着那头发话。她如今面对阮少棠是没有称呼的,起初当然是有的,叫“阮先生”,可是有天晚上,阮少棠大约是喝醉了,捏住她的下巴叫她再叫一遍,她叫了。

很多事情是没有人知道的,好比世人眼里风姿翩翩的世家公子阮少棠,没有人会想到他私底下对她比魔鬼还可怕。何叶担心阮少棠的冷暴力有一天直接变成粗暴的动作加诸在她身上,可是何叶终究不会知道的是,他无需直接动手打她,私底下他有自己的方式和手段,叫她比生生挨下狠戾的一巴掌还不堪千万倍。

那天晚上,她就为一时的倔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不是一开始就会取悦他,不顾羞耻地对他笑靥如花,甜言蜜语,是他逼会了她对他笑,也是他逼她学会了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说话。

那头却不是阮少棠,他的司机胡师傅非常温和婉转地说:“岑姑娘,阮先生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儿?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回来不安全,要不要我去接你回来?”

一直以来,岑溪都是非常感激这位胡师傅的,他见证了她是如何不堪地匍匐在阮少棠的脚底下,可是却好心地从来不会让她有任何难堪。如同他对她的称呼一样——避开那个对下到三岁上至八十岁的女子都适合的称呼“小姐”,或许是因为那个自古流传下来的对女子的尊称,如今也有了另一层意思,放在她的身上难免叫人想入非非。

岑溪自然懂得胡师傅委婉传达出来的意思,她谢绝了他要接她回去的好意,只是说:“我马上开车回去。”

第七章

何叶和岑靳还在客厅嬉闹着,一面看电视,一面拿着平板电脑玩游戏,倒是一个玩,一个指手画脚地看。岑溪走出来对他们说,有位员工的钥匙落在了咖啡馆,现在进不了家门,她要去咖啡馆一趟。这个理由虽然不甚圆滑,但好歹也勉强说得过去,她手头是有咖啡馆备用钥匙的,员工有事找到她头上自然也不奇怪。她在卧室想来想去,一时之间也只找得到这一个由头离开。

何叶一开始也当真了,不由怕麻烦似的说:“这么晚了,还拿什么钥匙啊!叫她明天再拿吧。哪儿找不到一个睡觉的地方?随便找个朋友借宿一下,要不就住酒店一夜,我们给她报销房费也行啊,大半夜跑来跑去多麻烦。”

岑溪只说住外头可能不方便,她已经答应了过去开门,还是去一趟吧。

何叶看了她一眼,不做声了,像是跟手里头的平板有仇似的,使劲在屏幕上划拉着手指。

岑靳站起来说:“姐,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岑溪怕的就是这出,连忙说:“我开你的跑车直接过去,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还是在家陪陪叶子,她今天刚回来,折腾了一天也累了。我过去了就睡在咖啡馆了,明天早晨还有一批货送来,免得再跑一趟。”

岑靳刚进大学那会儿,有回何叶去学校看他,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却碰上了岑靳的一个同学,那男生家底不错,开了一辆敞篷跑车,大摇大摆地坐在他们桌上。那天何叶没化妆,穿着也清清爽爽,戴着黑框眼镜,学生气十足。那男生混不吝地说她长得像正上映的某部电视剧里头的女主,但比那女主还要清纯漂亮多了,问她周末想不想去海边兜风玩儿,他有跑车可以带她去。

何叶气匆匆挽着岑靳的胳膊走了,只当那男生是在嘲讽岑靳骑自行车上学,一时气得昏头,就给岑靳买了一辆更贵的保时捷跑车。

岑靳当然不好那么高调地开着新款保时捷跑车去学校。何叶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该买辆普通的车代步。于是那辆保时捷就在岑靳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闲着的时候多,他只偶尔跟她们在一起时才开开。好车长久不开也不好,岑溪倒是有时方便也开出去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