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要难过了!”引章轻轻拍着她的肩,很认真的道:“娘,爹不在了你还有我们啊,我会保护你,保护弟弟,真的,娘,别哭了好不好!”

安寄翠心头一凛,顿时清醒了好些。是啊,她怎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忽略了年幼的儿女呢!他们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和他的孩子,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把他们好好抚养成人才是!引章的话提醒了她,也让她大感欣慰,心中顿时一宽,她轻轻抬起头,拭去满脸的泪痕,勉强笑着将引章搂在怀中,柔声哽咽道:“乖女儿懂事了!好了,娘不哭了,娘以后都不哭了!娘会好好保护你们姐弟,以后不许胡闹,要听娘的话,知道吗?”

引章连连点头,忙道:“听话,我一定听娘的话!”

安寄翠微微一笑,心底稍安,忽又眉头紧蹙,略带些责备和不安轻轻道:“比方说,像今晚上那样,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你大嫂,这样的事以后就不许再做,知道吗?”

“可是,是他们太过分了嘛!”引章有些不自然,道:“娘,难道以后我们就任他们欺负吗?”

安寄翠苦笑,沉默良久,终于道:“你爹临走前,千叮万嘱要我忍耐,阿章,你也要听你爹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过得十年八载,你弟弟长大了,考取了功名,那时就好了。我最怕的就是现在你去招惹他们,惹得他们不痛快,那,那就更难熬了!你懂了吗?”

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忍个十年八载?那会忍成什么样?她简直不敢想象!不过,看到母亲如此,又权衡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引章无可奈何,不觉也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吧,我以后再也不跟他们争吵就是了!”

安寄翠听她小大人一般的叹气,倒忍不住笑了,也有些许安慰,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才是好孩子!好了,天不早了,娘送你回房去快睡觉吧!”

引章从她怀里挣扎下地,道:“不用了娘,我自己回去,娘您也睡吧!”

安寄翠点点头,笑道:“好,我也睡。”终究打起帘子送她出去,看着她回房了,又站着发了一会怔,这才熄了灯上床睡觉。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4章 忍退(上)

第二天一早,引章起来时发现床前的地铺早已收去,水香不知何时早就起了。她忙下床穿衣,胡乱扎了辫子,便跑过去看安寄翠。

安寄翠也刚刚起床,见了引章便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引章笑笑:“睡不着了!娘,水香呢?”

“她扫了地,去打洗脸水了。”

引章笑着“哦”了一声,赞道:“水香真勤快!”

安寄翠无奈笑笑,道:“说话越来越古怪了!”下人不都是这样吗!忽见她头上歪歪斜斜的辫子,更加无奈,招招手,嗔笑道:“姑娘家家的,辫子也不好好梳!快过来,娘给你梳一梳。”

“好!”引章大喜,乐颠颠过去了。记忆中,只有小学二年级之前母亲才给自己梳过头,打那之后,因为工作忙,都是自己动手,不想如今重温儿时的享受,她心里怎能不喜?忙上前好好的坐着,挺直着腰,正着头一动不动,任由娘亲温柔的替她梳理着,一下一下,梳得她的心也柔软温暖起来,恋恋不舍,竟有些痴了,对她,也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倒老实多了,是个闺女样了!”一时梳好,安寄翠左右端详,含笑着道。

“娘!”引章撒着娇往她怀里钻,安寄翠笑着一把搂着女儿,轻轻抚着。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水香突然闯了进来,扎着两只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脯一起一伏,又气又不敢气的神色,嚅嚅道:“小夫人,小姐,我,我,”

安寄翠心一沉,心头了然,忙道:“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水香感激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可是,可是她们不让我打热水,说是少爷少奶奶们要用,把我赶了出来。”

安寄翠半响不做声,叹道:“算了,她们不给你以后打水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去吧!”

“娘我跟你去!”引章忙道,随着安寄翠一起去了。

厨房烧水的粗使丫头见小夫人亲自来了,愣了一愣,倒不敢阻拦,一个个默默退在一旁呆看着,任由她自己揭开锅盖,用水瓢舀了水到木桶里,自己摇摇晃晃提出门去。

一路洒洒泼泼,走走歇歇,安寄翠总算是把水打回了院子。进了院子,水香忙上来帮忙,将水弄到了廊下,然后拿来脸盆,舀水给安寄翠和引章洗脸。引章看着安寄翠不住抹汗,娇喘微微,不由暗暗摇头,心想就她这个身子骨,将来的生活还真的很要人操心呢!

一时引华也起来了,大家梳洗完毕,引章笑道:“娘,是不是厨房咱们也得亲自去一趟?”

“小姐,都是我没用。”水香有些过意不去。

引章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不怪你,你别这么说!”引章忽然换了很正经的神气,道:“水香,你跟着我们只怕以后都得受苦受气,不然,你还是到哥嫂那边去当差吧!”

“不不,我不去!我一直都伺候小姐的,我哪都不去!小姐,你,你别赶我走!”水香慌乱的摇着头,急得说话都带了哭腔。

“阿章也是为你好,水香,你可要想清楚。”安寄翠也忍不住道。

“小夫人!我愿意跟着您和小姐,求求您,别赶我走!”水香扑通跪下了。

引章忙扶起她,道:“快起来!那好吧,你既然心甘情愿留下来,我以后自会拿你当亲姊妹待,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只不过你现在不走,以后就不许反悔,除了我和娘的话,不许听别人的,知道了吗?”

“是是,奴婢记住了!奴婢绝不反悔,不会背叛小姐和小夫人!”水香心里一惊,反而激起无限精神,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敬畏仰慕,连连点头答应。安寄翠吃惊的瞟了女儿一眼,若有所思。

“娘,咱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引章笑了笑,亲亲热热拉着安寄翠的手。

安寄翠轻轻嗯了一声,母女二人正要出去,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实妇人,粗胳膊粗腿,穿着褚色粗布衣裳,手里提着一个食篮,一便来望着他们母女三个便堆起满脸的笑。引章不认识是谁,安寄翠却知道,这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宋妈,也是她的心腹,十分精明强干,亦十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一个人。

安寄翠正欲说话,宋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象征性躬了躬身,早已咯咯笑着开口,道:“老姨奶奶好,老奴给老姨奶奶和小姐少爷送早点来了!老姨奶奶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安寄翠、引章、引华、水香四人八只眼直愣愣的瞅着宋妈,一时回不过神来,眼中写满了惊讶。最后还是引章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等等等等,老,老姨奶奶?你,你在叫谁啊?”

宋妈满脸是笑,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有意无意瞟了安寄翠一眼,笑道:“哟,小姐!还能有谁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引章大叫,差点要跳了起来!太滑稽了,太荒唐了,太可笑了!老姨奶奶?老姨奶奶!她的娘安寄翠可才二十七岁呀,如果用花来比喻女人,那么此时她正是一朵绽放得最美最好最艳最娇的花,居然被人称做了老姨奶奶!不怪她不厚道,听到这个称谓,她的脑海中便呈现出驼了背,掉了牙,瘪了嘴,满脸褶子,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穿着一身黑衣裳躺在榻上光喘气半天也不挪不动窝儿的老太婆模样,跟她清秀白净、温文尔雅的娘哪里扯得上半点关系!

宋妈笑得更加愉悦了,咯咯道:“是这么回事,老爷去了,如今大少爷做了大老爷,二少爷做了二老爷,那么先老爷的姨奶奶自然该称为老姨奶奶了!大少爷他们还说了,为了避嫌,往后大家还是分开吃饭吧,今儿我给送过来,顺便给老姨奶奶交代一声,往后到点让水香这丫头去厨房拿就是了!还有,没什么事的话,老姨奶奶还是在屋里呆着吧,在外边走动多了恐怕招人闲话!传了出去对老爷名声也不好!”

引章气极,却找不出半点漏洞,小脸憋得通红。安寄翠脸色发白,身子阵阵发凉,缓了缓神,轻轻笑道:“有劳宋妈了,原该这样的,你回去叫大少爷——不,大老爷他们放心,他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宋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搓着手道:“我就说吧,老姨奶奶是读书认字的斯文人,最懂道理的!老姨奶奶,将来您可等着享福了!老奴还有好多事要忙,就先去了!”宋妈说着将手中的食篮放下,转身去了。

“你走好!”安寄翠客客气气在后边送了一句,宋妈没听见,理也不理,一径去了。

安寄翠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倒并不见得有多意外,所以也没有多伤心难过。对她来说,丈夫已经离去,这一切少不得要一一忍受了!想当初,骆老爷骆仁智本要娶她为继室正妻,是她自己生怕年纪跟自己差不离的两位少爷心中不自在以致他们父子心生嫌隙,最终闹得家无宁日而主动放弃了,宁愿做妾。不想,昔日的成全,今日却成了任人拿捏的短处!安寄翠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自作自受,这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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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5章 忍退(下)

一时母子三人进屋用早餐,揭开食篮盒子一看,里面只有六七只发黄的馒头,一小碟子苍黄的咸菜疙瘩。引华伸出小手拿了一只馒头,端详了半天才放到嘴里,又费了半天劲才咬下一块来,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不由望着娘,道:“娘,好硬的馒头,这,这是什么馒头嘛,我,我吃不下去。”

安寄翠笑了笑,道:“吃不下去也得吃,往后能有这馒头吃就不错了!好孩子,慢慢吃,啊?”说着,她将馒头又厚又硬的外皮剥了下来,将那小小的稍微软和一些的馒头心递给儿子,道:“来,吃这个!”完了又剥了一只递给引章。

引章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笑道:“娘,您吃这个,我无所谓的,不怕硬,硬的才好吃呢!”说着递了一只递给水香,自己也抓了一只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安寄翠眼中一热,眼眶又湿润了,她别过头去眨了眨眼,轻轻回头笑道:“好孩子,慢慢吃。”

引华望了望姐姐,也把手里的馒头心递给了娘,充满稚气却无比认真道:“娘,我跟姐姐一样,我也不怕硬。我答应过爹,要好好孝顺娘!”

安寄翠身子一颤,飞快的拭了拭泪,哽咽道:“好,好,都是好孩子。别说了,快吃吧,啊。”默默的望着这一双努力吞咽馒头的小儿女,心里暖烘烘的。不防水香的手怯怯递了过来,小声道:“小夫人,您吃。”

安寄翠一看,也是剥得干干净净的馒头心,她眼窝一热,柔声道:“傻孩子,不要这样,快吃吧!”

“水香,”引章停下了与硬馒头的斗争,向水香道:“以后别叫小夫人了,要叫,叫老姨奶奶,知道了么?”这些所谓的哥嫂是些什么货色引章已见识了十之七八,他们不便明着对付他们母女姐弟,要捉着什么错处拿水香做筏子,那是易如反掌,也是顺理成章。

水香幡然醒悟,吓得吃了一惊,忙道:“是,我记住了!”

一时吃了饭,水香收拾屋子,安寄翠站在廊檐下,望着廊下院中的花木,叹道:“你们爹在的时候,当这些花啊盆景啊是宝贝,唉,如今李顺都好几天没挑水过来浇花了!”说着摇了摇头,道:“水香,来,随我去井边打两桶水回来浇花。阿章,你带着弟弟在屋子里,别出去,知道吗?”

引章笑道:“娘,我跟你一起去吧,让弟弟自己在家,我能帮你的!”

安寄翠一笑,任由她跟着。

一时三人气喘吁吁抬了水回来,足足来回抬了四趟,才把院子里的花木浇好。看着安寄翠用瓢舀了水,轻轻拨起枝叶,从花木根部浇水,然后又拿喷壶装水,小心翼翼的喷洒叶面,做得一丝不苟,无比专注,眉头轻展,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引章半身都湿了,见她这等神色,十分高兴,觉得什么都值了。

刚刚浇好了花,安寄翠回屋去换衣裳,便听到宋妈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水香,你要死呀!弄得一院子都是水,鞋都淌湿透了我的!”

安寄翠忙忙出屋,忙道:“宋妈,你有什么事吗?这不怪水香,是我刚才浇花不小心弄的,你慢点走,当心脚下滑,摔着了!”

宋妈不好再说什么,干笑了笑,走进屋来。不紧不慢蹭了蹭鞋底,又拂了拂衣裳,这才从容笑道:“老姨奶奶,是大太太让我送了些针线活计过来。大太太说了,一则老姨奶奶可以打发时间,不至于长日难过;二则老爷去了,咱们家里缺了主心骨,凡事总得省俭些才是长久之道,这不,能自己动手的便自己动手,再有补贴补贴家用也是好的!”

引章顺着望过去,花花绿绿的又是丝线又是布头,堆了满满一小筐像座小山似的,不禁暗暗咋舌。

安寄翠笑了笑,毫不犹豫道:“这是应该的,放在这吧,我会赶着做的。有劳你了!”

“不有劳,不有劳!那我先去了。”宋妈有些意外,眯着眼十分探究的睨了睨她的神色,这才利索的去了。

眼看着她去了,安寄翠的目光才瞟过引章和水香,道:“好了,把针线和布料理一理,以后你们俩就跟着我做活计吧!”

“我不会啊,娘!”引章大为头疼。

“我知道你不会,”安寄翠稳稳道:“没学过怎么会?你一个姑娘家,也该学着做针线活了,不然将来怎么办?不许偷懒,从今儿起就学!”安寄翠自有她的打算,儿子要念书、考功名,女儿呢,当然要做得一手漂亮的活计将来才好找婆家!

“是,娘!”引章见她语气十分坚决,不容回转,只好乖乖的答应了。

从这一天起,引章母女姐弟三个,外加水香,在自己的家里过起了与寄人篱下无异的生活。自己打水洗漱,自己烧水,自己去厨房拿一些不堪的粗食淡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收拾屋子、打扫院子、抬水浇花,还要做针线活计。每日里除了引华乖乖的在屋里读书,三人都忙得团团转。不到一个月,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安寄翠便明显的瘦了一圈。

安寄翠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连脸色也没有摆过半次,大太太和二太太时不时偶尔见着了总要冷言冷语的说上几句,安寄翠静静的听着,脸上永远显着淡然的笑意;家下人受了正经主子指使,日日都要挑些麻烦,故意整治刁难,然后在一旁看她的笑话,安寄翠也是咬牙默默的承受,从不跟人争执。这一来,那些人反倒心里不安,过意不去,回想之余,忍不住对她母子三个大起同情之心,反倒背着老爷太太等暗中帮了些忙,偶尔给她们洗两件衣裳,留些好的饭菜等,安寄翠感激不已,不住称谢,反倒叫人更加同情。

不料节外生枝。管挑水的老黄见安寄翠主仆母子那么辛苦挑水,实在过意不去,便每日里偷空帮她们挑,谁知有天被二老爷的儿子骆之万看见了,告诉了他爹娘。这一下了不得,老黄被狠狠的训了一顿,扣了两个月的工钱。这还罢了,二太太却笑吟吟闲闲道:“我说老黄,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连大老爷、二老爷都要避嫌,你去献哪门子的殷勤?你到底有何居心?”

众人目瞪口呆,大老爷、二老爷立刻就怒了,二老爷气得差点跳起来,嚷道:“这还得了!我死去的爹都不饶你!走,咱们去见官,走!”老黄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最后连老婆孩子都出来跪着了,大老爷、二老爷才恨恨骂了一顿了事。

打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背地里帮他们娘三个。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6章 进尺

已是四月中旬的辰光,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草木一天比一天繁盛,葡萄的藤蔓已经爬上了高高的架上,铺满了翠绿的叶子。

太阳刚刚落山,大太太与二太太吃了晚饭,坐在葡萄架下纳凉闲话。说来说去,最后总是绕不开安寄翠娘几个。

“这个女人可真能忍,这么折腾还面不改色!真是叫人……切!”大太太一下一下轻晃着手中团扇,万般无奈,万般沮丧,亦万般不甘。

二太太不说话,鼻孔里却轻轻“嗤”了一声。说到恨,她比大太太更恨安寄翠。当年四十二岁的骆老爷想要物色一个身边人,二太太的心肠极热,眼巴巴的从娘家找了个姑娘介绍给骆老爷,骆老爷虽然含含糊糊的没表态,但自己儿子儿媳妇主动给挑选的人他总不太好拒绝。就在二太太认为再加一把火候就能成功的时候,骆老爷恰好碰上了卖身葬父的安寄翠。

那一年,安寄翠十八岁,父亲是个秀才,自幼承庭训也略通文墨,家乡遭了灾,父女二人逃难来的滨州。骆老爷一见安寄翠便喜欢上了,安寄翠卖身葬父,受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早已又羞又愧又痛,骆老爷的出现亦令她心生感激。

当骆老爷将安寄翠带回家时,二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自认失了面子,羞愧得差点不想见人!从此,左右横竖看安寄翠不顺眼。相反,骆老爷见安寄翠知书达理,秉性温和善良,心里又爱又敬,本想娶她为继室正妻,不料两个儿子竭力反对,父子之间冷战不断,安寄翠得知便主动恳辞,情愿做妾,骆老爷无两全之策,只好依从。

自打那时候起,二太太便存了“走着瞧!”的心理,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好好摆布安寄翠,出心中一口恶气!

二太太眼波流转,眼角微睨,不紧不慢道:“大嫂,你这是搔痒搔的不是地方,怎怨得人家不痛不痒呢?”

“哦?难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好好整治整治她?”大太太忙问。这些年,骆老爷对安寄翠母子极好,大太太等心里积存的不满太多太多了。

二太太笑了,身子轻轻前合后仰,松了松筋骨,淡淡道:“这还不简单!比如说,她最想保护的,偏偏叫她保护不了,她最看重的,偏偏在她面前毁了……”

“你在说什么!弄出人命是要坐牢的!”大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压低声音道。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引章、引华姐弟俩的小命。

二太太明白她想左了,“嗤”的一笑,“嗨”的一下,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呢!再怎么说那俩孩子也是咱们骆家的人,人要脸,树要皮,我能那么做吗!”

“这倒也是!那,那你有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大太太觉得自己想左了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忙转换了话题。

二太太微微冷笑,凑到大太太身旁耳语几句,大太太却是越听越疑惑,眉头拧成了一团,将信将疑道:“这,这能管用吗?”

“能,肯定能!”二太太对她的疑虑不以为然,加重了语气,又道:“这回你听我的,保准不会错!”

安寄翠那边,完全不知道这两妯娌在咬耳朵暗算自己,她满心记着的是老爷的七七快到了,到时候,要好好的上几柱香,好好的拜祭拜祭,以慰心中之痛。

到了那天,安寄翠浑身缟素,带着同样素衣素裳的一双儿女去家庙拜祭骆老爷,想起往日相敬如宾的恩爱,如今天人相隔两下茫茫,此生此世再也不能相见相守,满心满腹的委屈无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她忍不住又痛痛的大哭了一场!待人都走完了还依依不舍,一直挨到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倒是引章苦劝,方才起身回去。

谁知刚到院门,就听到里边喧哗不断,好生热闹!

安寄翠心里一紧,忙忙上前。一推开院门,立刻便愣住了!

只见五六个粗使仆妇正在若无其事又砍、又挖、又折、又砸院子里那些骆老爷生前偏爱成痴的花木盆景。将一片欣欣向荣、整整齐齐的繁花绿叶糟蹋得不成样子。

“不要动,不可动,住手!你们都住手!“安寄翠心头一缩,脸色大变,慌忙赶了上去。这些花木都是骆老爷心爱之物,也是她寄托思念之物,这些日子再苦再累,她也必定抽出时间仔仔细细打理着,只要看着它们枝繁叶茂,一片生机,她的心里便多一份踏实,稍稍排解思念之苦。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她们连这,也不放过!眼看着一棵棵娇贵的花木七零八散、枝折叶乱倒了一地,花骨朵儿也揉在了泥里,任人践踏,她的心骤痛起来,忙上前急道:“快住手,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姨奶奶,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在一旁指挥的宋妈假笑了笑,脚下故意重重一搓,一朵粉红的月季顿时稀烂,破碎的花瓣碾入泥中。

“奉命行事,这,这是要做什么?”安寄翠看得心疼,忍不住秀眉紧蹙,心疼得呼吸都紧了。

宋妈笑道:“两位太太说了,这院子这么大种这些没用的东西太浪费了,趁着大好春光,过两日准备叫人整成菜园子种菜呢,可不今日要清理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