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华呆住了,哑然唤了一声“娘!”惊恐的睁大眼,望着毫无素日从容淡定之态的娘亲,浑然不知所措。他年纪还太小,并不能体会安寄翠的良苦用心,没有想到母亲听了自己的话竟会是如此失态仓惶的神情。一时之间,他只是觉得恐惧,忍不住带着哭腔又唤了一声:“娘!”

引华不明白,引章却是明白,她忙叫了声“弟弟!”轻轻握了握引华颤抖的小手,示意他放心,随即上前轻轻替安寄翠揉捶着后背,柔声道:“娘,您别难过!天还没塌下来呢!娘,咱们去找他们理论理论!”

安寄翠眼中一亮,拭了泪,微微仰着头,眼光扫过儿女,咬了咬唇,无比决然道:“不错,要找他们理论理论!”说着起身,道:“水香,你和少爷呆在屋里别出去,阿章,咱们这就到上房去一趟!”

“是,娘!”引章精神一振。

到了上房,恰好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都在,看样子才刚刚吃过早饭的样子。

见她母子神色异样的闯进来,四人心里虽有底也有些诧异:想不到她居然敢来,更想不到她会来得这样快!

“哟,老姨奶奶有什么事叫下人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跑来呢!”大太太皮笑肉不笑。

安寄翠脸色缓了一缓,忍着气道:“大爷,二爷,大太太,二太太,正好你们都在!我来是想问问,为何把家中学堂的夫子给辞退了?往后孩子们可怎么上学。”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都不做声。良久,大老爷手才握成拳挡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道:“原来老姨奶奶是为这事来!是这样的,那个夫子不中用,再教下去恐怕会误人子弟,可不就辞了!老姨奶奶别操心,这上学的事爹临终再三嘱咐过的,我自会放在心上,过些日子我叫人再慢慢物色一个好的回来,那时叫三弟再上学堂吧!”

安寄翠明知他假心假意在敷衍,心里一阵气苦,嘴里却无话反驳,一时愣住了答不出话来。

引章耳朵灵敏,心也细,此时侧耳细听一阵,望着大老爷道:“大哥撒谎!大哥说没请夫子,怎么我听到那边有读书声?大哥分明给三个侄儿单请了夫子!”引章说着手指往隔着院子那边的西屋一指。

安寄翠一愣,几步跑了过去,隔着墙根细听,果然传来朗朗书声,其中还夹着夫子教读声。

她心中气极,转回来直视着大老爷、二老爷,道:“两位爷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大太太恼羞变成怒,呼的一下起身,昂首道:“引华太可恶了,总是欺负我家儿子,我可不放心让自己儿子再跟他一起上学!怎么?我拿自己的银子给儿子单请夫子,难道还要问过你不成?”

“那,那你也不能辞退夫子,你,你这样做,我的引华怎么办?”安寄翠气得浑身发抖。

“哼!你的引华怎么办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也可以自己单请夫子啊,这又不关我的事!”大太太阴阳怪气。

“老姨奶奶,您自己不就是才女嘛,您自己教导三弟岂不是比请个夫子更划算?现在家里没钱,哪请得起两个夫子啊!”二太太也笑着帮腔。

安寄翠愤怒极了,双眸满是凄凉愤懑,直直望着骆引元、骆引次,咬牙一字一字道:“大爷,二爷,你们怎么说?老爷走的时候,你们可以亲口答应要好好照顾引华的呀!你们,你们都忘了吗!”

二老爷不紧不慢拍了拍长衫,道:“老姨奶奶,话可不是这么说!引华现在又不少吃少穿,又无病无痛的,这还不是照顾吗?何况夫子都说了,引华不是读书的料,我看就这样吧!等他年纪长些,下田种地才是正经本分。您放心,我们会好好安排的!”

引章又气又好笑,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赖,一会又说夫子不学无术不是好人,一会又拿夫子的话当挡箭牌,也不怕自个打嘴!亏他们,脸都不红!

安寄翠气得热血直冲脑门,冲口嚷道:“好,好!既然如此,分家,分家吧!我们母子三个情愿单过!”

此言一出,不禁哥嫂四人,就连引章也愣住了!这是她日盼夜想不知盘算了多久的念头,不想,持反对态度的安寄翠竟然冲口而出了。引章窃喜,看来自己这个文弱娘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胡说八道!”大老爷气极,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我们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分家!再说了,你要走你走,引华是我们弟弟,绝对不可以离开这个家!”

“你们,你们不讲理!”安寄翠眼前一黑,身子轻晃。

“娘,你别生气!”引章忙挺着小小的肩膀扶住了她,柔声道:“娘,咱们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安寄翠满眼泪光,再也无力争执,蹒跚着脚步,任由引章扶着,转身去了。引章心里暗暗盘算,只要娘松了口,她就不信争取不到!她顿时斗志昂扬起来,发誓定要赢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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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0章 筹谋

安寄翠无可奈何,在引章劝解下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引章一想二嫂子的话,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于是便劝说娘忍一时之气,请不到夫子只要有书,照样可以让引华学习。安寄翠无可奈何,也只得暂时如此,但却知并非长久之计。别的不说,单说书籍和文房四宝便是一大难题!她再单纯也知道,现有的笔墨纸砚用完了,两位大老爷不可能再替引华购买。

事已至此,安寄翠咬咬牙:看来,这个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了!

于是,分家的提议便在母女两个心里生了根,虽没告诉引华和水香,母子二人背地里却少不了多番计较。

引章终于有机会问出了一直盘梗在心头的疑问,那就是骆老爷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两个大儿子的德行,为何不早早把家分好呢?

说到此事,安寄翠长长一叹,便细细告诉引章道:“你爹自然也想到了他去世之后我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分家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你要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事,你们姐弟又都还小,这份家私就算分了一份给咱们,也难保你两个哥哥不起坏心眼,到时候保不住财是小事,要是你们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

安寄翠刹住了不吉的话,引章已然明了,她怔了怔,有些不甘道:“那,那爹就没有悄悄给娘你留下什么私房钱吗?就算没有,娘平日里也总会,总会有一点吧?”

安寄翠瞟了女儿一眼,叹道:“你爹自打病了之后,你哥嫂四个人八只眼睛看得死死的,一银一钱都把在手中,你爹也无可奈何!若说平日里打制的首饰给的私房什么的,倒不是没有,可是,可是你爹病的那些日子里,趁着我照顾你爹时你两个嫂子到我房里都搜刮走了!”

“啊!”引章大感不可思议,又想到前些天安寄翠的箱笼柜子被翻的那个惨样,显然是她们不放心是否遗漏再来抽一次底,一时又是反感又是气愤,略有些埋怨道:“娘,您也是的,当时干嘛不告诉爹呢!”

安寄翠眼中黯然,悠悠叹道:“你爹当时病成那样,我怎么忍心再告诉他、刺激他呢!”

根据安寄翠的性格,引章一想也是,哑口无言。发了一会呆,引章又道:“娘,骆家到底有多少财产,你说,要是分家咱们有把握分到多少?”

安寄翠不觉笑了,摇摇头道:“分到多少?能分到几亩薄田度日就不错了,你哥嫂的为人你还不知道?要说骆家有多少财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一年的粮食少说也收五六千石,田地山林马车恐怕也得走上一天才走得完,再有牛羊猪牲口无数……总之,你爹是滨州镇第一大户,唉!”

引章大吃一惊,不由暗自咋舌,按现代的计法,一石是一百至一百二十斤左右,一千石就是十万至十二万斤,五千石是……她都懒得算了!再加上数不尽的山场、牲口,看来骆家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土财主!引章忍不住口水直流,可惜,享福的日子她是一天也没赶上!

引章听得神往不已,不由得眼睛发光,喉咙里咽了咽,道:“娘,不管怎么样,咱们总要试一试,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安寄翠本来还有点犹豫,听了引章这话,一想不错,反而镇定了下来,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安寄翠母女这厢筹划想法,骆引元夫妇、骆引次夫妇也在商量着。双方相反的立场,谋划的却是同一件事。

“分家是万万不能!咱们家的财产怎么能分给那个女人,万一她在外边有了相好,咱们骆家可丢不起这个人!”骆引元的语气不容商量。

“大哥说的是!我也不同意分家!”二太太薛碧女亦道。她另有她的打算,骆老爷生怕去世之后娇妻弱子遭人谋害,早已立下字据给大儿子和二儿子,字据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兄弟只需要把引华养到十八岁,便可以让他出去自寻门路,不必再养着他,也不必分给他财产,这是多划算的事!冷不防安寄翠说什么要分家?那怎么可能!

“可是咱们也不得不防啊!分家不成,万一那女人起了什么坏心眼,偷了家里的财产跑了,那怎么办?还有啊,反正我不太相信老爷子当真什么也没给她留下!不过说来也怪,她住的那院子,搜了这些次总搜不到东西,她可真能藏!”大太太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嫂,”二太太也跟着道:“是得堤防着!不光是那女人,就是咱们那小妹子,嘿,怎么变得那么厉害了!你瞧着她那双眼睛,透着坏水,也不知跟那个下贱坯子学的!”

她这么一说,二老爷便也脱口道:“说得也是!那小丫头以前虽然也野蛮,可也不是这样的,淹了一下倒转了性子了!”

“转性子事小,我总觉得那丫头人小鬼大,别叫她背地里报复咱们呢!”二太太不觉又道。

一时几个人都默然。想到引章那双眼睛,那冷不防把人咬得死死的话语,还有那有时候看起来又很天真无邪的笑容,都有些疑惑,也有些发憷。

“嗨!”大太太不服气,手一挥,嚷道:“怕她怎的!一个寡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怕她们怎的!我看,那院子不能再让他们住了,不管怎样,万一老爷子当真留了什么要紧东西在那,那咱们不是要吃亏?”

“这话不错!”几个人连连点头。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总觉得一向来让他们任意揉搓拿捏的安寄翠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敢跟他们抗衡顶撞,肯定是手里抓住了什么壮胆的东西。他们却不知,这完全是因为他们断了她的希望!她失去了忍耐的理由,绝望之下,只觉人生一片死灰,她才会不顾一切的跟他们撕破脸皮。

哥嫂几个这边已经商议计较妥当,引章母子那边却还没有想到什么妥善的办法,母女两个日日冥思苦想,夜夜灯下计较讨论,一时总想不出什么无懈可击的理由,苦恼不已。

忽一日,大太太身边的心腹宋妈又大摇大摆的上门来了,引章最厌恶此人,以前安寄翠打定了忍辱负重的决心,不便把宋妈怎么样,引章也就不敢怎么样。如今情形不一样了,引章哪里还顾及她?当下鼻子里哼了一声,下颔微仰,瞪着她道:“喂,老太婆,你又来干嘛!有屁快放,放完了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水香听了心中大畅,忍不住“嗤”的一笑。

宋妈大感意外,凌厉的眼神狠狠瞪向水香,又堆起满脸假笑向引章道:“老姨奶奶在吗?小姐,我是来找老姨奶奶传话的!”

“宋妈有什么话就说吧。”安寄翠一打帘子从屋里出来,静静道。

宋妈态度好得不得了,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陪笑道:“老姨奶奶,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都在正厅等着呢,叫老姨奶奶和小姐少爷、水香统统过去,说是要商量商量分家的事!”

“什么!”安寄翠眼中一亮,十分不可置信。引章却已经嚷了起来:“少来这套!是不是又耍什么花样啊?”

宋妈不答,只是望着安寄翠,一副吃定她们的模样笑道:“去或不去,老姨奶奶看着办吧!”

安寄翠想了想,如果不去,今后便再也不能提出分家的事,不管怎样,先去了再说!于是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来!”

“是,那就请老姨奶奶快些吧!”宋妈说着转身去了。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1章 争执

引章一眨不眨瞅着宋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向安寄翠道:“娘,咱们真的要去吗?他们,他们会这么好心?”

安寄翠掠一掠鬓角的碎发,悠悠道:“不去不行啊,若是不去,就表示咱们放弃了分家的提议,今后再要开口,可就难了!”

引章想了半响,仍摇了摇头,道:“反正我觉得怪怪的!”

一个人冷不防做出一件与本性极不相称的事情来,总会叫人觉得怪!

“不过,娘您说的对,咱们不去不行!”引章叹了口气,小脸满是无奈。

安寄翠被她充满稚气的脸上那认真的无奈表情逗笑了,宠溺的摇了摇头,道:“你和水香等等,我去叫引华换衣裳。”引华每日在后边房里读书,安寄翠说着便往后头厢房去了。

一时母子三人、水香一起到了正房正厅,四位哥哥嫂嫂已经等候多时了,引章悄悄扫了一眼,心头暗暗掂掇:光这阵势,分明是鸿门宴嘛!

见他们母子到来,哥嫂们的态度与往常大大相异,一个个笑盈盈起身招呼:“哦,老姨奶奶你们来了,快坐吧,坐下咱们好谈正经事!”

倒是迫不及待直奔主题了,连门面功夫都懒得做!引章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挨着安寄翠坐在一侧。

没说两句闲话,当家作主的骆引元便轻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眼角微扫,缓缓道:“老姨奶奶,分家的事我们商量过了,所以请您过来说一声。”

安寄翠心里一怔,莫名的有些不快,心道你们都商量过了才叫我来?面上却不得不含笑道:“原来已经商量好了,那就请大老爷说说怎么分吧!”

“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家不能分。”悠悠开口的是二老爷。

安寄翠母女面面相觑,均变了脸色,心想那还叫我们来干啥!安寄翠又气又急,当即便脱口问了出来。

大老爷摆出和蔼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您和弟弟妹妹都是家里的一份子,应该知道这件事嘛,所以,自然该请你们来一趟!”

“不行!大老爷,二老爷,这个家,这个家我是一定要分的。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引华。”安寄翠直视着骆引元、骆引次,静静道:“老爷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让引华念书,既然你们不肯请夫子,我只好要求分家,自己给他请。我不能辜负了老爷的遗愿。”

“哟,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大太太白眼一睨,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辜负了老爷的遗愿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这么迫不及待要分家,怎么,莫不是外边有什么人在等你不成?”

安寄翠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颤声道:“你,你别血口喷人!我连大门都没迈过一步,哪有你说的,你说的……”

二太太忙笑道:“老姨奶奶,您别多心!大嫂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有疑惑也就说了出来,不是故意针对您!其实说真的,您非要分家不可,也难免我们会有猜测,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分家的事从此不提,所有的猜测不是不攻自破了?老姨奶奶,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就是!”大太太跟着白了一眼。骆引元和骆引次也纷纷点头附和。

引章立刻接着道:“二嫂子这话不对!我娘年轻孀居,最重要的是名节,不但是她的名节,也是爹和我们骆家的名节。娘行得正坐得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话得有证据!这种无中生有的猜测怎能轻易说得?别说不能说,就是听到别人胡说八道还得上前问着呢!大哥,如今你是当家人,可别让自己家里家反宅乱起来,传了出去别人会说你不配当家的!”

二太太哑口无言,微张着嘴瞪着引章,不觉望向大太太,却见大太太立刻有些不自然的别过目光,像是有些不痛快。二太太一愣之下立刻明白了,是引章那句不配当家挑唆的!她又气又恨,一边暗骂引章刁钻,一边恨铁不成钢埋怨大太太没用,这么一句话就被挑唆动了!哼,他们夫妻这个样子本来就不配当家!

骆引元听罢有些又吃惊又尴尬,眼角却忍不住瞟了骆引次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自禁就想:我不配当家?谁配?谁想当家?

只是他那彪悍的母老虎也有份说了这话,他不便发作,便勉强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别扯远了,还是说说分家的事吧!”

“分家的事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总之不能分!爹尸骨未寒,咱们做儿子的就要分家,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咱们这个家决不能分,大哥永远都是家里的当家人!”二老爷抢着说,一番话掷地有声。

“对,不能分!”大老爷投去赞许一瞥,十分满意弟弟及时的表明心迹。大太太却不吭声,眼角若有所思睨了睨,心想:爹尸骨未寒不能分家,难道过了三年五载你就想分不成!

他们的态度越强硬,安寄翠的心反而越镇定也越坚定了起来,她目光逡巡而过,缓缓道:“如果,我一定要分呢?”

“不能!我说不能就不能!”大老爷大怒,不容安寄翠再开头,冷冷道:“没什么别的事,老姨奶奶先回去吧!现在正是春耕时节,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安排,可不得闲!”说着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他一走,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也抬脚各自走开,偌大的正厅里一时只剩他们母子几个,突然笼罩的静谧让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而引章的心,莫名的大大不安起来!

“娘,算了!我们再想办法吧!娘,走,咱们先回去!”引章牵了牵安寄翠的衣襟。

“是啊娘,我们回去,回去吧!”引华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娘。不知怎的,站在这里他竟有些恐惧,明明是从小呆惯的地方,可是看起来却是这么陌生……

“好吧!咱们回去!”安寄翠无力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不回去又能怎样!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12章 搬家

母子几人忍着怒意与无奈,拖着沉沉脚步重回小院,安寄翠神思恍惚一推门,门未开,一阵叮铃当啷的铁链子碰撞声传入耳来。她猛然回神,定睛一看,瞳孔蓦然睁得老大,又惊又怒,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了!”漆黑的大门上套着拇指粗的铁链,铁链那一头连着拳头大小的铁锁,沉沉挂在门上,黝黑的锁头带着森森的寒意,冷酷的截断了母子三人的归路。

引章心头一沉,暗暗叫苦:难怪把他们娘几个都叫了过去,原来好在背后做手脚!

安寄翠凄凄凉凉的看着大门,神情有些呆滞。这一回,她们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了!素日的委屈如排山倒海之势从心头袭来,她心内成灰,恨天无望,再也忍受不住,泪水簌簌而下,疯了一般伏在门上拼命捶打,放声痛哭不已。引华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下来的痛哭,他吓傻了,惊惧的张大了嘴,睁大了眼,一眨不眨望着母亲,心扑通扑通狂跳,鼻息剧烈一张一合,想要哭却哭不出来,小脸憋得紫涨。水香也愣住了,茫然惊惧的呆立着。

引章吓坏了,一时呆呆的看着,被安寄翠的疯狂举动震住了,连劝也不敢去劝。眼角瞟见弟弟那样,轰然一下,浑身冰凉仿佛被抽空了血液!她一把将引华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道:“弟弟,弟弟!”

“哇!”引华大大的咧开了嘴哭了出来,哭了出去却半响收不回来,人仿佛定住了,嘴张得老大老大,闭着眼,泪水染湿了长长的睫毛,满脸因窒息憋得通红,皱成一团。

引章又心痛又着急,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她不停的轻轻抚着引华的后背前胸,吃吃艾艾道:“弟弟,弟弟,不要这样,不怕,不怕的!不哭了,不哭了,啊,”好一会,引华胸前气息一透,才“呜!”的一下收回了哭声,呜呜哇哇哭个不住。

引章见他收回了声音,涨红的小脸也渐渐回复了原色,心头一松,忙拭了泪强忍着道:“好弟弟,乖,不哭了,啊!”安寄翠被儿子哭声惊回了神,呆了一呆,转身下来抱着儿子,望望女儿,忍不住又悲悲戚戚大哭起来,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你们姐弟——”

引章心如刀绞,酸酸楚楚的,却上前向引华柔声道:“弟弟,不许哭了,你看看,你一哭娘又哭了!”

呜呜咽咽的引华一怔,立刻从母亲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朦胧的泪眼,他忙伸着小手胡乱擦了擦眼睛,抽抽噎噎道:“我,我不哭了!娘,娘也不哭,不哭,好不好?”

安寄翠心中一暖,将儿子轻轻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脸上露出凄迷的笑容,含泪柔声道:“好,好,娘不哭了,不哭了!”眼眶一热,泪水情不自禁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