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朗忽而一笑,温美的容颜带著几抹自嘲。“这话倒是假了。我杀人,人杀我,天经地义,春花若在,我拚著一口气也要活著,她不在,我仍是拚著命,但这口气留不留,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转了话题。“你胆子真小。”
怜君扁著嘴,坦白道:
“阳世间,人怕人的例子多见,我这个地府小鬼怕亡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不早了,大哥你回去吧。”
“我回去,总是会有寻仇的人不死心,到时,我依旧满手血腥。”
怜君温声道:
“这是你的命。他日真的命终,小弟在此恭迎你,陪你上阎王殿,为你散去一些罪孽,这也算是咱们之间的情分了……”
“什么情分?”
怜君一怔,迎上他的视线。“自然是兄弟情分。”
“我向来孤身一人,虽有所谓的义兄弟,但总是没那么贴近。你这种兄弟,倒是第一人。”怜君失笑道:“你哪来孤身一人,你曾有春花,你在大兴皇朝里还有许多喜欢你的人、关心你的人。等我寻出她转生的下落,一定会告诉大哥,所以,在此之前,请你自己保重吧。”
“嗯。”他垂下目光,问道:“春花当真转世了么?”
“哎,春花必已转世了。”怜君没有察觉南宫朗掩住的眸光瞬间透著狠毒的杀气,微笑道:
“我助大哥一程,望你回阳路好走。”他笑得眼儿都弯了,轻击小鼓。
这次的鼓声很柔和,既不令人心慌意乱,也没有胁魂魄归体的错觉。
当南宫朗一张开眼,迎接他的是蓝得清澈的天,白色如絮的云朵,遍地生气勃勃的芳菲绿景。
他吃痛地撑起身。腹部的那一刀,真的让他差点断了命。他点住自身几个大穴,确定这条命还会延续下去,便随意撕了衣角白布,也不敷药,就这么硬汉子地包扎起来。阳光正炽,点点灿光,在如茵绿草上跳跃,一反方才那魁黑的梦境。血味随著清爽的凉风袭来,他心不在焉地扫过那些偷袭他却已身首异处的死尸们。
倏地,他眸光一闪,锁定一处。
捣著伤口,他咬牙撑起,踉跄几步,一脚踢飞某具尸首,而后缓缓蹲下。
芳草间一朵小白花。
春花…
春花…
掌心轻轻呵护著那朵小白花。她的笑颜淡淡的,清澄如水,再无人间杂质,让人看了总觉得这世上千般的好,世上他最渴望的东西就在她的眼里。
她走后,这世间变了颜色,在他的眼里尽是黑色。
黑色的天,黑色的云,黑色的世间。
七焚南宫朗,在杀人与被杀间,绝对能主控,但他却无法救她,无力跟天地对抗,无力去追寻她的踪迹。
春花……
他咬牙,眉目狰狞,用力拔起那朵小白花。拧碎。
***
一身书生袍,束起的黑发如丝绸顺势沿著椅背滑落在地,与细长曳地的腰带微微缠绕著,雪白的清秀面容带著几分闲适慵懒与自得其乐,细长的手指在写满字的纸上移动著。他不似读书人正襟危坐,反倒有些懒散地半倚椅背,抬著赤足搁在矮凳上,就这个姿势,读他个一天半天都不曾动过。
恍若一朵阳世白莲在地府生根了。
“怜君,你又在看书了。”小鬼探头探脑。
怜君抬眸,眉面似喜似嗔,显然还沉浸在书里美景,过了一与自己对上眼的竟然是小鬼,他惨叫一声,狼狈地滑坐在地。他赶紧回开视线,问道:
“你你你有事吗?”
那小鬼早习惯他的反应,道:
“判官差我来传话……”
“哎,判官舅舅有话直接对我说就算了,为何每次老找中间人传话呢?你直说吧。”
“判官说,你跟南宫朗结拜,是个大麻烦。二人无缘无分,你硬牵起缘分,这……总是不好的。”
怜君闻言,面色大垮,咕哝著:
“我不出这招,他就要硬闯鬼门关,当时判官舅舅不出面帮忙,现在反来叨念,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点。”
“怜君该如何处置南宫朗?”
一提到那南宫朗,怜君就猛叹气,但叹气之中,黑色瞳眸闪闪发亮。他得意地算计道:
“其实,一开始,我想,随便胡诌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谁她是他家春花转世投胎,他就守在那儿十几年,说不得二人培养出感情,这是美事一桩啊。”
算一算,十六年后,这南宫朗也只是四十上下,依他清美绝俗的相貌,想必还能充充二、三十的壮年青年。老夫少妻很适合啊,那时南宫朗磨去了少年戾气,二人平顺一生真是太好了。
“怜君,你这是乱了人家娃儿的命盘,硬加进不该属于她的命运,这二人会没好下场的。”
怜君白他一记眼,但一见小鬼容貌,又吓得转身掩袖,道:“我当然明白。其实判官舅舅要能帮上一把,告诉我南宫朗的下个老婆是谁,我更方便做事。把有缘有分的男女凑在一块,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小鬼道:
“判官说这是你接手的第一份工作,盼你能圆圆满满达成它,不伤任何人不造任何业……”顿了下,补一句:“地府是不管人间情缘的。”
哼,谁不想圆圆满满达成它?怜君撇撇唇,思索一阵,嘴角扬起,展颜笑著。其实呢,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反正他已对著南宫朗说过,他会尽力寻出春花的转世,那南宫朗只会一心一意等著他的答复,再无死志。
既然如此,想必接下来的日子要在地府见到南宫朗,那机会简直少之又少,这件事就淡淡地给它淡下去,只要南宫朗撑过这几年,到时再想起春花又如何?那时什么痛什么爱什么恨都淡化了,还找什么转世呢,哼。嘿嘿,大不了,等南宫朗寿终正寝时,他就守在鬼门关前任这个结拜大哥骂上二句也就罢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真是……快哉也!
“嗯……老兄,咱们真快就见面了。”
***
怜君眼泪汪汪,同时作揖苦笑:“这是寒舍,请大哥一定要给小弟一个面子。”南宫朗望著眼前简陋的竹屋。竹林、小桥、流水,如今再加个小屋子,如果他不知道此处是生死门,真会以为这里就是这个叫怜君的田野家园。
“请。”怜君听见天际锣声突响,连忙颤声道。
南宫朗文风不动,最后还是看见怜君想要推他人屋,他才拂袖避开这小书生,自行人屋。
一进屋,怜君立即阖上竹门,掩住耳朵。
竹屋内也是十分简陋,一张椅子、一张桌子跟一张床,书籍散乱置地,些竟然垫在床上当枕头。他瞧见怜君一脸惊恐,显然不停歇的响锣令他感到无比害怕。
“这锣声是干什么的?”他问。
“鬼门关要开了。”怜君语气略带抱怨。反正再怎么遮,锣声也不是从耳朵听见的,他索性放弃,然后爬上床,缩缩缩,缩到角落去。五股鬼火在他四周飘啊飘的,眼不见为净,他一不作二不休直接灭光光,整个身子缩成小虾子,对著南宫朗的方向道:“大哥,你也不用多想。这鬼门关是来迎亡魂的,不是为你而开,就算你进去了也是会被赶出来的。”
“我不进去。”南宫朗就坐在那张黑竹椅上。他的眼如利刃,落在床角那个没有用的书生脸上。“我在等你告诉我春花在哪儿。”
“呃……”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找著了么?”
“呃……”
“你根本没在找?”
明明看不见对方,怜君却彻底感受到南宫朗带来的寒意袭面。他吞吞口水,结巴道:
“有在找……请大哥见谅,小弟不才,我一直在努力的寻找,春花她投胎三年了,我总是要偷偷摸摸、花点心思去找的……”老兄,谁知你这么快就下来了!南宫朗缄默一阵,浑身刺骨的妖气轻敛,淡声道:
“那就麻烦你了。”
“大哥,既然你有心寻转世春花,就该乐观进取,积极向上,努力做人,别再动不动就下来了,你阳一哥未尽,哪天不小心被杀成重残,这要怎么去结识转世春花?”他好心劝告。拜托,下次七、八十年后再见吧。“我很好,没有受伤,也无心自残。”
怜君一脸‘少骗鬼’的神色。
“我一觉醒来,便身处此地。”南宫朗坦白告知。
“咦,你是说……现在你在做梦?”
“可能吧。”他毫不在意。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哪有人一睡著就来到生死门?这样一来,以后他岂不是天天都要面对这个寻妻的男人?
天要亡他啊!怜君很想哭天喊地,但竹屋陡然受到干扰,无数亡魂如水面清涟,荡荡悠悠进人竹屋。他来不及大惊失色,这些亡魂就贯穿他的身子,简直如人无人之地,直往鬼门关而去。怜君把持不住呕了一声,狼狈地趴在床缘,干呕不止。
南宫朗冷眼注视半天,无视路过亡魂,开口说道:
“你身为地府小鬼,连鬼魂都受不了么?”怜君连话都答不出来,只是一径干呕。南宫朗上床,使力把他扶了起来。胸口有点顺畅了,怜君赶忙吸气,抹去满脸的眼泪鼻水,软绵绵地摊在床墙,虚弱叹息道:
“我也不想这样啊,这种事总是要适应期的,再给我几年,我一定习惯。”等等,他说话满完整的耶,也没有呕吐晕眩迷乱的感觉,五感似乎很正常,不再像先前那样被亡魂的鬼气强压到眼泪鼻水直流。
他内心轻疑,特地起了一股鬼火。
薄弱的青光点亮了屋内景象,怜君惊喘一声,直觉赖向身边的人。
鬼魂依旧无数,面色空茫地借此道人鬼门关,但与他们保持距离,无一遗漏……不,这根本是退避三舍,绕道而行了。
怜君慢慢转向身边的男子。
这男子明明是个温润如天月的玉雕美貌,但……鬼魂绕过的,是他吧?
怜君暗自吞了吞口水,很没男人尊严地紧靠在他的身侧,伸出书生惯有的修长细白十指紧紧扣住身边男人的手臂。
南宫朗瞥他一眼,面容清冷无波。
“大哥,不如来谈谈,为何你连作梦也会下地府吧?”怜君很没志气的喊著,试图转移他对鬼魂的恐惧。
南宫朗敛去眸里的厌恶,道:“不知道。”
“事出必有因,大哥离上回下来也不过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一定做了件事,让你有下地之能。”
南宫朗闻言,沉思一阵,自衣襟间扯出块青绿的圆形玉佩。
怜君眼一亮,喜色道:
“这是玉佩呢!”
“前二天,我买了这块玉,今晚睡前才收它贴身。”
“我可以摸上一摸吗?”怜君兴致勃勃。
南宫朗若有所思瞄他一眼,才递给他。
怜君爱怜地抚著冰凉的玉面,抬眸对上他探索的瞳眸,笑道:
“这玉……大哥,为何你这样看我?”
“你跟春花这一点倒挺像的,她也喜欢玉制品。”
“……”
“她不喜分真玉仿玉。她九岁那年,我送她一块仿玉,她珍惜到日夜都戴著它…”声量微轻,眷恋的感情倏瞬掠过他的玉颜,暴露出他深藏的弱点。
“……”老兄,你跟你老婆的私事找我分享不太好吧。怜君哭丧著脸,默默还给他,说道:“想必大哥是等一寻到春花的转世,就要将这玉送给春花吧。”他敷衍著。
“你确定春花真转世了么?”
怜君叹息道:
“大哥这话上回也问过。我也答你,她无功无过,如今早该转世,不,确定转世了。”
“转世定须三魂七魄投人轮回,是也不是?”
怜君讶异笑道:“大哥,你对轮回转世也有研究?”
“回答我。”
“照理说,是的,没有错。”
俊美异常的男子不再接话。
天边的鬼锣一结束,鬼门关就要合上,路经生死门直奔鬼门关的亡魂开始递减,怜君不由得暗松口气。
今天要不是临时接到南宫朗下生死门的消息,他是万万不可能在鬼门大开时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他偷觑这个清美如芙蓉的男人。他劝也劝过了,骗也骗过了,如果南宫朗真因这玉佩天天下地府,他铁定吃不消。他就不懂,感情何必执著?轻轻淡淡,随风而没,不是挺好的?还在执著什么?怜君摸摸鼻子,叹声说:“哎,如果你们要有孩子,你也不必……这么灰心。”
“你们地府,倒是什么都知道。”“那是当然。”怜君理所当然道。
“那你知不知道为何我们没有孩子?”
“呃?”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啊。送子娘娘不给,春花命中无后这么简单吗?还有其他原因?怜君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心思非常之纯净。
“那是因为,我不让她有。”声音极轻,彷佛陷进遥远的回忆中。
咚的一声,怜君滚到地上。
“大哥……”怜君很丢脸地撑在床边,特地点亮剩余四股鬼火,好看清此人的任何细微表情。他非常虚心求教的说:“地府是无所不知的,你别诓我,你并非送子娘娘转世,怎么可能说要孩子就要,不要就不要呢?”
南宫朗瞪著他。
怜君扳著手指数,说著:“你跟春花是夫妻,行房是一定有的,而且绝对不只一、二次。有了行房,送子娘娘开心了,就送孩子来,敢问大哥,我这样没说错吧?”
南宫朗还是瞪著他。
小鬼在竹屋外吱叫著:
“怜君,鬼门已关,判官请你上奈河桥。”
怜君浑身一颤,喊道:
“马上来!马上来!”他看向这个铁定不是送子娘娘转世的义兄,道:
“大哥,你得回去了。等我有消息一定通知你……现在我要去清点魂数了,判官舅舅说,等我上手后,就能真正成为地府的一员,从此受香火供奉,到那时可不会再怕什么小鬼了。”
现在他只能算‘临时工’,如果做得不好,就算是凭裙带关系也很难在地府混下去的,所以,务必要努力工作,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那真是头皮发麻也无法形容他的痛苦。
虽然如此,怜君还是对著南宫朗展开笑容道:
“大哥,我送你上去吧。”
当南宫朗一觉转醒时,天色已经薄白。他如同往常,起身下床更换衣衫。自春花离去后,他多半是和衣而眠,长剑伴在身侧,从不离手。当他脱下外衫时,瞧见悬于胸前的玉佩。
是昨晚他睹物思人,系上红绳,放在身上的。
他的春花爱玉,却很少在人睡时戴著玉。
她怀玉而睡时通体冰凉如玉,这样的身子在皇朝里绝对是异常,所以他不允她配著玉石的物品入睡。
他近乎痴迷地抚著偏凉的玉面,桃花似的眼瞳藏著恨之人骨的杀气。
三年多了……
她也走了三年多了,但一切恍若昨日,她言笑晏晏,面若春风投进他的怀里不管这皇朝要不要她,他就要她这个不是皇朝人的妻子!就要她一个!一天过一天,回忆依旧强悍霸住他的所有。
没有春花,他连看都不想看自身的未来在何处!春花她真的转世了吗?她真的能在大兴皇朝里轮回转世?昨晚的梦境历历在目,连著三次梦见自己身处地府,遇见同一个小书生,这到底是虚幻的梦还是真有其事?那个小书生……
他在里一暗中能视物,但小书生的脸庞依旧模糊不清,他只知这书生年纪颇小,说话带点孩子气。好比,那句“送子娘娘送子来”。
他紧紧扣著寒凉的玉佩。
春花走前的几月,似乎已有预感,突然感慨若有孩子就好了。
那时他惊喜又心动,她性子偏淡,自十五岁后嫁给他太过知足,以致什么也不在乎,她会主动索求孩子,他欣喜若狂,那时他笑著答她,送子娘娘不送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春花信了。
然后,就这么走了。
让他空欢喜一场!空欢喜一场!当时,他想著,春花有了这份心意,对他必然是有了……那在阴曹地府的小书生……如果真的不是他日思夜梦下的幻梦一场,那么他眯起眼。
他等了三年多,终于等到了!七月鬼门开,百鬼夜行阳世间。唔……
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怜君垂著首,撑著黑伞,一路行在阴冷黑暗的街道上。漫天的黄纸飞舞,扑面而来的是冥世的气味,家家户户早在人夜就息灯而眠。鬼蓝的雾气自街角袅袅窜升,无数的磷火鬼魂擦身而过。
第2章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怜君安慰自己。都是阳间人都是阳间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低著头行走,比他矮的小鬼偶尔自身侧掠过,还故意对他扮鬼脸,他吓得马上把脸高高仰著,假装专心地看著黑伞的底部。
“小公子,要来碗凉汤吗?”
怜君循声看去,瞧见一名贩子在清冷的街角卖著汤。汤啊,他挺爱喝的,可惜现在的他,正立志成为地府的一员,阳间食物少碰为妙。
他满面春风,要跟这贩子打招呼,哪知这贩子颤抖地指著他还来不及惊声尖叫,就这么直挺挺的昏厥过去。
怜君一怔,低头看看自己。
他还是照旧白衫书生的潇洒装扮,只是上了阳间,阴气不足,身子有些透明而已。
所幸七月鬼门开,一过子时,街上几乎无人,不然他这个样儿,活活吓死人,他罪过就大了。他觑一眼那昏迷的贩子,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溜了。
在城里行了大半夜,他东张西望,好奇地欣赏街景。
天一亮的街道,不知是怎生的热闹?他幻想著,却始终想不出有多热闹,最后只得放弃。
他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一座大园林。
他摸摸外墙,确定自己可以穿墙而入,于是深吸口气,穿透墙面。
顿时,园林美景尽在眼前。
这样的人工美景,他曾在书中看过,身当其境让他感到兴奋,忍不住停停走走,过过桥,逛逛院子,每至一处他都舍不得离开,当然,最重要的是当他进入这座园林时,竟然没有半个鬼魂路过此处,简直是——太合他的心意了!他眉开眼笑,倘徉其中,连个奴人仆役都不见人影,无人无鬼,实在令他开心不已。
他慢慢欣赏著,慢慢走过人间的美景,只盼时间能久留这一刻。忽然间,前头有抹烛光跟人声,他抬起眼望去,依著这整座园林的设计,那方向应该是女眷聚集之处。他无声无息地来到女眷厅,撑著黑伞,悄悄探出一双清澄秀眼。
厅内,是一男一女。
他又缩回来,蹲在壁角偷听著。
“这事不能再等下去了!二哥,不如明早我跟你一块去接人,我是姑娘家,对方多少不会拒人千里外。”
“楚家庄送来的女人,敢拒绝吗?”那男声温和,言语却带著无情。“何况,配朗弟,她算高攀了,还能耍什么硬性?”
怜君闻言,暗讶一声,整个人几乎贴上墙,努力窃听去。
“二哥,你瞧……五哥会不会……会不会……”
“一开始自然不会动心,但日子一久,不知不觉就会改变心意了。”
“哼,都是春花害了五哥!”女声带著不知对谁的恨意。“如果她不死,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可好,这三年多来五哥如行尸走肉,几次差点踏进鬼门关,这全是她的错!”
短暂的沉默后,那男声平静道:“你还是留在府里吧,待会我要出门,明天就带她回来。”那女声轻诧,讶问著:“这么晚了,今天初一……二哥,你上哪去?”
“……”那女声掩嘴低叫:“难道你要去……”
“前二年办不成,今年是一定要办的。蓝蓝放心,这事朗弟不知道,法会虽然简单,也不见得一定有用,但却是咱们的心意,只盼春花地下有知,能够保佑朗弟,早日重新生活。”
“墨随华!”那女声怒气腾腾。“你办什么法会?”
“蓝蓝,春花走了三年,如果不替她做些什么,你要她怎么在地府过活?她生前已经被皇朝欺凌至此了,死后还不让她好过吗?还是,连你都不承认春花早就离世了……”
接下来的话,怜君也没再细听,赶紧撑伞去寻人。
哎,他不得不说,那个叫二哥墨随华的,真是用了好法子!为南宫朗另谋良缘,真是好!太好了!他身在地府,没办法像阳间人这样细心为南宫朗选好姑娘,有人承办这事,老实说,他真是松了口气。看来,不用多久,他就能功德圆满回地府,一切皆大欢喜,各有所归。路经这座宅院的偏僻院子,一栋明显闲人勿进的女子小寝楼就在里头。他一时兴起,正要穿墙入房玩,哪知才碰到房墙,就被一股莫名力量弹飞出来。
“哎哟!”他惨不忍睹跌在泥地上,赶紧捡起黑伞遮住大兴皇朝的天。
这岂止是闲人勿进,根本连鬼都进不了嘛!清秀的面庞满满怨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也不是很执著的人,索性转身离开这里,沿著他自地府追寻的阳气而去。
他来到了另一处的寝楼。
这一次,他通行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