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凤春离去,杜三衡面带微笑上前,见那老爷子得意扬扬掀起了画布——她
微微倾身,盯着油画中细致的建筑物。数名女子神色自然地在大门前闲聊,犹
若真人,其色彩鲜明,阴阳对比极其立体,画面的深线色也依着西洋的透视法
而十分真实。

 即使闭着眼,她也能勾勒出每一细微处的画法。睹画思人,真的好怀念哪…

 “杜画师?”

 她依依不舍地拉回视线,瞧见田老爷正兴致勃勃地注视她,而他身后坐在椅
上的阮卧秋则仔细聆听厅内的一切变化。

 她的视线往上移,看着上方那“浩然正气”的匾额半天,然后面不改色笑道
:“这确实是杜某的画,老爷子可没收藏错了。”

 “杜画师,这是你十八岁时的画?”阮卧秋出声,显然之前田老爷告诉他画
的内容以及收购的时间。

 她掀唇,漾笑更深:“是啊,阮爷,杜某很有可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呢,”
哎呀哎呀,她没看错,他的颜面开始泛青了,好容易就被激怒啊,这么讨厌她
吗?

 “杜画迎,锋芒毕露只会招来灾祸。”

 “杜某只知几分实务就一事实上要说几分话,要不,谁来请我作画呢?”她
转向老爷子,笑道:“杜三衡之名绝非两年流传,杜某三岁开始学画至今,鲜
少主支为人画肖像,自然容易让人造谣,说我是个三十开外的男子……”她从
腰间取出一枚印章。“老爷子,您可仔细比对这印章有无问题?”

 那田老爷求之不得,立刻小心接过印章,眯着老眼开始对起屏风角落的印鉴。

 杜三衡闲着无聊,趄阮卧秋走去。他一听她的脚步接近,脸色遽沉,她见状,
心里却乐得很,低声笑问:“阮爷,你是怀疑杜某并非画师,请人来验明正真
吗?”

 “既然决定请杜画师作画,阮某自然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他压抑道,鼻间
又是她身子的香味,这女人,到底离他有多近?知不知羞啊!

 “也是,”她笑道,“二郎请我时,我刚在画上补色,你要不要闻闻看?我
十指还来不及清洗呢。”

 阮卧秋还来不及拒绝,就闻到一股极淡的呛鼻味,正是早上她作画时常闻到
的。她……将十指摆在的鼻前?

 他皱眉,脸庞微微撇开,那股味儿仍紧随不受,不由薄怒道:“杜画师,你
是个姑娘家,理当自重。”

 “阮爷请放心。杜某知道您一向与我不对盘,我不会地你毛手毛脚的。”

 “毛手毛脚?”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要不要脸啊!

 “阮爷!你又不是我会喜欢的男子,我何必对你毛手毛脚损害自己的名节呢?”

 那语气里的轻浮,让他咬牙切齿:“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见他气得好像快要爆炸,却碍于有长辈在场……回头看那田老爷还乐不可支
地对着印鉴,好像一打算肯定她的身份,她就得自动跳到田府去作画似的。她
扬了扬眉,倾身附在他耳边说道:“阮爷,你要将我让人吗?”

 他心头一跳,没想到她会靠得这么贴近,连话都轻声细语到亲密的地步,直
觉挥手相向,她头一侧,避开了。

 “你吓到我了,阮爷。”她笑。

 “你在胡搞什么?”他咬牙,削瘦的脸庞染上一股红晕,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我哪有!”她低喊冤枉:“杜某只是问你,是不是要将我让人?”

 “让什么?”她是他的谁?谈什么让不让?

 “我瞧你世伯热衷得很,我很怕他向你付人回去为他作画啊。”

 阮卧秋闻言,微微错愕。

 “我这人呢,很少帮人画肖像的。要画,起码也得将阮爷一般俊秀赛潘安才
成,否则杜某天天面对,那可痛苦了!”

 “油嘴滑舌!”他暗骂。

 “我只是想让阮爷明白,我可无意被让啊。”

 “你别靠这么近!”令人心烦意乱的!

 “是是是……啊,对了,阮爷,我的颜料不足了,不知道是要请您府邸的人
帮我买呢,不定期是我自个儿去买?‘”颜料?“

 “是,紫粉三钱,片子粉五钱,绿土也三钱……”

 那是什么东西?阮卧秋抿紧嘴,听她叫声“忘了”,好像从袖间掏出纸张继
续念给他听。这女人!明知他根本算是门外汉,岂会懂这些玩意?分明故意玩
他!仗他眼瞎好欺负吗?愈想愈恼,不由得愤愤指袖。

 “哎呀!”她记下的颜料纸给抛了出去。弯身欲捡,袖衫像不小心擦过他的
脸庞,他仿佛受到惊吓,怒极起身。

 起身之际,推撞到她,她没站稳,撞倒桌上瓷杯,“锵”地一声,杯落立碎。
杜三衡眼明脚快地跳离原地,他却听到破碎的声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好贤侄,出了什么事?”田老爷终于发现不对劲。

 “没事没事。”杜三衡暗拍胸,嘴里喊道:“田老爷,可验明了?”大眼忍
不住觑着阮卧秋。他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验明了验明了,果然是杜三衡。杜画师,不知道你——”

 她连忙取回印章,小心收起,又笑:“既然验明了,阮爷也可放心。唉,我
去凤春来心拾,免得阮爷眼瞎,一不小心受了伤,那杜某可就罪过了。”逃之
夭夭,逃之夭夭去!再留下会死人的。

 “你!”阮卧秋终于回神,眯眼瞪往她的方向,听她足音一如往昔,应是没
有受到波及,同时听见田世伯赶紧拉过画而盖住屏风,像随时怕人多看一眼似
的。

 杜三衡的画真犹如珍宝?

 “世侄,这杜画师……”田老爷笑呵呵的。

 尚未说完,阮卧秋就已客气打断。

 “田世伯,杜画师已与小侄签定契约,直到画完才能离府。要让人也得等她
画完,到那时世伯要怎请她,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田老爷闻言,不气反而笑道:“你说话还是一样不知掩饰。这杜画师确实是
个人才,宫中太多画师,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对皇帝老爷都没差别,她若留在
民间,倒是好事一桩。对了,世侄,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子,怎么没见着她?”

 “冬故还是个丫头,不出闺房已有数年。”连他,也几乎没再见这小妹子了。

 “无休止是个守本份的小姑娘,你爹教出两个好孩子啊。”笑眯眯的眼细细
打量着他。“世侄,你这双眼……”

 “没救了。”

 “可老夫觉得你跟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跟这杜画师不对盘了点。她既有
才华,你就忍着点吧,反正也忍不了多久她便可离开了。”

 阮卧秋应了一声,算是听进他的话。

 “还好你眼不能见物啊……”

 极其细微的自喃仍一字不漏地让他听见,他心里虽不快,仍维持对长辈的尊
重,问道:“田世伯,此话怎讲?”

 “啊,老夫是说、是说,杜画师她……”

 “是指杜画师的长相吗?”他想起二郎的形容,冷声道:“有才者多无貌,
田世伯不必大惊小怪。”心里有些不悦。

 “啊,是是是。杜画师的长相还是最好别形容,免得吓坏贤侄。”像是察觉
措辞似乎过于毒辣,又补充:“不过她的头发倒像是丝绸般又滑又美,发尾还
沾了许多奇怪的颜色呢。”

 黑发如丝绸吗?脑中不由自主为她的长想再添一笔。铜铃眼塌鼻厚嘴,再加
一头美丽的长发,发尾常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

 一定是边画边沾上那些颜料,原来这么轻浮的女子也有迷糊的时候……思及
此,仿佛抓住了她的把柄,原本火大的心情竟然浮起淡淡的愉悦。

 ××××××××××××××××××××靠在烛台旁,杜三衡聚精会神
地阅读着不知打哪来的书,一页翻过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杜画师还没就寝吗?”窗外有人轻唤,她一抬头,瞧见凤春正在外头。她
笑:“凤娘,请进啊。”

 这么晚还来打扰,只怕不是来闲话家常的。微一探头,看见凤二郎站在浓雾
中等着。这二郎真是侍母至孝到有点恋母了呢。

 “二郎,你要进来吗?”杜三衡朝窗处喊道。

 “不不不,别让他进来,他算是个男人,这么晚进杜画师的房,会不妥的。”
凤春轻叫,抱着新棉被进房。

 凤二郎向她扮了个苦瓜脸,而后就坐在外头的栏杆上等人。

 “这孩子!”凤春笑道:“杜画师,秋风快到了,我替你换上新被,好睡。”

 这么晚来换被,一定有事要求她。杜三衡也不戳破,合上这本看得很有味道
的书,笑道:“凤娘,你有喜事?”

 “不不,有喜事的不是我,是少爷!”

 “哦——是阮爷啊。”早该想到了。凤春眼里,就只有阮卧秋了。

 “杜画师,你记不记得今儿个来的贵客?”

 “记得。是你家少爷的世伯嘛。”屏风搬来搬去的,也亏那田老爷有耐性。

 凤春一脸喜气,定到她面前,高兴道:“自从老爷过世,少爷双目失明后,
老爷在商场上的朋友与少爷几乎淡了来往。”

 “真市侩啊!”她道。

 “也不能算市侩。初时,还是有老爷的好友过来探望,可惜少爷多拒于门外,
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来往,直到今天,田老爷来了——”

 “哼,还不是为了验明杜画师的身份才来?我瞧他差人小心翼翼搬着那屏风,
搬来搬去的,我真想拿块石头丢丢看,看那老头会不会飞身挡住?”不知何时,
凤二郎不甘寂寞,移到窗前来。

 “小二!”凤春瞪他一眼,转向杜三衡又满面笑容:“总之,田老爷发现少
爷眼睛虽然盲了,可与他的小女儿挺配的,所以——”

 “凤春,你想得太美好啦。多半是那老头还惦着风水师的话。”凤二郎瞧杜
三衡也不排斥听这种事,便很多嘴地说道:“杜画师,你是外头人,不知道当
年那风水师曾说阮府建在福地之上,三代之内必有人为官为商。少爷虽然辞了
官,但好歹算当过官了,而那风水师说,少爷这一代共有二官一商。”

 “二官一商?”杜三衡一头雾水,笑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少爷之下只
有个妹子,啊,我明白了,原来是有私生子哪……”

 “就算是私生子也不见得会是个男人。”凤春低语,遭来杜三衡奇异的一眼。

 “管他是不是男人,总之那田老头心里想什么,我凤二郎可清楚得很。他在
想,少爷眼盲,可毕竟为官过,才气是一定有的,外貌也俊俏,再加上这二官
一商的诱惑……哼,小小姐足不出户,迟早会是泼出去的水。那剩下的一官一
商,必定落在少爷妻子的娘家里,若跟咱们结姻亲,嘿,说不定他儿子就会飞
黄腾达,从此高官进爵。呸,也不想想他家儿子比得上我家小爷吗?”

 “这倒是。”她附和,然后迫不及待问:“那阮爷呢?”简直在看好戏了。

 “他还不知道呢。”

 她眨眨眼,讶异道:“还不知道?”

 “一定会拒绝的嘛,当然不敢让他知道。”凤二郎没好气地说,偷偷觑着凤
春。“少爷脾气硬,我白天故意探他两句,被他骂回来了……我想,搞不好他,
他心头另有计划,好比先纳妾什么的。”

 杜三衡点头,当作没有看见他的别扭,笑道:“你说得也挺有道理。好吧,
那敢问二位,现值一更天,到底何事找我?”

 凤春也怕惊扰她的夜眠,连忙道:“我本来想白天再来找杜画师,可上午你
要作画,下午有时又不见人影,只好在这种时候找你。今天田老爷私下对我提
起这事,要我暂瞒少爷,我想了一下午,不管婚事有没有成,可阮府的确需要
个夫人,而少爷除去双眼不能看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所以我想请杜画师
帮忙,再替少爷画上一幅。”

 “还要画?”再画她怕露馅啊。

 “当然工钱照给。”凤春柔声道:“而且不必那么费功夫,不需要什么油画
的,就像外头那种肖像画,将少爷画得俊俏点就够了。”

 杜三衡应了一声,说道:“是要求相亲用的啊……”

 “少爷一知道准会杀人的。”凤二郎咕哝,语气泛酸:“就你笨,不知道为
自己多想点,打个夫人来压自己,何苦?”

 “这里没你的事,你少多嘴!”她转向杜三衡,“杜画师……”

 “这点小事没问题,过两天把画交给你就是。”她笑,顺水人情她最会了。

 等凤春任务达成心满意足离开后,杜三衡走到窗边,瞧凤二郎小心翼翼地走
在凤春后挡风,两人双双没入雾气之中。

 “唉唉,这对母子真古怪,最不古怪的,大概就是阮卧秋了。”实在很难想
像那个脾气动不动就火起来的男人,有朝一日会娶妻……即使娶了妻,也很快
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气的年轻老头吧。

 理由很简单哪,他或凤春看中的,多半只会是知书达礼的良好千金,娶回家
后,想偶尔发发火,遇上逆来顺受的妻子,也无处可发,只得一忍再忍,忍到
最后,就提前变成老头了。

 光是想像,就让她笑出声了,反身走回桌前,拿回先前没有读完的书,一页
又一页翻着——其实她也还有个疑问啊,如果他娶的真是守礼的良好千金,一
个眼瞎、一个害臊,洞房花烛夜应该怎么办呢?

 第三章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看见那仕女油画屏风而生起的怀念,抑或心里惦着
那脾气又臭又坏的阮卧秋成亲后的下场,心里乐得很,于是一向三更天才睡的
她,任由手中的蓝皮书滑落,托着腮,就靠在桌旁打起盹来。

 房内,烛炎摇曳,晕黄的烛影在她的睡容不得上幻化不定。唇瓣紧紧抿着,
像在睡梦中做着恶魔。忽然间,烛火摇晃得好快,将她在墙上的影子拉得扁长,
杜三衡在梦中仿佛见到了什么骇然的事物,猛地张开眼,瞧见烛火被风吹得几
乎灭了。

 她暗喊不对,二郎离去前还很好心地关上窗……思及此,立刻转往窗的方向。

 顿时,她心口怦怦遽跳,脸色发白,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窗外……窗外有个鬼啊!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来。这鬼正是每天她到秋楼的路
上、所遇见的那名年轻男孩。

 白天尚有好长的距离可以供她逃跑,如今晚上他归紧靠窗口,仿佛随时会穿
墙而过,那泛青的脸、无色的唇间掉出过长的舌头……说他不是鬼,谁信?

 她打小就怕鬼,对谁都能胆大包天,唯独就是被鬼吓得没胆——她曾想过,
这辈子要是没寿终正寝,肯定就是被鬼活活吓死了。

 惊惧恐慌之下,与他视线对上,她拼着最后一丝力量,胡乱在地上摸了样东
西防身,然后摇摇晃晃的抓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一出门,她立刻被卷进雾气之中。她暗暗叫恼,忘记阮府夜里总是有雾,直
到天时才会大亮——不敢回头拿风灯,直往熟悉的路径跑着,后头有细碎的脚
步声,像紧追她不放。她内心骇然,未到三更天不该入睡的,一入睡果然如小
时一样,遇了鬼……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之间,脚下踢到了疑似盆栽的东
西,整个人扑前,“咚”地一声,撞上了整面墙。

 好痛!鬼打墙?

 “谁?”男人的声音响起。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整个身躯弹起来。

 “是谁在那儿?”这一次,这声音已微微带怒了。

 好熟啊……是阮卧秋的!心头一松,果然没有跑错头。她抹了抹唇,要扬笑
扬开口,却发现喉口还是抽紧着,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只能摸着墙顺着往前
走。

 “杜画师?”冷雾之中传来讶异的声音。她那踏实的脚步声,他再熟不过了。
三晚半夜她跑来秋楼做什么?

 “杜画师,三更半夜,你是来装鬼吓阮某吗?”见她不答,他心里十分不快。

 正要起身摸索回屋子里,突然听见她出声喊道:“阮爷,你别走!”心还怦
怦地跳,他一走,正气没了,鬼就追来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杜画师,这里头的严重性你不会不明白吧?!”他
怒道。

 “阮爷……”她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笑道:“我迷路了啊,阮府天一黑就
有雾气,这雾气又浓又厚,我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呢。”

 雾气?他思索了会儿,才想起老家每到夏秋交替之时,入夜即有雾气,直到
天明才会散尽。所以他幼年每逢此时,都不曾入夜外出过……是了,当年他因
眼伤回到这儿定居,就再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足以让人暂成瞎子的浓雾了。

 “阮爷?”

 黑暗之中又是她那轻浮的笑声。他讥讽:“怎么?你也会怕吗?”

 “我当然怕!好怕好怕呢。”她笑道,循着他声音往前走。

 “我从来不知道双眼不能视物的可怕。不管我眼睛眼睛怎么张大,就是看不
见半点东西呢。”

 他抿起唇,未置一语。

 “阮爷,你到底在哪儿?”

 他轻哼一声,伸出手。“你往前走,继续说话。”专注地聆听她的脚步声。

 “阮爷,其实你人也挺好的呢。”她笑:“就是脾气坏了点。”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有有有!”她很配合地说道:“我爹教过我,有些事该闭着嘴儿时就得闭
嘴,他的教训我没敢忘过,只是……”她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改变
了话题:“对了,怎么不见凤春呢?”

 “凤春?”

 “是啊,这时候她不都该服侍你……哎!”一碰触到十指,她立刻紧紧扣住。
温热的,是男人的手掌没错!她大松口气,安心了。她就说,阮卧秋浑身充满
正气,哪个鬼敢再近身?她没找错救兵!

 他一碰她十指,顿觉无比冰冷,再被她紧紧握住,发现她掌心尽是汗水。他
皱眉,沉声问:“杜画师,阮府内有什么东西吓着你了吗?”

 她眨眨眼,暗讶他的坏脾气之下竟有敏锐的心思。也对,他曾是个官,多少
有点料子。她笑道:“我迷路了,当然会受到惊吓……阮爷,你好像是坐着吧?”

 “杜画师,你平常双眼能见物,难道不知道秋楼外头,有张长椅吗?”

 杜三衡闻言,思索片刻,才讶道:“”我想起来了……“正因天天可以看见,
又是个不打紧的东西,所以不曾惦记在心头过,原来她比这盲眼还不如呢。她
摸索着他的袖臂,滑过他的身侧,听见他恼怒的抽气声,心里不由得大乐。

 这人,还算是个很明白整理的人呢。他一定想对她破口大骂,骂她不知羞耻,
可是心里又明白她在雾中就跟他一样看不见,只能咬牙忍气吞声。

 她摸到了长椅,连忙坐下,嘴里笑道:“阮爷,我来这么久,不定期没有瞧
见凤娘呢,她睡了吗?”凤春这总管一向尽职,应该是他没睡,凤春也不敢睡
才是。

 阮卧秋心里莫名其妙,答道:“我不知道她睡了没。”冷凉的空气中传来她
身子的香气,让他心烦意乱的。

 凤春常在他身边,却从没扰乱过他,这女人是连气味也要跟他不对盘吗?

 她轻噫一声,明知看不见,仍转往他的方向:“阮爷,你连凤娘睡了都不知
道,未免太过份了吧?”这男人粗心大意的,真是可怜了凤娘。

 “我在秋楼,她在东边的仆房,我怎么知道她睡了没?”他没好气说。

 “咦?她不是正睡在你床上吗?”

 阮卧秋闻言,立刻转向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太快,而她不知羞地靠得